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回到嫡姐污蔑我和姐夫那天,我当众冷笑说_他早就急着续弦呢

发布时间:2025-09-30 05:23  浏览量:1

我死在那个雨天,他们说我是自己想不开,跳了河。

可我知道,是嫡姐沈晴,亲手把我推下去的。

再睁眼,耳边还是那阵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喧闹。

我正跪在堂屋冰凉的青石板上,嫡姐沈晴哭得梨花带雨,指着我的鼻子,对满屋子的人哭诉:“……妹妹她怎么能……怎么能趁我不在,和我夫君……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

她身边的男人,我的姐夫,林文彦,一脸的错愕与慌乱。

母亲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巴掌眼看就要落下来。

周围邻里亲戚的眼神,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身上。

上一世,就是在这里,我百口莫辩,被母亲的巴掌扇得口鼻流血,被父亲关进柴房,最后被他们匆匆嫁给一个烂赌的酒鬼,不到三年,就被活活打死。

而我的嫡姐,踩着我的尸骨,稳坐她贤良淑德的林家少奶奶之位。

这一次,当母亲那记夹着风的巴掌即将扇到我脸上时,我没有躲,只是缓缓抬起头,迎着她盛怒的目光。

我的眼神很静,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母亲的手,竟在半空中顿住了。

我没理会她的错愕,目光越过她,落在了那个还在抽泣的沈晴身上,然后,又转向了一旁手足无措的林文彦。

我忽然笑了,笑声不大,却像一把冰锥,刺破了这满屋的燥热与喧嚣。

“姐姐,你弄错了。”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他早就急着续弦呢。”

第1章 惊雷

满堂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牢牢地钉在我身上。

续弦?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大姐才过世不到一年,沈晴作为填房嫁过来,名义上是照顾大姐留下的一双儿女。可“续弦”二字从我这个小姨子嘴里说出来,尤其是在这种“捉奸”的场下,味道就全变了。

它不再是简单的再娶,而是带着一股子急不可耐、薄情寡义的腥味。

林文彦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他张了张嘴,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沈晴的哭声也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沈念!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尖声叫道,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扭曲,“你做出这等丑事,还敢污蔑姐夫!”

我没理她,只是撑着冰凉的地面,缓缓站了起来。

膝盖跪得久了,一阵发麻,我晃了一下,却站得笔直。

我的目光,始终平静地落在林文彦身上。

“姐夫,”我轻声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体谅,“我明白你的心思。大姐去了,你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家里没个女人操持,确实乱糟糟的。你想尽快找个人,把这个家重新撑起来,这本也无可厚非。”

我的每一句话,都说得不疾不徐,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常。

可这些话组合在一起,却像一把无形的锤子,一锤一锤,砸在林文彦和沈晴的脸上。

周围的议论声,开始像潮水般涌起。

“哎,你听听,这是什么话?”

“文彦这孩子,看着老实,心思这么活泛?”

“大媳妇尸骨未寒呢……”

林文彦的嘴唇开始哆嗦,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惊恐和哀求。他希望我闭嘴。

可我为什么要闭嘴?

上一世,我就是因为闭嘴,才落得那般下场。

我继续说道:“只是,姐夫,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们沈家的女儿,是有规矩的。我姐姐尸骨未寒,我断然不可能嫁给你做填房,更不可能和我嫡姐共侍一夫。你若真有心,也该等个三年五载,明媒正娶,而不是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毁我名节,逼我就范。”

“你……你血口喷人!”林文彦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指着我,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我何时……我何时有过这种心思!”

“没有吗?”我淡淡反问。

我的目光转向沈晴,她正死死地咬着嘴唇,脸色比林文彦还要难看。

“嫡姐,你最清楚不过了。这些日子,姐夫是不是时常借着看望我们的名义,来家里送东西?送给你的,是时兴的布料和点心,送给我的,却是笔墨纸砚,还有我最爱看的话本子。他待你的心,是敬重,待我的心,又是什么呢?”

我顿了顿,环视了一圈已经听得入了神的街坊四邻。

“还有今日,嫡姐,你说你出门了,要晚些回来。可你前脚刚走,姐夫后脚就来了。他说有件要紧的东西落在了我们家,非要进我的屋子找。我拦不住,只好让他进去。谁知,你这么快就带着街坊邻居回来了。”

我看着沈晴,微微一笑,“嫡姐,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些?”

“巧合”两个字,我咬得极轻,却又极重。

沈晴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她设计的局,本是天衣无缝。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衣衫不整——她进来前,已经撕乱了我的领口。

只要我一哭一闹,或者惊慌失措地辩解,这盆脏水就泼死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我会反将一军,把整件事的性质,从“通奸”,扭转成了“逼婚”。

一个是妹妹勾引姐夫,不知廉耻。

另一个,是姐夫觊觎小姨子,伙同妻子设局,逼迫小姨子就范。

这两者之间,谁更龌龊,谁更令人不齿,明眼人一看便知。

“你……你们……”母亲终于反应过来,她看看我,又看看林文彦和沈晴,气得嘴唇发紫,“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她骂的是“你们”,而不是单单一个“你”。

我知道,我的话,已经起了作用。

“爹,娘,”我转过身,对着坐在太师椅上,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父亲,深深地鞠了一躬,“女儿不孝,让沈家蒙羞了。”

父亲沈德海,是个老实巴交的木匠,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手艺和脸面。

他抬起眼,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只是沉沉地看了我一眼。

“这件事,错不在我。但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

我直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今日,我沈念,自请出户。从此以后,是死是活,都与沈家再无干系。”

说完,我不等任何人反应,转身就朝自己的小屋走去。

身后,是母亲的哭喊,沈晴的尖叫,还有林文彦语无伦次的辩解。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与我无关的闹剧。

我心里很静。

上一世的债,从今天起,我要一笔一笔,慢慢地讨回来。

第2章 破釜

我的小屋,在院子的最西边,又小又暗,冬冷夏热。

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几件半旧的衣裳,一个装着针线的小竹篮,还有床底下藏着的一个小木匣子。

我迅速地将几件换洗衣裳打了个包裹,然后从床底摸出那个木匣。

打开,里面是我攒了多年的几块碎银子,还有一包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那是我娘亲留下的遗物——一套绣花针。

我的生母,是爹爹的原配,苏杭来的绣娘,一手苏绣出神入化。她在我五岁那年就病逝了,爹爹很快娶了现在的继母,也就是沈晴的娘。

我从小就不讨继母喜欢,爹爹又是个闷葫芦,家里的大小事务都由继母做主。我活得像个透明人,唯一的慰藉,就是生母留下的这套针和几本绣谱。

我把木匣子贴身放好,背上包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屋。

堂屋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母亲正拉着沈晴的手,哭哭啼啼地安慰着。沈晴则靠在她怀里,肩膀一耸一耸的,看上去委屈到了极点。

林文彦站在一旁,脸色铁青,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街坊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看向他们夫妻俩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几分鄙夷和探究。

只有父亲,还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手里摩挲着一个掉了漆的茶杯,眼睛低垂着,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看到我出来,所有声音都停了。

“念念,你……你这是做什么?”母亲松开沈晴,一脸惊慌地看着我手里的包裹,“你还真要走啊?你一个女孩子家,能去哪里!”

“天下之大,总有我一个容身之处。”我淡淡地回答。

“胡闹!”母亲厉声喝道,“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门,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娘!”

我心里冷笑。

你何曾把我当成过你的女儿?

我没说话,只是径直朝大门口走去。

“站住!”

一声低沉的喝声,从身后传来。

是父亲。

他终于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堂屋的光,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把东西放下。”他的声音,像他手里的刨子,又沉又涩,“事情还没弄清楚,不准走。”

“爹,”我看着他,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一种彻骨的平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今天这盆脏水,要是我认了,下场是什么,您比我清楚。要是我不认,嫡姐和姐夫的名声就毁了。横竖都是死路一条,我为什么不为自己选一条活路?”

父亲的嘴唇动了动,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沈念!”沈晴猛地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指着我,声嘶力竭,“你还要狡辩!明明是你……是你勾引姐夫在先!”

“我勾引他?”我笑了,转向林文彦,“姐夫,你来说说,我怎么勾引你了?是我给你写了情诗,还是私下里赠了你香囊?又或者,是我半夜三更,敲了你的房门?”

林文彦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这些事,自然都是没有的。

我沈念在家里,向来是最低调、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平日里见了林文彦,连头都不敢多抬一下,何来勾引一说?

“你……你……”沈晴气急败坏,“你就是看姐夫生得俊俏,又是读书人,心生爱慕……”

“嫡姐,”我打断她的话,声音陡然转冷,“你说我心生爱慕,可有凭证?反倒是你,大姐尸骨未寒,你就急吼吼地嫁了过来。究竟是谁的心思,更龌龊一些?”

“你!”沈晴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我。

“够了!”

父亲一声怒喝,震得屋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地往下掉。

他狠狠地瞪了沈晴一眼,那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沈晴吓得缩回了手,不敢再作声。

父亲的目光,最终落回到我身上。

他看了我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像上一世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拖进柴房。

可他没有。

他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家里的事,就在家里解决。你一个女孩子,出去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

我知道,他在动摇。

上一世,他也是这样沉默着,最终默许了继母对我的处置。他的不作为,是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世,我不会再给他默许的机会。

“爹,您是远近闻名的木匠,最讲究一个‘规矩’。榫卯之间,分毫不差,才能撑起栋梁。做人,也是一个道理。”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规矩坏了。不是我坏的。这个家,就像一个被虫蛀了的梁子,看着还光鲜,里面早就空了。我再待下去,总有一天,会连着这屋子,一起塌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也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向了大门。

这一次,没有人再拦我。

我能感觉到,父亲那道沉重的目光,一直跟在我的身后。

当我迈出沈家大门的那一刻,午后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沈念,新生了。

第3章 浮萍

离开沈家,我才发现自己像一片无根的浮萍,不知该往何处去。

城里物价贵,我身上那点碎银子,住不了几天客栈。

我沿着青石板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当务之急,是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得想办法挣钱。

我有一手绣活,这是我唯一的依仗。

城南有一片老旧的民居,租金相对便宜,住的也大多是些手艺人、小商贩,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上一世,我被赶出家门后,也曾想过去那里找个活计,却被继母派来的人抓了回去,直接塞进了那顶去往地狱的花轿。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人轻易拿捏。

我找了个僻静的巷子,从包裹里取出一块半旧的头巾,把脸蒙了大半,又把头发揉得乱了些,这才压低了身子,朝城南走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巷子里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晕染着潮湿的空气。

我找到一个挂着“出租”木牌的小院,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阵咳嗽声。

我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老婆婆,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看我的眼神带着几分警惕。

“姑娘,你找谁?”

“婆婆,我看到您这儿有房出租。”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

老婆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见我虽然衣着朴素,但眉眼干净,不像是什么坏人,便侧了侧身子,让我进去。

院子不大,只有两间正房,三间厢房。老婆婆指了指最西边那间最小的厢房,说:“就剩这间了,一个月三百文,水电自理。”

房间很小,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窗户纸也破了几个洞,冷风飕飕地往里灌。

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租。”我爽快地从怀里摸出三百文钱,递了过去。

老婆婆收了钱,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姑娘一个人?”

“嗯,来城里投亲,没寻到人,盘缠也快用尽了,想先找个地方住下,再找点活计。”我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老婆婆点点头,没再多问。这种地方,多的是我这样有难言之隐的人。

安顿下来后,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用带来的干粮就着冷水,算是吃了晚饭。

夜里,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第二天一早,我便去了城里最大的布庄——锦绣阁。

锦绣阁的苏绣是全城最有名的,他们的绣品,专供城里的富贵人家,甚至还有销往京城的。

我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一份绣活。

掌柜的是个精明的中年男人,姓钱。他听了我的来意,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

“小姑娘,我们锦绣阁的绣娘,可不是谁都能当的。你可有师承?或者拿得出手的绣品?”

我早有准备,从怀里拿出那方用油纸包好的手帕。

这是我照着母亲留下的绣谱,花了半个月时间绣的一幅“并蒂莲”,针法用的是苏绣里最难的“乱针绣”。

钱掌柜接过手帕,起初还一脸漫不经心,可当他展开手帕,看清上面的绣样时,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把手帕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又拿到光亮处,对着阳光细细地瞧,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赞叹,最后变成了狂喜。

“这……这是乱针绣!而且是已经失传的‘游丝针法’!”钱掌柜激动地看着我,声音都有些发颤,“小姑娘,这……这是你绣的?”

我点点头。

钱掌柜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从轻视,变成了敬重。

“姑娘,失敬失敬!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师承何处?”

“我姓苏,单名一个念。家母曾是苏杭小有名气的绣娘。”我隐去了沈姓,用了我生母的姓氏。

“苏姑娘,”钱掌柜的态度变得格外恭敬,“您这手艺,屈尊在我们这儿当个普通绣娘,实在是太委屈了。这样,我们锦绣阁正好有一批要送往京城给贵人祝寿的绣品,其中有一幅《百鸟朝凤图》的主体凤凰,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绣娘。不知苏姑娘,可否愿意一试?”

我知道,这是我的机会。

“工钱如何算?”我问得很直接。

“只要您能绣好,价钱随您开!”钱掌柜拍着胸脯保证。

我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我要先看看绣图和丝线。”

钱掌柜立刻将我请进了内堂,取来了那幅已经勾勒好轮廓的《百鳥朝鳳圖》。

画卷展开,气势恢宏。百鸟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唯独中间的凤凰,还只是一个白描的轮廓。

钱掌柜又拿来各色丝线,光是红色,就有十几种,从朱红到胭脂,从绯红到绛紫,层层递进,看得人眼花缭乱。

我仔细地看过绣图,又捻了捻丝线,心里有了数。

“这活,我接了。”我看着钱掌柜,“但我有两个条件。”

“姑娘请讲!”

“第一,这幅绣品,我要带回去绣,不能在店里。第二,我要预支一半的工钱。”

钱掌柜面露难色。

绣品贵重,带出去万一有个闪失,他担待不起。预支工钱,更是坏了规矩。

我看出他的顾虑,淡淡地说道:“掌柜的,您是生意人,应该明白,好货不等人。这‘游丝针法’,整个城里,怕是只有我一个人会。您若信我,这笔生意,我们双赢。您若不信,那就算了,我再去别家问问。”

我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钱掌柜咬了咬牙,最终一拍大腿,“好!就依苏姑娘!我信你!”

他当场给我点了五两银子,又亲自帮我把那幅巨大的绣卷和各色丝线打包好。

抱着沉甸甸的绣卷和银子,走出锦绣阁,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我的活路,已经找到了。

第4章 风波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门心思扑在那幅《百鸟朝凤图》上。

乱针绣极其耗费心神,尤其是凤凰的羽毛,需要用几十种颜色的丝线,一针一线地交错叠加,才能绣出那种流光溢彩、栩栩如生的效果。

我每天从天亮绣到天黑,除了吃饭,几乎针不离手。

房东王婆婆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见我整日不出门,以为我出了什么事,还特地敲门来看过我几次。当她看到我屋里那幅巨大的绣架和上面初具雏形的凤凰时,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没再多问什么,只是偶尔会给我送来一些自己做的热乎乎的馒头和咸菜。

我知道,她是把我当成了和她一样的,靠手艺吃饭的苦命人。

我心里感激,却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记下了这份情。

平静的日子,在我入住半个月后,被打破了。

那天傍晚,我正在灯下赶工,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那个小就住在这里!给我搜!”

这个声音,我化成灰都认得,是沈晴。

我心里一沉,立刻将绣架用布盖好,又把针线和银子藏进了床底。

还没等我做完这一切,房门就被人“砰”的一声,从外面粗暴地踹开了。

沈晴带着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不情愿的林文彦和我的继母。

“沈念!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总算让我找到了!”沈晴一看到我,就跟疯了似的扑了过来,扬手就要抓我的头发。

我侧身一躲,避开了她的手。

“嫡姐,你这是做什么?私闯民宅,还想动手打人,就不怕被人报官吗?”我冷冷地看着她。

“报官?”沈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今天就是来替沈家清理门户的!你这个,偷了家里的钱跑出来,还在这里私会野男人,简直把沈家的脸都丢尽了!”

她一边说,一边对身后的家丁使眼色,“给我搜!把那个奸夫找出来!”

家丁们立刻如狼似虎地在我这间小破屋里翻箱倒柜起来。

床被掀了,桌子被推倒了,我仅有的几件衣裳被扔了一地。

王婆婆闻声赶来,看到这阵仗,吓得脸都白了,“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乱闯乱翻!”

“老东西,滚开!这里没你的事!”一个家丁粗鲁地将王婆婆推到一边。

王婆婆年纪大了,哪经得住这一推,踉跄着撞在门框上,额头立刻就红了一大片。

我眼里的寒意,瞬间凝结成了冰。

“住手!”

我一声厉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

那几个正在翻找的家丁,动作都停了一下,回头看我。

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沈晴、继母,最后落在了林文彦的脸上。

“姐夫,你也是读书人,难道就任由她们这般胡作非为吗?《大周律例》写得清清楚楚,强闯民宅,毁人财物,该当何罪,你比我清楚。”

林文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避开我的目光,喏喏地说道:“念念,你……你就跟我们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总归是不安全的。”

“回去?”我冷笑一声,“回去做什么?继续被你们栽赃陷害,然后不明不白地死掉吗?”

“你胡说!”继母尖叫起来,“我们是为你好!你看看你现在住的这是什么地方!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传出去像什么话!”

她说着,还嫌恶地看了一眼旁边扶着门框喘气的王婆婆。

“我住的地方,再破再烂,也是干净的。我交的朋友,再穷再苦,心也是热的。”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像有些人,住在高门大院里,心却比这阴沟里的烂泥还要脏!”

“你……你这个不孝女!你敢骂我!”继母气得浑身发抖。

“我骂的,是心里有鬼的人。”我寸步不让。

沈晴见说不过我,又见家丁们什么都没搜出来,顿时恼羞成怒。

她一眼瞥见墙角被布盖着的绣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冲过去一把就将盖布扯了下来。

当那只绣了一半,却已然神采飞扬的凤凰,暴露在众人眼前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凤凰的羽毛,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真的在流动,在燃烧。

“好……好漂亮的绣活!”有人忍不住惊叹。

沈晴的脸上,闪过一丝嫉妒和怨毒。

她知道,我这手绣活,是她一辈子都学不来的。只要我还有这门手艺,我就饿不死,就不可能像她希望的那样,在外面走投无路,最终只能摇尾乞怜地回去求她。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疯狂滋生。

她要毁了它!

“不知廉耻的东西!不好好学女德,整天就弄这些勾引男人的玩意儿!”

她尖叫着,举起手边的凳子,就要朝绣架砸去!

第5章 对峙

“你敢!”

我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地就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绣架前。

那凳子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我的后背上。

一阵剧痛传来,我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但我死死地咬着牙,撑住了。

这个绣架,这幅《百鸟朝凤图》,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是我重活一世的希望,我绝不能让沈晴毁了它!

“疯了!真是疯了!”王婆婆吓得大叫起来,冲过来扶住我,“姑娘,你怎么样?”

“杀人啦!沈家大小姐要杀人啦!”院子里的其他住户也被惊动了,纷纷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沈晴也没想到我居然会用身体去挡,她看着我煞白的脸和痛苦的神情,一时间也有些慌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扑上来的!”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林文彦也吓坏了,他快步上前,想要查看我的伤势,“念念,你……”

“别碰我!”我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了他的手。

我扶着绣架,缓缓地直起身,后背火辣辣地疼,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但我看着沈晴的眼神,却比这冬夜的寒风还要冷。

“沈晴,”我叫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而清晰,“你今天砸的,不是一幅绣品,是我沈念的命。这笔账,我记下了。”

我的眼神,让沈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她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

以前的沈念,在她面前,永远是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可眼前的沈念,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狠厉。

“你……你吓唬谁呢!”她色厉内荏地叫道。

“是不是吓唬你,你很快就知道了。”

我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对周围的街坊邻居朗声说道:“各位乡亲邻里,今日之事,想必大家也都看清楚了。”

“我,沈念,沈家二女儿。因不堪嫡姐与姐夫合谋,设计毁我名节,逼我为妾,愤而出户,在此凭一手绣活,勉强度日。”

“今日,他们寻上门来,不问青红皂白,先是污我与人私通,后又毁我财物,伤我性命,欲断我生路!”

“我沈念命贱,死不足惜。但天理昭昭,公道自在人心!我只想问一句,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悲愤,说到最后,已是字字泣血。

周围的邻居们,本就多是底层百姓,最是同情弱者。听了我的话,再看看沈晴等人的嚣张跋扈,和我背后的伤,心里的天平,早已倾斜。

“太过分了!这沈家也太欺负人了!”

“就是啊,把人逼出家门还不够,还要赶尽杀绝!”

“文彦这孩子,读了那么多书,怎么也跟着他媳妇胡闹!”

舆论,瞬间倒向了我这一边。

继母和沈晴的脸,涨得通红,她们没想到,我这个一向任她们拿捏的软柿子,居然敢当众把家丑外扬。

林文彦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拉了拉沈晴的袖子,低声道:“晴儿,我们……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凭什么!”沈晴正在气头上,一把甩开他的手,“今天不把这个小带回去,我绝不罢休!”

她还想撒泼,却被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打断了。

“住口!”

一个穿着锦绣阁伙计服饰的年轻人,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高大的护院。

那年轻人先是看了一眼屋里的狼藉,又看了一眼我身后的绣架,脸色顿时一沉。

他走到我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苏姑娘,您没事吧?钱掌柜听说您这儿出了事,特地派小的来看看。这是我们锦绣阁的贵客,谁敢动她!”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沈晴等人说的,语气里充满了警告。

锦绣阁?

沈晴和继母都愣住了。

她们再没见识,也知道锦绣阁是城里最大的布庄,背后是有大靠山的。

“你……你们是什么人?”继母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

“我们是锦绣阁的。”那伙计昂着头,一脸傲气,“这位苏姑娘,是我们钱掌柜请来的贵客,她手里的这幅《百鸟朝凤图》,是要送往京城给贵人祝寿的贺礼。你们今天要是把它毁了,别说是你们沈家,就是整个县的官老爷,都担待不起这个责任!”

“什么?京城的贵人?”

这话一出,不只是沈晴她们,连周围的邻居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我这个看似落魄的小姑娘,居然和京城的贵人扯上了关系。

继母和沈晴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她们再嚣张,也知道“京城贵人”这四个字的分量。

那伙计见震慑住了她们,便转向我,关切地问道:“苏姑娘,您的伤要不要紧?要不要请个大夫?”

我摇了摇头,对他道了声谢。

然后,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沈晴和林文彦的身上。

“嫡姐,姐夫,你们现在还要带我回去吗?”

我问得很平静,但每个人都听出了话里的分量。

沈晴咬着嘴唇,不甘心,却又不敢再放肆。

林文彦则是满脸的悔恨和尴尬,他拱了拱手,声音干涩地说道:“念念……今日之事,是个误会。我们……我们这就走。”

说完,他几乎是拖着不情不愿的沈晴和失魂落魄的继母,在一众鄙夷和嘲讽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逃走了。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可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第6章 裂痕

沈晴他们狼狈地离开后,锦绣阁的伙计坚持要请大夫来给我看伤。

我拗不过,只好应了。

大夫检查过后,说只是皮外伤,看着吓人,敷些药,养几天就好了。

伙计这才放下心来,又留下一些上好的伤药和几两银子,说是钱掌柜的一点心意,这才告辞。

王婆婆和邻居们帮我把屋子收拾好,又七嘴八舌地安慰了我几句,才各自散去。

屋子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我坐在床边,轻轻地抚摸着那幅完好无损的《百鸟朝凤图》,心里一阵后怕,又一阵庆幸。

后怕的是,差一点,我所有的希望和努力,就都毁于一旦。

庆幸的是,我赌对了。

我赌钱掌柜看重我的手艺,不会坐视不理。

我赌沈晴她们色厉内荏,欺软怕硬。

更重要的是,我赌这世道,终究还是有几分公理可言。

后背的伤,疼得钻心,但我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从今往后,我沈念,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任人欺凌的孤女了。

我背后,站着锦绣阁,站着“京城的贵人”。

这层虎皮,虽然是借来的,却足以让沈晴她们投鼠忌器。

……

沈家。

沈晴一回到家,就把屋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那个小!”她疯狂地尖叫着,头发散乱,面目狰狞,哪还有半分平日里温婉贤淑的模样。

继母坐在一旁,唉声叹气,脸色灰败。

今天在城南那个破院子里,她们沈家的脸,算是丢尽了。

林文彦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听着沈晴的咒骂,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有羞辱,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怀疑。

他想起沈念在堂屋里说的那些话,想起她今日那双清冷而决绝的眼睛,想起她毫不犹豫地用身体护住绣架的样子。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他们错了?

“晴儿,别砸了。”他疲惫地开口,“今天的事,我们做得太鲁莽了。”

“鲁莽?”沈晴停下手,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瞪着他,“林文彦,你现在是怪我了?你别忘了,当初是谁说,看上了那个小,想让她也进门的!”

林文彦的脸,瞬间涨红了。

“我……我那是……我那是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想给她个依靠……”

“依靠?说得好听!”沈晴冷笑一声,“你敢说你对她没有半点别的心思?她那张脸,长得跟她那个狐媚子娘一模一样!你是不是早就被她勾了魂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林文彦被她说得又羞又恼,声音也大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对沈晴说话。

沈晴愣住了,随即,更大的委屈和愤怒涌了上来。

“我不可理喻?林文彦,你摸着良心说,我嫁给你,图什么?你家里不富裕,还带着两个拖油瓶!要不是看你是个读书人,有上进心,我沈晴会嫁给你做填房?”

“我为了这个家,操心操力,累死累活,你倒好,心里还惦记着别的女人!现在还为了那个小吼我!你的心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她说着,便放声大哭起来。

继母也跟着抹眼泪,“文彦啊,晴儿她也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那个沈念,从小就是个有心计的,你可别被她骗了。”

林文彦看着哭成一团的母女俩,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想辩解,却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

他心里那点刚刚萌生出来的怀疑,也被这哭声和指责,冲得七零八落。

是啊,晴儿说的没错。

他当初,确实对沈念动过心思。

他觉得沈念安静、乖巧,又有一手好绣活,娶进门来,和晴儿一文一武,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姐妹共侍一夫,岂不是一桩美谈?

所以,当晴儿提出那个“计策”的时候,他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最终还是默许了。

他以为,沈念会像所有普通女子一样,在名节被毁之后,只能哭着任由他们摆布。

可他没想到,这只看似温顺的羔羊,身体里,却藏着一头不屈的猛虎。

她宁可净身出户,流落街头,也不肯向他们低头。

如今,她更是搭上了锦绣阁和京城贵人的线。

他们之间的差距,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拉得天差地别。

林文彦的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悔意。

他看着眼前这个撒泼哭闹的妻子,再想想那个在困境中依旧挺直脊梁的小姨子,一种强烈的落差感,让他感到窒息。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走进了书房,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门内,是他的圣贤书。

门外,是他一地鸡毛的生活。

一道裂痕,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对看似恩爱的夫妻之间。

第7章 凤凰

背上的伤,养了七八天才好利索。

这期间,我没有再出门,专心致志地赶工。

那只凤凰,在我的针下,一天比一天鲜活。

我用金线勾勒出它的轮廓,用最细的游丝针法,一层一层地铺就它的羽翼。从脖颈的翠绿,到背脊的宝蓝,再到尾羽的赤金,每一种颜色,都过渡得天衣无缝,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流动的、金属般的光泽。

尤其是那双眼睛,我用墨黑的丝线,只点了两针,却让它瞬间有了神采,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引吭高歌。

当最后一针落下时,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了。

但这半个多月的辛苦,是值得的。

看着眼前这幅几乎完美的《百鸟朝凤图》,我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这不仅仅是一幅绣品,更是我亲手为自己挣来的新生。

我将绣品小心翼翼地卷好,亲自送去了锦绣阁。

钱掌柜看到成品时,激动得差点没给我跪下。

他围着那幅绣品,啧啧称奇,赞不绝口,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会下金蛋的宝贝。

“苏姑娘,您这手艺,真是神了!绝了!”他搓着手,一脸兴奋,“这幅绣品送去京城,别说是那位贵人,就是当今圣上看了,也得夸一个好!”

我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钱掌柜当场结清了尾款,二十两银子,一文不少。

他还另外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我手里,“苏姑娘,这是小的一点心意,您千万别推辞。以后,您就是我们锦绣阁最尊贵的绣娘,有什么活计,我们都优先给您!”

我掂了掂荷包,里面至少有十两银子。

我没有推辞。

我知道,这是我应得的。

我不仅给了他一幅顶级的绣品,更给了他一个能和京城贵人攀上关系的机会。这十两银子,他给得心甘情愿。

“钱掌柜客气了。”我收下荷包,说道,“以后若有合适的活,只管来找我。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

“苏姑娘但说无妨!”

“我想请掌柜的帮我找一处清静些的院子,最好带个小铺面。租金,就从后的工钱里扣。”

我现在住的地方,虽然便宜,但人多眼杂,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我也不想一直替别人做嫁衣。

我的目标,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绣坊。

钱掌柜一听,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拍着胸脯保证,不出三天,一定帮我找到合适的房子。

果然,两天后,钱掌柜就托人来信,说在城东的福安巷,找到了一处合适的院落。

那是一座两进的小院,前院是铺面,后院是住所,清幽雅致,正合我意。

最重要的是,这条巷子,离我父亲的木工作坊不远。

我几乎没有犹豫,就定下了这个地方。

搬家的那天,王婆婆拉着我的手,眼圈红红的,嘱咐我一个人在外面要多加小心。

我心里感动,将身上剩下的几两碎银子,硬塞给了她,只说是预付的房租,让她别退。

我知道,她日子过得清苦,这几两银子,够她安安稳稳地过个冬了。

新的绣坊,我给它取名叫“苏念记”。

铺面不大,我只在里面摆了几件自己闲时绣的荷包、扇面等小物件,聊作点缀。

我真正的目标客户,不是这些普通百姓,而是像锦绣阁这样的大商铺,以及城里的富贵人家。

我要走的,是高端定制的路子。

开张那天,我没有声张,只是简单地放了一挂鞭炮。

锦绣阁的钱掌柜,却送来了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是知县大人亲笔题写的“巧夺天工”四个大字,引得整条街的人都来围观。

我知道,这是钱掌柜在给我造势,也是在向所有人宣告:我苏念,是他锦绣阁罩着的人。

我坦然地收下了这份人情。

我的绣坊,就这样,在福安巷里,悄无声息地,开张了。

我以为,我的新生活,会就此一帆风顺地展开。

可我没想到,麻烦,很快就自己找上了门。

而这一次来的,却是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

第8章 归来

开张后的第三天下午,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苏念记”的门口。

是我的父亲,沈德海。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粗布衣裳,上面还沾着些许木屑,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朝里望着,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正在整理丝线,看到他,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

算起来,我们已经有近一个月没见了。

他看上去,比之前更苍老了些,两鬓的白发,似乎也多了不少。

我没有起身,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迈步走了进来。

“念念……”他把食盒放在柜台上,声音有些沙哑,“我……我听人说,你在这里开了个铺子,就……就过来看看。”

我依旧没说话。

他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打开了食盒。

里面,是我最爱吃的桂花糕和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鸡汤。

“你娘……你继母炖的,让我给你送来。她……她也知道错了,说那天不该那么对你。”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

我看着那碗鸡汤,心里一片冰冷。

知道错了?

如果我没有搭上锦绣阁,没有知县大人的题字,他们会知道错吗?

他们送来的,究竟是歉意,还是一种试探和拉拢?

“爹,”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东西你拿回去吧。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沈德海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受伤的神情。

“念念,你……你还在怪爹?”

“我没有怪谁。”我垂下眼帘,继续整理手里的丝线,“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互不打扰。”

“你……”沈德海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男人,一辈子只会跟木头打交道。他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更不懂得如何去弥补一个女儿破碎的心。

他只是觉得,血浓于水,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

他以为,一碗鸡汤,一句软话,就能抹平所有的伤害。

可他错了。

有些伤口,一旦划下,就永远不可能愈合。

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窗外的风,吹得屋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

过了许久,沈德海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放在了柜台上。

“这个,你拿着。”

我抬眼看去,那是一个小小的、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头小鸟。

我认得它。

这是我五岁那年,生母病重,我哭着闹着要天上的小鸟。爹爹便连夜不睡,用一块上好的黄杨木,给我雕了这么一只。

这些年,我一直把它当成宝贝,藏在我的小木匣子里。

离开沈家那天,我走得匆忙,竟把它落下了。

“念念,爹知道,爹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娘。”沈德海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这些年,我……我活得窝囊。我守着这家业,守着这门手艺,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他抬起手,用粗糙的袖子,抹了抹眼角。

“那天你走后,我想了很久。你说得对,这个家,根子早就烂了。是我这个做当家的,没把这梁扶正。”

“晴儿和文彦,我已经狠狠地教训过他们了。文彦被我罚跪了一夜的祠堂,晴儿……我让她回娘家,好好反省去了。”

“爹不求你现在就原谅我们,也不求你回家。爹只希望,你能收下这个。这是你娘留下的念想,也是……也是爹心里的一点念想。”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像是要把我的样子,刻进心里。

然后,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我的绣坊。

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拿起那只木头小鸟,紧紧地攥在手心。

木头,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光滑,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摸上去,却依旧温润。

我仿佛能看到,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灯下,一个年轻的父亲,笨拙地,一刀一刀,为一个哭泣的小女孩,雕刻着一个不会飞的梦。

我恨过他。

恨他的懦弱,恨他的不作为。

可这一刻,我忽然有些明白了他。

他不是不爱我,他只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被所谓的“家庭和睦”绑架了的,一个可怜又可悲的普通男人。

我擦干眼泪,将那只小鸟,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柜台最显眼的位置。

我没有喝那碗鸡汤,也没有吃那块桂花糕。

但我知道,我心里的那块坚冰,已经开始,悄悄地融化了一角。

或许,家人之间的结,永远无法彻底解开。

但就像 tangled 的线团,即使剪不断,我们也可以尝试着,用新的方式,去重新编织它。

我看着窗外,天色渐晚,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

我的“苏念记”,也亮起了一盏温暖的灯。

我知道,属于我沈念的新生,才刚刚开始。而那些曾经的恩怨,也终将在时间的洪流中,找到它们最终的归宿。是和解,是淡忘,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共存,我不知道。

但我愿意,给彼此,也给自己,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