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析讨厌我,当外敌入侵时我从城楼跳下却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声音
发布时间:2025-10-06 03:53 浏览量:1
我夫君谢泽析,曾是当年科举殿试上,陛下亲手点的状元郎。
那年他穿红袍骑白马游街,京城里的姑娘们隔着绣楼窗纱,都要偷偷掀个缝瞧他;连金枝玉叶的公主,都明里暗里向陛下求过旨,想招他做驸马。
可他偏生是块硬骨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自己心中已有牵挂,执意不肯娶公主。
龙颜一怒,他便从京城的状元郎,贬成了北境莽荒之地的小县令。
更让外人嚼舌根的是,陛下还下了道赐婚圣旨 —— 把我这个布商之女,指给了他做妻子。
京里来的老吏私下都叹,这哪是赐婚,分明是折辱。
毕竟谁都知道,谢泽析该配的是吏部尚书家那位才名满京城的小姐,而不是我这样,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周全的商户女。
我也一直这么信着。成婚数月,谢泽析一次都没踏过我的房门,连同桌吃饭都少得可怜。可后来北梁的铁骑破了北城城门,我站在摇摇欲坠的城楼上,望着底下密密麻麻的敌军,闭眼往下跳的那一刻,却听见了谢泽析撕心裂肺的声音,一声 「阿栀,不要……」,像刀子似的扎进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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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总爱爬院子里那棵老椿树。坐在树杈上晃着脚发呆,总琢磨及笄后的日子 —— 或许会跟着阿爹去江南贩布,看遍水乡的桥;或许会嫁给巷口那个会做桂花糖的小哥,每天都有甜丝丝的糖吃。
可我想过千万种未来,唯独没料到,有一天我会捧着天子亲赐的婚书,由将军亲自护送嫁妆,北上嫁给谢泽析。
成婚那天,北城的街头被红绸裹了半条街,嫁妆箱子从街头排到街尾,唢呐吹得震天响,鞭炮碎屑落了一地,喜庆得晃眼。我隔着红盖头,能清晰听见人群里的议论。有人说 「这姑娘好命,竟能嫁给谢大人」,也有人冷笑着接话 「好什么命?公主是拿她当靶子羞辱谢大人呢!谢大人这辈子都不会真心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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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的红烛燃得旺,烛花噼啪响了半宿,我以为谢泽析绝不会来了。毕竟满府的人都知道,这场婚事是陛下的 「惩罚」,他心里未必愿意。
可就在我准备吹烛歇息时,房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了。喜娘上前取下我头上的却扇,烛火落在谢泽析脸上,把他那副温润如玉的眉眼衬得愈发清俊 —— 他比我在北城见过的所有男子都好看,难怪能让公主动心思。
我看得有些失神,直到烛花又炸了一声,才慌忙低下头。谢泽析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声音温和却透着疏离:「北城刚上任事多,我今夜还要回衙门处理公务,你早些歇息。」
北城荒僻,哪有忙到新婚夜都不能留的公务?阿娘出嫁前跟我说过,有时候旁人的谎言,是给彼此留台阶,别拆穿。我便从妆台上端起阿娘给我备好的食盒,递到他面前:「夫君忙公务辛苦,这是阿娘做的糕点,你带回去垫垫肚子。」
谢泽析愣了一下,眼底似乎闪过些什么,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说了句 「你也早些睡」,便拿着食盒匆匆走了。房门开合的风,吹得烛火晃了晃,那对龙凤喜烛就那样孤零零燃了一夜,烛泪淌了满桌,像我没说出口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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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新婚夜后,谢泽析便一直住在衙门,连回门那日,都是我独自坐着马车回的家。
谢府的管家备回门礼时,客气得有些生分,满满一车的绸缎、点心,却没一句真心的问候。我和陪嫁来的侍女春雨坐在马车上,掀着车帘看北城的街景 —— 路两旁的白杨树叶子都黄了,风一吹就往下落,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
刚到家门口,就看见阿娘站在门槛边张望。她一看见我,眼圈就红了,一把拉过我抱在怀里,哽咽着说:「早知道会让你嫁去那样荒的地方,当初说什么我也不让陛下的圣旨下来……」
「你胡说什么!」 阿爹在一旁打断她,脸色有些急,「谢大人是状元郎,阿栀嫁过去是做县太爷夫人,这是多大的福气!」
「福气?阿栀心里早有……」 阿娘的话没说完,就被阿爹猛咳几声打断。她这才想起马车上还有谢府的人,连忙闭了嘴,只是擦眼泪的手,一直没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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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门的夜里,谢泽析让人送了封信来。信封上的字写得笔走龙蛇,连我这个不识字的人,都觉得好看得紧。可我看不懂,只能叫住送信的侍卫,红着脸说:「北城的女子没机会进私塾,我不识字,麻烦小徐大人帮我看看信里写了什么?」
那侍卫叫徐安,是谢泽析从京城带来的人,一听这话就犯了难 —— 谢大人的私信,他哪敢随便拆?只好把信原封不动放下,说回去跟谢大人回话,便匆匆走了。
第二天一早,我正在院子里荡秋千,就听见小厮通报 「大人回来了」。我回头一看,谢泽析穿着一身月白长衫,站在满院枯黄的杨树叶里,像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人。可他身边还跟着个姑娘,鹅蛋脸、杏仁眼,柳叶眉弯得恰到好处,笑起来的模样,竟和京中传闻里,谢泽析放在心尖上的那位小姐有七分像。
我张了张嘴,想问那姑娘是谁,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我是他的妻子,却连问他身边人是谁的资格,都觉得没有。只能低下头,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轻声唤了句 「夫君」。
谢泽析看了我一眼,声音依旧温和:「这是薛柔,我姨母的女儿,也是我的表妹。她近来要在府中住些日子,正好可以教你读书识字。」
薛柔倒比他热络,上前挽住我的手,声音脆生生的:「嫂嫂好!以后就麻烦嫂嫂多照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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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柔是个爱说爱笑的姑娘,住进府里才三天,就把自己的家底跟我说了个遍 —— 原来她是吏部尚书家那位小姐的堂妹,难怪眉眼间和那位小姐像。
她每天教我写字、下棋,闲下来就跟我说京城里的新鲜事:哪家小姐嫁了侯爷,哪家公子中了探花。说着说着,她突然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问:「嫂嫂,我听谢府的老仆说,你成婚前心里就有喜欢的人了?是真的吗?」
我心里一惊,才想起回门那天,阿娘差点说漏嘴的事。薛柔睁着好奇的眼睛,一副 「不弄明白不罢休」 的模样,我没办法,只好跟她说实话 —— 其实我不是第一次见谢泽析,我嫁的,就是我当年放在心尖上的人。
小时候我家住在京城外的小镇,有次被乡绅强抢,是路过的谢泽析救了我。后来阿爹怕乡绅报复,带着全家躲到了北城,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没成想,一道赐婚圣旨,把我们又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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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这就是缘分吧!隔了这么远还能成婚!」 薛柔眼睛亮了亮,可很快又叹了口气,「可惜表兄心里有别人了。」
我以为她要说吏部尚书家的小姐,可薛柔却先起身,把门窗都仔细关好,才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嫂嫂,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 表兄心里的人不是我堂姐,是个侠女!只是我没见过。你也别难过,现在府里到处都是公主的眼线,表兄也是身不由己。他那样的人,就算不爱你,也会给你体面的,只是现在给你体面,就是打公主的脸,他不敢。」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我不怪他。可我没跟薛柔说,我和他的初遇,根本不是他救我,而是我救了他。
三年前在云州,我遇见谢泽析时,他正被人追杀,浑身是伤。我救了他,陪他在山里养伤三个月。那时候他总抱着我说,等他回京城,就来娶我,还说会为我扫平所有阻碍。我坐在溪边用树枝搅水,小声问他:「可你还没说,你到底是谁呀?」
他当时笑着揉我的头发:「我爱阿栀,和我是谁有什么关系?」
可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京城大理寺卿的独子。他回京城后,跟父亲说要娶我,被父亲打断了腿,关在家里。再后来,我就听见有人说,大理寺卿的儿子爱上了政敌的女儿,才被父亲责罚。没过多久,就有黑衣人来杀我,嘴里还说 「谁让你招惹京里的贵人」。幸好我从小跟着阿爹学过些拳脚,把那些人解决了,才拖着伤逃出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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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柔还在絮絮叨叨说:「当年表兄为了护着那个侠女,故意跟我姨夫说,他喜欢的是我堂姐 —— 我堂叔和我姨夫本来就不对付,这话一出口,我姨夫又把他揍了一顿!我到现在都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表兄这么上心。」
我一直没说话,薛柔见我脸色不对,才慌忙捂住嘴:「嫂嫂对不起!我忘了你喜欢表兄,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的!你可千万别往外说,要是让公主知道了,表兄又要遭殃了!」
她怕我难过,赶紧掏出书卷,拉着我学诗:「咱们今天学《古诗十九首》,这首写的是相思,可好看了!」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薛柔念得认真,我却突然想起一个月前,谢泽析送我的那封信。
薛柔走后,我偷偷拆开了信封 —— 里面没有字,只有一截干枯的柳枝。我想起他当年离开云州时,我也是在溪边折了截柳枝,塞进他手里,说 「你要记得回来找我」。
窗外,扫院子的丫鬟正慌慌张张地往屋里瞟,见我看她,又赶紧低下头扫叶子。我知道,她是公主派来的眼线,府里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往京里报。所以谢泽析的心意,只能藏在干枯的柳枝里;我的想念,只能埋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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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的雪刚化尽,府里就来了位贵客 —— 公主带着一行侍从,从京城千里迢迢来了。
我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她身上那件绣着金线的裙摆,从我的视线里缓缓扫过,带着一股清冷的熏香。紧接着,她的声音传了下来,裹着笑意却没什么温度:「你就是泽析的妻子?」
我僵在原地,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倒是谢泽析上前一步,声音依旧温润,却带着点冷意:「公主殿下亲自指的婚事,臣的妻子,自然是她。」
公主身边的侍女立刻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讥讽:「谢大人这话就见外了!公主殿下是心疼您在北城辛苦,特意为您选了位熟络北城情况的贤内助 —— 盛小姐可是北城适龄女子里最聪慧的,您该感念公主的心意才是。」
这话一出,厅堂里瞬间安静了。谁都知道,「聪慧」 是反话 —— 我在北城出了名的 「野」,当年阿爹去北梁没回来,我是靠动手,才把想抢商铺的地痞赶跑的。这样的 「聪慧」,不过是公主的羞辱。
谢泽析没说话,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我跪在地上,膝盖被青砖硌得生疼,却不敢动 —— 我知道,他就算心里再不甘,也只能忍。
过了许久,公主才懒洋洋地开口:「舟车劳顿,本宫有些乏了,带本宫去厢房歇息吧。」
这场煎熬,才算终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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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住进府里后,整个府邸都静得吓人。只有风吹过院外的白杨树,发出 「哗哗」 的声响,偶尔还有野山雀的悲鸣,更显冷清。
年后的北城还带着寒气,薛柔借着教我识字的名义,躲进我的屋里烤火。红薯放在炭火边,都凉透了,她也没心思吃,只是皱着眉,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她从袖袋里掏出张纸条,匆匆写了几行字递给我:【今天让我们跪那么久,还阴阳怪气说你,公主就是在报复表兄!】
我看完,把纸条放进炭火里,看着火苗一点点把字迹舔成灰烬。这是明摆着的事,公主是来宣示主权的,也是来提醒谢泽析,他的命运还攥在陛下手里。
薛柔又写:【嫂嫂,你别总不说话!我教你半年了,你明明会写字,快写几句话跟我说话!】
我摇了摇头。上次我练字时,没控制好,写出来的字竟有几分像谢泽析的笔锋,薛柔当时就调侃:「要不是知道表兄避你如蛇蝎,我都以为是表兄教你写字呢!」 吓得我手里的毛笔都掉了,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大片,像块洗不掉的疤。
我没敢告诉她,我的字,就是谢泽析教的。那三个月在云州,他每天都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教我写 「阿栀」,写 「泽析」。可北城的女子不能进私塾,我若识字,只会给谢泽析惹麻烦 —— 公主本就看我不顺眼,若知道我跟谢泽析早有牵扯,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薛柔还在纸上写:【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提你字像表兄了,你就写一句嘛!】
我抬头看她,她眼里满是焦急,可我只能摇了摇头。薛柔是个好姑娘,她知道的已经够多了,我不想让她再卷进来 —— 北城的风太冷,藏着的秘密太多,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天黑得早,墨色很快漫过窗户。院外的风声又起,我望着跳动的炭火,突然很想谢泽析。
当年从云州逃出来后,我本来想去京城找他的。我想跟他说,就算他父亲不同意,就算他是大理寺卿的儿子,我也愿意跟他私奔,去哪里都好,只要有他在。
可我在去京城的路上,听见路人说谢泽析的事 —— 说他是当代大儒的弟子,说他少年时就写过《民生策》,说他心怀天下,以后定会是造福百姓的好官。我突然就不敢去了。
我知道,建功立业对他有多重要。他该在朝堂上施展抱负,而不是跟我这个商户女私奔,被天下人耻笑。再说,我们本就是云泥之别,就算勉强在一起,我也怕自己会在深宅大院里,被磨掉所有性子,最后连他都恨上。
那天晚上,我在客栈的屋顶上看了一夜月亮,最后转了方向,往北走。我以为三年过去,我早就把他忘了,可当赐婚圣旨下来时,我握着圣旨的手,还是抖得厉害。
原来我从来没放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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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素来偏爱看那轮月亮 —— 无论是亏时如钩,还是满时如盘,都让我心生欢喜。每回抬眼望它,那些谢泽析曾逐字教我的诗文,便会悄悄漫上心头。千百种笔墨描摹,转遍山川流水,到最后,都化作了欲说还休的思念。
只是北城的月色,终究远不及山间的清亮。于是我常瞒着旁人,独自往山里去,坐在苍天古树枝桠上静静看月。那月亮近得仿佛一伸手,指尖就能触到几分清辉。
可今日不同,我在树上坐了约莫一个时辰,山下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 是有人上山来了。听动静,该是来这山间私会的男女。我没敢往下瞧,只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声从树下传来,带着几分闷意:「幽儿,我好想你。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竟还要借着谢泽析的由头,才能来看我。」
这人是谁?为何会提起谢泽析?我正疑惑,身旁又传来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不是我不愿来,只是我身为公主,实在不能贸然离京。」
公主!我心头一紧,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生怕漏出半分声响,招来杀身之祸。
那男子又开口了,语气里藏着委屈与不甘:「幽儿,当年是你让我等你的。我等了五年,等来的却是你在金銮殿上逼婚谢泽析的消息。我险些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因为谢泽析前途无量,你便要舍弃我这个无用的罪臣之子?」
风穿过林间,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也把公主急切的解释裹在风里送过来:「裴之,我没有想过负你。只是谢泽析是三哥的人,我必须帮二哥除掉这个麻烦 —— 他若肯娶我,就必定要归入二哥麾下;他若不肯,我便有理由把他贬去权力中心之外的地方。我根本不爱他,这一切都只是做戏。你再等等,二哥答应过我,只要他将来登基,定会为秦家洗清冤屈,让你风风光光地娶我……」
林间的私语还没停,一群寒鸦突然扑棱着翅膀穿林而过。公主惊得低呼一声:「裴之,我们快走吧,我怕。」
枯叶上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最后变成 「哒哒」 的马蹄声,朝着北城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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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后,公主带着浩浩荡荡的侍从与奴仆离开了北城,这座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孤寂。谢泽析依旧不踏足我的小院,他满心都扑在北城的秋收、民生,还有与北梁的互市之事上,忙得脚不沾地。
不知是哪一日的机缘,谢泽析忽然让下人在我院里种了几株垂柳。我看着那些柳条在北城难得的好春光里抽枝展叶,一点点长大 —— 北城的垂柳,和云州的模样并无太大差别,只是北城的风多,一年四季都在吹,总把柳条吹得七零八落,一吹,就是三年。
薛柔早就离开北城了,她游遍了大半江山,时常给我寄来各地的特产,还有信。信里总写着一句:「嫂嫂,你再等等。」
等什么呢?薛柔说得含糊,叫人摸不着头绪。但我心里清楚,公主离开北城的那年秋天,薛柔就猜出了谢泽析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是我。我和谢泽析已经藏得够好了,可爱意终究是有迹可循的 —— 一个不经意的对视,一个不约而同的动作,都可能泄了底。我们甚至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暴露的。
后来薛柔去找了谢泽析,想问问他到底在谋划什么,可那次谈话后,谢泽析对我反倒更加疏远。薛柔跟我道了歉,之后便逃离了这座压抑的北城。她给我寄过许多信,每一封都让我 「再等等」,这一等,就等过了三回春去春来。
我还是常坐在树上,远远地望着 —— 望天上的白云苍狗,望世间的世事变迁,更望那些谢泽析偶尔归家的日子,只求远远见上一面。北城的风沙太烈,日复一日磨去了谢泽析身上的少年意气,我也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岁月刻下的沧桑痕迹。
忽然就想起当年谢泽析教我的《苦昼短》,那时我只记得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今日才总算想起下一句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谢泽析总是匆匆来,又匆匆走。他忙着改善民生,想靠政绩为自己翻身,北城百姓的日子确实好了许多,街头巷尾都在称赞谢大人的功绩。可即便如此,他也迟迟没能被调回京城。公主当年安插在北城的人,虽已怠惰了不少,却仍在监控着这座小院。我们就这般被皇权拖着,消磨着时光,连前方的路,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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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年的时候,我小妹嫁了人,还生了个女儿。小妹来府里看我时,孩子的哭声让这座冷清的府邸多了几分生气。我正逗着孩子,谢泽析恰好归家,走进院里看了一眼 —— 那一瞬间,他眼底满是柔情。可等洒扫的丫鬟进来,那点柔情又被他藏得干干净净,只余下礼貌而疏离的招待,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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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忽然来了急诏,谢泽析要回京了。半个谢府的人进进出出,忙着收拾行李,乱作一团。只有我的小院,依旧是一片清净 —— 谢泽析不打算带我走,我知道,府里的侍女们也知道。她们常背着我偷懒,躲在角落里说些闲言碎语。
「谢大人当真不打算带夫人走吗?好歹是陛下亲自下旨赐的婚啊!」
「赐婚又如何?大人碰过夫人吗?大人可是状元郎,若是他想通了愿意娶公主,往后就是平步青云的路,怎么会把夫人这种‘包袱’带回去?」
「那夫人怎么办?」
「不过是个商户之女,一封休书就能打发了……」
小院的门 「咯吱」 一声被推开,打断了她们的议论。我忙从秋千上抬头,却没看到谢泽析的身影,只有他的侍卫徐安站在门口。徐安端着一个锦盒,递给身旁的春雨:「春雨姑娘,这是大人让我送来给夫人的。大人嘱咐,若是他一年之内未能归来,再打开锦盒。」
不用打开我也知道,锦盒里装的是一封和离书。谢泽析的心思我懂 —— 若是他在京城的这场争斗中落败,这封和离书,就能成为我的保命符。可他连最后一面,都不肯来见我。
我心里没有半分恨意,只恨自己手无权势,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一身才学,在这北城的风沙里白白蹉跎;恨造化弄人,让我爱上他,却求而不得。此去京城,变数太多,往后他忘了我也好,爱上旁人也罢,或许从一开始,我和谢泽析就不该相识。他本应走回属于自己的坦途,一生顺遂,再无坎坷。
徐安送完锦盒便独自离开了,我让春雨把锦盒收起来。「也不知姑爷是怎么想的,这种时候竟也不肯亲自来一趟。」 春雨嘟囔着进了屋,她的话随着院外滚滚的车轮声,被北风卷得没了踪影。院里的春花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被寒风吹得凋零,只剩下满院垂柳成浪,却从来留不住往来的人。谢泽析带着一半的随从离开了,偌大的谢府,变得比从前更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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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的局势越来越乱,北城远在边塞,消息总是慢半拍。后来才断断续续听闻,陛下年事已高,储君之位迟迟未定,二皇子与三皇子早已明争暗斗起来,朝中的重臣也开始纷纷站队。二皇子想把谢泽析再次贬出京城,可户部尚书却搬出谢泽析在北城的功绩,直言他是治世能臣,极力反对。
北城比往年热闹了不少,往来的行商在集市里穿梭,热闹非凡。从京城来的商人,一边夸着谢泽析的能耐,一边议论着丞相之位的更迭 —— 新上任的宰辅,是三皇子的舅舅。再后来,又听说公主被贬去了封地,吏部尚书也倒戈投向了三皇子,京中的大局,似乎渐渐定了。
府里的管家趁机把公主当年安插的眼线全都揪了出来,送到城外的庄子里看管。春雨不用再时时刻刻防着 「隔墙有耳」,时常绘声绘色地跟我讲起路人说公主被贬时的兴奋模样,可说着说着,又会叹起气:「小姐,您被公主耽误的,可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啊。」
灼热的眼泪砸在衣襟上,春雨委屈得红了眼。我轻轻哄着她:「为什么要替我难过呢?我已经比天底下大多数女子活得舒服了 —— 没有公婆要伺候,谢大人不曾苛责过我,甚至让我掌着府里的中馈,还让薛柔教我识字念书,让管家教我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主母。公主派来的人虽在监控,可做起活计来,倒比寻常仆从尽心许多……」
只是没有爱罢了。可即便如此,谢泽析也已经尽力把我护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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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京中的局势又起了波澜 —— 二皇子反了。北梁趁机攻占了北境五城,一路向南逼近,直逼我们所在的北城。新上任的北城县令,早就带着家眷弃城而逃。我只能以谢泽析夫人的名义,召集府中剩下的守卫,还有那些不愿背井离乡的百姓,一起加固北城的城防。
我知道,现在出逃还来得及,活下去很容易。可总要有人留下来,拦住北梁南下的铁骑。我一边组织人手,把城中的老弱病残送走,一边安抚留下来的人。小妹拉着我的手哭个不停:「我已经失去过一个阿姊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把孩子放进她怀里,笑着说:「谁说我一定会死?」
小妹哭得泣不成声:「阿姊,你骗不了我,这是战争啊……」
我没再回答,亲手把小妹送上马车,转身走回了这座刚热闹没多久,就又要在战争中衰败的城市。我对着留下来的人发誓,要与北城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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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准备妥当,北城已被夜色笼罩,城墙上的炬火渐渐黯淡。我在僻静处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那弯残月。谢泽析留下的人仍不死心,还想把我绑起来送出城,却被我再一次制止。那个叫徐安的侍卫,脸藏在夜色里,只有压抑不住的哭声传过来:「夫人,谢大人给属下的命令只有一条,就是护好您的性命。北梁这次是趁我朝夺嫡内斗、朝政不稳,才敢大军南下,敌我兵力悬殊,属下不能眼睁睁看着您送死啊!」
我把徐安绑得结结实实,反问他:「那北城呢?北城的百姓呢?」
徐安急忙答道:「等送夫人安全离开,属下自然会带着谢府的人回来,和北城的民众一起守城!夫人,您快走吧,就算属下求您了!大人这些年蛰伏隐忍,步步算计,眼看就要成功了 —— 只要三皇子登基,大人就能把您风风光光接回京城,让您做真真正正的谢夫人,您不能让大人的心血前功尽弃啊!」
我愣了一瞬,徐安似是看到了我的动摇,不管不顾地把真相全盘托出:「夫人,从前的一切,都是大人的计划。当年大人回京后,跟谢氏一族坦白想娶您为妻,被族人反对,还被关进了祠堂。从那天起,大人就以自己为饵,布了一盘大棋。后来吏部尚书家的小姐爱慕大人,派人来刺杀您,大人知道后,故意改口把矛头指向尚书家小姐,又在金銮殿上故意激怒公主,最后把尚书家小姐送出京城,嫁给了生性残暴的平南王世子。就连后来陛下的赐婚,也是大人利用公主的怒火安排的 —— 公主身边的李公公,本就是大人的人,是李公公向公主举荐了您。夫人或许想问,大人是怎么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其实大人一直暗中派人护着您,他当年那么做,只是想借着赐婚的名义,先把您护在身边。可公主咬得太紧,大人只能装作不认识您,私下谋划回京的路。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只为了回京后,凭着从龙之功求陛下赐婚,光明正大地再娶您一次……」
原来是这样。从来都不是什么机缘巧合,而是谢泽析的 「强求」。多年前他说过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 ——「阿栀不用多虑,我自然会为你扫平一切障碍。」 少年人说这话时,眼底的坚定仿佛还在眼前,直到此刻,他也没违背当年的诺言。
一滴泪从腮边滑落,在月色下闪着微光。徐安看见了,又接着劝:「夫人还记得大人为您种的垂柳吗?那是大人对您的一片真心啊!北城少您一个人,不会影响大局的,您就听属下一次劝,快离开吧!」
我望向远方的城墙,轻轻叹息:「小徐大人,你说的或许有道理,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的确改变不了什么。可你想想,历史上哪一次改变,不是千千万万人的牺牲汇聚起来的?我很爱谢泽析,爱到愿意为他放弃一切。可我更爱这片土地,这份爱,比爱他更重。我能做的不多,但或许我的坚持,能多拖住梁军片刻 —— 说不定就有一家老小能趁机逃出生天,说不定北城就能等到朝廷的救援。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小徐大人,我不会走的。」
风不会停,心也不会静。一声喟叹后,徐安再也没劝过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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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生,有过很多身份 —— 谢泽析的妻子,布商盛氏的女儿,边境长大的孤儿…… 可我其实不是盛栀,我连姓都没有,只记得小时候,生母总叫我 「阿栀」。「阿栀乖」「阿栀吃饭」「阿栀睡觉」…… 那些细碎的呼唤,是我对亲人最后的记忆。
后来北梁偷袭,爹娘都死在了那场战争里,我成了边境最常见的小乞丐。再后来,我跟着一位老将军学了些功夫,一路行侠仗义往南边去,途中救下了被刺杀的谢泽析。我们有过三个月的温存与爱意,可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放弃他。
往北城去的路上,我遇到了盛栀一家 —— 他们之前差点被人强取豪夺,是谢泽析救了他们,才得以北上。我曾经救过落水的盛栀,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我。那时她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身上满是汤药的气味,她拉着我的手说:「姐姐,我知道我欠你一命。可我家人性子软弱,我实在放心不下,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替我照顾他们?」
盛栀在路上咽了气,我便顶替了她的身份,成了 「盛栀」,也成了谢泽析的妻子。可无论身份怎么变,我始终是最初那个在边境长大的阿栀。如今,我选择了和亲生父母同样的路 —— 守着这片土地,直至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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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的守卫加上愿意留下来的百姓,总共不到三千人,而城外,是装备精良的两万北梁军。敌众我寡,可没有一个人退缩。我们既然选择留下来,就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十天里,北梁发起了四次攻城。那些曾经只在梦里萦绕的号角声,如今在耳边响了无数遍。北城的守卫,最后只剩下不到五百人。
喘息的间隙,一群山鸦在头顶盘旋。我笑着对身边浑身浴血的徐安说:「山鸦可是神鸟,说不定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徐安盯着山鸦看了许久,最后咧嘴笑了:「以前属下总不明白,大人为何对夫人这般钟情。现在,我想我明白了。」
我坐在徐安身边,喝了一口酒,郑重地摇了摇头:「谢泽析可没见过我这副模样,他就是单纯贪图我的美色罢了。」
有人先笑出了声,接着更多人跟着笑。笑声串在一起,清亮地散在风里。可笑完之后,还是要回到这个胆战心惊的夜晚 —— 北梁兵临城下,即将发起最后的总攻。
夜尽天明时,对面的战鼓声划破天际,北城迎来了第四轮鏖战。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我已经记不起,没有血腥味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
熬了六个时辰,苍茫大地上的血色渐渐爬上苍穹,火烧云烧红了半个天空,又慢慢归于沉寂,像纸张燃尽最后一点火焰,直至熄灭。
北城破了。
北梁的将军冲到城楼上,狞笑着朝我走近:「没想到谢泽析的夫人不仅性子刚烈,生得还这般美貌,不知在榻上承欢时,会是何等销魂模样?」
真恶心。还好我留下来了,至少能护着城中的无辜女子,免遭他们的毒手。我举起长剑,再一次冲了过去 —— 运气好,就能一命换一命,一点都不亏;就算换不了,能重伤他这个北梁将军,也值了。
挑、刺、劈、挡…… 我虚晃一招,终于近身,死死抓住北梁将军的手臂,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恍惚间,我听见了谢泽析撕心裂肺的呼喊:「阿栀,不要!」
身体重重砸在地上,我费力地抬头,先看到了我们的军旗,又看到了朝我策马奔来的谢泽析。他怎么还哭了?谢泽析,别哭啊,我会心疼的……
意识一点点涣散,迷迷糊糊间,好像有呜咽的箫声传来,又好像有孩童在背诗:「萧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霸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朗朗的书声里,我忽然想起了和谢泽析的第一次相见 —— 那时隔壁书院的孩童,也在背这首词。我打跑了刺客,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他,凑过去看那个倒霉的少年时,怎么也想不到,我们的命运,会就此纠缠一生。
倒霉蛋吊着一口气开口说笑:
「谢姑娘救命之恩,若姑娘不嫌弃,等我好了, 必然以身相许……」
「好。」
(完)
谢泽析算尽一切。
只差一步,就能扫平所有障碍娶到自己心上的姑娘时。
二皇子反了。
谢泽析只得再费了些力气, 彻底除去二皇子。
辅佐三皇子登基。
可北境传来急报, 多城沦陷。
梁军直逼北城。
谢泽析暗道不好。
他的姑娘, 还有无数百姓都在那里。
谢泽析知道他的姑娘不会放弃那里。
爱她时,爱她的倔。
此时又怕她的倔。
谢泽析请旨后, 不眠不休地往北赶。
却终究慢了一步。
谢泽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姑娘,拽着敌军首领从城楼上跳下。
以极其决绝的姿态。
下坠。
谢泽析疯了一样冲向前。
「阿栀……」
世界崩塌。
谢泽析开始无比憎恨自己, 恨自己为何不能早⼀些。
早些赶来。
早些成功。
让他吃了⼀辈⼦苦的姑娘, 能少吃些苦。
谢泽析扑到跟前。
看到了满脸是⾎的阿栀。
谢泽析颤抖着伸出手。
触摸到阿栀时,谢泽析心脏猛然狂跳。
他的姑娘!
竟然还有呼吸!
因为敌军⾸领身体作为缓冲,给了他的姑娘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大军跟上, 很快平定了这场乱局。
收服了北境的谢泽析带着他的姑娘和徐安回京。
最好的药吊着,生⽣续了阿栀三个月的命。
夏日,垂柳成浪的季节。
谢泽析的表妹薛柔不知道从哪⾥找到了⽣死⼈、肉⽩⻣的药, 赶着回来喂给了阿栀。
「嫂嫂,呜呜呜,你可一定要醒过来……」
薛柔哭了一夜,最后被⼀声沙哑的声⾳打断。
「别哭了, 难听死了。」
薛柔愣了, 谢泽析也愣了。
因为阿栀醒了。
醒后的阿栀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阿栀依旧像以前⼀样喜欢到树上看月亮。
谢泽析再⼀次大婚。
同样是皇帝赐婚,赐的是同⼀个姑娘。
只是聘礼单子更长。
阿栀也不再是个⼀穷二白的姑娘, 而是有了军功的⼥将军。
是什么也好。
谢泽析都等不及亲近他的姑娘。
八抬⼤轿,十里红妆。
这次的洞房花烛夜,不再剩⻰凤喜烛空烧。
谢泽析终于可以将⼼爱的姑娘揽进怀⾥。
纱帐之下尽春色。
一夜春宵到天明。
正是。
花好月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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