完 我死后的第七天,灵魂飘在葬礼上空 看见江临跪在棺材前 下

发布时间:2025-10-10 00:00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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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窥视

江临开始频繁地查看家里的监控。

起初,林晚以为他是在防备着什么,或者是在监控苏晴的行为。但很快,她发现并非如此。

他调取的,大多是林晚生前最后那段时间,在家里活动的影像碎片。

有时是她在厨房准备早餐的背影,系着那条他曾经说太过素净的碎花围裙。

有时是她蜷在客厅沙发上看书,阳光洒在她侧脸上,神情安静而专注。

有时是她晚上独自坐在餐桌前吃饭,对面空无一人,她吃得很少,动作缓慢,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最终却只是失望地垂下眼。

这些画面,无声地、重复地在江临的书房电脑屏幕上播放。

他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像是在研究某种复杂的代码,又像是在寻找某种丢失的重要东西。

他的表情很奇怪,没有悲伤,没有怀念,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和深藏在眼底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他似乎无法理解,画面里那个安静地、具体地存在过的女人,怎么会突然就……消失了。

有一次,他反复播放着一段监控。那是林晚死亡前一周的晚上,她似乎心脏不太舒服,捂着胸口,脚步虚浮地从客厅走向卧室,中途差点被地毯绊倒,扶住墙壁才稳住身体。她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慢挪进卧室。

而监控的时间显示,那个时候,他正在二楼的书房,和苏晴通电话,语气温和地安抚着因为孕吐而情绪不佳的她。

江临将这段监控,倒回去,播放,再倒回去,再播放……循环了十几次。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最终,他猛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靠在椅背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抬手遮住了眼睛,像是在阻挡什么不愿看见的东西。

林晚飘在他身后,看着他这副样子。

现在才来看这些,有什么用呢?

在她活着的时候,他的目光从未真正停留在她身上。他看不到她的隐忍,她的不适,她的日渐枯萎。他的眼里只有他的野心,他的白月光,和他未来的继承人。

如今她死了,他倒像个侦探一样,来窥视她生前不堪的、孤独的影像。

是愧疚吗?

不,林晚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江临这种人,字典里根本没有“愧疚”两个字。他或许只是感到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烦躁,或者是一种……对“死亡”本身抽象概念的不适。

他无法理解,一个曾经属于他的、鲜活的生命,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彻底地消失。

这违背了他掌控一切的准则。

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别的解释。

江临站起身,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没有加冰,仰头一饮而尽。烈酒灼烧着他的喉咙,他的胃,却似乎无法驱散那股从心底蔓延开的寒意。

他放下酒杯,目光再次落回那台闭合的电脑上,眼神阴鸷。

林晚知道,他看的,不是她。

他看的,是他自己完美计划里,那一个微不足道的、已经失去价值的牺牲品。

仅此而已。

第十章 余响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江临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一份并购案的文件出神。铃声是系统自带的,单调而急促,在过分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皱了皱眉,似乎被打扰了思绪很不悦,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本想直接挂断,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滑动接听了,语气带着惯常的冷硬和不耐烦:“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的女声:“是江临先生吗?”

江临的眉头蹙得更紧:“我是。你哪位?”

“我这里是市中心医院,体检中心。”对方的声音公式化,却带着一种穿透力,“关于您太太林晚女士上个月在我们这里做的全面体检,有些情况需要向您核实并告知。”

林晚的……体检报告?

江临握着手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记得这件事。大概一个多月前,林晚确实去做了全面体检,是他让助理安排的,当时想的是如果她身体确实有问题,正好可以借此让她安心调理,也省得她总是疑神疑鬼。后来她猝然离世,所有人都认为是突发性心脏衰竭,这份体检报告自然也就被遗忘了。

他定了定神,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沉痛:“我是她丈夫。不过……我太太她已经不幸去世了。关于体检的事情,我想已经没有意义了。”

“去世了?”电话那头的医生显然非常震惊,声音都拔高了一些,“这……这怎么可能?林女士当时的体检报告显示,除了有些轻微的贫血和压力过大导致的疲劳,心脏功能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并没有发现任何可能导致猝死的器质性病变啊!”

“你说什么?”江临的声音陡然拔高,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心脏功能……正常?”

“是的,非常正常。”医生的语气十分肯定,“我们采用的是最先进的检测设备,数据不可能出错。而且,报告出来后,我们还特意电话回访过,提醒林女士注意休息,保持心情舒畅,并未提及任何严重的心脏问题。江先生,您确定您太太是因为心脏衰竭去世的吗?是否需要我们医院协助,联系法医进行……”

“不用了!”江临猛地打断她,语气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谢谢告知,后续的事情我会处理。”

他不等对方再说什么,迅速挂断了电话。

书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他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手机还紧紧贴在耳边,仿佛那冰冷的电子设备能传递来某种支撑的力量。

心脏功能……正常?

没有器质性病变?

那她的“突发性心脏衰竭”是怎么来的?

一个可怕的、他早已心知肚明却刻意忽略的答案,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抬起头,吐着猩红的信子。

是那“补品”。

是苏晴送来,他亲手端给她的,那些号称“调理身体”的东西。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那东西可能有问题。从林晚开始出现不适症状,从她一次次拿着检查报告欲言又止,从他心底那点模糊的怀疑……他只是不愿意去深想,不愿意去证实。

他需要林晚“合理”地消失,而苏晴提供了最“完美”的方案。他默许了,甚至配合了。

他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直到此刻,这通来自医院的、迟到的电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自欺欺人的外壳,将那个血淋淋的、带着毒药气息的真相,摊开在他面前。

他害死了她。

用他自己的手。

不是疏忽,不是意外,是确确实实的,谋害。

“哐当——”

手机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砸在坚硬的红木地板上,屏幕瞬间碎裂开来,如同他此刻骤然出现裂痕的冷静面具。

他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宽阔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开始颤抖。

这一次,没有观众,没有表演。

只有窗外惨白的月光,映照着他指缝间,可能存在的、冰冷的湿意。

林晚飘在空中,看着下方那个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男人。

医院的电话,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终于激起了涟漪。

江临,亲手触碰真相的滋味,如何?

这仅仅是一通电话。

后面,还有更多你无法掌控的“余响”。

等着吧。

第十一章 崩裂

那通医院的电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扎进了江临看似坚不可摧的盔甲缝隙里。

他没有再去碰那份并购案的文件。书房里的空气凝滞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碎裂的手机屏幕在地板上反射着零星的光,像无数只嘲讽的眼睛。

“心脏功能正常……”

医生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试图维持平静的心湖上,激起惊涛骇浪。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导致真皮转椅向后滑去,撞在书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踉跄着走到酒柜前,甚至懒得拿杯子,直接抓起一瓶开了封的威士忌,对着瓶口灌了下去。

烈酒灼烧着食道和胃壁,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痛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心底那股疯狂滋长的、名为“真相”的寒意。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怎么可能完全无知无觉?

他只是……选择了忽视。

他需要林晚消失,需要一个不留后患、不损及他名誉的方式。苏晴的“提议”和“帮助”来得那么“及时”,他顺水推舟,甚至在她隐隐暗示那“补品”可能需要长期服用才能“见效”时,他没有追问,没有深究。

他默许了那条毒蛇,缠绕上林晚的生命,一点点收紧。

他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以为手上不会真正沾染血腥。他不过是……递了杯子,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关心”话。

可现在,医院的证明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即使只是电话里的陈述),林晚的死,不是意外,不是命运,是他和她联手制造的谋杀!

“砰!”

酒瓶被他狠狠掼在地上,琥珀色的液体和玻璃碎片四溅开来,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了整个书房。

他双手撑在酒柜上,低着头,粗重地喘息着,眼睛猩红,像一头被困住的、濒临疯狂的野兽。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

是林晚捧着那杯“补品”,微微蹙着眉,却还是在他目光的注视下,乖乖喝下去的样子。

是她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地靠在墙上,小声说“心脏不太舒服”时,他冷漠不耐的回应。

是她死后,倒在走廊里,那双失去焦距却仿佛带着质问的眼睛……

“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猛地抬手,将酒柜上摆放的几个昂贵水晶杯扫落在地,又是一阵刺耳的碎裂声。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来告诉他这些?!

为什么在他已经“成功”地处理完一切,在她已经化为一捧灰烬,在他即将迎来“崭新”生活的时候,才用这种方式来拷问他的灵魂?!

这不公平!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扫清障碍,为了江氏,为了他和苏晴的未来!林晚的存在,本就是错误!是她挡了路!

对,是她的错!

江临猛地直起身,眼神里充满了扭曲的自我辩护和狂躁。他试图用愤怒来掩盖那不断从心底缝隙里渗出来的、冰冷的恐惧和……悔意?

不,他没有错!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书房,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充斥着酒气、碎片和无声指控的房间。

第十二章 迁怒

苏晴第二天过来时,敏锐地察觉到了别墅里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佣人们噤若寒蝉,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客厅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

她看到江临坐在餐厅里吃早餐,背影僵硬,拿着刀叉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临哥?”苏晴放柔声音,走过去,习惯性地想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

“别碰我!”江临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苏晴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她惊愕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委屈和难以置信:“临哥,你怎么了?”

江临抬起头,苏晴被他眼中的红血丝和那种近乎凶戾的眼神吓了一跳。他看起来一夜未睡,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阴郁暴躁的气息里。

“你昨天去哪里了?”江临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审问的意味。

“我……我在家啊。”苏晴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心里有些发慌,“你不是让我最近少过来,注意影响吗?”

江临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仿佛要剖开她的皮囊,看看里面藏着怎样的祸心:“林晚死前那个体检报告,你知道结果吗?”

苏晴的心猛地一沉,脸色瞬间白了三分。她强自镇定,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江临的视线:“体、体检报告?我怎么会知道……晚晚姐的事情,我都不太清楚的……”

“不清楚?”江临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刺骨的寒意,“她心脏功能正常!医院刚刚打电话来确认的!根本没有器质性病变!”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逼近苏晴:“那你告诉我,她的‘突发性心脏衰竭’是怎么来的?!嗯?!”

苏晴被他逼得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她看着江临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迁怒,心脏狂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知道了?他怀疑她了?

不,他不能怀疑她!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临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晴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演技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她哭得伤心又委屈,“你是在怀疑我吗?那补品是我送的没错,可我是好心啊!我怎么知道会这样?说不定……说不定是医院误诊了呢?或者……或者是晚晚姐她自己后来又得了什么急病?你怎么能怪我?”

她哭得肩膀耸动,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肚子,姿态柔弱无助到了极点。

若是以前,江临或许会被她这副样子打动,至少会缓和态度。

但此刻,他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林晚苍白虚弱的样子,是医院医生那句肯定的“心脏功能正常”。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怒火,混合着对自身罪孽的恐惧,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误诊?急病?”江临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讥讽,“苏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那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

“好痛!临哥,你弄疼我了!”苏晴挣扎着,眼泪流得更凶,心里却是一片冰凉和愤恨。他果然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她头上了!“放开我!我怀着你的孩子!”

听到“孩子”二字,江临的动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猛地甩开了她的手,眼神冰冷:“你最好祈祷,这件事永远不会被第三个人知道。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让苏晴不寒而栗。

她看着江临转身离开餐厅的冷酷背影,揉着被捏得发红的手腕,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却一点点变得怨毒起来。

江临,你竟然如此对我!

出了事,就想把责任全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

休想!

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好过,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林晚飘在空中,看着这对刚刚还看似恩爱、转眼便反目成仇的男女,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狗咬狗,一嘴毛。

利益的同盟,在真相的压力下,果然不堪一击。

江临,被真相拷问的滋味,不好受吧?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第十三章 幻影

自那通电话和与苏晴的冲突之后,江临的状态明显变得更差。

他变得更加易怒,公司里一点小差错都能引来他雷霆般的震怒,高管们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说江总自从丧妻后,性格越发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似乎是在逃避这栋空旷得令人窒息的房子。但即使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最终他还是会被司机送回来。

酒精成了他暂时的麻醉剂。他常常醉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或者书房的椅子上,不省人事。

然而,酒精并没能带来安宁,反而引来了更多的噩梦和……幻象。

林晚开始注意到,江临清醒的时候,眼神偶尔会变得有些恍惚。

有时,他坐在餐桌旁,目光会无意识地落在对面空着的椅子上,仿佛那里还坐着一个人,正安静地吃着饭。他会盯着那里看很久,直到佣人上前询问,他才猛地回神,脸色难看地挥退佣人。

有时,他深夜从书房出来,经过黑暗的客厅时,脚步会突然顿住,猛地回头,看向某个角落,眼神警惕而惊疑,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窥视他。

有一次,林晚飘在二楼的走廊,看着江临醉醺醺地从楼下走上来。他脚步虚浮,扶着楼梯扶手,走得很慢。

当他走到走廊中段,经过主卧门口时(那间卧室他后来很少进去,似乎更常睡在客房),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主卧房门的方向,瞳孔微微收缩。

林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房门紧闭,走廊里只有昏暗的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什么都没有。

但江临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你……”他喉咙里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带着无法言喻的惊恐,“……是你?”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门,声音颤抖:“不……不可能……你已经死了……”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又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

房门依旧紧闭,走廊依旧空荡。

可他脸上的恐惧却没有散去,反而更深了。他像是被无形的鬼魅追赶,再也顾不得其他,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客房,砰地一声甩上门,甚至还从里面传来了反锁的声音。

林晚飘到主卧门口,又飘到客房门口,感受着门后那个男人粗重慌乱的气息。

她并没有做什么。

她只是一缕魂魄,无法显形,无法发声。

江临看到的,不过是他自己内心恐惧投射出的幻影。

是他罪恶感滋生出的心魔。

他开始“看见”她了。

在她曾经生活过的这个空间里,在他的潜意识里,她的“存在感”正以另一种方式,强势地回归。

这比任何实质性的报复,都更让林晚感到一种冰冷的快意。

江临,被自己亲手制造的鬼魂纠缠的滋味,如何?

这栋房子,每一个角落,都开始让你感到不安了吗?

这只是你漫长噩梦的,一个小小的序曲。

第十四章 遗物

为了摆脱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和幻象,江临决定彻底清理掉林晚最后留下的那些“保留”物品。仿佛只要将这些带有她印记的东西全部清除,就能将那个阴魂不散的影子也从他的世界里驱逐出去。

他让助理将那个标注着“保留”的箱子搬到了书房。

箱子不大,里面东西很少。除了那个猫咪杯子,还有几本林晚做了很多笔记的专业书(与江临的领域无关),一个有些旧的音乐盒(是她父亲送的生日礼物),以及一个厚厚的、带着密码锁的硬壳笔记本。

江临的目光首先落在那只猫咪杯子上。他拿起杯子,指尖传来陶瓷冰凉的触感。他记得他把它放进来时,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他没有任何犹豫,走到垃圾桶旁,松手。

“啪嚓!”

杯子落进桶内,与里面的废纸为伍,那只憨态可掬的猫咪图案,在碎片中显得格外刺眼。

接着是那些专业书和音乐盒。他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废弃”纸箱,准备让佣人当废品处理掉。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那个密码笔记本上。

他认得这个本子。林晚有写日记的习惯,这个本子她用了很多年,从他们恋爱之前就在用。他曾经对此嗤之以鼻,觉得那是小女生的无聊把戏。

现在,这个本子安静地躺在箱底,黑色的封皮,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江临的心,却莫名地紧了一下。

这里面,记录了什么?

有没有关于那“补品”的怀疑?有没有对他冷漠的控诉?有没有……关于她和苏晴之间的事情?

一种混合着好奇、不安和某种隐秘恐惧的情绪,攫住了他。

他拿起笔记本,尝试着输入了几个密码——林晚的生日,他的生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咔哒。”

锁开了。密码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江临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才缓缓翻开了日记本。

娟秀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记录断断续续,并不每天都写,但时间跨度很长。

他随手翻到中间一页。

“……今天和江临去看婚戒,他好像没什么兴趣,全程在看手机。可能工作太忙了吧。没关系,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又翻过几页。

“……苏晴妹妹回来了,请我们吃饭。她还是很依赖江临,一直给他夹菜。江临对她很温和,好像比对我要有耐心。是我想多了吗?他们是青梅竹马,感情自然深厚。”

再往后。

“……心脏最近总是不舒服,闷闷的疼。跟江临说了,他让我别多想。可能是真的压力太大了。他最近好像很累,很少回家吃饭。”

越往后翻,记录越稀疏,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情绪也越发低沉。

“……又喝了他端来的补品,味道很奇怪。喝完更不舒服了。他说是心理作用。真的是我太敏感了吗?”

“……苏晴怀孕了。江临的。他让我去照顾她。那一刻,心比生病的时候更疼。原来,不爱一个人,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

江临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快速地向后翻着,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最后几页,字迹甚至有些凌乱和虚弱。

“……今天去医院,医生说我心脏功能衰退得厉害,建议立刻住院。江临说医生误诊,说我想太多。他看着我的眼神,好冷……他是不是……希望我消失?”

最后一篇日记,停留在她死亡的前两天。

只有短短一行字,笔迹虚弱得几乎难以辨认,却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进了江临的眼里:

“江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有一点点,想起我吗?”

“啪!”

日记本从江临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书架,才勉强稳住身体。

他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日记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自以为是的冷静和伪装上。

她不是毫无察觉!

她怀疑过那补品,她感受过他的冷漠,她甚至……隐约猜到了他的意图!

她是在怎样的绝望和心碎中,写下了这些文字?

最后那句询问,像是一根无形的绳索,死死勒住了他的脖颈,让他无法呼吸。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有一点点,想起我吗?”

他以前从未想过。

现在,他无法不想!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刻意压抑的画面,伴随着日记里的文字,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疯狂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他以为他掌控一切,以为林晚不过是他棋盘上一颗懵懂无知的棋子。

却原来,她早已看穿了部分真相,只是无力反抗,只能在日记里,留下这无声的血泪控诉。

江临猛地弯下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袭来,他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抬起猩红的眼睛,看向地上那本摊开的日记,仿佛那不是一本笔记本,而是一个张开巨口的深渊,要将他彻底吞噬。

清除遗物?

他清除的,不过是物品。

而林晚留下的,这字字泣血的控诉,这无处不在的回忆,这日夜纠缠的梦魇……早已如同附骨之疽,深深扎根在他的灵魂里,永生永世,无法摆脱。

第十五章 失控

那本日记,成了压垮江临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试图将它和那些废弃的物品一起扔掉,但手指在触碰到封皮的瞬间,又像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最终,那本日记被他锁进了书桌最底层的抽屉,和那份死亡证明放在了一起,仿佛这样就能将那段不堪的过去彻底封存。

然而,锁得住物品,锁不住心魔。

江临的“疯”,开始从表演,滑向真实的边缘。

他在公司的高层会议上,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数据汇报突然暴怒,将文件狠狠摔在桌上,对着战战兢兢的下属咆哮,言辞刻薄尖锐,与以往那个冷静理性的掌舵者判若两人。但当有人试图安抚或解释时,他又会突然陷入沉默,眼神空洞地盯着某处,仿佛灵魂出窍,对周围的关切充耳不闻。

他开始回避重要的商业谈判,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待就是一天,谁也不见。助理送进去的文件常常原封不动地堆在桌上。

流言蜚语在公司内部悄悄蔓延。

“江总是不是……这里出了点问题?”有人偷偷指着自己的脑袋。

“丧妻之痛,打击太大了……”

“再这样下去,公司怎么办?”

这些议论或多或少传到了江临耳中,但他似乎已经无暇顾及。他的世界,正在被一种从内部崩解的力量所侵蚀。

在家里,情况更糟。

他对苏晴的态度愈发恶劣。苏晴后来鼓起勇气又来过几次,试图用孩子缓和关系,但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一次,苏晴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带着新做的B超照片来找他,想和他一起看宝宝的影像。

“临哥,你看,这是宝宝的小手,这是小脚……”苏晴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江临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B超照片那模糊的影像上,眼神却没有丝毫初为人父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这个孩子,曾经是他期盼的,是他和林晚离婚、迎娶苏晴的合理借口。但现在,这个孩子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是如何为了这个未出世的生命,谋害了另一个女人的性命。

“拿开。”他冷冷地说,别开了脸。

苏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委屈和怒火再次涌上心头:“江临!这是你的孩子!你到底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林晚已经死了!死了!你还要为一个死人折磨我们到什么时候?!”

“闭嘴!”江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身,眼神凶狠地瞪着苏晴,那目光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不许提她!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我不配?哈哈哈……”苏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泪却流了下来,“江临,你别忘了!是你默许的!是你亲手把那些东西端给她的!现在装什么深情?!你以为你这样,她就能活过来吗?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洗干净你手上的血吗?!”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苏晴声嘶力竭的控诉。

江临的手还扬在空中,微微颤抖。苏晴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滚。”江临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给我滚出去!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苏晴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疯狂和恨意,心底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她知道,他们之间,完了。

她没有再哭闹,只是用一种混合着恨意、绝望和一丝怜悯的眼神,最后看了江临一眼,然后转身,踉跄着离开了这个她曾经梦寐以求想要入驻的地方。

江临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那一巴掌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看着苏晴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麻的手掌,眼神里一片混乱的空茫。

他打了苏晴。

打了那个他曾经以为深爱、不惜为她双手沾满血腥的女人。

为什么?

是因为她揭穿了他虚伪的面具?还是因为……他在恨她,将那条毒蛇引到了林晚身边,也将他拖入了这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不知道。

他只觉得头疼欲裂,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尖叫、在哭泣、在质问……

“啊——!”他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不堪的嘶吼,身体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失控了。

一切都失控了。

他的事业,他的生活,他的精神……还有他精心策划的未来。

全都因为一个女人的死亡,而彻底偏离了轨道,朝着不可预知的深渊,加速坠落。

林晚的魂魄,悬浮在客厅的上空,冷漠地注视着下方那个蜷缩在角落、如同丧家之犬的男人。

看啊,江临。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就是你用我的生命,换来的结果?

众叛亲离,心神俱碎。

而这,还远远不是终点。

第十六章 囚徒

自苏晴那次离开后,江临彻底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他不再去公司,所有事务都推给了副总处理,只在必要时进行视频会议。然而,屏幕那头的他,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反应迟钝,时常说着说着就陷入长久的沉默,让与会的高管们忧心忡忡。

别墅成了他自我囚禁的牢笼。他拉上了所有的窗帘,拒绝阳光透入,整日待在昏暗的房间里,与酒瓶为伴。房子里弥漫着浓重的烟酒味和一种腐朽的气息。

佣人每天按时送来食物,大多原封不动地被撤走。他迅速消瘦下去,曾经挺拔的身形变得佝偻,昂贵的西装松垮地挂在身上,像套在一个骨架子上。

林晚的魂魄在这座昏暗的“监狱”里游荡,看着他日渐腐朽。

他不再查看监控,也不再整理遗物。那本日记和死亡证明,如同潘多拉魔盒,被他深锁,不敢再触碰。

但他的大脑,却无法停止运转。

清醒时,林晚日记里的字句,她生前苍白的脸,她死后圆睁的眼,医院医生肯定的声音,苏晴怨毒的指责……所有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交织、碰撞、循环播放,形成一场永无止境的精神凌迟。

醉酒后,情况更糟。那些幻象变得更加具体、更加恐怖。

他常常看到林晚就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穿着她死那天穿的家居服,安静地看着他,眼神空洞,不言不语。

有时,她会站在卧室的门口,身影模糊,仿佛随时会飘进来。

甚至在他对着浴室镜子时,会在一晃神间,看到镜子里映出林晚站在他身后的影子。

他开始害怕镜子,害怕黑暗,害怕任何能映出影像或藏匿阴影的角落。

他夜不能寐,一旦入睡,必定被噩梦缠绕。梦里,有时是林晚捧着那杯毒药,哭着问他为什么;有时是她化作索命的厉鬼,伸出苍白的手,要将他拖入地狱;有时,是他自己,一遍遍重复着端药给她的动作,无论他如何挣扎嘶吼,都无法停止。

“不是我……不是我……”他常在深夜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蜷缩在床头,神经质地喃喃自语,眼神涣散,充满了恐惧。

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囚徒。

被这座房子囚禁,被自己的罪孽囚禁,被那个他亲手杀死的女人的幽灵囚禁。

他试图求救,却不知该向谁呼救。苏晴?他恨她。朋友?他们只会同情那个“深情”的江临,而不是眼前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医生?他害怕被看穿那深藏在疯狂表象下的、丑陋的真相。

他孤立无援,只能在自我构建的地狱里,一点点被恐惧和悔恨吞噬。

林晚看着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中那片冰冷的荒漠,似乎也起不了一丝波澜。

这就是代价吗?

用他后半生的清醒和安宁,来祭奠她枉死的生命?

似乎……还不够。

第十七章 终访

在江临自我封闭的第三个月,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敲响了别墅的门。

佣人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位头发花白、衣着朴素整洁的老妇人。她手里提着一个简单的布包,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眼神却沉静而哀伤。

“请问……江临在吗?”老妇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佣人认出她来,是林晚在老家的姨妈,张淑慧女士。林晚父母早逝,是这位姨妈省吃俭用供她读完大学,两人感情深厚。林晚的葬礼,她因为身体不适,未能及时赶来。

“在、在的,您请进。”佣人连忙将她请进屋,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男主人会作何反应。

张淑慧走进昏暗的客厅,被里面的气味和混乱景象惊得蹙了蹙眉。她看到了蜷缩在沙发角落,抱着酒瓶,眼神浑浊的江临。

眼前的男人,与她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沉稳矜贵的侄女婿,判若两人。

江临似乎察觉到有人,迟钝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在张淑慧脸上停留了好几秒,才仿佛认出了她。

“……姨妈?”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张淑慧走到他对面,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看透一切的悲悯。

“我来看看晚晚。”她轻声说,“也来看看你。”

江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抱紧了怀里的酒瓶,像是寻求保护,又像是掩饰慌乱。

“她……她不在了。”他低下头,避开张姨妈的视线。

“我知道。”张淑慧的声音很平静,“我收到消息了。突发心脏病,是吗?”

江临沉默着,没有回答。

张淑慧从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干净手帕包裹着的东西。打开手帕,里面是一枚款式老旧,却擦拭得铮亮的银戒指。

“这是晚晚妈妈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不值什么钱,但她一直很珍视。”张淑慧将戒指放在茶几上,推向江临的方向,“她考上大学那年,我亲手给她戴上的。她说,戴着它,就像妈妈还在身边。”

江临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银戒指上。很朴素,甚至有些寒酸。他想起被他扔进“捐赠”箱的那条银钥匙项链。林晚似乎,总是珍视这些在他看来毫无价值的东西。

“晚晚这孩子,命苦。”张淑慧继续说着,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江临的心上,“从小就懂事,知道我不容易,学习刻苦,从不跟人攀比。她跟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姨妈,等我工作了,一定好好孝敬您’。”

“她跟你结婚的时候,给我打电话,高兴得像个孩子。她说,姨妈,我找到归宿了,江临他……对我很好。”

江临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掐进了掌心。

很好?

他对她……好吗?

张淑慧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是上个月初。”张姨妈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说,她心脏不太舒服,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让她别太累,保持心情愉快。她还说……江临工作忙,她不想让他担心。”

江临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缩!

上个月初!正是她体检之后!医生也说没问题!

她……她直到最后,还在替他着想?还在维护他那可笑的、冷漠的丈夫形象?

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酸楚和尖锐的刺痛,像海啸般席卷了他,瞬间冲垮了他用酒精和疯狂筑起的脆弱堤坝。

张淑慧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色和剧烈颤抖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无尽的苍凉:

“江临,晚晚走了,我不怪你。生死有命。”

“我只是想告诉你,晚晚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贪心的孩子。她想要的,从来就不多。”

“或许,她只是想要你下班回家时,一个真心的笑容。或许,只是生病时,你一句真诚的问候。或许……只是在她离开后,你能偶尔、真心地,想起她一下。”

“就这么一点点,就够了。”

说完这些,张淑慧没有再停留。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枚银戒指,又深深看了一眼仿佛灵魂出窍的江临,转身,默默地离开了这栋华丽而绝望的囚笼。

客厅里,只剩下江临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茶几上,那枚小小的银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光芒。

像林晚那双曾经充满爱意和期盼,最终却归于死寂的眼睛。

无声地,凝视着他。

拷问着他。

第十八章 崩潰

张淑慧的来访和那番平静的话语,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剥开了江临最后一层自欺欺人的外壳,将他血淋淋、丑陋不堪的灵魂,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想要的,从来就不多。” “或许,只是在她离开后,你能偶尔、真心地,想起她一下。” “就这么一点点,就够了。”

够了? 怎么会够?!

他给过她什么?

除了冷漠、忽视、不耐烦,以及……那杯杯穿肠毒药,他给过她什么?!

甚至连她死后,他那看似深情的疯魔,都不过是演给活人看的戏码!他甚至吝于给她一丝真实的悔恨和眼泪!

“啊——啊啊啊——!”

江临猛地从沙发上滚落,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野兽垂死般的哀嚎。那不是表演,不是刻意营造的疯狂,而是从灵魂最深处撕裂而出的、最原始的痛苦和绝望。

他用力捶打着地面,拳头砸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很快便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他感觉不到疼痛,身体的痛楚远不及心脏被碾碎般的万分之一。

“晚晚……晚晚……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眼泪和鼻涕混杂在一起,狼狈不堪。那些被他强行压抑、刻意忽略的悔恨、愧疚、恐惧,在这一刻如同火山喷发,彻底将他淹没。

他想起她初嫁给他时,那双亮晶晶的、充满爱慕和希冀的眼睛。

想起她每次做好饭菜,等他回家时,那小心翼翼又充满期盼的神情。

想起她身体不适时,欲言又止的苍白脸庞。

想起她喝下他端去的“补品”时,那微微蹙起却依旧顺从的眉头。

想起她最后倒在走廊里,那双失去神采却仿佛带着无尽哀伤和质问的眼眸……

他错了!

大错特错!

他以为自己掌控一切,以为牺牲掉一个不爱了的女人,换取光明的未来,是值得的、是聪明的选择。

却不知道,从他默许苏晴的计划,从他亲手端上那杯毒药开始,他就已经亲手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林晚的生命。

他失去的是作为一个“人”的底线,是内心的安宁,是未来所有可能的幸福。他余生都将在这种无止境的悔恨和自我厌恶中煎熬,永世不得超生!

“报应……这都是报应!!!”他嘶吼着,用头撞击着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咚咚”声。

佣人听到动静,惊慌地跑进来,看到状若疯魔、自残不断的江临,吓得尖叫起来,连忙打电话叫救护车,又联系了他的助理。

别墅里一片鸡飞狗跳。

江临被紧急送往了医院。

医生诊断,他因为长期精神压抑、酗酒、失眠,导致了急性精神分裂症发作,伴有严重的自残倾向。

他需要被束缚在床上,注射大量的镇静剂,才能勉强安静下来。

但即使在药物作用下,他依旧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宁。他在昏迷中依旧会惊恐地呓语,会流泪,会一遍遍喊着“晚晚”的名字,说着“对不起”。

林晚的魂魄,跟随到了医院,悬浮在病房冰冷的空气中,看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被束缚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精神崩溃,在虚幻与现实的夹缝中痛苦挣扎。

这就是最终的结局吗?

他疯了。

真正的,医学意义上的,疯了。

不是因为深情,而是因为罪孽,因为那无法承受的真相之重,因为那迟来的、却足以摧毁一切的悔恨。

她大仇得报了吗?

林晚看着病房里那个失去灵魂的躯壳,心中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快意。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虚无。

第十九章 新生

就在江临被送入精神病院接受长期治疗的同时,城市的另一端,一家普通的咖啡馆里。

苏晴坐在靠窗的位置,小腹已经高高隆起。她的对面,坐着一位穿着得体、面容温和的中年律师。

“苏小姐,这是根据您提供的证据,以及江临先生目前的精神状况鉴定报告,起草的抚养权协议和财产分割协议。”律师将几份文件推到苏晴面前,“江先生的法定监护人(其父)已经初步同意,您将拥有孩子的完全抚养权,同时,江家会一次性支付您一笔足够您和孩子未来生活无忧的抚养费,以及这套位于城区的公寓。”

苏晴仔细地看着文件,手指在“抚养费”那个惊人的数字上轻轻划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

她拿出了杀手锏——一段她偷偷录下的,与江临争执时的对话录音。录音里,江临亲口承认了知道那“补品”有问题,并默许了她的行为。虽然不足以构成直接谋杀证据,但足以成为要挟江家、换取她和孩子未来的有力筹码。

江家为了保住声誉,为了不让这桩丑闻牵连到公司和即将出生的孩子,选择了妥协,用巨额的金钱和切割关系,来封住她的嘴。

这或许,就是她处心积虑,最终能得到的最好结局。

没有江太太的名分,但有了实实在在的财富和自由,以及一个流着江家血脉的孩子。

她抚摸着肚子,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活动,眼神复杂。

这个孩子,曾经是她上位的工具,如今,成了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吗?

似乎是的。

但为什么,心里却空落落的,没有一丝喜悦?

她想起了林晚,那个温婉却最终被她和江临联手推向死亡的女人。一丝寒意掠过心头,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

她得到了财富和自由,却也永远背上了沉重的枷锁。余生,她都将活在这个秘密的阴影下,活在对林晚的愧疚(或许并不多)和对江临疯狂结局的恐惧中。

这,就是她的“新生”。

用别人的生命和自己的良知,换来的,看似光明,实则布满荆棘的未来。

第二十章 尘埃

一年后。

市郊的精神病院康复中心。

江临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安静地看着远处几个病人正在医护人员的看护下进行康复活动。

阳光很好,照在他苍白消瘦的脸上,却无法驱散他眼底那片沉寂的死灰。

经过一年的治疗,他的急性症状得到了控制,不再自残,不再歇斯底里。但他也变得异常沉默,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刺激反应迟钝。

医生诊断,他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后抑郁,伴有现实解体症状。他活在一个破碎的、与现实隔着一层毛玻璃的世界里。

偶尔,他会低声喃喃自语,反复说着几个模糊的词语:“杯子……药……晚晚……对不起……”

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没有人真正关心。他的父亲偶尔会来看他,但面对儿子空洞的眼神,也只能无奈叹息。江氏集团由专业经理人团队接管,业绩平稳,似乎并没有因为创始人的疯癫而受到太大影响。

他成了一段逐渐被遗忘的过往,一个圈子里茶余饭后偶尔提及的、带着唏嘘的悲剧。

苏晴生下了一个男孩。她没有再出现在江临面前,拿着江家给的钱,带着孩子去了另一个城市生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偶尔会有零星的八卦,猜测着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但很快便被新的新闻淹没。

所有的喧嚣,似乎都尘埃落定。

这天下午,护工推着江临在花园里散步。经过一丛开得正盛的白色雏菊时,江临忽然要求停下来。

他怔怔地看着那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小花,眼神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波动。

护工没有在意,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阳光温暖,微风和煦。

江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那柔软的花瓣。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花瓣的瞬间,动作却猛地僵住了。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视线仿佛穿透了那丛雏菊,看到了另一个维度的景象。

他看见,林晚就站在花丛后面,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件白色的连衣裙,笑容温婉,眼神清澈,正静静地望着他。

和以往那些恐怖狰狞的幻象不同,这一次的她,很安静,很美好,就像他们最初相识的模样。

江临的嘴唇哆嗦着,干裂的唇瓣翕动,发出几个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对……不……起……”

花丛后的幻影,依旧微笑着,没有说话。然后,像一阵轻烟,缓缓消散在阳光里。

江临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凝固的雕像。

只有眼角,有一滴浑浊的液体,在阳光下滑落,迅速蒸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滴泪,是真的吗?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爱与恨,痴与狂,罪与罚。

所有激烈的情感,最终都归于这片死寂的沉默。

他活下来了。

带着破碎的灵魂,和无尽的虚空,活在这个她早已离开的世界。

而这,或许才是命运,最残忍的惩罚。

——

林晚的魂魄,悬浮在康复院的上空,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坐在阳光下,却仿佛置身永夜的男人。

她感觉到,那股一直束缚着她的、强烈的恨意与不甘,正在慢慢消散。

如同握不住的流沙,从指缝间溜走。

她不再看他,转而望向蔚蓝无垠的天空。

那里,有一种无形的牵引力,温柔地召唤着她。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充满爱恨纠葛的人间,然后,任由自己的意识,化作点点微光,融入那片无边的澄澈与宁静之中。

真正的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