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爱上了我夫君,巧了,我夫君也对公主一见钟情了

发布时间:2025-09-17 01:10  浏览量:1

我夫君与当朝公主一见倾心,成了京都人人乐道的风月佳话。至于我这个原配,自然就成了那佳话里最碍眼的一笔。

这事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正在老家的马场里跟一匹烈马较劲。

我仔细盘算了一下自己和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差别确实一目了然。

她是皇家捧在掌心的明珠,我是驯马师的女儿;她有倾国倾城貌,我顶多算个眉眼清秀的小家碧玉;她满腹诗书,文采斐然,我呢,不过是勉强识得几个大字。

这么一想,我那位探花郎夫君移情别恋,似乎也并非那么难以理解。

就在全京城都传遍了“新科探花与昭颜公主夜游碧湖,共赏花灯”这桩风流韵事时,我还在马场里闻着草料和尘土的味道。马儿一声长嘶,勾得我也跟着叹了口气。

刚收拾好东西踏出马场,一封来自京都的信就递到了我手上。信封上的字迹,笔锋锐利,点划如刀,一看便知是我那位夫君齐仲辛的手笔。

我拆开信,里面却不是什么诉说相思的家书,而是一纸冰冷的休书。

他要在京中权贵们还不知他已娶妻的事实前,先一步将我这个名字抹去。

信中言辞恳切,情真意切地描述了他对公主的深情,只差没把自己的心剖出来一并寄给我看。

我捏着那几张纸看了许久,然后指尖发力,反手将其撕了个粉碎。我没哭也没闹,只是转身从马场牵出一匹最好的快马,包袱里塞上几个干饼,便策马绝尘,直奔京都。

等我赶到京都时,包袱里的干饼早就吃得连渣都不剩了。

街头巷尾,连三岁小儿玩闹时,嘴里都哼着“公主配探花,天定好良缘”的童谣。

我在茶馆里听了半日的八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了个透,然后径直冲向了齐仲辛的府邸。

他府上的五个小厮层层阻拦,却没一个能拦住我这匹脱缰的“野马”。

当我浑身风尘地出现在他面前时,齐仲辛惊得半天没合上嘴。他一把将我拽到无人的廊下,眉心紧锁,压低声音质问我为何要来京都。

他身形高大,我得仰着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

“你的休书我收到了,”我平静地说,“但我撕了。”

这话一出,他眉心的“川”字拧得更深了。

他开始苦口婆心地劝我,说他深知我对他用情至深,可他对我的确无意,况且成婚一年,两人并无夫妻之实,不如好聚好散,就此别过,各自安好。

我听着他的话,也忍不住皱起了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撕了休书,不是想纠缠你。我快马加鞭地赶来京都,只是为了跟你签一份和离书。”

我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你我之间毫无情分,也无夫妻之实,凭什么一封休书就想把我打发了?你想成全你的真情,可以,但必须是我卫潇潇堂堂正正地与你和离,而不是被你一纸休妻!”

好好一条阳关道,他却非要给我堵成独木桥。

我的话显然激怒了齐仲辛,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斥责我不可理喻,既已嫁他,便当三从四德。

若签和离书,传出去岂不让他颜面扫地,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

我对着他嗤笑一声:“怎么?背地里休妻你就觉得光彩,签一份和离书反倒怕人尽皆知,让你抬不起头了?”

他那张俊脸憋得通红,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行。”

我与齐仲辛当场签下和离书,两枚指印按下,从此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无瓜葛。

和离书一式两份,我小心地将属于我的那份叠好揣进怀里。齐仲辛随即从袖中摸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像是打发叫花子一般,催促我拿钱赶紧回乡。

我瞥了一眼那银子,又看了一眼他如释重负的神情,一言不发地拎起我的旧包袱,转身就走。

他说的没错,他对我的确没有半分情意。他胸怀大志,一心只有仕途。当初若非他母亲临终嘱托,他绝不会娶我。婚后,他将我安置在老宅,如同摆设,终日独守空房,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好诗词,我爱纵马;他滴酒不沾,我千杯不醉;他欣赏弱柳扶风的病美人,我三岁起就跟着父亲摸爬滚打,练了一身拳脚。

他说我曾钟情于他,也没错。可惜,我这个人,恰好完美地避开了他所有的偏好。若不是齐母当年执意定下这门亲事,我与他的人生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我曾为他学过女红,也试着吟诵诗词。可我临摹的字帖,他说是“狗爬”;我苦思的诗句,他斥为“难登大雅”。久而久之,我也便冷了心,回到了属于我的马场。

如今,他一朝高中探花,得公主青眼,墙头马上遥相顾,我就成了那个被舍弃的“下堂妇”。

也罢,嫁娶之事,愿赌服输。我卫潇潇,输得起。

2

走出齐府,京都长街的热闹喧嚣扑面而来,摩肩接踵的人潮,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反而让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我松了松筋骨,大步走向拴在石狮子旁的骏马,准备就此打道回府。从此天高海阔,什么情情爱爱,皆是过眼云烟。

可我这归家的美梦还没开始,街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尖叫。一辆马车失控,如疯牛般横冲直撞,接连掀翻了好几个摊子,正笔直地朝着我这边石狮子的方向冲来!

驾车的小厮脸涨得通红,拼命拉扯缰绳,却无济于事。

我脑子一热——驯马这事儿,我熟啊!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从侧面跃上失控的马车,一把夺过小厮手中那几乎要勒断的缰绳。在满街惊呼声中,我双腿夹紧车辕,使出浑身解数,在马车即将撞上石狮的前一刻,硬生生将那两匹惊马安抚了下来。周围的百姓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代价是,我的双手被粗糙的缰绳磨得血肉模糊。我坐在渐渐平稳的车架上,对着掌心吹了又吹,火辣辣的疼。

那小厮惊魂未定,连声道谢后,赶忙掀开车帘查看主人的情况。

我好奇地探头望去,只见车内坐着一位身着蓝色锦袍的公子。车内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瞥见他袍角上绣着的清雅竹叶。

小厮轻声唤他“小侯爷”。

我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这恐怕是位我惹不起的贵人。正当我准备跳下车溜之大吉时,车内的那人却开口叫住了我。

他随即下了车,我这才看清他的长相。那一瞬间,我竟觉得,连一向被我奉为“俊美第一”的齐仲辛,在他面前似乎都逊色了几分。他的脸色因受惊而有些苍白,却依旧不失礼数,郑重地向我作揖道谢。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说只是举手之劳。

他的目光却落在我鲜血淋漓的双手上,神色一凛,坚持要带我去医馆包扎。我拗不过他的好意,只好应了下来。

“在下元珏,”他自我介绍道,随即又问我,“敢问姑娘贵姓?”

“免贵,姓卫,卫潇潇。”我答道,“潇潇洒洒的潇。”

3

我跟着元珏的小厮去了医馆,却无意中瞥见元珏自己转身走进了齐仲辛的府邸。我不禁心想,齐仲辛如今真是今非昔比,准岳家是皇室,结交的朋友也是侯爷。

那小厮见我频频回头,笑着解释道:“我家小侯爷是今科进士第五名,与齐探花同为天子门生。这次是受人之托,来给齐公子送一样东西。”

我这才恍然大悟。

医馆的大夫为我上药上得极为仔细。正当一只手上完药时,元珏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姑娘的伤势如何?可会留疤?”他一脸凝重地询问大夫。

“姑娘家,手上留了疤,总归是件憾事。”见大夫说可能留疤,元珏的神情更显歉疚。他说话时温文尔雅,带着一丝腼腆,与京中那些纨绔子弟截然不同。

我连忙表示无妨,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拿了他赠送的一大包药膏,我便打算告辞,趁着天黑前出城。

元珏亲自将我送到医馆门口,似乎还想再送一程,被我婉言谢绝了。我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让我欢喜也让我忧的京都城。

回到家,我爹见我失踪几天,急得嘴角都起了泡。当我将那封和离书在他面前晃了晃,他先是愣住,随即接过那份文书,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看了许久许久。最后,他将和离书小心叠好还给我,站起身,沙哑着嗓子问我:“潇潇,想吃点啥?爹给你做。”

那一刻,我知道,我回家了。

此后的日子,我一头扎进了马场。再听到齐仲辛的消息,已是两个月后。探花郎迎娶昭颜公主,圣上龙颜大悦,大赦天下。那场婚礼,据说红妆十里,极尽奢华。

我手上的伤早已好了,只在掌心留下了一道浅粉色的疤。我时常摩挲着那道疤,心里却异常平静。人各有志,强求不来。

可我没想到,齐仲辛却不这么想。他似乎认定我会对他纠缠不休,竟派人千里迢迢来老家监视我,明里暗里地搅黄我马场的生意,生怕我哪天东山再起,跑去京都毁他的锦绣前程。

我将那探子扭送官府,县令当面信誓旦旦,背后却立刻放人。同一个地方,不到一个时辰,我抓了他三次。

最后一次,那探子都无奈了,劝我别白费力气,说我胳膊拧不过大腿。

我被他气笑了。我松开他的衣领,转身回家,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行囊。

“爹,我去趟京都。”我一边打着包袱一边说,“人活一世,我总不能让他齐仲辛这么一直拿捏着!”

我趁着夜色,避开探子的眼线,再次踏上了前往京都的路。

我本是憋着一肚子火去找齐仲辛算账的,却没想到,在京郊的山脚下,竟让我捡到了一个人。

那人浑身是泥地趴在草丛里,若不是露出一只脚,我根本发现不了。我走过去将他翻过来,用帕子擦去他脸上的污泥,越擦越觉得眼熟。待看清那张脸时,我哑然失笑。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元珏,元小侯爷,我们又见面了。

他显然是昏了过去,额头上还磕着一个大包。我只好凭着自己多年驯马练出的一身力气,将这个看起来瘦削、背起来却死沉的男人背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附近的农家走去。

直到傍晚,元珏才悠悠转醒。他睁着眼,迷茫地看了我半晌,才试探着唤了一声:“卫姑娘?”

我正啃着一个烤红薯,听见他叫我,便将捡到他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一听自己是在山脚下被发现的,元珏脸色骤变,连我递过去的红薯也顾不上吃,翻身下床,急匆匆地就要离开。

“卫姑娘,”他穿戴整齐,神色焦急地对我说,“你两次救我,大恩不言谢。我现在确有急事必须立刻进城,你可愿与我同行?进城之后,我定当好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就这样,我跟着步履匆匆的元珏,连夜进了城,径直被他带回了侯府。他叫来下人好生安顿我之后,便又换上一身干净的茶白色长袍,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被安排在贵客才能住的院落里,几个丫鬟伺候着,让我浑身不自在。等到月上柳梢,元珏才终于回来找我。

与他闲聊几句后,我便提出,明日想离开侯府。

“卫姑娘有急事?”

元珏和我面对面的坐在院中石凳上,树枝的影子映在石桌上,显得格外清凉。

“谈不上什么急事,就是来京中找个人。”

“京都的人千千万万,卫姑娘要是找人,我或许可以帮你。”

元珏将折扇放在了石桌上,象牙制的扇骨散发出月色一般的柔和光华,让人莫名觉得这样的扇子才配得上元珏这样的人。

我沉思了一会儿,想了想我和齐仲辛如今的差距应该隔了不止一百个知县,更何况他还顶着驸马的头衔,要是我想强闯公主府去找齐仲辛,估计齐仲辛还没见到,我就先被公主府的侍卫扎成筛子了。

想着那样的场面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告诉元珏我想找的人是齐仲辛。

“齐仲辛?”元珏讶异了一瞬:“驸马?”

“嗯,我和他是同乡,在老家我开了个马场,他用了我的马却不肯给钱,我是来要钱的。”

我倒也不想让齐仲辛身败名裂伏法治罪,只是我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还真当我是软柿子了。

我同元珏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的,当初他进京的马车用的马就是我家马场里的,哪一匹不是价值百两的良驹。

“齐大人还做过这种事?”

元珏有些惊讶,我猜他一定是被齐仲辛人模狗样的样子骗了。

“确实如此。”我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这些钱我都能多打好几百对马蹄钉了,小本生意,可经不起他这么折腾”

黄花姑娘,也经不起他这么监视。

元珏不知为何嘴角突然翘了起来,片刻后又压了下去,郑重其事的说:

“既然如此,那明日我就带卫姑娘去公主府,一定为卫姑娘讨个公道。”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小侯爷了。”我也学着元珏的样子郑重道谢:“多嘴问一句,小侯爷这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不好笑,只是觉得卫姑娘和其他的闺阁女子不太一样,甚是……有趣,卫姑娘直接叫我元珏就可,叫小侯爷反倒生疏了。”

“元珏不也一口一个卫姑娘的叫我。”

元珏低低的咳了一声压住唇角的笑意:

“潇潇。”

“哎~”

我和他相视一笑,却听见自己的肚子轻轻的咕噜了一声,让我暗叫了一声糟糕。

“什么味道?”元珏耸了耸鼻子,四处看了看,最后问我:“你闻到了吗?”

“没有。”我端起桌上的茶佯装镇定的喝了一口。

该死,早知道今天不吃这么多烤红薯了。

月色倾泻,人影成双,一切都很好,只是这院子多里了个使劲憋屁的伤心人罢了。

4

元珏果真说到做到,如今他已经成了朝臣,和齐仲辛同朝为官,第二天一下朝元珏就带着我去了公主府,借了他的光,我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门,只可惜没见到齐仲辛,反倒先见了公主。

我只知道昭颜公主是个美人,却没想到她竟美得如此摄人心魄,莫说男子,就算女子见到她也难免失神。

我震惊于这样一朵娇贵的花,怎么就栽在了齐仲辛身上。

更让我震惊的是昭颜公主见到元珏,张嘴就是一句表哥。

她袅袅婷婷的走过来对着元珏轻轻一笑,满园牡丹都失了色。

我新结交的好友是我前夫的新媳妇儿的表哥?

我咽了口口水,昭颜公主的目光就落在了我身上。

“这是?”

她的眉头只轻轻一蹙,我就想把她掳上马带她去看看野原上的万里长风。

这谁顶得住。

元珏向她解释我是齐仲辛的同乡,这次来京是有些事要找他解决。

于是昭颜公主带着元珏和我去了正厅,还告诉我齐仲辛下了朝就去了户部尚书的府上赏画,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人家表兄妹叙事,我一个外人坐在那儿跟一个大灯笼似的,在昭颜公主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我主动提出了去花园逛逛。

公主府的花园名贵花种数不胜数,大多数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只好一个人坐在石亭中打发时间。

我想着齐仲辛一会儿见到我大惊失色的样子,忍不住心情大好,随手朝湖面扔了个石子打了个水漂,刚想再捡个石子玩一玩儿,一低头却在亭中角落发现了个纸团。

我捡起来瞧了两眼,是幅没画完的画,画上依稀是个男子,但只画了寥寥几笔勾勒出大致身形,不过画上男子衣摆上的纹饰似乎有点眼熟。

这是……雪松纹?

我猛地想起昨天捡到元珏时他身上衣服的纹饰,似乎就是雪松纹。

亭外的婢女突然出声请我去前厅,我手一抖,纸团应声而落,被我草草踢到了一旁。

齐仲辛见到突然出现在公主府的我果真大惊失色,一双眼睛在我和元珏之间扫了好几圈,才咬着后槽牙对着元珏说了一句:

“原来今日早朝小侯爷对我说的惊喜是这个。”

元珏笑得人畜无害,折扇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中展开,露出了一副悠然的水墨山水画。

我当着昭颜公主的面向齐仲辛讨要了六百两银子,齐仲辛把银票交到我手中时脸色阴沉得跟快要滴出水似的。

我笑眯眯的把银票往怀里一揣,说了几句漂亮话祝齐仲辛官运亨通也祝我自己生意红火。

“但愿我和齐大人日后都诸事顺利,免遭小人陷害。”

齐仲辛抿着嘴,在我的阴阳怪气中强笑着随口应和了我几句。

我朝元珏使了个撤退的眼色,元珏就收起了扇子带着我离开了公主府。

昭颜公主似乎和元珏感情甚笃,不顾推辞非要送元珏到门口。

我走在一旁琢磨着这六百两银子填补了最近马场因为齐仲辛而产生的亏损,应该还能剩不少钱,足够我请元珏大吃一顿了。

“表哥回府路上小心。”昭颜公主双目里好似盛了一泓清水,就这么柔柔的落在了元珏身上,随后又移到了我这边,冲我颔首一笑。

我被她的笑意迷了眼,一直到元珏带着我上了马车,我眼前都还是她绿衫皓齿顾盼生姿的模样。

元珏突然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啊?没什么没什么。”总不能说你表妹长得太漂亮让我一个女子都顶不住吧。

我回了什神,转而注意到元珏长袍上的绣纹,依旧是竹纹,清俊高雅,想到刚刚在石亭里看见的那幅画,我忍不住问道:

“你似乎很喜欢竹纹的样式,我看你的衣服上大多都绣着竹叶和竹枝。”

“是喜欢。”元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接着说道:“竹者重节,节者为信,也算是自勉了。”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元珏反问道: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昨天在城外碰到你的时候你衣服脏了,所以我托农家给你换了衣服,刚刚突然想起你换下的衣服上绣纹有些特别,所以问问。”

“想不到平日里纵马随心不拘小节的潇潇姑娘还会注意到这些。”元珏轻笑了一声,如琼枝一树朗月入怀。

我被他调侃得一怔,有些羞怒的瞪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那是雪松纹,而且衣服也并非是我的衣服。”

“不是你的?”我的心突然一跳,不知为何反倒松了一口气。

“那天我陪着二皇子去城外拜访一位隐居的大儒,回城途中遭遇了刺客劫杀,刺客人多势众,当时为了保护二皇子我就披上了他的衣服引开了刺客,后来我滚下了山坡,幸好有你捡到了我。”

怪不得当天他急着回城,想必也是牵挂那位二皇子的安危。

瞧着元珏通身的书生气,莫说是刺客了,估摸着他连我都不一定打得过,这样一个人居然在生死一线之间舍生救友,听着他平静的叙说,我陡然生出了一股敬意。

随后这股敬意就被涌上心头的讶异冲破了。

“你是说二皇子喜好雪松纹饰?”

“他的确偏爱雪松,怎么了……有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我只是觉得雪松纹好看而已。”

“你也喜欢雪松?”

“还行吧。”

我咽下了一肚子的话,觉得自己应该是最近被齐仲辛的人监视得过于敏感,竟然也开始捕风捉影疑神疑鬼起来了。

身揣六百两银子的我把脑子里那些无端的想法都甩去了一旁,告诉元珏今天我也算小小的发了一笔横财,他想吃什么尽管提,在回乡之前我一定要请他大吃一顿。

元珏比我想象的克制多了,只挑了一家小酒楼,点了六七个菜,说是不用铺张浪费。

早些年我在老家时有个名头,叫千杯不醉,现在到了京都几杯酒下肚,我开始合理怀疑这些年我喝的净是些假酒。

这儿的酒刚下去半壶,我就觉得自己的脸变得跟火烧一样。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烫的让人心慌,元珏的酒量比我好多了,虽然跟着我推杯换盏,但依旧是端方俊逸的模样。

我用手支着脑袋看着元珏,想了许久也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长得貌美却有毫无女气的?难不成他们元家有什么特殊血脉,专出元珏和昭颜公主这种美人?

我靠着自己半清醒半糊涂的脑子和元珏畅谈了一下午,最后一拍桌子定下了我要来京都开马场的大业。

虽然第二天我一觉睡醒看着眼前马场的地契什么也想不起来就是了。

来送地契的小厮告诉我昨天元珏提到京郊有家马场正在转让,问我有没有想法把生意转来京都,当场我就拍着胸脯发誓要把马场做大做强,还拍着元珏的肩膀让他入股日后我给他分红。

我用自己不太灵光的脑子仔细回想了一遍,惊惶的发现小厮说的似乎全是实话。

我捏着地契悄悄问小厮他家小侯爷有没有生气。

“没有啊,我家小侯爷挺高兴的,今天一大早扯着我们眉飞色舞的就去京郊谈马场事宜了,这不,地契都拿回来了。”

小厮回答得极快,如同给我喂了一枚定心丸。

“那你家小侯爷还没回府吗?”

“我家小侯爷……”

小厮刚想答话,院门口就出现了一个手摇折扇的人影打断了他的话。

“方才有点小事,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趟。”元珏大步走了过来,看起来的确没有生气的迹象:“地契看过了吗?”

看过了,还差点吓死。

我猜要是齐仲辛知道了从此以后我就要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应该也会吓死。

元珏说要是我愿意,今天下午就带我去亲自去马场看看。

我当然愿意。

毕竟从此我也算是在京城有房产的人了。

我和元珏就马场未来的发展进行了深入而清醒的探讨,没了上头的酒气,我也不再说那些大话了,就这样一直说了小半个时辰我才发现元珏今天穿了一件袖口绣着雪松纹的衣服。

我盯着看了几眼,元珏问我在瞧什么。

“你……又抢二皇子衣服穿了?”

元珏一愣,连忙解释道:“不是他的,是我自己的衣服,制衣铺刚送来的。”

元珏被我夸得笑意都溢出了眼底,只剩一旁的小厮轻声吐槽道:

“能不新吗……早上出门的时候都还不是这件衣服,回来刚换的。”

5

元珏挑的马场自然是最好的,我询问他花了多少银两,我好立个字据给他,毕竟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因为我的一顿饭就把钱砸在我身上实在也说不过去。

元珏婉拒了我立字据的想法,告诉我 日后他就算是马场的二当家了,不急这一时的钱银。

看完马场后我火速给正在家里等着我归家的老爹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他闺女我出息了,要在京都赚大钱,等我安顿好了就把他接过来享福。

我在京都租下了一个院子,整天郊外城内的两头跑,元珏每天一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务就来帮我的忙

等到院子收拾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我收到了我爹的回信。

信上字字泣血,问我是不是在京都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若真是这样他就直接一棍子打断我的腿。

有父如此,我真是烧了高香了。

眼见着我租下的院子已经收拾妥当,我就向元珏提出了要搬出去,这十余天我一直住在侯府里,就算我有再厚的脸皮也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元珏没有多加阻拦,只是同我说再过些时日他在蜀地游玩的父母就要归京了,我作为他的好友,到时候务必要来侯府见上一面。

这我自然没二话,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搬进新院子的第一天,元珏差人送来了一台妆奁。

妆奁的抽屉中放了两只珠钗,珠钗是前两日我和元珏在街上看到,我喜欢得不得了,却被别人抢先买走的那两支。

我拿着珠钗看了又看,一时竟有些心乱难言,最后用帕子包着珠钗,又整整齐齐的放回了抽屉中。

有了元珏名声的加持,接手过来的马场生意红火了不少,利润比我原来的马场翻了足足十倍不止。

元珏常来马场,连带着朝中的达官显贵也来捧场,其间齐仲辛也来过一次,我望了他一眼,看着他满脸的狐疑不决,我索性就直接告诉了他,只要他不来招惹我,我和他之间的事就是陈芝麻烂谷子,我绝口不提。

自那以后齐仲辛就再未来过,反倒是昭颜公主来了两次,每次都是只身前来,骑马时也不需要旁人陪同,转上两圈就会回去。

对于昭颜公主会骑马甚至骑术比元珏都要好这件事,我表示很震惊。

元珏替我解惑说昭颜公主生母早逝,因此自幼就养成了要强的性格,别看她柔柔弱弱的,其实心里主意大着呢。

“奇了怪了。”听着元珏的话,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什么奇怪?”元珏询问道。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喜欢上齐仲辛。”

和元珏多日相处下来,我和他之间早已没了那么多顾忌,他问我,我就直接说了出来。

听见齐仲辛三个字,元珏颇为不自然的顿了一会儿才接话,说:

“倒也不用多喜欢……身在皇家,总是有诸多身不由己”

元珏不再多说,我也不再多问。

就在昭颜公主第三次驾临马场时,元珏带着带来了另一尊大佛

——当朝二皇子,谢承言。

就是城外被追杀的那个倒霉蛋儿。

其实二皇子和昭颜公主长得并不像,昭颜反而更像元珏。反观二皇子就显得精壮许多,剑眉星目轮廓分明,就如同他锦袍上的雪松一样挺拔。

元珏曾说过,这世间好友难寻,若论知己,二皇子谢承言在他心中当属第一。

我想要好好招待这位元珏的知己,他却一来就说要和我赛马。

我推辞不过,悄悄问元珏我是该输还是该赢,元珏用折扇挡在我俩面前,告诉我尽力而为。

于是我卯足了劲和二皇子赛了整整两圈,赛马时昭颜公主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不远处,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场比赛。

好友让我尽力而为,美人凝眸围观赛事。

我又上头了。

但尽管我全力以赴,最后还是败给了二皇子。

下马时元珏过来扶我,非但没有去祝贺二皇子赢了比赛,还调笑着问他我的骑术是不是十分了得。

相比于元珏,二皇子的话显得少之又少。

“的确了得,卫姑娘承让了。”

二皇子并未在马场待多久,下马后和元珏闲谈几句就离去了。

我输了赛马有些气馁,元珏安慰我说二皇子的骑术在京都少有敌手,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年幼时多多少少都在他那儿学过骑术,我只输了他半个马身,已经十分不错了。

“二皇子走得这么急,难道来这儿一趟只是为了和我赛一场马?”

说出这句话时我下意识的往昭颜公主的方向看,却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悄然离去,只剩下一个茶盏还放在原处。

“我跟他说最近结交了一位骑术了得的好友,他心下好奇,就跟着我来了,至于其他的……”元珏顿了顿,用折扇替我挡住了斜照过来的日光,接着道:“至于其他的,也许是忙着去京兆府督查刺客案吧。”

“城外的那些刺客查出来了?”

“快了,估计用不了几天了。”

我含含糊糊的点了点头。

二皇子大驾光临的事在我心里很快就被元珏父母回京一事冲淡了下去。

元珏是家中独子备受宠爱,带我回去时可谓是给足了我面子,侯爷看起来有些沉默寡言,夫人就不同了,见第一面起就开始一口一个潇潇的叫我,拉着我的手就不肯放了。

她问我可会作诗。

我说会,但压不好平仄。

她问我可会刺绣。

我说会,就是鸳鸯能绣成家雀。

她被我的话逗得掩面直笑,一直说我太过自谦。

这年头,说实话也没人信。

我沉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悠闲品茶的元珏,元珏默不作声的勾了勾嘴角,仿佛一心都只扑在自己的茶上。

当天用过晚膳后元夫人非要元珏亲自送我回去,还叮嘱我 日后一定要多多上门,免得她在家中无聊。

我和元珏出了侯府后就寻了条安静的路往我租的院子走,元珏放慢了脚步将就我的步伐,轻声问我今天可还适应。

想起元珏母亲拉着我问东问西的模样,我就有些忍俊不禁。

“要是不适应我也不会吃下整整三碗饭了。”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觉得不自在。”

“哪儿能啊,我都成了侯府的座上宾了,所谓宾至如归想来也就是这样了。”

“潇潇。”

元珏突然叫了我的名字,颇为正经的样子引得我抬头看向了他,

“怎么了?”

“我母亲很喜欢你。”

“噗……看出来了。”

“你呢?”

“我也很喜欢夫人,起初我还怕夫人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谁曾想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那我呢?”

“你?你怎么了?”我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不明白元珏在问什么。

元珏突然停下了脚步,一时间长街之中竟只有穿街而过的风声还在作响。

“潇潇,我的意思是说,我心悦你,我想知道你是否也喜欢我。”

元珏的声音很轻,又很坚定,就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我的耳边,把我半边身子都炸麻了,连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怔在原地,动也动不得。

元珏这话一出口,似乎也有些慌张了,连忙补充道:

“突然说这个是我唐突了,潇潇,我不是轻薄于你的意思……我是想说若你也有意,等你的父亲到了京都,我可以上门提亲三媒六礼,一点礼数也不少的迎娶你。”

平日里元珏说话都井井有条的,现下却有些笨嘴拙舌颠三倒四,脸上也涌上了懊恼的神色。

元珏想要再说点什么,我猛地反应过来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小侯爷,这不行,我……我……”

元珏被我的话也激得有些急了,追问我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成过亲了。”看着元珏不解又急切的目光,我一咬牙,直接将话挑了出来:“这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是我存了私心,拖到了现在才弄成这样,小侯爷,对不住。”

6

若说元珏的话是让我觉得惊雷入耳,那我的话就是结结实实的化成一道雷劈头盖脸的落在了他身上。

元珏站在我面前三尺远的地方,面色好像覆上了一层灰,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原地。

我狠下心接着说道:

“一年多前在家时我就和人成了亲,后来我同他和离,恢复了自由身,阴差阳错来了京都得你帮忙开了马场,一直到了现在。”

“你已经和离了对吗?”元珏呆愣的听我说完了话才仿佛找到了失去的嗓音,没头没脑的问我了这么一句。

“嗯,是。”

“既已和离,你也说了如今你是自由身,那你又何必忙着拒绝我?”元珏的身子向前倾了一点,把我笼在他的目光中。

“我……”我是怎么也没想到高门大户里长大的元珏会说出这样的话。

“小侯爷,你是皇亲,也是朝臣,我只是一个驯马的,如今顶天也只能算个马场的小老板,更何况我还成过亲……这些话我本来应该在收到珠钗时就同你说清,是我私心过甚,辜负了你。”

是我一边揣着这样的秘密一边贪恋和你在一起时的种种肆意,非要事到临头了才着急忙慌不知所措。

“我不在意。”元珏回答得果断:“你现在仍旧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长街相救纵马疾驰时我就对你一见倾心,后来我城外遇险你又搭救于我,这样还不算是缘分吗?方才你也说你存了私心,即有私心,我就不信你对我全然无情,若无情意,你又为何会在面对着我时生了忧惧?”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我被元珏的话搅得心乱如麻,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这些日子和元珏相处的各种片段,最后方寸大乱落荒而逃。

说对他没有情意是假的,可这样一个玉雕般的人物同我说他不在意我的过去,说他心悦我,我第一反应是失了所有自信,只想着先遁逃再说。

元珏没有追上来逼问我,我回了家以后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一大早就出城去了马场,元珏一天都没有出现,我心事重重的溜了一天马,一直到下午时分回去时,我才发觉今天的京都尤其清静,平时热闹的茶馆酒铺也冷清了不少。

我找了个熟识的茶馆店家问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都还没下山街上的人就这么少了。

店家拿着算盘算账,漫不经心的告诉我今天菜市口有犯人斩首,人都凑热闹去了。

这般血腥的热闹我不想凑,但老板的一句昨日权贵今日死囚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追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老板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说:“今天砍头的那些人都是镇远将军府的,估计明天上刑场的就是镇远将军本人了。”

“镇远将军?他犯什么事儿了?”

“你没看今天的告示吗?镇远将军谋害当今二皇子,上午就被抄了家,全家都下了大狱,现在斩首的只是第一波人,看来这几天侯府的元小侯爷是有的忙咯。”

权臣刺杀皇子,这件事怎么看都和我无关。

但元珏成了监斩官这件事我倒是始料未及,元老侯爷是清闲官职,元珏在朝中也是隶属礼部,怎么轮都不应轮到他来监斩。

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我心神不属的回了家,等到太阳隐匿夜色渐浓的时候,元珏来了。

元珏来时我正在院里心不在焉的捯饬花草,元珏的脚步声极轻,一直到他进了院子走到我身后时我才发现他来了。

他褪了官服,换上了平常的服饰,不动声色的看着我院里的花,嘴都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局促的擦了擦手上污泥,觉得气氛颇有些尴尬,缓了一会儿才干巴巴的问他吃饭了没有。

元珏没有答话,反而问我知不知道今天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轻轻嗯了一声,说:“知道。”

“潇潇。”元珏突然靠近,伸手把我牢牢的圈在了怀里,我惊愕失色,满鼻腔里都是元珏身上的苏合香气,一双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元珏的语气沾染上了我认识他以来从未有过的颓唐和无措,一字一句的同我说:

“潇潇,我今天去监斩了。”

“我知道。”

“被斩首的人是镇远将军府的人。”

“我知道。”

“那些人里有镇远将军府的嫡子。”

这我倒是不知道了,于是我轻声问元珏怎么了。

“我同他一起长大,我和他喝过同一壶酒,睡过同一张榻,就连……就连我的扇子也是用他斩获的象牙做成的。”

元珏的手似乎捏成了拳头,死死的箍在我身后。

“潇潇,他不知道这件事,他没有参与刺杀,可他还是被判了斩首,上刑场时他就远远的看着我,可我救不了他,我连一句话都不能和他说。”

元珏的胸口像是藏了一团被巨石压住的悲恸,在他心底轰鸣,最后化成一滴泪顺着他的下巴滴在了我的肩头。

我抬手附在他的背上,轻拍着想让他好受些,

“你是礼部的官,于情于法都不应该让你去监斩啊。”

“是谢承言,他请旨让我监斩。”元珏的声音沉闷得像被棉花塞住了鼻子。

二皇子?

我的心扑通一跳,二皇子是元珏的知己好友,不可能不知道元珏和镇远将军嫡子交好的事,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请旨让元珏去监斩?

我让元珏在院子里先坐下,自己转身进厨房做了几道菜,强逼着他吃了几口,元珏心神恍惚的夹着菜告诉我最近京都会不太平,若我害怕就先回乡避一避。

“要是京都都乱了,其他地方还能太平到哪里去。”我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示意他再吃两口:“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留在这里也不会碍着谁。”

更何况我也放心不下这样的元珏。

元珏回侯府后我提笔写了封信,告诉我爹他的清福看来是要推迟一段时间才能享了。

刺杀案伏诛的人花了四天才全部斩首完,元珏当了四天监斩官,眼神都日益暗了下去。

如元珏所说,京都果真变了天。

镇远将军府抄家可谓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不但牵连了朝中的几位大臣,还翻出了和四皇子密联的卖官弼爵案,皇帝震怒之下将四皇子革去了一切职务圈禁在了皇子府,一时间朝堂上风起云涌,人人自危,

原本太子之位悬空,二皇子与四皇子旗鼓相当,两人在朝堂上各为一党,如今经由这些事太子之位就成了二皇子的囊中之物,四皇子险些成了阶下囚。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这件事还牵扯上了为官不到半年的齐仲辛,因着和四皇子私交过密,齐仲辛的官职直接降了三阶,若不是他还有着驸马的名头,加之皇帝顾念昭颜公主的脸面,估计就跟着被牵扯下狱了。

因为这些事,马场的生意也萧条了起来,我索性暂闭了马场的大门,也正好休整一段时间。

元珏时不时来蹭顿饭,吃完饭就和我一起坐在院中看日落西山,傍晚时分金灿灿的阳光就洒在砖石上,也落在元珏半阖着的眼睫上。

我知道元珏心里憋闷,他的话少了许多,和我说话时也常常是强颜欢笑。

我七扯八扯絮絮叨叨的说些家长里短给他听,他就安静的听着,我一段话说完,他突然告诉我齐仲辛的官位保住了,皇上不会再迁怒于他。

我正在倒茶的手一顿,元珏没头没尾的提到齐仲辛,让我心底突然没了底。

元珏握住了我提着茶壶的手,告诉我他都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知道不久。”元珏的语气很平静,像一股涓涓的流水:“是昭颜告诉我的,她在齐仲辛的书册中发现了一纸和离书,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把和离书夹在书册中,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夸齐仲辛聪明还是该骂齐仲辛傻。

“那昭颜公主现在怎么样?”

“比起齐仲辛,你好像更关心昭颜。”

“不然呢?”我对上元珏的氤氲着清辉的眼睛:“这件事昭颜公主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我不担心她,难道去担心那个人模狗样的齐仲辛?”

听见我说齐仲辛人模狗样,元珏的脸上浮现起了这几天罕见的淡淡笑意。

反正都被发现了,我干脆破罐子破摔般的把和齐仲辛那些鸡毛蒜皮的事都告诉了元珏。

元珏认认真真听我说完往事,告诉我昭颜无事,不必忧心。

“无事?昭颜公主和齐仲辛两情相悦刚成婚不久,如今发现这档子事,莫不是表面说无事,暗地里伤心?”

“昭颜和齐仲辛两情相悦?”元珏挑了挑眉:“你听谁说的?”

“外面不都这么说吗?才子佳人游船定情,天造地设的一对。”

“传闻罢了,传着传着就成了话本里才有的故事。”

元珏喝了口茶,告诉了我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7

今年春三月,齐仲辛一路赶考进京,在一众举子中崭露头角,而同月传进京都的还有一封暗探密报,密报层层上交,最后落在了皇上的案上。

安插在乞勒草原的暗探在密报上言明,去年边境一战乞勒草原大败后,其可汗有意向我朝示好,已经开始计划朝贺事宜,并且还要迎娶我朝公主以定盟亲。

当今皇上膝下子女并不算多,而正逢适嫁之龄更只有昭颜公主一个。

昭颜公主的生母是元侯爷的妹妹,元珏的亲姑姑,和皇上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自她生下昭颜公主去世后,皇上就将对她的情谊加倍补偿在了昭颜公主身上,对公主一直怜惜有加。

乞勒草原虽然兵强马壮却族人野蛮地处苦寒,更何况昭颜公主当时不过十八岁,而乞勒草原的可汗已将近四十岁,年龄比昭颜公主足足大了一倍不止。

昭颜公主不愿去,皇上也不愿自己承欢膝下的女儿远嫁草原,乞勒草原当时已经臣服,就算不和亲也翻不起太大的波浪。

就当知晓内情的人都以为和亲是件没影的事儿时,有一个人上了密折痛陈昭颜远嫁的好处。

这个人是昭颜同父异母的四哥,那时候在朝中正如日中天的四皇子。

元珏说四皇子的折子写的条理清晰直击弊病,如此一来尽管有二皇子从中阻拦,但皇上还是动了和亲的心思。

在宫里流言如沸,四处都传昭颜即将和亲时,齐仲辛出现了。

寒门贵子名列三甲,是殿前临轩唱第,皇上钦点的探花郎。

于是昭颜公主也动了心思。

所谓的游街临楼一顾定终生,不过是昭颜出宫挑了个丈夫,就连游船定情的船都是昭颜托元珏去挑的最夺目的那艘。

不出三日,京都里关于昭颜和齐仲辛的传闻渐渐多了起来,流言蜚语席卷了皇宫,无疑是将未出阁的昭颜架在了火上烤,于是不等乞勒使团来京,皇上就下旨让昭颜顺势嫁给了齐仲辛,彻底断了和亲的路。

这还真和我脑子里郎情妾意的故事大相径庭。

我托着腮想了半天,问元珏昭颜公主为什么不选状元,不选榜眼,偏偏挑了探花。

“状元是太傅的小儿子,榜眼是国公府的少爷,这两家人都是混迹朝堂数十年的老妖精,怎么肯卷入这样的纷争中,只有齐仲辛一人出身寒门无权无势,而且,他也是真的爱慕昭颜,所有人中唯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听完元珏的话,我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被蒙在鼓里的人竟只剩齐仲辛一个。

一纸和离书把我和齐仲辛那点小秘密都捅咕出去了,我正在愁怎么面对元珏,元珏就拉着我进了屋,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在妆奁前非要给我试试他送的珠钗。

我浑身僵硬的坐着看着镜中映出的人影,由着元珏将钗子簪在了我的发髻上。

“元珏,我……”

“我父母明天就要离开京都了。”元珏一边将另一只钗子放回原处一边说道。

“嗯?去哪儿?”

“江南,母亲出身江南,说自己思乡情切,所以父亲打算陪母亲回去一趟。”

“明日一早就走吗?”

“嗯。”元珏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镯递到了我眼前:“母亲让我给你的。”

“给我?”我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母亲嫁进侯府的时候我祖母送给她的镯子,昨夜母亲把我叫去将镯子给了我,让我转送给你。”

元珏拉起我的手,把镯子套上了我的手腕。

我这算是,打入侯府内部了……?

我结结巴巴的问元珏,

“关于我的事,夫人知道吗?”

“我都和她说过了,只省去了齐仲辛的名字。”

“你都说了?!”

“我说过要风风光光的娶你,既然这样就要接受你的一切,要是连父母都瞒着,让你一辈子守着这些事,那我还有什么资格娶你。”

“夫人……夫人知道了这些,竟然肯接纳我……”

“母亲说人是我自己选的,既已选定,日后就要对你好,不要让你方出穷巷又入深渊。”

“那我明天要不要去送送侯爷和夫人?”我摩挲着手腕上略带冰凉的玉镯,觉得好似承了千斤的情意。

“不必急于一时。”元珏抬起手理好我一缕散乱的额发,接着说道:“等父亲母亲从江南回来,心绪都平复了,我们再一起去见他们。”

元珏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映着烛火的暖光,冲散了近几日的沉郁,让我觉得日后都是平安顺遂的好日子了。

直到皇上突然染病,四皇子悬梁自绝,二皇子掌印监国时,我才忽地明白元珏所说的京都不太平的日子,不过刚刚开始。

自从四皇子在府中自缢的消息传出后,京都就总是下雨,雨下得倒不大,就是连绵了好几日总不见晴。

二皇子监国以后元珏明显忙碌了起来,甚至从礼部直接调去了吏部,明眼人都瞧得出元珏是二皇子的心腹,可我总觉得元珏高升了自己却并不欢喜。

他不说,但一切情绪都从那双冷凝的眼睛里溢了出来。

在京都接连下了小半个月的雨后,缠绵病榻的皇上终于下了封二皇子为太子的圣旨,行册封大礼那天皇上未曾亲至奉天殿,只在龙椅上放了传国玉玺,我猜那玉玺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属于谢承言了。

行完册封礼后元珏就来了我这儿,我看外面街上难得热闹了起来,数不清的马车在街道上穿行。

那是达官贵人去太子府道喜的。

我问元珏要不要去一趟太子府,元珏说不去。

元珏不但没有去太子府,甚至在谢承言被册封为太子的第六天就告了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把自己关在书房中。

书房里的废稿我清理了许多出去,随手一封都是元珏写的求情书,但最终送去太子府的也只有精挑细选出来的三四份,送出去了也毫无回应。

我捏着废稿,总是想起在马场时元珏对着谢承言毫无顾忌意气风发的鲜活模样。

这些天我做了许多饭菜送进去,但元珏都是只吃一两口就不再动筷子,我舍不得浪费,常是我自己解决剩饭,几天下来元珏瘦了,我反倒胖了一圈。

我实在怕元珏把自己憋坏了,趁着一个难得的晴天拖着他去了马场,拉着他陪我骑马遛马。

马儿缓行,我和元珏也缓行。

“潇潇,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告病不肯上朝。”

“猜到了。”

谢承言当了六天太子,铲除异己不下二十人,株连之罪降下去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连求情的人都跟着受了斥责降职,其中多数都是和元珏相识的人,甚至还有和元家交好的世家,要是这样元珏还能雷打不动的去上朝才真是怪事了。

“我志不在位极人臣,科考也是为了不辱家风,现在想想一开始只在礼部当个主事的时候,竟然比现在当吏部侍郎还快活,潇潇,有时我真羡慕你,也想像你一样自在洒脱。”

“可你生来就是侯府世子。”我扯了扯缰绳,让身旁正在弹泥的马儿乖顺些:“就像谢承言生来就是皇子。”

元珏的脚步一滞,扭头看向我。

我继续说道:

“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从小就纵容我,他只盼着我平安长大不闯祸事,元侯爷也只有你一个儿子,他是世子,所以他盼着你承袭家风不辱门楣,但谢承言不一样,他只是皇上众多皇子里的一个,不奋力一搏,如今皇子府中悬梁自尽的就可能不是四皇子,而是他了。”

元珏的身形晃了晃,握着缰绳的手也捏紧了些。

“元珏,你远比我更熟悉他,也比我明白生在皇家的无奈,他是你心中不可取代的至交,有些话旁人不能说,你却能说,旁人不能问,你却能问,可若是错过了时间,太子成了皇上,也许就真的再无机会问出口了。”

元珏终究被我说动了,告诉我明天他就去太子府一趟,当面和谢承言说个清楚。

但我们还没等到明天,当夜宫中就传出了皇帝殡天的丧钟。

知道这个消息时元珏和我正在长街上,宫里的丧钟敲响了三声,元珏错愕回头看向皇宫的方向,讷讷的叫了一声

“姑丈。”

我差点忘了,宫里那个至高无上的帝王是元珏的亲姑姑的丈夫,是看着元珏长大的长辈。

我伸手去拽元珏的袖子,想要安慰他却又无话可说,元珏的脸上先是悲恸,而后变成难以抑制的愤怒,好像有两团火焰从他的心底迸发了出来。

元珏挣开了我的手,飞奔着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是太子府。

我的心刹那间狂跳不止,来不及多想就跟着追了上去。

8

等我和元珏跑到太子府门口时,正好撞上打算出发去皇宫的谢承言。

元珏发了疯似的冲过去拽住他的衣领,一路把他拖回了府内,比元珏还要高一点的谢承言就这么由着元珏拖着他,一路跌跌撞撞的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被砰的关上,接着就是门栓落下的声音,太子府内的人面面相觑,我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干脆搬了个凳子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一屁股坐在了书房门口。

起先里面还没有声响,渐渐的两个人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元珏的声音要大些,谢承言倒是显得波澜不惊。

围观的人被府里管事的都轰开了,我和管事的对视一眼,他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任由我坐在了原处。

“谢承言,你究竟是只把我放在了你的棋局中,还是把你身边的人都当成了棋子!”

本来百无聊赖的我听见元珏在里面的质问声,一下子就竖起了耳朵。

元珏的质问后就是一阵沉默,我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谢承言凉凉开口。

“是棋子如何,不是棋子又如何?元珏,这些重要吗?”

或许是太子的语气太凉薄,活生生的压平了元珏的怒气,让元珏的语气变得平静了不少。

“为何不重要?这二十多年的情谊难道只是你做的局吗?”

里面又是一阵细碎的压低了声音的争执声,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我将凳子搬得离门近了些,里面的声音也就清楚了些。

“既如此,我只剩四件事还不明白,恳请太子,为我解惑。”

这是元珏的声音,元珏把解惑两个字咬的极重,仿佛要嚼穿龈血。

谢承言说:“你问吧。”

“城外遇刺案,你是否故意将自己要去城郊拜访大儒的消息告诉林越,借他的口告诉他父亲,好引来刺客刺杀。”

“是,林越胸无城府快语直言,又是林家长子,是最好的传话之人,既然林家早就有意除掉我,我又怎么能坐以待毙。”

“你特意邀我一同前去,是把我当做诱饵,好让暗处的人放心。”

“是。你不会武功,不涉党争,素爱古籍,身份贵重,只有带着你一起去,他们才不会疑心这是我做下的局,但我确实没想到你会夺走我的外袍替我引开刺客。”

我靠在门边,透过门缝去看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影。

谢承言坐着,元珏站着,昏黄的光影落在他们身上,衬得两个人像是两尊落了灰的雕塑。

我听得认真,元珏也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昭颜和亲,四皇子突然递上密折一事是否和你有关?”

“有关。是我指使安插在他身边的谋士替他出谋划策,告诉他父皇摇摆不定,只要他上了密折就能猜中父皇心思,也能使两族再不起战事。”

谢承言话刚说完,元珏就跨上前用手捏住了他的肩膀,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看得我呼吸微顿。

“你已经贵为二皇子,声誉在外,朝中支持你的人不在少数,你又何必如此?”

“皇子算什么?我要当的是太子,一字之差就是万劫不复!”

元珏死死的盯着谢承言的脸,仿佛想要从上面找出一点心软的端倪。

“可昭颜是你的妹妹啊,她从小就跟在你身边,我们看着她从襁褓婴儿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她的情意天地可鉴,你怎么忍心把她拖进你的棋局里!”

昭颜两个字刚落地,一直稳坐如泰山的谢承言就如同山石崩塌一般,维持多时的冷静都有了裂痕,甚至一把推开了元珏,怒声道:

“情意?身在皇家情意就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四皇子前有贵妃撑腰后有林家护持,林家手里有八万禁军,我若是找不到助力,今日的丧钟就是为我而敲!”

元珏被谢承言推的一个趔趄,退了好几步才扶住了身旁的木桌,垂着头反问道:

“所以你就让他上书劝嫁昭颜,你知道皇上摇摆不定已经有了和亲的念头,所以你反倒从中假意维护顺水推舟,好让昭颜承了你的情,日后昭颜嫁去乞勒成了可敦,她就是你夺位的最大助力。”

“对,这一切都是我的局,那又如何?我不妨告诉你,老四自尽也是我的手笔。”

谢承言快步上前揪住了元珏的衣领,看得门外的我心惊肉跳。

“可我也默许了昭颜设计嫁给齐仲辛,我也保住了齐仲辛的官位,我让你监斩,替你立威,让你当了吏部侍郎,满朝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我许你至高的权臣之位,你说你是棋子,你出去看看,全天下可有你这样棋子!”

谢承言比元珏壮些,也比他高了小半个头,他揪住元珏衣领时元珏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我试探着推了推房门,门从里面拴上了,纹丝不动。

“我不是棋子,那我是什么?如果不是刺客案牵涉出林家让我起了疑心去暗中调察,你还打算瞒我多久?”在谢承言的暴怒下,元珏轻声问出了口。

“只要你愿意,日后朝堂,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我不愿。”元珏轻轻拨开了谢承言的手:“承言,我们以知己相称多年,到头来,竟从未懂过彼此。”

谢承言卸了力,两只手颓废的垂了下去。

元珏接着说:“这些事我不会告诉昭颜,齐仲辛是真心对她好,我不求日后她掌权掌势,但求你登基后保她衣食无忧,平安一世。”

元珏弯下腰,头也垂了下去,抬起两只手对着谢承言行了礼:

“恳请太子殿下,护我妹妹一世周全。”

不到半个时辰,三个问题,就像一把利刃般割裂了一切畅快的过往。

谢承言终是点了头,元珏行完礼也站直了身子,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皇上病逝,也是你的手笔?”

“不是。”

谢承言回答得干脆利落,元珏知道了答案,走得也干脆利落。

元珏推门而出时我就站在门口,谢承言站在屋内看着元珏的背影,烛光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阴影。

9

元珏病了一场,就在从太子府出来后,元珏举头望天,然后合上眼睛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像一片风中飘零的竹叶。

请大夫来看,大夫说是最近忧思过重气血不足,需再多休息几日。

我枯坐着陪了元珏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被人带进了皇宫,我嘱咐完府里的人好好照顾还在晕着的元珏,就跟着宫里来的人上了马车。

皇宫里已经都挂上了白幔,宗室的哭声混着和尚的诵经声汇成一道河流在宫里四处流淌,我跟在宫人身后穿过重重宫阙,最后在玉蓬殿内见到了谢承言。

我朝站在殿中的谢承言行礼,谢承言和我隔了两丈远,就这么审视了我半晌,开口问我,

“元珏病的重吗?”

“大夫说休息几日就好。”

我一心盯着殿内光滑的大理石,谢承言问一句,我便答一句,就这么过了好几个来回,他才切入了正题。

“有些事你不应该知道。”

“民女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卫潇潇,你不是个蠢人。”

谢承言的语气轻飘飘,却让我掌心都浸了汗。

我在玉蓬殿里待了一个多时辰,再出来时看着殿前台阶上的日光,竟站都站不太稳。

我想要赶紧出宫,却碰上了匆匆赶来的昭颜公主。

昭颜穿了一身丧服,眼眶还是通红的,显然刚哭过不久。

“公主来找太子殿下吗?”我指了指玉蓬殿:“殿下在殿内。”

“本宫是来找你。”昭颜停在我面前,打量了我好几眼:“刚刚听说你被召进宫了,表哥卧病在床,本宫放心不下你一人,所以过来看看。”

我活动了一下手脚,向昭颜表示我完全没问题后就出宫回了侯府。

元珏还在睡着,眼下的熬出来的乌青也还没能消下去,我拿了帕子去擦他额角的冷汗,期盼他能快点醒过来。

元珏这一晕就晕了一天两夜,一直到侯爷和夫人都赶了回来,元珏才悠悠转醒。

侯爷回来后只让元珏调养好身体,其他的事都有他来操持,我 日日陪着元珏,喂他喝那些苦了吧唧的汤药。

先皇下葬后就是新帝的登基大典,大典当天我以为元珏依旧会告病,可他却起了个大早。

我问元珏怎么起来这么早。

元珏一边扒拉自己的多日未穿的官服一边说:

“今日他登基。”

“你不怨他?”

正在捯饬自己的元珏听到我的话,动作就慢了下来,缓缓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怨的,易地而处,我也不会做的比他更好,他会是个好君王,可惜我并非良臣。”

新帝的登基大典甚是浩大,我待在院子里也能听见震耳的鼓乐声。

谢承言成了新帝后,元珏依旧做着他的吏部侍郎,新帝没有为难他,也没有多加关注他。

侯爷和夫人操劳了近一个月,最后还是觉得蜀地甚好,清闲了几天就又出发去了蜀地。

临行前夫人拍着我的手背告诉我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要为难自己。

侯爷催着夫人上马车,临了又冲着元珏说元家立了百年,根骨都扎进了地里,更何况他还不老,不需要元珏背弃本心去维护门楣。

我和元珏双双应承了下来。

新帝登基近一月时,我将马场转手买了出去,把元珏砸进去的钱连本带利都收了回来。

我又带着元珏去了当初那家酒楼,依旧是一壶烈酒六七个菜,我喝了两杯酒,借着酒意冲元珏说:

“元珏,若是不开心,就离开京都吧。”

“离开?去哪儿?”

“淮北,江宁,云中,只要你愿意,去哪儿都可以。”

元珏突然轻笑了起来。

“江宁……江宁……好,我们离京。”元珏喝了一杯酒,和我说:“真是,知我者,潇潇也。”

我傻笑了一会儿,趁醉意浓时趴在了桌上,避开了元珏坦荡的目光。

知元珏意的不是我,是谢承言。

那日我进宫,谢承言给我上了一杯毒酒,告诉我知道得太多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只要我喝了这杯酒,他就保下元珏。

危急关头我一口闷了毒酒。

倒不是我不怕死,我差点怕得直接晕了过去,只是我在赌,有元珏在,谢承言就不会这么毒杀我。

我赌对了,他在试探我。

谢承言留下了我的命,让我在他登基后的一月内就劝元珏离京。

我问他去哪儿,他说,去江宁吧,元珏喜欢江宁。

我从来不是这世上最懂元珏的人,谢承言才最明白他。

谢承言知道元珏会在离京和留京中两相挣扎,知道元珏看重我,所以让我去劝元珏。

谢承言知道元珏太重情义,新帝登基整顿朝纲难免流血漂橹,让元珏离开才是他最好的解脱。

谢承言还知道元珏不在意权势,他所许的权臣之位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都明白,都在囹圄之中难以更改。

第二天元珏就递上了自请离开京都调往江宁的折子,谢承言压了两天,最后批了个准奏。

元珏写信告诉父母自己要去江宁了,我也给我爹写了封信告诉他,他享福的地方怕是要从京都变成江宁了。

从京都出发那天我发觉自己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两只珠钗,一只玉镯,带上几套衣服就是我全部的行礼,元珏的行李就更少了,收拾到最后除了衣物就只带上了那把象牙折扇。

元珏不肯坐马车,说要改成骑马。

昭颜公主坐着马车来送行,我去扶她,发现齐仲辛也跟着来了。

有齐仲辛在,显然没有我扶昭颜的道理。

瞧着他跟在昭颜身边的样子,我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仔细想了想,这不就是早些年我跟在齐仲辛身边的模样吗。

时移世易,齐仲辛竟活成了我当初的加强版。

昭颜和元珏说了好一会儿话,又和我道别,

“卫姑……嫂嫂,一路保重,到了江宁记得多给我写信。”

我被这声嫂嫂叫的脸一红,干咳了两声赶紧点了点头:

“一定会写信,你和……”我暼了一眼站在不远处马车边的齐仲辛:“你和驸马也要保重。”

瞧着天色正好适合赶路,也不方便在城门口多呆,元珏就催着让昭颜先回府,昭颜乖乖的上了马车,我和元珏也上了马。

调转马头打算启程时,昭颜突然掀开车帘探出头来,朝元珏喊道:

“哥,谢谢你。”

我问元珏昭颜谢他什么,元珏一扯缰绳,马儿就行进起来。

“我是她哥,说两句谢谢她也不亏。”

倒也是这个道理。

我骑马跟上前和元珏一同往江宁的方向赶去,

“潇潇,我们来赛马吧。”

“就你的骑术还想比过我?”

“若是比不过,那我就要赶紧把你娶进门,好让你时时教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