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为成全心上人的大学梦，偷天换日夺走了她的人生入场券

第一章：尘埃落定，几家欢喜几家愁

2018年夏天，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的香气，也弥漫着一种名为“等待”的焦灼。对于无数个像滨海市第三中学高三（七）班的学生来说，最漫长也最关键的战役——高考，终于落下了帷幕。紧随其后的，是成绩揭晓前那比考试本身更让人坐立不安的漫长等待。

陈默坐在自家那间只有十平米的小平房里，窗外的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仿佛要把这夏末最后的热情都燃尽。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早已被汗水浸湿边角的准考证，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尚未跳转的查分页面。客厅里，母亲李娟在低声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陈默还是听清了几个关键词：“……考得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他爸住院了，唉……”

家里的情况，陈默比谁都清楚。父亲去年冬天摔伤了腿，干不了重活，一直在家休养，医药费像个无底洞。母亲在菜市场帮人卖菜，起早贪黑，挣的都是辛苦钱。全家的希望，几乎都寄托在他身上。他不是那种天赋异禀的学生，甚至有些偏科严重，理科还行，文科尤其是英语，一直是他的软肋。但他很用功，每天最早到教室，最晚离开。他知道，自己必须考上一个好大学，才能改变这个家的困境。

桌上的旧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同班同学徐浩发来的消息：“默子，看到分数线了！一本线出来了，文科585，理科560！你估计能踩线过文科线不？”

陈默心一沉。585？他记得自己模考文科最高也才570出头，这次高考感觉……不太理想。他没立刻回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这时，网页终于加载出来。陈默深吸一口气，点开了查分链接。输入准考证号和密码的手指微微颤抖。

屏幕上跳出了数字：

语文：112

数学：125

外语：101

综合：210

总分：548

“操！”陈默忍不住低骂了一声，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548分，离文科一本线还差了整整37分。这个分数，连个好点的二本都悬。

“怎么了，默子？”徐浩的消息很快又弹了过来，“多少分？”

陈默看着那刺眼的数字，心里一阵冰凉。他该怎么说？说自己考砸了，辜负了期望？他沉默了几秒，只回了两个字：“还行。”

他关掉查分页面，仿佛这样就能把那糟糕的结果封存起来。窗外，夕阳正慢慢沉入楼群之间，将天空染成一片暗红，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下意识地想到了一个人——夏晓晓。

夏晓晓是他的同桌，也是他整个高中三年暗恋的对象。她长得清秀文静，成绩优异，尤其是英语，简直是她的强项。她总是坐在窗边，阳光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侧脸宁静美好。陈默喜欢看她做题时专注的样子，喜欢听她用软糯的声音回答问题。但他从不敢表露，他觉得自己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家境优越，父亲是医生，母亲是老师，住在市中心的高档小区。而他自己，连买一本稍微贵点的参考书都要犹豫半天。

高考前，他们偶尔会讨论志愿。晓晓说过，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去首都北京的顶尖学府——北京大学，攻读她心心念念的中文系。她说，那是她从小到大的愿望，是支撑她度过无数个挑灯夜读岁月的唯一星光。

陈默记得很清楚，晓晓当时说起“北京大学”四个字时，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夏夜的星光。那一刻，他心里某个角落，既为她高兴，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现在，他的分数惨不忍睹，连一本都够呛。而晓晓呢？她那么优秀，肯定能轻松超过北大的录取线吧？想到这里，陈默心里忽然冒出一个疯狂而卑劣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生长，缠绕住他的理智。

如果……如果晓晓的志愿被人动了手脚呢？

这个想法让他打了个冷颤。不行，绝对不行！这是犯罪！会毁了晓晓的一辈子！

可是……他看着自己那可怜的分数，再想想家里的窘境。就算他勉强够个二本线，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对现在的家庭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父亲还在病床上，母亲已经快撑不住了。他该怎么办？去复读？明年情况还不好说。去上一个不好不坏的大专？毕业后又能找到什么好工作？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桌角放着的晓晓的复习资料。她总是那么有条理，每本书都码放整齐。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一张打印出来的志愿填报草稿上。那是前几天晓晓整理给他的，让他参考，还开玩笑说：“默子，你也得好好填啊，别浪费了辛苦考的分。”

那张纸上，第一志愿清清楚楚地写着：北京大学 中文系。

陈默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一个更加具体、更加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慢慢成形。

他知道晓晓的登录密码，他们曾经讨论过填报志愿的事情，她无意中提起过，就用自己生日做的密码。太简单了，简单得让她忽略了潜在的风险。

他甚至知道她填报的几所重点大学的顺序，包括北大作为第一志愿。他只需要……只需要在系统关闭前的最后时刻，偷偷登录上去，把她的第一志愿，或者后面几个稳妥的志愿，修改成一个……一个她绝对够不着，但又不会完全绝望，不至于闹得太僵的大学。

哪个大学好呢？陈默开始在脑子里搜索。不能太好，否则她还是会考上，计划失败。也不能太差，否则她会伤心欲绝，甚至追究责任。

有了！T大？不，T大也不错。S市的那所？嗯……不如……L大？对，L市的那所大学！综合性大学，名气在本地还算响亮，但放在全国，尤其是在北大清华面前，就逊色不少了。关键是，它的录取分数线，比北大低很多，但比陈默的分数……好像还是高一点？不过，如果……如果修改了志愿，又通过某种“渠道”稍微运作一下……

陈默不敢再想下去。这个计划的每一步，都踩在道德和法律的边缘，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但他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却在不断怂恿：为了这个家，为了你的未来……晓晓那么优秀，她或许有更好的选择，或许复读一年能考上更好的？或者，就算去不了北大，去不了L大，她那么聪明，也能找到其他好学校……而你呢？你要是没学上，你能怎么办？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路灯亮起昏黄的光。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幽幽白光，映照着陈默苍白而挣扎的脸。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闪烁、满脸焦虑的自己，感到一阵陌生。

他闭上眼，夏晓晓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和他母亲李娟在电话里疲惫不堪的声音，交替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一般，缓缓地、颤抖地，拿起了鼠标。

“晓晓，对不起。”他在心里默念着，然后，手指沉重地按下了那个“登录”按钮。

屏幕亮起，他输入了那个他烂熟于心的生日组合。

登录成功。

他点开志愿填报系统。

第一行，刺眼夺目：北京大学 中文系。

陈默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迟迟没有落下。他能听到自己心脏狂暴的擂鼓声。

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

他删掉了“北京大学 中文系”。

然后，在第二志愿的位置，输入了“L市大学 汉语言文学专业”。

他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确保没有输错代码和专业名称。

最后，他点击了“提交”。

屏幕上显示：“志愿信息提交成功，请考生务必牢记确认时间及方式。”

时间，距离系统关闭，还有最后不到十分钟。

陈默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凉，冷汗浸透了衣衫。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

他只知道，他从地狱的边缘，亲手推了那个他最爱慕的女孩一把，把她推向了一个未知的、可能是深渊的方向。而他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或许是喘息的机会。

窗外，夜色深沉，伸手不见五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也吞噬一切良知。

第二章：尘埃里的微光与裂痕

几天后，高考录取通知书开始陆陆续续发放。

陈默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一边焦急地等待着自己的结果——他填报的几个本地二本院校，分数要求相对较低，以他的分数，希望还是很大的，但也仅仅是希望而已。另一边，他又忍不住关注着夏晓晓。

他不敢直接问晓晓录取结果如何，只能通过旁敲侧击，或者观察她的反应来判断。

晓晓还是和往常一样，安静地上课，看书，偶尔和前排的女生说笑。但她眉宇间，似乎总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会主动和陈默讨论题目，或者分享一些有趣的事情。她和陈默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客气。

陈默心里清楚，这种疏远，或许并非全部源于高考结果。他们本来就不是那种可以无话不谈的朋友，他只是她众多普通同学中的一个。只是，他心里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愧疚，让他每次看到晓晓欲言又止或者眼神躲闪的样子，都觉得芒刺在背。

这天下午放学，陈默刚走出校门，就看到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什么。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正好看到夏晓晓从校门口走出来。

“晓晓！你真棒！北京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一个短发女生高高举起一个印着“北京大学”校徽的牛皮纸袋，语气里满是羡慕和激动。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几乎是立刻别开了脸，假装没有听见，加快脚步往前走。耳边却清晰地传来晓晓带着哭腔的、却难掩喜悦的声音：“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们！”

是真的……她考上了……她去了北京……

陈默脚步踉跄了一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解脱，有失落，有解脱带来的轻松，也有对那个计划是否成功的担忧，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空洞和罪恶感。

他不敢回头，怕看到晓晓拿着录取通知书时灿烂的笑容，那笑容会像刀子一样扎进他的心里。他低着头，快步穿梭在人群中，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环境。

回到家，母亲李娟还没回来。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敲打着陈默混乱的神经。

他坐立不安，拿出手机，犹豫再三，“晓晓，恭喜你，被北大录取了！”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才震动了一下。是晓晓的回信，很简单，只有一个微笑的表情。

看着那个微笑表情，陈默却觉得比哭还难看。他仿佛能想象出晓晓在屏幕那头发这条信息时，脸上可能带着的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他放下手机，瘫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个可悲的小偷。他偷走了本该属于晓晓的“入场券”，却只为自己换来了一张可能依旧通往平庸甚至泥泞的道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几天后，陈默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也寄到了。是本市一所二流大学的热门专业——计算机科学。这个结果，对他来说，算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总算有学上了，而且计算机专业就业前景听起来不错；忧的是，这所学校和他曾经梦想过的名牌大学相差太远，学费和生活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他拿着那封印着大学校徽的通知书，心情复杂。这算不算是他用“良心”换来的“入场券”？这张入场券，他真的愿意踏进去吗？

晚上，父亲难得精神了一些，拿着他的录取通知书看了又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欣慰：“好，好啊，默子，有大学上了就好，有大学上了就好……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和你妈……”

“爸！”陈默打断了他，“我能自己解决学费，学校有助学贷款，假期我可以打工。”

父亲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晚上吃饭的时候，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放关于今年高考录取的新闻，特别提到了几所名校的录取分数线和录取情况。当镜头扫过“北京大学”的校门时，陈默的心又是一紧。他下意识地看向母亲。

李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他：“默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录取通知书也收到了，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陈默心里一惊，连忙掩饰：“没有，妈，我就是……有点累。”

“累了就好好休息，上了大学就好了。”李娟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就是……学费和生活费，我们得好好盘算一下。你爸这腿，还得花钱……”

“妈，我知道，我会处理的。”陈默低声说。

饭桌上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电视里嘈杂的新闻声和一家人偶尔的碗筷碰撞声。陈默食不知味，心里乱糟糟的。他偷偷看了一眼父亲鬓角的白发，母亲眼角的皱纹，还有墙上那张泛黄的、他小时候的全家福。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和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迈出了改变命运的第一步，但这一步，却是踩着别人的梦想，沾着谎言和欺骗走过来的。他的人生是“入场”了，可夏晓晓的呢？她的人生入场券，被他亲手撕碎了吗？

开学报到的日子一天天临近。陈默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迎接新的生活。他买了几件便宜的T恤和牛仔裤，又去二手市场淘了一辆半旧的自行车。

就在他准备离开家去大学的前一天晚上，他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是夏晓晓打来的。

陈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喂，晓晓？”

“陈默，是我。”晓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也有些疲惫，“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见你一面。”

第三章：未说出口的真相与渐行渐远的背影

陈默握着手机，手心微微出汗。晓晓主动打电话约他见面，这还是第一次。他不知道她找自己做什么，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单纯地想告别？

“……有空。”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那……我们去以前常去的那个公园湖边吧？现在人应该少了。”晓晓提议。

“好。”

挂了电话，陈默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换上一件干净的衬衫，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提前来到了约定的公园。

傍晚的公园很安静，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陈默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目光投向远处。

没过多久，他看到了夏晓晓。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依然是那副文静秀气的模样。但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憔悴和迷茫。

两人走到长椅前，并排坐下，却都沉默着，一时没有说话。

“录取通知书……收到了吧？”还是晓晓先开了口，声音很轻。

“嗯，收到了。”陈默应道，“你的……北大，肯定也收到了。”

晓晓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湖面上倒映着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陈默几次想开口，询问她在北京的情况，或者解释一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有什么资格解释？他又能说什么？

“陈默，”过了许久，晓晓突然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几乎以为自己被看穿了。“没……没有啊，能有什么事？”

晓晓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陈默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陈默，”晓晓又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困惑，“高考成绩出来那天，你……为什么躲着我？”

陈默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没……没有躲着你啊，可能是那时候心情不太好吧，考得不好。”

“是吗？”晓晓轻轻咬着下唇，“可是，你的分数……我后来听徐浩说了，你好像……发挥得不太理想？”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徐浩？连徐浩都知道了？他当时是怎么跟别人说的？

“嗯，是没考好，数学和理综都没发挥出水平。”陈默含糊地应付着。

晓晓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陈默，你知道吗？我……差点就上不了北大了。”

陈默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什么？怎么会？你不是……”

“我的志愿，被人改了。”晓晓淡淡地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但陈默却从她微微颤抖的指尖看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陈默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她知道了？她知道了？是谁干的？

“谁……谁会这么干？”他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晓晓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和迷茫：“我不知道。我填报的志愿，第一志愿是北大，第二志愿是L市大学，其他都是保底的。但是，录取系统显示，我被L市大学录取了。我去教育局查了记录，我的志愿确实被人修改过，就在……就在填报系统关闭前的最后几分钟。”

陈默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最后几分钟……是他……是他做的……

“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晓晓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爸妈知道后，到处托人找关系，想要挽回，但是……晚了。录取通知书都寄到家了。”

陈默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晓晓强忍着泪水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但更多的是无地自容的恐惧。

“为什么会这样？陈默，我们……我们虽然是同学，但你也没必要……”晓晓的声音带着不解和一丝受伤，“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陈默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误会？如果她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还会这么说吗？

“不是的，晓晓，你误会了！我……”陈默急切地想要解释，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难道要告诉她，是因为自己考砸了，怕拖累家里，所以才……？这样说出来，岂不是坐实了他的卑劣？

“那你是什么意思？”晓晓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眼神更加疑惑了，“你为什么要改我的志愿？你知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我的梦想……我的人生……”

她的声音哽咽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晶莹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白色的连衣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陈默看着她哭泣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伸出手，想要帮她擦去眼泪，但又触电般地缩了回来。

“对不起……晓晓……真的对不起……”他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对不起？”晓晓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去一切吗？你知道我收到L市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我觉得我的世界好像崩塌了。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期望……”

她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陈默的心里像是翻江倒海。他宁愿晓晓骂他一顿，打他一顿，也好过现在这样，看着她无声地流泪，说着那些让他锥心刺骨的话。

“晓晓，你别哭了……”他笨拙地安慰着，“L市大学也很好……真的，那所学校很不错……”

“你懂什么！”晓晓猛地打断他，情绪有些激动，“那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不是我的！我的梦想是北京大学！是中文系！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个目标准备了多久？付出了多少努力？”

陈默被她吼得哑口无言，脸色苍白。

“我……”他想解释那个所谓的“误会”，想说他改志愿的初衷并不是为了伤害她，而是……而是为了自己。但话到嘴边，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启齿。承认自己的自私和懦弱吗？

“算了。”晓晓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但声音依然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对不起，晓晓，真的对不起。”陈默低下头，声音艰涩，“我……我当时……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晓晓看着他，“陈默，有些事情，不是一时糊涂就能解释的。这关系到我的一生。”

她站起身，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该回去了。录取通知书还在家等着我呢。”

陈默也连忙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了。”晓晓摆了摆手，“我自己可以。”

她深深地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失望，有困惑，还有一丝残留的痛楚。然后，她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湖边。

陈默站在原地，看着她孤单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被掏空了一块。湖面的波光依旧粼粼，但在他眼里，却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灰暗。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夏晓晓之间那原本就薄如蝉翼的联系，彻底断了。他亲手推开的，不仅仅是她通往梦想学府的大门，还有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任何未来。

那个未说出口的真相，像一块巨石，永远地压在了他的心头。他将带着这份沉重的秘密和无尽的悔恨，开始他的大学生活。而夏晓晓，也将带着被改写的命运，独自一人，去往一个陌生的城市，面对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

第四章：象牙塔下的阴影与无声挣扎

大学生活如期而至。

陈默来到了本市那所二流大学。新的环境，新的同学，新的课程，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也充满了挑战。

计算机科学专业，课程并不轻松。编程、算法、数据结构……这些对于陈默来说，都是全新的领域。他像一块海绵，拼命地吸收着知识。他知道，这份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是用别的方式“换”来的，他没有理由挥霍。

他努力学习，争取奖学金，利用课余时间去做兼职——在一家电脑维修店帮忙，赚取生活费，减轻家里的负担。他变得比高中时更加沉默寡言，也更加独立。他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学习和打工中，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不去想那些让他夜不能寐的过去。

然而，夏晓晓的影子，总会不经意地闯入他的脑海。

他会想起高考前那个闷热的傍晚，晓晓坐在窗边，阳光洒在她脸上的样子；会想起他们一起讨论题目时，她清晰的思路和耐心的讲解；会想起她拿到北大录取通知书那天，眼中闪耀的光芒……以及，在公园湖边，她泪流满面、心碎欲绝的样子。

每当夜深人静，或者看到校园里成双成对的情侣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愧疚感就会像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他常常失眠，盯着天花板，一遍遍地问自己：如果当初没有那么自私，没有做出那样的选择，夏晓晓现在会在哪里？她是不是已经坐在北大的未名湖畔，享受着她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而他自己呢？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不敢深想。他害怕答案。

他偶尔也会从以前的同学那里，零星地听到一些关于夏晓晓的消息。

“听说了吗？夏晓晓去了L市大学，但是好像……不太适应，跟家里闹得很僵。”

“是啊，她本来是要去北大的，结果被调剂到L大，据说她爸爸为了这事，到处找关系，花了不少钱，结果还是没成，气得好几天没出门。”

“她现在怎么样了？学习还好吗？”

“学习倒是还那样，听说挺刻苦的。但是人好像变得有点……孤僻了，不太爱说话。”

孤僻……陈默听到这个词，心里一阵刺痛。他知道，这一切的根源在哪里。是他，是他亲手造成了这一切。

他很想联系晓晓，想跟她说声对不起，想问问她好不好。但他没有她的联系方式。高中毕业时，大家都交换了同学录，但他当时鬼使神差地，没有在晓晓的同学录上留下任何信息，只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了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却没有勇气交给她。而现在，他连拨通那个号码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关注着。他知道晓晓在L市大学读中文系，听说她选修了古典文学，成绩依然名列前茅。他想象着她一个人在异乡求学，举目无亲，该有多么孤单。

时间在忙碌和愧疚中悄然流逝。转眼间，大一上学期期末考试结束了。陈默凭借着刻苦努力，成绩还不错，几门专业课都拿了高分，还拿到了一等奖学金。

拿到奖学金的那天，陈默的心情复杂。这笔钱对他家里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他第一时间把一部分钱寄回了家，剩下的则计划着攒起来，作为下个学期的生活费。

他走出辅导员办公室，阳光正好，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心情略微好了一些，拿出手机，习惯性地刷着校园新闻。

一条新闻推送吸引了他的注意：“我校杰出校友XXX先生向母校L市大学捐赠巨资，设立‘XXX奖学金’，助力母校人才培养。”

新闻配图上，是一个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陈默看着那张脸，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没太在意这条新闻，收起手机，准备去食堂吃饭。

晚上，他在宿舍和室友聊天。室友张扬是个性格开朗的本地人，聊起天来天南海北。

“哎，陈默，跟你说个事儿，”张扬神秘兮兮地说，“我表姐在L市大学当辅导员，跟我说了个八卦。”

“什么八卦？”另一个室友刘洋好奇地问。

“就说他们学校中文系有个超级美女学霸，叫夏晓晓，人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就是性格有点冷，不太合群。”

陈默端着饭盒的手顿住了，心脏漏跳了一拍。

“是吗？叫夏晓晓？”张扬继续说，“听说她家境好像挺好，但好像跟她家里人关系不太好。她爸好像是个老师？对她期望特别高，非让她考北大，结果她……哎，反正挺可惜的。”

“那跟她性格冷淡有关系吗？”刘洋问。

“谁知道呢？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吧。”张扬耸耸肩，“不过人家学习好啊，听说拿了好几次奖学金了。对了，她好像还拿了今年学校新设立的那个‘XXX奖学金’？”

“XXX奖学金？”陈默心里咯噔一下，白天看到的新闻名字瞬间浮现出来。

“对啊，就是那个新出来的，奖金可高了，好像是几万块呢。也不知道谁这么幸运。”张扬咂咂嘴。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夏晓晓……拿了那个“XXX奖学金”？

他记得很清楚，夏晓晓家境优越，父亲是医生，母亲是老师。她从来都不是那种需要靠奖学金来减轻经济负担的学生。而且，以她的成绩，拿校级奖学金应该毫无问题。为什么要去拿一个刚设立不久、名字听起来还有些陌生的校友捐赠奖学金？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升起。

那个捐赠巨资的校友……会不会……

他努力回忆着白天看到的新闻照片上那个男人的样子。虽然有些模糊，但轮廓……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陈默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个荒谬的想法。夏晓晓怎么会和一个素未谋面的校友扯上关系？那个校友，看新闻报道，好像是本市的知名企业家，和夏家应该没什么交集。

但他心里那隐隐的不安，却像种子一样悄悄埋下，开始生根发芽。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的心情一直很压抑。他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学习和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上，但夏晓晓拿着那个陌生的奖学金的事情，却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让他无法安宁。

他忍不住开始在网上搜索关于“XXX先生”和“XXX奖学金”的信息。信息不多，但足以拼凑出一个大概的轮廓：XXX先生，本市著名企业家，白手起家，涉足房地产、金融等多个领域，身家丰厚。几年前，他的独生女儿意外去世，对他打击很大。他后来设立了多个以女儿名字命名的奖学金和助学金，资助贫困学生和优秀学子，尤其关注……中文或相关领域。

陈默的心跳越来越快。

独生女儿……意外去世……关注中文领域……

这些信息碎片组合在一起，一个让他震惊到几乎窒息的猜测，逐渐清晰起来。

夏晓晓……会不会就是那个……XXX先生的……？

不，不可能！这太荒谬了！晓晓姓夏，他姓X！而且，新闻里说的是“独生女儿”！

陈默用力搓了搓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巧合太多了而已。

但是，那个“XXX奖学金”的名字，和晓晓当时拿到录取通知书时那句“我的梦想是北京大学！是中文系！”的坚定语气，以及她后来在L大拿到这个奖学金的“巧合”，像魔咒一样缠绕着他。

他隐隐感觉到，夏晓晓的命运，或许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个改变她人生轨迹的转折点，除了自己当初那个卑劣的举动，似乎还隐藏着另一条更加黑暗和复杂的线索。

而他，就像一个被困在迷雾中的旅人，明明知道前方可能是悬崖，却因为内心的愧疚和好奇，不得不一步步往前走，去探寻那个可能让他彻底崩溃的真相。

第五章：蛛丝马迹与迟来的忏悔

期末考试结束，寒假来临。陈默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这个学期，他虽然拿到了奖学金，但他过得并不轻松。夏晓晓的身影，以及那个关于“XXX奖学金”的猜测，像两块巨石，始终压在他的心头。

他决定，在回家之前，去一趟L市。他想亲自去看看L市大学，看看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又让他寝食难安的地方。或许，他能在那里找到一些答案，或者，至少能远远地看她一眼。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这个决定，只是悄悄地买好了去L市的车票。

几天后，陈默独自一人站在了L市大学的校门口。看着眼前这所既熟悉又陌生的校园，他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里，承载了夏晓晓四年的青春，也见证了她被改写的人生。

他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经过图书馆，经过教学楼，经过那些绿树成荫的小路。他想象着晓晓每天是如何在这里穿梭，如何在这个曾经让她魂牵梦萦、如今却可能只是一个“退而求其次”选择的地方，继续着她的大学生活。

他拿出手机，再次搜索“夏晓晓 L市大学”，希望能找到一些她的信息。搜索结果寥寥，只有几条关于她获得奖学金的官方新闻稿，配图里，她穿着学士服，站在教学楼前，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眼神里却依旧看不出太多情绪。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无意中瞥见了一张贴在公告栏上的海报——“‘XXX奖学金’年度颁奖典礼暨优秀学生交流会”。海报上印着颁奖日期和时间，地点就在学校的礼堂。

陈默的心动了一下。他鬼使神差地，朝着礼堂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票，只能等在礼堂外面，希望能有机会看到里面的人。他在寒风中站了将近一个小时，手冻得通红，心里也有些忐忑。这样做，值得吗？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礼堂的大门打开了，参加典礼的学生和嘉宾开始陆续走出来。陈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努力在人群中搜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很快，他看到了！

夏晓晓和另外几个获奖学生一起走出来。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长发束成一个简单的马尾，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跟着前面的人。

陈默下意识地想躲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晓晓似乎也看到了他，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一丝……警惕？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围的喧嚣似乎都消失了，陈默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狂乱跳动的声音。他想上前去，想说些什么，哪怕只是一句“对不起”，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晓晓的眼神很快从惊讶变成了冷漠，甚至带着一丝厌恶。她没有停留，甚至连一丝表情都没有变化，就那样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仿佛他是空气。

那一刻，陈默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捅了一刀。

他看到晓晓和另外两个女生说笑着离开了。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原来，她早就忘记他了。或者说，她从未真正认识过他，或者说，她对他只有恨意。

就在陈默失魂落魄的时候，礼堂门口又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考究的西装，气度不凡，正是新闻照片上那个XXX先生。他身边跟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学校领导的人，两人正低声交谈着。

陈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中年男人身上。近距离看，他更加确定，这个男人的眉眼之间，和夏晓晓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下巴。

难道……他之前的猜测是真的？

这个念头让陈默浑身冰冷。

他看到那个中年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转过头看了过来。那是一双锐利而深邃的眼睛，带着审视和威严。陈默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一个看起来喝醉了的男生，摇摇晃晃地从旁边走过，正好撞到了那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被撞得一个趔趄，手中的一个黑色皮夹掉在了地上。

那个醉酒的男生似乎并没有察觉，骂骂咧咧地继续往前走。

陈默离得比较近，眼疾手快地捡起了那个皮夹。他看到里面有不少现金和几张银行卡，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孩灿烂的笑脸，依偎在一个温柔的女人怀里。背景，似乎是一个墓碑。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他认得那个女孩，虽然照片上的她看起来更年轻、更活泼，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夏晓晓！

而照片上那个温柔的女人，眉眼之间，和夏晓晓也有七八分相似。

这……是夏晓晓的母亲？

陈默拿着皮夹，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他看到那个中年男人正焦急地四处寻找着什么。

陈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着皮夹，快步追了上去。

“先生，先生，您的东西掉了！”他把皮夹递了过去。

中年男人接过皮夹，快速地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脸色缓和了一些。他抬起头，看向陈默，眼神依旧锐利：“谢谢你。”

“不客气。”陈默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那张照片上。

中年男人的视线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常态。他合上皮夹，放进大衣口袋里。

“你是本校的学生？”中年男人忽然问道。

“啊？不……不是，我是隔壁大学的学生。”陈默有些慌乱地回答。

“哦。”中年男人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说，“假期注意安全。”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陈默站在原地，看着中年男人和夏晓晓她们一起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几乎可以肯定了。夏晓晓的父亲，就是那个捐赠了巨额奖学金的XXX先生。而那个奖学金，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资助优秀学生那么简单。

联想到晓晓当初被迫去了L市大学，又“恰好”拿到了这个以她母亲照片为背景的校友设立的奖学金……一个更加残忍的可能，浮现在陈默的脑海中。

难道……夏晓晓的父亲，为了让她“安心”留在L市大学，或者为了某种其他的补偿，不仅动用了关系，甚至还……安排了这一切？包括那个“XXX奖学金”？

这个想法太过惊人，也太过黑暗。陈默不敢确定，但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这个方向。

如果这是真的，那夏晓晓呢？她知道这一切吗？她知道自己的人生轨迹，不仅被他陈默改写了一部分，背后还隐藏着她父亲这样的“操作”吗？她会不会因此更加痛苦？

陈默感到一阵眩晕。他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由谎言和阴谋编织的漩涡，越挣扎，陷得越深。

他原本以为，自己改了志愿，是造成晓晓不幸的罪魁祸首。但现在看来，或许他只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而背后隐藏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不堪。

他看着礼堂门口空荡荡的台阶，仿佛还能看到晓晓刚才冷漠的眼神。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仅仅是一句迟来的“对不起”，或许远远不够。

他欠她的，太多太多了。

第六章：迟到的坦白与无法弥合的伤痕

寒假很快过去，新学期开始了。陈默回到了熟悉的校园，继续着他的学业和兼职生活。但他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L市的经历，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他几乎可以肯定，夏晓晓的命运，与他当初的冲动，以及她父亲XXX先生那不为人知的“操作”紧密相连。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去找晓晓坦白一切？告诉她，不仅他改了她的志愿，她父亲可能也从中做了手脚？这样做，会不会给她带来更大的伤害？她会不会根本不相信他？甚至会把他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或者疯子？

但不说出来，他内心的愧疚和煎熬，将永无宁日。他必须给她一个解释，一个迟到的、或许并不完整的真相。

他开始寻找机会。他知道晓晓是他们学校中文系的“名人”，偶尔会参加一些学术讲座或者在校园刊物上发表文章。他开始留意这些信息。

机会终于在一个午后到来。他去学校图书馆查资料，在阅览室里，意外地看到了夏晓晓。

她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专注地看着一本书，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宁静而美好的侧影。但陈默知道，这宁静之下，或许隐藏着无尽的波涛。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慢慢地朝她走了过去。

晓晓似乎感觉到了有人靠近，抬起头，看到是他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甚至带上了一丝戒备。

“有事吗？”她开口问道，声音平静，但疏离感十足。

陈默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心脏怦怦直跳。他看着晓晓，嘴唇翕动了几次，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去了L市大学。”

晓晓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探寻。

“我看到你了……在颁奖典礼上。”陈默继续说道，感觉自己的声音越来越不自然。

晓晓的眼神冷了下来：“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陈默咬了咬牙，决定不再隐瞒，“晓晓，对不起。关于高考志愿的事情……”

听到“高考志愿”四个字，晓晓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陈默，你觉得这很有意思吗？你毁了我的人生，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对不起’？”

“不是的！晓晓，你听我解释！”陈默也站了起来，试图抓住她的手臂，却被她甩开了。

“解释？”晓晓冷笑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要解释什么？解释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解释你改了我志愿之后，为什么不去自首？还是解释，为什么我后来会拿到那个‘XXX奖学金’？”

她的话像一把尖刀，刺进了陈默的心脏。他震惊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晓晓的声音哽咽了，“我爸为了这件事，几乎一夜白头！他动用了所有关系，甚至……甚至做出了更大的妥协，才换来了那个什么‘奖学金’，才让我不至于因为‘志愿填报失误’而身败名裂！你知道我这四年是怎么过的吗？每天活在‘靠父亲关系上位’的阴影里！别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异样！”

陈默呆住了。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他当初那个自以为是的“牺牲”，不仅毁了晓晓的梦想，还间接地将她拖入了另一个更加痛苦和屈辱的泥潭。

“对不起……晓晓……我真的……我不知道……”他语无伦次，巨大的震惊和悔恨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你不知道？”晓晓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悲哀，“你不知道你改我志愿之后会发生什么吗？你不知道我父亲会怎么做吗？你只想着你自己！想着你那所谓的‘家庭困难’！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陈默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想说，他想过。他想过无数次。但他的懦弱和自私，最终战胜了良知。

“我当初……”陈默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逃避，“我当初改你的志愿，是因为……我高考考砸了，我怕……我怕我上不了大学，拖累我家里……我一时糊涂……”

他将当初那个卑劣的念头，和盘托出。包括他如何得知晓晓的密码，如何在她填报志愿的最后时刻，偷偷修改了她的第一志愿，替换成了L市大学。他没有丝毫隐瞒。

听完他的叙述，晓晓沉默了。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她紧握的拳头上。

阅览室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

过了很久，晓晓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自私和懦弱？”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痛苦地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怎样？”晓晓看着他，“是想让我原谅你吗？告诉你，不可能！你毁了我的人生，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去所有吗？”

“我知道不能……”陈默的声音哽咽了，“晓晓，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是……觉得太对不起你了。这四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不在受良心的谴责。我不敢联系你，不敢面对你……”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继续说：“晓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是，如果你……如果你还需要什么，或者……想做什么……我……”

“我需要什么？”晓晓打断了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凄凉的笑意，“我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去北京大学读书的机会，是一个可以不被任何人指手画脚、堂堂正正做自己的未来。这些……你当初拿走了，现在……还能还给我吗？”

陈默痛苦地摇了摇头：“不能……对不起……”

“那就不要再说了。”晓晓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陈默，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对你，对我，都好。”

她说完，擦干眼泪，拿起放在桌上的书，看也没看陈默一眼，转身离开了阅览室。

陈默站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彻底撕裂了。迟到的坦白，并没有带来他期望中的解脱，反而像一把盐，撒在了他早已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他知道，他永远无法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他对夏晓晓造成的伤害，是深刻而永久的。无论他说多少次“对不起”，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让时光倒流，无法让她重新站在北京大学的校门口，无法让她拥有一个原本应该属于她的、闪闪发光的未来。

他慢慢地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痛哭起来。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阅览室里人来人往，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但对于陈默来说，这个下午，他的世界，已经彻底崩塌。

那个曾经支撑着他走过黑暗、走向大学的“入场券”，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张浸透了谎言、愧疚和别人血泪的、沉重而肮脏的废纸。

第七章：无法回头的路与各自的人生

那次在图书馆的坦白，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彻底隔开了陈默和夏晓晓。他们回到了各自的轨道上，仿佛两条平行线，再也没有交集。

陈默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这次坦白而变得轻松。相反，巨大的心理压力和挥之不去的愧疚感，像影子一样跟随着他。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也更加努力地学习和工作。他试图用忙碌来填补内心的空虚，用优秀来证明自己（尽管他知道，这种优秀是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牺牲之上）。

他顺利地完成了大学学业，凭借着出色的专业能力和实习经历，找到了一份在一家互联网公司的工作。薪水尚可，工作也算体面。他终于可以开始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让他们过上好一点的日子。父亲的身体也在慢慢恢复，母亲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久违的笑容。

从世俗的角度来看，陈默似乎“成功”了。他从一个家境贫寒、前途黯淡的高中生，奋斗成为了一个在城市里拥有稳定工作和收入的上班族。他实现了当初那个最朴素的愿望——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

但他内心深处，却始终无法真正快乐起来。每当夜深人静，或者看到身边的人谈论起大学、谈论起梦想时，他就会想起夏晓晓，想起自己犯下的那个不可饶恕的错误。那份愧疚感，已经成为他生命中无法卸下的枷锁。

他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去打听夏晓晓的消息。他知道她顺利地从L市大学毕业，因为成绩优异，加上那个“XXX奖学金”的加持，被本市一家著名的文化机构录用，从事着她喜欢的文字编辑工作。据说她工作非常努力，也很出色，得到了领导的赏识。

他也知道，她和家人的关系，似乎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缓和。她的父亲XXX先生，因为女儿当初的“志愿风波”和后来的“奖学金”事件，身心俱疲，身体也大不如前。但他对女儿的爱和期望，似乎从未减少。

陈默不知道晓晓现在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她是否已经走出了当年的阴影？她是否还恨他？或者，她已经学会了将这份伤痛深埋心底，平静地生活下去？

他不敢去问，也没有资格去问。

时间是最好的疗药，也是最残忍的刽子手。它慢慢抚平了伤口的血迹，却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疤痕。

一晃多年过去，又是九月。

陈默已经二十七八岁了。他在公司里做到了项目经理的位置，事业小有所成。他买了房子，把父母接到了城里，一家人过着安稳平静的生活。他不再是当年那个自卑、怯懦的少年，岁月磨练了他的意志，也让他变得更加成熟和内敛。

只是，在他内心最深的角落，那个关于夏晓晓和高考志愿的秘密，依然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提醒着他曾经的卑劣和罪孽。

这天是周六，天气很好。陈默难得有空，陪着父母去郊区一个新开发的度假村散心。度假村依山傍水，风景优美。

他们一家三口正在湖边的草坪上散步。父亲精神矍铄，母亲气色也很好，一家人聊着家常，气氛融洽。

就在这时，陈默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喂，您好？”

“请问……是陈默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迟疑的女声。

陈默心里一动，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我是，请问您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陈默，是我。”

是夏晓晓。

陈默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晓晓？是你？”

“嗯。”晓晓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方便！”陈默连忙说，“你在哪里？”

“我在……你们度假村附近的一家咖啡馆。我正好路过，看到了这里的名字……有点眼熟。”晓晓的声音顿了顿，“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想见你一面。”

陈默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有！我有时间！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心里既紧张又激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忐忑。

“爸，妈，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得出去一趟。”陈默对父母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母亲关切地问。

“没事，朋友有点事找我，我很快回来。”陈默不敢说实话，匆匆离开了父母。

他打车，一路疾驰，来到了晓晓说的那家咖啡馆。

咖啡馆很安静，布置得雅致。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夏晓晓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装，长发烫成了微卷，脸上化着淡妆，显得成熟而干练。但她的眉宇间，依然能看出一丝淡淡的忧郁和疲惫。

看到陈默走进来，她对他点了点头。

陈默走到她对面坐下，心脏还在怦怦直跳。“晓晓……”

“我们……点杯喝的吧。”晓晓示意服务员。

很快，两杯咖啡放在了他们面前。

“这些年……你还好吗？”晓晓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平静。

“我……挺好的。”陈默点了点头，“工作还算顺利，父母身体也还好。你呢？”

“我也……还好。”晓晓垂下眼帘，看着杯中咖啡的涟漪，“工作忙一点，但还应付得来。”

又是一阵沉默。

还是晓晓先开了口：“陈默，今天……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她指的是几年前那个寒假，在L市大学发生的事情。

“我……”陈默深吸一口气，“晓晓，我……”

“你不用说了。”晓晓打断了他，抬起头，眼神平静地看着他，“陈默，过去的事情，我已经放下了。”

“放下了？”陈默有些难以置信。

“算是吧。”晓晓淡淡地说，“当年我确实很痛苦，很绝望。我怨过你，恨过你，甚至……也怨过我父亲。我觉得我的人生被毁了。”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但是，后来我慢慢想明白了。人生有很多条路，没有哪一条是绝对平坦或者辉煌的。北大是我的梦想，但L市大学，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遇到了很好的老师和朋友，我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至于我父亲……”晓晓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他后来身体一直不好，前几年……因病去世了。在他最后的那段时间里，我们……和解了。他告诉我，他当年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我，希望我能有一个‘安稳’的未来。虽然我并不认同他的方式，但我能理解他的心情。”

陈默静静地听着，心里百感交集。晓晓说得云淡风轻，但他知道，这背后，她一定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挣扎和痛苦。

“所以……你真的……放下了？”陈默还是有些不确定。

“嗯。”晓晓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眼神变得认真起来，“陈默，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翻旧账，也不是为了听你的道歉。我只是……想告诉你，过去的事情，就让它真正过去吧。”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现在的生活，虽然不是最理想的，但也算平静。我有了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活圈。我偶尔还是会想起高中，想起北大，想起那个曾经的我，但已经不会再沉浸在过去的遗憾和痛苦里了。”

“那……你呢？”晓晓反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陈默看着晓晓的眼睛，那里面有释然，有平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他知道，眼前的晓晓，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坐在窗边、眼神清澈、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少女了。岁月和经历，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记，也让她变得更加坚强和独立。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我也……挺好的。努力生活，努力工作，也算……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当年的一些选择吧。”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有些艰难。

晓晓没有再追问。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也带着一丝距离感。

“那就好。”她说，“看到你过得好，我……也放心了。”

她拿出钱包，准备付钱。

“我来吧。”陈默连忙阻止。

“不用了。”晓晓坚持付了自己的那杯，“好聚好散。”

“晓晓……”陈默还想说什么。

“陈默，”晓晓打断了他，眼神温和却坚定，“我们都往前看吧。过去的事情，就留在过去。祝你……以后的人生，一切顺利。”

说完，她站起身，对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陈默坐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晓晓说得对，他们都该往前看了。

但是，真的能轻易放下吗？

他知道，对于晓晓来说，她或许真的放下了，或者选择了放下。她用时间和努力，治愈了伤痛，开始了新的生活。

但是对于他陈默来说，那段过往，那个因他而起的错误，将永远烙印在他的生命里，无法抹去，也无法真正释怀。那是一个无法回头的路口，一个让他永远带着愧疚前行的人生印记。

他走出咖啡馆，阳光刺眼。他拿出手机，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说马上回去。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度假村外面的湖边，找了张长椅坐下。

湖水依旧清澈，微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

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同样闷热的夏天，想起了那个改变了两个人命运的午后，想起了夏晓晓那双曾经盛满星光、后来却含泪的眼睛。

他的人生，看似走上了正轨，但内心深处，却永远缺失了一块。那块缺失的，是他无法弥补的过错，是他一生都无法与自己和解的遗憾。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这份愧疚会伴随他多久。

他只能默默地坐着，看着远方，任由时间，慢慢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