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当晚,庶妹要给我夫君做妾,他一脚踢飞庶妹:就你?狗都不要
发布时间:2025-09-25 18:54 浏览量:1
合卺夜的红烛正燃得旺,喜帐还没来得及放下,庶妹就敛着裙摆凑过来,鬓边簪着朵不合时宜的白茉莉,怯生生又带着几分刻意的媚态,对我夫君道:“姐夫,姐姐身子金贵,夜里怕是照料不好您,不如让妹妹…… 给您做个妾,替姐姐分忧?”
我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腕间的赤金缠枝镯,连眼皮都没抬 —— 这点伎俩,早在我意料之中。
倒是我当初在众多世家子中千挑万选来的夫君,先是愣了一瞬,随即脸色沉得像染了墨。
他连半分客套都懒得装,直接抬腿就将人踹得踉跄出去,裙摆上沾了地上的烛油,狼狈得很。
“就你也配?” 他声音里满是嫌恶,半点不留情面,“便是巷口的野狗见了,都要绕着走!”
斥退了庶妹,他转头看见我,方才那点凶戾瞬间烟消云散。
快步走过来时,连衣摆都带起了风,伸手攥住我的衣袖轻轻晃了晃,眼眶竟还泛着点红,活像受了委屈的小兽:“娘子,方才那场面好吓人…… 我心到现在还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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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约莫已经猜透了林瑶接下来的举动。
毕竟上一世,也是在我大婚这晚,她穿着件几乎能映出肌肤的薄纱红裙,眼眶泛红,泪珠挂在睫羽上,拦着正要回新房的祁允,主动表露愿侍奉左右的心思。
“我知道这样不合规矩,可我心里装着殿下,只要能留在您身边,就算做妾我也甘愿。”
她哪是真的爱慕祁允,不过是喜欢抢我手里的东西罢了。
上一世,祁允没抵得住这诱惑,新婚夜就和她厮混在一起,后来更是要休了我,扶她做正妃。
重活一世,我特意换了个人嫁,本想避开她这档子事,可她倒好,还是故技重施,想爬上祁聿的床。
她拦着祁聿的时候,我就躲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面。
看着她往前挪了一步,眼里含着泪对祁聿说:“我不求名分,哪怕只是做妾,就算当个伺候您的下人,我也愿意……”
林瑶生得确实好看,单论相貌,在我们林家姑娘里算是最出挑的。尤其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换作寻常男子,多半会心软。
可祁聿哪是寻常男子?他是我挑了又挑,整个大梁里最不可能栽在美人计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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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聿是当今圣上的第六子,也是至今唯一一个被封了亲王的皇子。
京城里关于他的传闻向来不少,说他性情难测,动辄发怒,模样冷得像罗刹,半分不近女色。甚至有传言说,以前有个宫女偷偷爬上他的床,他直接让人把那宫女杖责后赶出去,听说伤得极重,几乎难以上路。
虽说坊间传闻未必全是真的,但满朝文武,没一个敢把自家女儿嫁给他。
可我不一样,我是唯一一个想方设法要嫁给他的人。不为别的,就因为那句 “处置爬床宫女” 的传闻 —— 这样的人,林瑶绝对缠不上。
林瑶又一次对祁聿表心意时,我躲在假山后,指尖捏着刚剥好的瓜子仁慢悠悠往嘴里送,还压低声音问身后的翠屏:“你说,林瑶跟祁聿对上,最后谁能占着便宜?”
我纯粹是来看戏的,这种不花钱就能瞧的热闹,可遇不可求。
翠屏没接话,只默默往我手里又塞了把剥好的瓜子,小声吐槽:“姑娘您这心也太大了,姑爷跟前的事,哪能这么当戏看?”
有什么大不大的?林瑶要是在祁聿这儿碰了钉子,那自然最好;要是她真成了,我大不了牺牲一下自己,做回棒打鸳鸯的人就是了。我都在这儿守着了,难不成还会像上一世那样蠢,等他们事后第二天,为了林家的脸面,还主动替林瑶求侧妃之位?
当然不会。我既不会再犯傻,也信自己的眼光。于是我又压低声音说:“咱们赌二两银子怎么样?我赌祁聿不会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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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屏向来实在,半点不陪我凑这热闹,可这也不妨碍我自己跟自己打赌。
我心里打定主意,要是林瑶还能像上一世那样得手,我明天就立刻请旨和离,把正妃的位置让给她,自己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要是祁聿扛住了诱惑,那我往后便慢慢将上一世受的那些委屈,一笔一笔跟林瑶算清楚。
这么想着,我便饶有兴致地把目光落在湖边那两人身上。
不得不说,传闻实在太失真了,祁聿长得是真的好。
许是继承了他母妃的西域血统,他的眉眼比大梁寻常男子多了几分深邃轮廓,像是揉了西域的月光在里头。
一身大红喜袍穿在他身上,在朦胧的月色里,竟像从月华中走下来的人似的,好看得有些不真切。
离得远,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瞧见他眼睛直直地盯着林瑶。而林瑶脸上带着喜意,嘴里说着情意浓浓的话,脚步轻缓地往祁聿跟前凑,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在一起。
身后的翠屏忍不住小声提醒:“姑娘,看这架势,您要输了。”
我倒一点不慌,回头冲她摆了摆手:“急什么?还有点距离呢,又没真的贴上去。”
我的话刚说完,夜里突然炸响一声清脆的 “扑通”,紧接着就是一声拔尖的 “有鬼!” 划破了后院的静。看着满院子上蹿下跳的祁聿,还有在湖里扑腾的林瑶,我愣了愣,问翠屏:“我刚才错过了什么?”
翠屏面无表情地说:“哦,姑娘您没瞧见,姑爷方才一脚把二小姐踹进湖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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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聿的喊声太大,没一会儿就引来一群下人。
人一多,我躲的这巴掌大的地方就藏不住了,连祁聿都瞧见了我,脚下生风似的奔过来。
他像见了救星似的,伸手就攥住我的胳膊,头几乎要往我肩上靠,声音里还带着颤:“快!快护着我!有鬼!有个跟你长得特别像的女鬼!”
我:……
总觉得哪里跟我想的不一样。
他攥得太紧,我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只好拍拍他的手示意。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我的胳膊,可依旧抓着我的袖子不放,半点不敢松。
他大概是真的怕,嘴唇都泛白了,眼神可怜巴巴的:“我真的怕…… 那东西跟你长得太像了。”
我:……
这跟我想象中的祁聿,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他这委屈巴巴的样子,倒跟我小时候养的那只大黄狗很像 —— 那狗一受惊吓,就会缩到我脚边蹭来蹭去。
我没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像哄那只大黄似的安抚:“别慌别慌,不是鬼,是我庶妹林瑶。”
还是翠屏凑过来小声提醒,我才猛然反应过来 —— 我是王妃,哪能这么随意拍王爷的头?
可我反应过来了,祁聿却还没缓过神。他就揪着我那句话琢磨,好一会儿才反问:“你庶妹?”
说这话时,他眼睛微微瞪着,好看的眉头拧在一起。
我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要是没有那些吓人的传闻,他大概会是京里贵女们抢着要嫁的郎君吧?
可惜,他长了嘴。
果然,我刚叹完,他就没让我 “失望”—— 他突然跳出来,指着湖里的林瑶就喊:“你这姑娘怎么回事!大半夜穿成这样装神弄鬼,是嫌日子过得太安稳了?”
骂完,他又转头可怜兮兮地问我:“她该不会是脑子不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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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王府下人们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我总算明白祁聿那些传闻是怎么来的了。就在我愣神的这会儿,下人已经把林瑶从湖里捞了上来,王府管家还特意让人拿了条被子给她裹上。
祁聿大概是气狠了,还在那儿嚷嚷着要 “处置” 林瑶。管家连忙上前,语气恭敬又带着几分无奈:“王爷,今日是您和王妃的大喜之日,实在不宜见血,免得冲了喜气。”
这句话跟定身咒似的,祁聿嘴里还没说完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呆呆地转过头问我:“真的不能动手?”
我点点头:“按规矩,确实不太好。”
他瞬间就泄了气,脸上的怒气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委屈,还带着点不甘的懊恼。好一会儿,他才皱着眉,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把这扰人兴致的糟心玩意儿拉走!”
糟心玩意儿?我看向裹着被子、浑身发抖的林瑶,心里认同地点点头 —— 这形容,确实没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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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让人送林瑶回林府,而是让人去林府通传,让林家人亲自来接。
大半夜的,一个浑身湿衣、模样狼狈的未婚姑娘,要是用禹王府的马车送回去,明天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说不定还会把黑的说成白的,正好遂了林瑶的愿。
林承运和戚氏赶来的时候,林瑶还在哭,只是哭的地方从后院挪到了前厅。
跟林瑶一样,戚氏还没跨进前厅门槛,远远瞧见跪在地上的林瑶,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林承运倒还沉得住气,他看了林瑶一眼,没问她怎么了,反而皱着眉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开口,林瑶就先说话了。她扯了扯林承运的衣袖,声音细弱蚊蝇:“爹爹,都是我的错,不怪王爷…… 您别问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说完,她还泪眼蒙眬地往祁聿那边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目光 —— 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个受了欺负,却还得顾及对方颜面的可怜人。
戚氏哪能忍?她也算是聪明,不敢直接质问祁聿,就把矛头对准我,眼泪汪汪地问:“林绛,你是瑶儿的姐姐,怎么能看着你夫君这么欺负她?”
祁聿的暴脾气哪忍得住?“啪” 的一声就拍了桌子,张嘴就要骂人。我赶紧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几下,好说歹说才把他的火气压下去。
林瑶大概没料到,我躲在假山后把全过程都听了去,还在顺着戚氏的话演:“母亲,您别再说了,都是我不好……”
为了让人误会,她向来喜欢用这种主动示弱、话只说一半的法子,引着别人往坏处猜。上一世,我就没少栽在这上面。
可有些亏,吃一次就够了。看着眼前等着要 “说法” 的一家三口,我忍不住缓缓勾了勾嘴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哦?你们说我家王爷欺负她?那这样吧,要不要我跟王爷提一句,让他纳了林瑶,让她进禹王府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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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室” 两个字刚落地,戚氏的脸瞬间就白了,像是被人泼了冷水。她瞪大眼睛,伸手指着我,“你” 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连林承运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妾” 这个字,一直是堵在他们喉咙里的刺,碰都碰不得。
当年林承运为了仕途,撇下戚氏求娶了我娘;后来仕途顺了,又念着戚氏的好。更过分的是,我娘怀着我的时候,他还跟戚氏勾搭上了,甚至趁我外祖一家在边关打仗、家里没人为我娘撑腰,想把戚氏娶进来做平妻。
我娘性子刚,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性子。
她靠着 “顾全林家名声” 的由头,好好劝了林承运一顿,总算打消了他娶平妻的念头。可戚氏那会儿已经怀了孩子,最后还是被纳进府里做了妾。
大概是觉得亏欠,林承运对戚氏母女百般纵容。明明我是嫡女,吃穿用度却样样比不上林瑶。
即便这样,林瑶还觉得,是我和我娘抢了本该属于她们母女的东西,这些年处处要跟我争个高下。
我这人懒,上一世就算知道这些,也懒得跟她们计较。
甚至在林瑶爬上祁允的床后,为了避免她来找我麻烦,我还主动提议让祁允抬她做侧妃。可她为了争宠,竟然买通下人,天天在我的吃食里加避子药。
林承运知道这件事后,也只是轻飘飘地说:“没有子嗣有什么要紧?反正你妹妹能生,你是正妃,将来她的孩子,不也得喊你一声母亲?你把那孩子当亲生的疼就行了。”
同样是父亲,却能偏心到这个地步,想想也真是可笑。
果然,这一次他还是没问缘由就护着林瑶,指着我的鼻子骂:“她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让她做妾!我们林家待你不薄,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
我挑了挑眉看他:“你们林家?您不提醒,我还以为我姓宋呢 —— 我娘可是宋家的嫡女。”
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变了变,却还是硬着脖子说:“这些年,我自问待你不薄……”
“待我不薄?” 我直接被气笑了,打断他的话,“我娘刚去世,你就把年幼的我从主院挪出去,扔到偏僻的柴房里住,这叫待我不薄?寒冬腊月,府里的下人都有炭火取暖,我却只能裹着单薄的旧衣挨冻,这叫待我不薄?我外祖心疼我,从边关托人捎来的银子,你连问都不问就占为己有,拿去给你的妾室和女儿置办首饰衣裳,这也叫待我不薄?”
我顿了顿,目光冷冷地扫过他:“您说待我不薄,那我问您,我十岁那年病重差点死掉,您来看过我一眼吗?我这次大婚的嫁妆,您可曾添过一件首饰、一匹绸缎?我是不是还得谢谢您,没让我饿死,给了我一口饭吃?”
看着他们三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我心里总算畅快了些,勾着嘴角补充道:“哦,对了,让林瑶给我家王爷做妾,可不是我说的 —— 是你们身后这位好女儿,今晚主动跟王爷说,哪怕做妾、做下人,也愿意留在他身边的。”
8
林瑶大概没料到,我竟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我的话刚说完,她下意识就想开口否认:“我没有……”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我身边的祁聿就先接了话:“大半夜穿得怪模怪样,还想给本王做妾?哼,就算是给本王做妾,本王也不稀罕!”
他的声音不算大,可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承运和戚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看极了。林瑶更是猛地僵在原地,大概直到此刻才明白,祁聿跟那些围着她转、捧着她的男人不一样 —— 不是她撒个娇、说几句软话,就能勾到手的。
瞧她这副模样,林承运和戚氏大概也琢磨出了事情的真相。
刚才还气势汹汹要讨说法的架势,这会儿全没了,一个个跟被堵住嘴的葫芦似的,说不出话来。戚氏和林瑶一个抽抽搭搭地哭,一个闷着头掉眼泪。
只有林承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放软了语气对祁聿说:“今日虽然是小女鲁莽,可她在您府上落了水,身子也被人看了去,王爷今日总得给我们林家一个说法,不然瑶儿往后可怎么做人?”
哟,这是想逼着祁聿负责啊?按常理说,只要祁聿咬死不认,林承运为了林瑶的名声,也不敢把事情闹大,根本拿祁聿没办法。
可祁聿显然不按常理出牌。他皱着眉看了林承运一眼,突然站起身走过去,不等众人反应,伸手一把扯开了林承运的衣襟,动作又快又干脆。等大家回过神来,林承运半个胸膛都露了出来,肤色白得晃眼。
屋里顿时一片惊叫,只有祁聿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看着林承运说:“我也看了你的身子,不然我也纳你做妾,这样算不算给说法了?”
9
林承运都要气疯了,指着祁聿的鼻子,想骂又不敢骂。
只能指着我,咬牙切齿地威胁,不许将今日之事传出去,坏了林瑶的名声。
然后拉着戚氏和林瑶匆匆离开。
林承运活到这个年纪,应该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亏。
一想起他人都要气傻了的表情,我的心情就大好。
一个没忍住,又摸了摸祁聿的脑袋,夸奖:“做得好。”
他明明方才撕林承运的衣裳都能面不改色,这会儿倒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渐渐红了脸。
他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盯着我,满脸期待地问:“我真做得好?”
那表情,就差把“再夸夸我”几个字写在脸上。
我心中微痒,竟莫名觉得,这个比我高出一个头的大男人有点可爱。
然后,情不自禁点头:“嗯,做得好。”
闻言,他的眼睛忽然一亮。
也不知道他的思维是如何跳跃的,他忽然上前一步,捞过我的手捧住。
“放心,他们对你不好,我对你好!以后就把这儿当自己家,想要什么,只管和我说!”
看着他郑重认真,不似玩笑的表情,我的心跳竟莫名漏了两拍。
果然,传闻欺我。
10
祁聿果然说到做到,不到半个月的工夫,便往我房里添置了一堆东西。
什么金银首饰、财帛布匹,但凡是他看得上的,都塞进了我屋子。
只不过,他欣赏这些东西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
那些金灿灿的首饰,既浮夸又不实用。
还有那些大红大绿的布料,更是看一下都会觉得臊得慌的程度。
我劝了好久,才打消他添置东西的行动。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祁聿自大婚那日起,对我就表现得异常热情。
仿佛我们已经认识许久了似的。
可我十分确定,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我们除了在宴席上匆匆见过几次面以外,几乎都没什么交集。
我有些疑心,难不成我重生一次,还失去了什么记忆?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坊间渐渐兴起了一股传言。
自然,传出去的,不是林瑶自荐枕席,而是我骄纵跋扈,大婚之日,与林承运断绝父女关系的消息。
林瑶有许多闺中密友,都是林承运朝中同僚家的千金。
意料之中,没几日,我便收到宫里来的口头斥责和禁足。
我还好,没什么感觉。
反而是祁聿,人都要气疯了似的,来来回回往宫里跑了好几趟。
听说,他在御前撒泼打诨,皇上被他闹得甚是头疼,实在没有法子,才不得不解除我的禁足。
我很是意外,也终于没忍住,在饭桌上拦住他问:“咱们俩以前是不是见过?”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可他却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整个人忽然愣住。
就连夹在筷子上的肉,都重新掉回了碗里。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忘了?”
我:“我忘记什么了?”
听见我问,他的筷子又是一顿,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情绪。
好一会儿,才闷声放下碗筷:“你忘了就算了,左右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还是连饭都没吃,留下我一个人,就这么走了。
我思来想去,也没想出来,他说的“不重要的事”是什么。
还没想出答案,翠屏倒是先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
她将书信递给我,低声耳语:“那位说了,可。”
我看完,将书信点燃烧了,才缓缓勾起唇角。
“那咱们,就先送他一份大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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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解除禁足的第二天,坊间便悄悄兴起了新的传闻。
传闻说,当年林承运与戚氏恩爱异常,是宋家千金棒打鸳鸯,拆散一段有情人。
又说,我之所以和林家断绝关系,是因为我在林家本就没有地位,不如林瑶受宠,林瑶才是林承运捧在手中的明珠。
这一番宠庶灭嫡的言论,自然引起部分大臣不满。
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已经闹到了御前,皇上也只是斥责几句罢了。
传闻盛传的第五日,我让翠屏替淮王祁允和林瑶制造了一场偶遇。
不出所料,仅仅数日之后,祁允便三媒六聘,上林家求娶。
对于我的行为,翠屏难得露出些不满的情绪。
“明明她造谣诋毁您,您为什么还要替她谋这么好的姻缘?”
她问这话的时候,我正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纳凉。
“谁说,就一定是好姻缘呢?”
上一世,祁允大婚之日和林瑶宿在一起。
知道林承运真正宠爱的是林瑶后,祁允为了拉拢林承运,更是默许了她那些施在我身上的见不得光的小手段。
后来,他甚至利用我,设计灭了我母族宋氏一门,然后一杯毒酒要了我的命。
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上一世死前,他将毒酒灌进我嘴里的情形。
他说:“林绛,你以为林瑶的所作所为,我不知道吗?”
“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像你这般丝毫不解风情的女人,本王根本就不会娶。”
啧,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虽然迄今为止,我还没想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重活一世。
但丝毫不影响我清算上一世的那些恩怨。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感叹。
“两条蚂蚱绑在一条绳子上,一炸炸一串,省事啊……”
12
祁允和林瑶大婚,比我预期的还要早些,和上一世我同他成亲的时间相差不多。
他们婚礼之后没多久,朝中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南裕县因接连大雨造成洪灾,淹死了数百人。
这是天子继位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严重的灾害。
上一世,洪灾出现之后,朝堂之上,以林承运为首的几位大臣,便请命让天子派雍王祁珏前去赈灾。
雍王这一去,便再没能回来。
现在想来,在一众皇子中,祁珏的能力最为出众。
祁允想谋太子之位,祁珏的死,应该少不了他的手笔。
然而这一世,南裕县灾情还未传入京城,祁珏就病了。
他缠绵病榻数十日,祁聿和他感情好,还带着药材上门瞧过一两次。
果然,这一次朝堂之上,再没了让皇子赈灾的声音。
而皇上听了谏言,封林承运为钦差,前去南裕县赈灾。
他到的时候,洪水虽然已经退了,但瘟疫开始横行,频频有暴民趁机作乱。
这些消息时不时传入京城,令京中的氛围愈发紧张。
林承运赈灾的好消息还没传回来,转眼却到了皇后的寿辰。
皇后信佛,前有灾情未平,她本无心办寿辰宴。
但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林瑶竟提议,趁这次寿辰宴,让朝臣们捐银筹款,作为赈灾款送往南裕县。
提议是个好提议。
不出意外,帝后也答应了下来。
寿宴那日,男眷席设在琼枝殿内,而女眷席,则设在御花园里。
我与祁聿分开,刚到御花园,就看见两个月没见的林瑶。
她满面春风,正和一众贵女谈笑风生。
那群贵女看见我,开始窃窃私语。
“就是她?大婚之日,和你父亲绝关系的那个?”
“也不知道禹王殿下是哪根筋打错了,瞧上这等不孝之人。”
……
林瑶自然也看见了我,不知对那群贵女们说了句什么,起身盈盈朝我走来。
她亲热要来拉我,甜甜唤我:“姐姐。”
我和她的关心的关系,自然没好到这个地步。
有上一世的前车之鉴,我也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思。
于是不动声色地朝她扯了下唇角。
“哟,这不是淮王妃吗?真巧。”
我将手故意藏在衣袖里,她没牵住,只能拉住我的手腕。
“姐姐怎么如此生分?咱们是一家人,难不成当真要离了心吗?”
明明说着亲热的话,但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她的表情却微微一变,透出一股子阴狠劲。
甚至特意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小声挑衅。
“林绛,别以为离了林家你就能享福了,你的东西,我都会抢过来的……”
说完,便猛地一拉我的手臂,惊叫一声往后栽去。
13
林瑶小产了。
而且在旁人眼里,是我推的她。
上一世,林瑶这一招让我猝不及防,吃了个大亏。
这一世,看着她故技重施,看着那一众贵女,同上一世那般,纷纷在皇后面前,作证指责我的时候。
我便觉得好笑。
我这么想,也当真笑出了声。
“母后,你看她!都这个时候了,还不知悔改!”
说话的是长公主祁婉宁。
上一世林瑶针对我的时候,她没少帮腔。
但皇后却并没有顺着她的话下定论,而是抬眼看我,问:“她们说的,可是真的?”
我恭敬行了一礼,才道:“娘娘,凡事讲求证据,诸位都说是我推的淮王妃,可拿得出证据?”
祁婉宁和一众贵女,大抵是没见过我这般“不要脸”的人。
她们纷纷“义愤填膺”道:“我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
就连小产的林瑶,也忍着疼,被人搀扶着从后殿出来,泪眼盈盈质问我:“姐姐,你我姐妹一场,为何要害我的孩子……”
14
林瑶捂着小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恁地惹人怜惜。
她会演,我也会。
我微微蹙眉,轻声叹了一口气,才幽幽道:“都说了,凡事讲求证据,你说是我推你,就得拿出我推你的证据。”
林瑶眼眶通红。
“姐姐这是什么话,依你的意思,我还会害肚子里的皇嗣不成?”
我:“谁说得准呢?”
我这一句略显嚣张的话,明显让她气血不顺。
她的身子摇晃了两下,几乎站不稳。
好不容易被人扶住了,又强撑着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求皇后。
“求母后替我未出世的孩子做主。”
皇后能稳坐后位数十年,这种情况,她自然不会偏信,更不会着急下结论。
她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缓缓开口。
“她们都说看见了,自然是人证。你说不是你,可有证据?”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自然有。”
我望向林瑶,轻声问:“你说是我推你,我想请问,我用的是哪只手推的你?”
我气定神闲,丝毫不慌的模样,林瑶明显有些慌了。
但她还是下意识道:“右手。”
“右手?”
我轻笑着,将一直藏在衣袖中的手,暴露在众人面前,挑眉问林瑶。
“淮王妃倒是说一说,我用这样的一只手推你,你的衣服上为什么连个手印都没有?”
此时,我原本白皙光洁的手掌之上,满是被烫伤的水泡,肿得不成样子。
上面敷着一层黄褐色的药粉,时不时有脓水渗出。
不过轻轻碰了一下,衣袖上便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和着黄褐色药粉的血手印。
这些个贵女们哪儿见过这种的画面,顿时有人干呕,有人倒吸凉气。
我将手缓缓收回藏在袖子里,向皇后解释。
“我前两日不小心烫伤,大夫说,烫伤不能包扎,我就是怕这副模样冲撞了贵人,因此才一直藏着。”
说着,又望向林瑶,学着她的模样,装作委屈道:“也不知道淮王妃,为什么要如此污蔑我……”
林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大概也是真的慌了,竟结结巴巴道:“不、不是,姐姐用的是左手,是、是我记错了。”
“哦?左手?”
我挑眉,伸出与右手情况一模一样的左手,反问她:“你接下来该不会说,我没有用手,就推了你吧?”
15
在座的贵女皆出自名门贵族。
深宅大院里的那些腌臜事,早就见得多了,更何况是深居后宫的皇后。
几乎不用我解释,大家都明白了过来。
皇后历来不喜这些钩心斗角的把戏,只说了句“交由宗人府查”,便草草结束这场闹剧,散了宴席。
出宫的时候,男眷席上的祁聿已经听说了这件事。
他五官都要皱在一起去了,说话还是没个把门。
“那个鬼一样的丑女人是脑子烧坏了?还是往墨缸里泡过啊?心思也太恶毒了!要我说,就应该把她塞回娘胎里,好好回炉重造重造!”
他这么护着我,虽然我很感动,但还是忍住不想问。
“你这些粗话,都是跟谁学的?”
他脱口而出:“旻阳侯家的小侯爷啊,怎么了?”
哦,京中出了名的,爱混迹市井的纨绔子弟。
难怪。
祁聿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话会不会不妥,还在喋喋不休。
“怎么一进宫就遇到这倒霉破事?这皇宫可能和你八字不合,以后咱们不来了。”
这哪儿是能说不来就不来的?
我知道他说这些话是想哄我。
也觉得,他此时气鼓鼓的模样甚是可爱。
正想调侃他两句,马车却倏地停下。
驾车的小厮小声提醒:“王爷王妃,是淮王殿下。”
祁聿明显不喜欢祁允,不耐烦甩手:“快走,快走,当没看见。”
他想走,祁允可不给机会。
“六弟,容我与禹王妃说句话。”
他话音一落,祁聿头上的青筋便跳了一跳。
“我的王妃,你想和她说话就让你说吗?做梦!”
要不是我拦着,他怕是要直接冲出去,给祁允一拳。
对于祁允这个糟心玩意儿,我实在没什么好同他说的。
上一世,他喂我毒酒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我怕一看见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就忍不住直接提刀杀了他。
于是隔着车帘冷声道:“淮王殿下,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还是不说为好,我怕我家王爷误会。”
这句话,既是拒绝祁允,也是安抚祁聿。
果然,我的话一出口,祁聿的表情便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
甚至还咧开嘴,“嘿嘿”傻笑两声,一股子憨劲。
我话说得直白,祁允也没有强求,只是轻笑一声。
“哦?看来六弟真是娶了一个好新妇。”
我也笑,一语双关。
“比不得你,新妇更好。”
16
林瑶谋害皇嗣,用皇嗣嫁祸我的这个案子,虽然交由宗人府查办,但此事可大可小。
林承运是首辅,又是钦差,在外替天子赈灾。
如果赈灾有功,祁允也不再追究,这件事便能大事化小。
不仅是我,林瑶和戚氏也知道这个道理。
于是在林瑶被押进宗人府的第二日一早,便有一匹快马,由林府飞奔出了城。
但我太了解林承运这个人了。
他为人贪婪,当年为了往上爬,不惜抛弃和自己有白首之约的戚氏。
为官数年,暗中收到的贿赂,也不知凡几。
此次他揣着那么多赈灾银,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丝毫不动心?
果然,戚氏和林瑶的求救信还没送出去,皇上便收到一封来自南裕县的血书。
书中说,有百姓在河岸上,发现原本应该用条石和石灰修筑的堤坝,变成了流沙。
百姓到县衙击鼓要求彻查,却被林承运当成暴民镇压。
洪灾之后虽瘟疫不断,但林承运非但不救助百姓,反而将初期感染,尚有一线生机的百姓送进疫村,一把火烧了。
大火之下,哭声惊天动地,死的全是大梁的子民。
书中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字字泣血。
送信来的告密者甚至说,像他那样的带着血书,不远千里上京的人有很多。
但都被林承运捉住,尽数杀了。
而那人在将血书送出后,也死在了皇宫门口。
诚然,那书中所言,有渲染的成分。
但皇上还是暴怒,将此事交由大理寺彻查。
大理寺查案很迅速。
林承运赈灾还没回京,他那些贪污和罔顾人命的罪证,便悉数摆在了天子的龙案上。
前后不过三天,林瑶谋害皇嗣,企图利用腹中孩子嫁祸我的真相,便被还原得一清二楚。
甚至还牵扯出,她与林府门生私订终身,珠胎暗结。
我大婚之日,利用秘药和合香,意图勾引祁聿的案子。
翠屏将这些消息带回来的时候,祁聿正在我面前指天发誓。
“就算我中了那个叫什么什么的香,我也不可能被她勾引的。”
17
这我自然知道。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会把美人错认成女鬼。
也没有哪个男人,能把一个衣衫半露,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一脚踢进湖里。
看着神情认真,生怕我误会,不停解释的祁聿。
我没由来地,心情甚好。
或许是近来相处得多了,我越发觉得,他和传闻中很不一样。
大概因为他母亲是西域进贡的美人,他身份特殊。
所以就算受宠,他也自小就不在天子的太子人选考虑之列。
也许正是因为没人教他帝王之术和政事,才造就他如今随心随性的性子。
对于他这副随心的性子,我丝毫不觉得反感。
尤其在他明明生气,却还是皱眉,一脸担忧地问我“林家这一倒,会不会连累你?”时。
我瞬间失笑,也越发觉得,自己似乎没嫁错人。
“放心。”我温声安抚,“我不会有事,毕竟……我大婚当日,就和林家断了关系,不是吗?”
18
林瑶大概没想到,她那些诋毁我的谣言,会在这个时候,让我省去不少麻烦。
我也没想到,原以为林瑶只是单纯地想抢我的东西,可她竟还有与人私通这一条。
难怪,她会如此铤而走险,选择在我大婚之日冒险。
宗人府的大门,一如上一世我见到的那般森严。
上一世,我被林瑶诬陷谋害皇嗣,在这儿被折磨得去了半条命时,她曾来看我。
那时候,她屏退众人,脸上挂着胜利者一般的笑容,居高临下地看我,言语轻蔑。
“林绛,你是正妃又怎样?还不是像狗一样,被关在这里。”
她说:“没错,我就是故意陷害你,可是怎么办,你没有证据。”
如今,换我来看她。
我原本也想像上一世她嘲讽我那般,好好出一口恶气。
但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我却突然发现,有些索然无味。
倒是她,瞧见我,像是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目眦欲裂地朝我吼。
“林绛,都是你!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
“凭什么!你的一切明明应该是我的!
“你娘的正妻之位、你的嫡女之位,还有你的一切,原本统统应该是我的!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这番话,我上一世死前,她也来同我说过。
只不过上一世,她有林承运撑腰,又正值祁允恩宠,满面春风。
完全不似现在这般,形如疯妇。
我皱眉摇头:“啧,可怜。”
大概她宁愿被我嘲笑,也不愿从我嘴里听见这两个字,竟当真发了疯一般,朝我扑来,想要掐我脖子。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的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听见祁允的声音,林瑶顿时像被雷劈中一般,猛地一怔,僵在原地。
19
祁允带着毒酒和白绫来,我丝毫不意外。
天家颜面向来不容侵犯。
林瑶与人私通,还设计勾引皇子,成功嫁入皇室,无异于在天家的脸上,甩了一团墨点子。
祁允这个人向来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身边也不留无用之人。
林家要倒了,林瑶也绝无活路。
这是我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他。
他的容貌和上一世相比,没什么变化。
还是让人看了,忍不住想揍一顿。
看见我,他的眸子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情绪,然后面无表情地将目光落在林瑶身上。
林瑶虽然傻,但没傻到,看见毒酒和白绫,还不明白状况。
面对死亡,她终于知道害怕了,一个劲地求饶。
直到我出了宗人府,都还能听见她凄厉的叫喊声。
祁允追出来的时候,林瑶的咒骂声还没停。
翠屏难得感叹一句:“咎由自取”。
话音才刚落下,我便听见祁允的声音。
“等等。”
我并不想等,但奈何他的脚程快,三两步便走到我前头,拦住我的去路。
虽然不耐烦,但现在没到和他撕破脸的时候。
我只能朝他扯扯唇角。
“淮王殿下可还有事?”
祁允没说话,定定地望着我,一双眸中,情绪不明。
好一会儿,才听他问:“林绛,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他这句话问得突兀,令我有些诧异。
“淮王殿下何出此言?”
祁允的目光仍旧落在我身上。
“只是觉得你很眼熟罢了。”
我实在不乐意同他在大街上这般闲聊,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京中宴会多,见过一两面并不稀奇,还有,为全礼数,请淮王殿下唤我一声禹王妃,或者弟妹。”
我说完这句,也不看他的反应,带着翠屏便上了马车。
但即便离开一段距离,隔着车柩,还是能感觉到他如刀一般的视线。
那个眼神,我再熟悉不过。
上一世,他诓骗我带假圣旨前赴边境,送我离京时,就是这样一副表情看着我。
一想到因为那张假圣旨,外祖父背负罪臣骂名被斩首,我的额头便突突跳两下,心中忍不住暗暗盘算。
如今林瑶一死,林承运再怎么挣扎,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林家一倒,朝上的风向立马就会变。
那些和林家一起暗暗拥立祁允的那些大臣,也会渐渐消停了下来。
就连祁允,势必也会安静许多。
他倒是想韬光养晦,徐徐图谋。
但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他不动,逼他动不就好了?
想到这儿,我轻轻揉揉额角,吩咐翠屏。
“传信给那位,计划提前吧。”
20
入秋的时候,驻守兰玉关的将领,发现羌国在边境悄悄集聚士兵。
几番交战之下,他们在敌将的军营中,发现了印着淮王祁允印鉴的书信。
这个消息一传入京城,满朝哗然。
自然,书信是假的。
因为那封书信上的印鉴,是我按照上一世记忆里的纹样,拓印下来的。
虽然那封信是假的,但祁允与羌国大皇子之间,这几年一直在秘密联系,却是真的。
派去羌国的使臣不过刚表明来意,羌国大皇子便主动将那些来往的信件交了出来。
毕竟,比起和大梁皇子合作,谋不知道能不能稳定的利益。
大梁内乱时,他们更乐意踩上一脚,搅乱一池浑水,坐收渔利。
证据传入京城,皇上还未做出裁决,便气晕了过去。
而祁允这时候,竟趁乱逃了。
正值中秋佳节,皇上昏迷不醒,淮王逃匿不知所踪。
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只有祁聿这个没什么复杂心思的人,还要闹着拉我去逛一年一度的中秋夜市。
我拗不过,只得陪他同去。
朝堂之上腥风血雨,民间百姓倒没受到什么影响。
夜市办得热闹极了,人也是熙熙攘攘,看不清前路。
人太多了,我原本是怕走散,才拉住祁聿的衣袖。
但不曾想,下一瞬,就被他宽大温热的手掌包裹住。
他指着不远处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问我:“那个瞧着不错,咱们去买一串吧。”
但说话的语气,却一点都不像平日里那般。
靠得近了,我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牵着我的这只手,从手腕到手臂都是僵硬的。
我觉得有些好笑。
虽然成亲这么久,不知是何原因,他一直未找我圆房。
但明明是个皇子,成年之后应该有好些通房婢女才对。
他却还像个头一次牵女子手的愣头青似的。
这么想着,我忍不住轻笑出声,点头道:“好,你喜欢的话,咱们多买几串。”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戳中了他哪一根筋。
他的身体微微一僵,猛地松开我的手。
“好,你在旁边等我,我去买。”
然后红着耳朵,同手同脚,朝糖葫芦摊贩走去。
我想提醒他,但还未喊出口,面前就晃过一个人影,遮挡住了视线。
紧接着,我的口鼻突然被人捂住,脖颈处更是被人重重一击。
根本来不及反应,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21
醒来的时候,我的手脚是被绑住的。
眼睛被黑布蒙着,虽然看不见,但是我能听见,除了我,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
几乎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淮王殿下的待客之道,可真是稀奇。”
被猜到了身份,祁允索性也不遮掩,摘掉了我眼睛上的黑布,朝我勾唇一笑。
“没想到禹王妃如此聪慧,倒是我小瞧你了。”
我也朝他笑:“没想到淮王殿下手段如此下作,我也小瞧你了。”
我没表现出害怕,他似乎有些意外。
“禹王妃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会找你?”
我挑眉反问:“难道淮王殿下不是想拿我要挟祁聿,逼他助你夺位吗?”
祁允似乎是被我这个问题逗笑了。
他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竟突然问我:“知道吗,前两日,我突然做了一个梦。”
我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直觉似的,我突然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果然,下一刻便听他道:“我那个梦里,四弟死于赈灾暴乱,五弟因私自调兵,被削了权。而你……则嫁给了我,成为我的正妃。”
我的心跳猛地漏掉两拍。
好一会儿,我才听见自己略微干涩的声音。
“不过是个梦而已,难不成淮王殿下,竟还当真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勾唇,挑眉问我:“哦?真的只是梦吗?”
22
祁允显然并不认为,那只是一个单纯的梦。
他起身慢慢踱步,围着我绕了两圈。
“起初,我也以为只是一个梦,可它太真实了,真实到我忍不住怀疑,究竟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
他说着,突然蹲下身,死死盯着我。
“你知道吗?原本我能登上那个九五至尊之位,但是现在,我却只能东躲西藏,沦落至此。”
“我怀疑过四弟,也怀疑过五弟,但是思来想去,却想起,还漏了一个和我梦境里,轨迹完全不一样的你。”
我的心微微发紧,却还是不动声色地问:“哦?淮王殿下的梦里,我是什么样的?”
“你?”
他突然挑唇,伸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
“我的梦里,你可是我的正妃呢,我们恩爱异常,最后携手登上帝后之位。”
我不动声色地朝他挑眉:“所以,就因为我嫁给禹王殿下,你便怀疑,是我将你害到这般田地的?”
他突然挑唇,回答滴水不漏。
“单凭你?若我猜得没错,你身后还有人吧。”
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我知道,他猜到了。
他猜到是我与人在背后联手,搅了他的计划。
但他还不确定,我是不是同他一样,知晓前世的轨迹。
所以,他在试探我。
试探我有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原本我还有些紧张,此时知道他捉我的原因,反而松了口气。
我挑眉望向他,朝他笑。
“既然你知道了,捉我来,不会仅仅是让我听你讲,这些玄又玄的故事吧?”
果然,他闻言眯了眯眸子。
“哦?那你身后的那人,是四弟?还是五弟?”
我笑意未减:“你猜。”
祁聿并不傻,只一瞬间,便发现了我的意图。
他嗤笑一声,问:“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
见我默认,他竟直接笑出了声。
“祁聿那个没什么心计的傻子,早就被引到别处去了,你难道还要指望他来救你吗?”
我也朝他笑:“你也说了,我身后是有人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认为,我等的人是祁聿?”
仿佛印证我的话似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外一阵金戈碰撞之声。
紧接着,便响起祁珏的声音。
“三哥,母后说了,只要坦白一切,她一定会替你向父皇求情。”
23
祁珏带人冲进来的时候,祁允的剑已经架在我的脖子上了。
他们两人终于撕开虚假的兄弟情谊,冷面对峙。
祁允冷笑:“原来是你啊?四弟和禹王妃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他自然不知道。
上一世我祖父被斩首之前,曾同我感叹。
“淮王祁允心胸狭隘,为争储君之位,定然不会放过祈王,他虽有才,可手段阴狠,绝非明君之选。”
“可惜,祈王并无争储之心,若是雍王还活着,应当是最适合那个位置的人吧……”
直到那时,我才恍然大悟,明白祁允的野心。
于是,我重生醒来的第一天,就秘密潜进了雍王府,与雍王祁珏达成盟约。
他进宫谏言,促成我与祁聿的婚事。
我替他筹谋,斩断祁允林家这根臂膀。
经历过上一世,我自然知道,祁允没有母族根基,不过是靠着林家,才在朝堂上渐渐站稳脚步。
但林承运,本就是个本性贪婪的烂泥坑,他想靠着林承运一步登天,林承运也能将他拉入泥潭里。
这一世,我早有戒备,让外祖给我调了他的得力弟子翠屏过来。
翠屏心思缜密,功夫高强。
祁允以为在集市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我。
实际上,翠屏早就瞧见了。
甚至偷偷跟着,找到他的藏身之地,传信给了祁珏。
祁珏会来捉拿祁允,我丝毫不意外。
倒是祁允,一时无法接受似的,声音阴沉地质问。
“为什么偏偏是你?从小父皇就偏心你、宠爱你,凭什么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
他甚至还凑在我耳边,咬牙问:“为什么,就连你也要选择他?”
这还是我两世以来,第一次看见祁允如此失态。
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连手都在微微颤抖,甚至稍一用力,就会划破我的喉咙。
可我却没有丝毫惧意,反而挑眉问他。
“你既然做了那个梦,就应该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啊?”
祁聿闻言,猛地一怔。
“你说什么?你说,我的那个梦是……”
我缓缓勾唇:“没错,你梦里所有的事,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24
上一世,雍王祁珏死得突然。
雍王去世后,祁允唯一忌惮的,就是和我外祖一起,远在西戎边境,手握十万兵权的祈王。
于是林瑶陷害我的同年秋天,羌国同时在兰玉关发起战乱。
外祖重病的消息传入京中的时候,我坐立难安,求祁允同意我前往西戎边境探亲,没想到他欣然同意。
甚至还贴心地安排,让我和传旨调军增援兰玉关的传旨官一同前去。
那时,我死也没想到,那道圣旨和那个传旨官,是祁允替我准备的陷阱。
直到外祖和羌国兵退,圣上的问罪书下来,我才恍然大悟,我被利用了。
我祖父不会怀疑我,而祈王不会怀疑我祖父。
祁允就是利用这一点,来除掉他登上太子之位的唯一障碍。
无诏私自调军,是诛九族的死罪。
祈王虽然被剥夺兵权,免于一死。
但身为外祖的主将,却丝毫没有逃脱的可能。
而那时候,那个假传圣旨的传旨官早就自缢在家中,只留下一封指认我的最己书。
我辩无可辩,申冤无门。
只能眼睁睁看着外祖一家,被推出午门斩首。
而我,被祁允灌下一杯毒酒,了结了性命。
不管是做梦也好,还是重生也好,祁允定然知道这些。
几乎一瞬间,他就反应了过来,咬牙切齿问:“果然是你?
“是你找上四弟,一同设计让林承运去赈灾,趁机搞垮林家!
“也是你们,设计拆穿我与羌国皇子通信,将我逼到这副田地!”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容易分心。
我原本想趁他分神的间隙,寻机会脱身,便没有否认。
“没错。”
果然,下一刻他的声音骤然不稳。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猜到是你们!”
“三皇兄……”
祁珏应该是想劝他先冷静下来。
但他一开口,却激怒了祁允似的。
他猛地一用力,剑锋骤然贴近我的喉咙,压出一丝血痕。
祁珏瞬间就不敢动了。
而祁允,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话刺激到,说话竟开始语无伦次。
“明明该死的是你,是四弟、是五弟,是你们!明明我才是太子!我才是皇上!”
他每说一个字,手中的剑都在动。
“既然这样,咱们就一起死吧,或许死了就能重新开始了!”
他说着,手上用力,就要拿剑抹我的脖子。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屋外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精准地扎在他的胳膊上。
他吃痛,瞬间失了力。
我趁机反手狠狠一推,直接将他推进祁珏的包围圈里。
直到这时,我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放松下来,朝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
而这一看,就看见祁聿表情凶狠嗜血,猩红了眼眶,挽弓直指祁允的心脏。
25
祁聿的第二箭,射中祁允的胸口,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
好歹,他没死成,被强行救了回来,押入大理寺,等待皇上醒来定夺处理。
大局已定,祁珏渐渐成了禹王府的常客,一切似乎已经风平浪静。
除了祁聿,自从那天救下我之后,整整一个月,竟再没有理过我。
不管我是问话,还是装可怜,抑或变着法逗他,他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甚至面无表情,连眼神都不给我一个。
我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是祁珏看不下去,不知是劝还是气的一句:“既然六弟不喜欢六弟妹,不如我做主,求母后允了你们和离吧。”
他的脸色才终于变了变,半夜悄悄潜进我房里。
他进了屋也不出声,跟鬼魅似的,躲在角落里,瞪着眼睛看我。
我在熟睡中,感觉背后瘆得慌,一睁眼,差点被吓了个半死。
即便这样,他还是面无表情同我对视,一句话都不说。
对于这种情况,我活了两辈子,头一次感觉有些无力,忍不住叹气问:“你到底在生气什么?”
他终于开口了。
“你明明喜欢四哥,为什么还要嫁给我?”
我微愣,也不解。
“我什么时候心仪雍王殿下了?”
“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帮他?为什么翠屏传话,是先传给他,而不是传给我?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晚来一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明明是控诉的话,但由他说出口,竟有几分委屈巴巴的。
不知怎的,我的脑海中竟突然跳出,那天他挽弓射箭时的表情。
那时候,他大概是真的想杀了祁允。
猩红着眼的模样,宛如地狱而来的罗刹,也像极了传闻中嗜血残暴的样子。
可是,只要一想到,他那副模样,只是因为像他所说的那般,害怕再也见不到我。
我的胸口便忍不住一阵发软,开口时,就连语气也软了几分。
“我若是心仪他,为什么要嫁给你?”
这句话像是问倒了他似的。
他微微一愣,一句话又问回了原点。
“对啊,明明你连小时候说要嫁给我的事情都忘了,为什么还会嫁给我……”
“对啊,我明明……”
我嘴快,问到一半才发现不对,不由微微皱眉。
“我小时候什么时候说过……”
话还没说完,我的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些画面。
我微怔,竟隐隐想起,我大约是说过的。
就在八岁那年,我娘去世之后的那一年除夕。
26
那一年,我被戚氏和林瑶赶出主院后,住进了柴房。
至此之后有一段时间,他们似乎忘了我的存在。
就连除夕夜里,年夜饭都没有人来叫我。
或许是他们其乐融融的景象太刺眼,我不忍看,便揣了两个铜板,悄悄出了府。
那一夜,京中的夜市极其热闹。
人很多,多到就连我的钱袋子被人摸走了,也没有察觉。
直到我站在糖葫芦摊贩前,发现仅有的两个铜板丢了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红彤彤的糖葫芦真的很好看。
我娘在世的时候,时常都会买几串。
那时她总会哄我吃,可我却不喜欢糖衣下山楂的酸味。
其实,买不着我也没有多大的感觉,毕竟我也不是真的想吃。
可就在我准备给摊主道歉的时候,身边却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我看你站很久了,你喜欢吗?”
我一抬头,就看见身边的华服少年。
少年的眼睛很好看,墨里蕴着一抹蓝,不太像大梁人的长相,我不由有些警惕,便愣愣地看着他,没说话。
见我不答,他以为我没听见,又问了一句:“你喜欢吗?我可以送你一串。”
我摇头:“我娘喜欢。”
他又问:“你娘呢?”
“我娘死了……”
我说完这句话,少年明显愣住了。
他似乎以为戳到了我的痛处,好一会儿才不自然地道:“对不起……”
那时,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真挚,我竟不自觉地放下戒心,朝他摇头:“没关系的。”
也许还是觉得抱歉,少年的语气甚是豪迈。
“那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我买得起的,我都可以送一个给你。”
年幼的我仅仅思考了片刻,便道:“那你可以送一个夫婿给我吗?”
那时的我其实并不太知道,夫婿是什么。
但还是在他微微诧异的目光里,认真解释:“我娘说,这天下最难得的,就是一个好夫婿,我想要一个好夫婿,你能送我吗?”
他似乎有些犯难,挠了挠头道:“这个应该不行……”
但看见了我失落的表情,他又立马改口:“不过等你长大以后,你可以嫁给我,我应该可以做一个好夫婿。”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诚恳,又或许是少年的笑容太过于醉人。
我几乎想都没想,就应了。
“好!”
那一晚少年将我送回林府后门,分开时,他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要我记住他的话。
但那时戚氏等在后门,见着我便破口大骂。
她的声音太大,以至于少年当时说的什么,我根本没有听清。
生活还在继续,年幼时偶然的相遇,和连誓言都算不上的对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随着年龄的增长,就连那一夜遇到的少年,我都忘了。
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一直都记得。
眼前表情委屈的祁聿,和记忆里的少年渐渐重叠。
我没忍住,心中越发柔软,鼻头也一阵发酸。
不想让他看出异常,也不等他反应,我往床榻里挪了挪,拍着空出的位置示意:“先上来吧。”
他应该是有些心动的,但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表情踌躇。
我也不劝,径直躺下。
过了许久,才感觉旁边的床榻微微塌陷。
感受到身边的温度,和他刻意保持距离,略微僵硬的身体,我心中越来越软。
终于还是没忍住,转身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缩进他怀里。
“对不起。”
我的声音很轻。
是为我忘了他。
也为我没有顾及他的情绪。
他半晌没有反应。
就在我以为他没听见的时候,他突然反手紧紧搂住我。
紧接着,是他略带几分霸道的嘟囔。
“这一次先算了,下不为例。反正你嫁给我,你只能是我的。”
我又往他怀里缩了缩,缓缓勾唇,点头应。
“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