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暖床婢第四年怀上他孩子,嬷嬷用擀面杖打我,我赎回身契带孩子走
发布时间:2025-09-05 11:50 浏览量:1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给程墨做暖床婢的第四年,我怀了他的孩子。
嬷嬷带人把我按在地上,拿着擀面杖捅我肚子。
“少爷和林家嫡女定亲了,你这孩子不能生。”
直到我身下一摊血,程墨才来。
他皱着眉责怪我:“你若听话吃了堕胎药,又怎会遭这些罪?”
“多吃些补药吧,等身子好了再来伺候。”
我挤出一抹惨淡的笑:“谢过少爷。”
但是隔天,我赎回了卖身契。
带着我的孩子离开了程家。
1
“姑娘啊,且再忍着些儿吧。”李嬷嬷眼中噙着泪,手中紧紧握着那根擀面杖,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与无奈,“少爷那性子,不见着血,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我微微点头,神色平静,缓缓地、安静地躺在那院子里的青石板上,仰起头,目光悠悠地望着天边那朵厚重得似要坠下来的白云,思绪渐渐飘远。
犹记得认识程墨的那日,亦是这般晴朗无云的夏日,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大地上。
程墨随着程夫人前往庄子上视察。那时的我,正赤着脚,在那清澈见底的小溪里欢快地捞着鱼。小脚丫踩在溪底的鹅卵石上,凉丝丝的,痒痒的,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我猛地一转头,便瞧见一个翩翩少年正站在不远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那眼神,明亮而炽热,似藏着星辰大海。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真诚又灿烂的笑容,由衷地夸赞道:“你真厉害,这捞鱼的本事可不小呢。”
说罢,又歪着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接着夸道:“长得也真好看,就像那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随后,他向前走了两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问道:“你可愿意跟我回府里吗?到了府里,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听了,连忙摇摇头,眼神中满是坚定,脆生生地答道:“不愿意。”
他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何不愿意呀?府里好吃的好玩的可多了去了。”
我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落寞,轻声说道:“我家只有我爹了,我要是走了,我爹一个人可怎么办。”
可谁能想到,当晚,夫人盘账之时,便发现我爹瞒了好几年的收成。
我爹吓得脸色煞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夫人,实在没办法啊,我那老婆子病了,整日里躺在床上,吃药看病都需要钱呐。”
我娘是去年走的,那场病,不仅带走了她的性命,还耗尽了家里所有的钱财。
程夫人听闻,微微皱了皱眉,倒也并未动怒,只是神色淡淡地说道:“罢了,我也不责罚你了。”
说罢,朝着躲在柱子后,偷偷往这边张望的我招了招手,轻声说道:“过来。”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夫人面前,低着头,不敢看她。
夫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道:“你这女儿生得精致,我儿很是喜欢。我今日便带她回府陪少爷玩,你的账便一笔勾销,如何?”
我爹听了,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愿意,可又实在拿不出钱来还账,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我识相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带着几分稚嫩与坚定,说道:“夫人,我跟您去,我会干农活,会做饭,定不会给府里添麻烦的。”
程夫人听了,满意地点点头,又额外给了我爹二十两银子,说道:“这钱你拿着,给你家老婆子好好看看病。”
我爹接过银子,眼中满是感激,连连磕头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就这样,我成了少爷程墨的丫鬟。
那年,我方才八岁。
2
程墨待我,那是极好的,满心满眼皆是欢喜。
他院里的丫鬟,皆被他另起了新名,或雅或俏,皆是精心所取。
唯独我,依旧保留着原名——苏苏。
我曾好奇问他:“少爷,怎的旁人都改了名,独我未改?”
他嘴角微扬,目光温柔似水,轻声道:“一喊‘苏苏’,我便会想起那日,你在溪边捞鱼的身影,那画面,刻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我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场景,远处是层层叠叠、厚厚实实的云朵,似棉絮般堆在天边。
柳树下,我卷着裤腿,站在清澈的溪流里,全神贯注地盯着水中游动的小鱼,全然未觉他在远处观望。
他接着说道:“苏苏,那日阳光洒在你脸上,镀了一层金光,恍惚间,你像是寺里那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神佛。”
我脸颊微热,嗔道:“少爷莫要打趣苏苏了。”
他却一脸认真:“苏苏,你不知,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这日子还有什么滋味,每日里,满心盼着能与你相见。”
程墨时常会向我诉说他的心事,似把我当作了最知心的挚友。
他轻叹一声,缓缓说道:“我素来爱念书,沉醉于那书中的万千世界,可家里却逼着我习武。”
我疑惑问道:“少爷为何不愿习武呢?”
他眉头紧锁,无奈道:“母亲说,我要成为和父亲一样的大将军,如此,程家才有脸面,才能在这世间立足。”
他又接着道:“我做的所有事情,皆是家中早早安排好的,吃什么饭菜,穿什么衣裳,学什么技艺,皆无我自主选择的余地。”
言罢,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唯独你,苏苏,是我人生规划里的意外,是我平淡生活里的一抹亮色。”
此后,他便要我贴身伺候他的起居,我们整日从早到晚都在一起,片刻都不愿分离。
每日睡前,我若不在他身旁,他便嚷着:“苏苏不在,我不宽衣,也不睡觉。”
程墨的奶娘李嬷嬷,时常在一旁打趣我。
这日,她又笑着对我说:“苏苏啊,等你再长大些,便是半个主子了。”
我下意识反问:“嬷嬷为何如此说?”
李嬷嬷嘴角含笑,眼中带着几分促狭:“少爷是不可能娶你的呀,但他喜欢你,待你情深意重,肯定会收你在房里做个妾室的,便是做个姨娘,也比如今做丫鬟好许多呢。”
我听闻此言,心中猛地一揪,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心疼的滋味。
我清楚地意识到,我永远做不了程墨的妻。
尽管我们好得如胶似漆,情谊深厚,可这身世,却是一道我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的鸿沟。
这世间,少爷怎会娶一个丫鬟做正妻呢?
3
我心里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闷得慌。
我拉着程墨的衣袖,眼中满是祈求:“程墨,你带我回趟庄子吧,我想去看看我爹,我想回家去。”
程墨看着我,轻轻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回去。”
一路上,我满心期待,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爹的模样,还有那熟悉的院子。
可等我到了家门口,抬眼望去,却发现院子里竟晒着小孩的衣裳,花花绿绿的,在风中轻轻飘动。
这时,一个穿着布裙的女人叉着腰,从屋里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大声问道:“你找谁啊?”
与此同时,我爹的声音也从屋里传了出来:“别管问路的人了,幺娃哭了,你快来哄哄。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认他娘不认他爹。”
我听了这话,只觉心如刀绞,转身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念叨:我爹拿着那二十两银子,娶了新媳妇,还生了新孩子。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我失魂落魄地来到了娘的坟前,只见坟头的草已经长到了我的小腿高,杂乱无章,显然许久没人来看她了。
我蹲下身子,一边拔着草,一边喃喃自语:“娘,女儿来看您了,您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说着说着,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抹干了泪,强颜欢笑道:“娘,女儿拔干净草了,您能看得更清楚了。”
我站起身来,看向程墨:“我们回府吧。”
程墨牵过我的手,皱着眉头,看着我手上细细密密的划痕,心疼地说道:“苏苏,你还有我。”
“我带你回家。”
我生下来的时候,娘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弱不禁风的。
后来,我爹想要个儿子,娘便强撑着身子,又怀了一胎。
可谁承想,她在做农活的时候,不慎摔倒了,孩子没了。
自那以后,娘的身子就变得更差了,整日里病恹恹的,一直吊着药。
她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更无心照顾我了。每次看到我,她总是叹着气说:“你若是个男娃,就好了。”
“这样,我就不用那么辛苦地再怀一胎了。”
可惜我不是男娃,所以她还得生。
她常说,她做梦都想给老苏家添个男丁,延续香火。
可最后,她却死在了庸医的男胎偏方下,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而我爹,也只在我娘去世后,短暂地疼爱过我几日。
他看着我,喜笑颜开地说:“还好你长得好。”
我那时虽小,却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长得好,大了就能卖个好价钱。他虽没说出口,但我心里清楚。
所以,在他打算卖我之前,我便把自己卖进了程家,成了程家的一名丫鬟。
我从未感受过被爱的滋味,从不知道被人关心时会忍不住想哭是什么感觉。
没有得到过爱的孩子,就像是一棵没有根的树,随风飘摇,无处可依。
可如今,程墨的一句“我带你回家”,却让我瞬间沦陷了。
我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地跟在程墨身边。
我想,没有名分也好,只要能和程墨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4
待我年岁渐长,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之时,府里那些小厮们瞧我的眼神,渐渐多了几分不怀好意的调笑。
程墨知晓后,面色一沉,当即厉声斥责了他们:“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再敢如此无礼,仔细你们的皮!”
小厮们吓得纷纷低头,连声应道:“少爷息怒,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然,在一个酷热难耐的夏日夜晚,暑气蒸腾,让人心烦意乱。
我在房中,身着一袭轻薄的寝衣,手持木梳,缓缓梳理着如瀑的长发。
程墨不知何时悄然走了进来,目光落在我身上,刹那间,眼神变得炽热而迷离,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他竟一时失了控,几步上前,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事后,他紧紧抱着我,声音低沉而深情:“苏苏,你是我第一个女人,我程墨在此立誓,永远不会辜负你。”
“以后,我定会给你这世间最好的生活,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好,只要是你生的,都会是我最疼爱的孩子,我会将他们捧在手心里呵护。”
我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滚烫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我缓缓抬头,对上了他那双情意正浓、满是温柔的眸子,刹那间,心如鹿撞,乱了呼吸。
我轻声呢喃:“男孩女孩,都好。”
“以后等我们有了孩子,我定会好好疼爱。若是女孩,我便紧紧牵着她的手,带她走遍这府里的每一个角落,告诉她‘这是我们的家,你爹爹叫程墨,他很期待你的到来,他很喜欢你这个女儿,会把你宠成这世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那晚以后,府里上下皆知,我成了程墨的暖床婢。
李嬷嬷得知后,满眼含笑,拉着我的手,亲切地说道:“苏苏啊,少爷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定不会亏待你的,以后啊,你肯定会成为姨娘,享尽福气。”
李嬷嬷向来很喜欢我,自打我入府,进了程墨的院子后,她便爱与我说话。
她常常看着我,眼中满是慈爱:“你这模样,和我那远嫁的女儿很像,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了她小时候。”
于是,在她对我未来生活的畅想里,不知不觉加入了很多对女儿的期待。
她应该是程家上下,除过程墨外,最希望我幸福的人了。
所以,当她得知我有孕时,欢喜得如同孩子一般,不住地拜着菩萨,口中念念有词:“谢天谢地,四年了,我们苏苏终于有孩子了,菩萨保佑,一定要让这孩子平平安安地出生。”
有了孩子,我就能做姨娘了。这是程夫人亲口答应我的。
在我做程墨暖床婢的第二年,程夫人召我过去问话。
她端坐在主位上,上下打量着我,微微点头,缓缓开口:“打小就是个美人坯子,如今出落得更是漂亮动人,也难怪墨儿一颗心都在你身上。”
“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既然入了我程家的门,那便是我程家的人。往后只要你安分守己,好好陪着少爷,自然有你的福气在。”
“等你能为少爷生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就抬你做姨娘,让你在这府里有个安稳的归宿。”
我心中欢喜,连忙屈膝行礼,恭敬道:“多谢夫人,苏苏定会谨记夫人教诲,安分守己,好好伺候少爷。”
我没敢肖想正妻之位。
我一个丫鬟出身,能做姨娘已经很好了。
庄子上许多姑娘,最终的归宿不过是嫁给农户,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相比之下,我比她们强多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自那以后,我天天盼着程墨回来。
他去陪皇子们围猎了,临走前,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温柔说道:“苏苏,等我回来,给你烤鹿肉吃,你乖乖在家等我。”
我笑着点头:“好,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等你回来。”
就这样,我天天算着日子,满心期待着他回家。
可没想到,他回来时,身边竟还带了个女子。
5
“枕月姑娘,这便是我屋里的大丫鬟苏苏。”程墨微微侧身,指着身后女子,温声介绍道。
那女子身着一袭利落胡服,墨发高高束起,眉眼间透着一股英姿飒爽之气,宛如那塞外疾驰的骏马,带着不羁与洒脱。
程墨见苏苏愣在原地,不禁低声呵斥道:“苏苏,还不快向林姑娘问好,莫要失了礼数。”
我慌忙将手中正在缝制的肚兜藏于身后,那针脚还未来得及收,慌乱间,手指被针尖轻轻扎了一下,疼得我微微皱眉,却也顾不得许多,强挤出一抹笑容,福了福身道:“林姑娘安好。”说罢,便借口去沏茶,匆匆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场景。
程墨沉浸在与林枕月的初见之中,并未瞧见我手中的肚兜,亦未留意到这几日我脸上骤然冒出的许多痘包,红红的,在这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他的眼眸中,此刻只有林枕月一人。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饱含着欣赏与爱慕,仿佛林枕月便是那世间最璀璨的明珠,令他移不开视线。
他们在屋内高谈阔论,谈及那塞外的风沙、江南的烟雨,言辞间皆是意气风发。我在一旁静静地低头站立,如同一株被遗忘在角落的小草,努力忍着眼中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心中满是苦涩。
程墨变了。短短几日,他便好似换了一个人。
曾几何时,他言辞恳切地对我说:“苏苏,我只愿埋首书卷,于那字里行间寻得一方净土,不爱那舞刀弄枪之事。”
可如今,他却满脸钦佩地对林枕月说道:“姑娘弯弓盘马的模样,真乃当代妇好,令程某好生敬佩。”
林枕月听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道:“公子谬赞了。”
程墨却接着说道:“我家中虽世代武将,奈何我早年沉迷书本,武艺不精。不知林姑娘何时有空,能教程某一两招?若能得姑娘指点一二,程某定当铭记于心。”
林枕月并未推辞,大大方方地说道:“公子饱读诗书,才华横溢,聪明绝顶,若想认真习武,想来也是极有天赋的学生,小女子自当倾囊相授。”
于是,二人相视一笑,约定了三日后再见。
送走林枕月后,程墨仍沉浸在喜悦之中,许久,他才缓缓唤我:“苏苏。”
我忙应了一声,快步迎上前去。
“苏苏,你觉得林姑娘怎么样?”程墨目光炯炯地问道。
不等我回答,他便又接着说道:“她是我见过最有见识、最与众不同的女子,和那些矫揉造作的贵女截然不同。她身上带着风,从山谷原野吹来的风,肆意却满是生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说罢,他又看着我,再次问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我低着头,轻声答道:“很好,名字也很好听。”
枕月,这定是个备受宠爱的女孩子,家里人才会觉得她能以月为枕,以满天星辰做被子,在那梦幻般的世界里安然入睡。
不像我,我爹懒得取名字,姓苏,便名苏,如此简单随意。
程墨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道:“苏苏,不愧是最懂我的人。”
“我见她第一眼,就被她的名字吸引了,仿佛那名字便是一幅绝美的画卷,在我眼前徐徐展开。”程墨滔滔不绝地说着这几日他与林枕月一见钟情的故事,眼中满是甜蜜与幸福。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始终没能寻到空告诉他我怀孕了,我们即将有孩子了。
直到他说得累了,沉沉睡去,我轻轻为他宽衣解带,又小心翼翼地盖好被子。
我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每一根睫毛我都曾认真地数过,每一个笑容都曾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
但不知为何,此刻我看着他,只觉得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相隔甚远。
明明他喘息间呼出的热浪还扑在我脸上,带着淡淡的温热。
可我的心里却犹如冬日般寒冷,那刺骨的寒意一点点蔓延至全身。
我知道,我最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了。
我要失去程墨了。
6
或许,我从未真正拥有过程墨。
于他而言,我同这院子里那些整日忙碌的丫鬟们,并无什么分别。
顶多,不过是我生得比她们更娇俏几分罢了。
可即便生得再好看,说到底,我也只是个丫鬟,是那签了卖身契、卖身为奴的可怜人。
打从他认识我的那一刻起,他便是这府上高高在上的少爷,养尊处优,备受尊崇。
而我呢,不过是庄子里那欠了一屁股债的农户家的女儿,为了偿还债务,才被卖到这府里来。
我们之间,横亘着的那道身份的鸿沟,就如那深不见底的沟壑,难以逾越半分。
我心里一直都清楚得很,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做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梦。
只因程墨于我而言,是那穿破层层积云的一束耀眼光。
在那无数个暗淡无光的日子里,他就像一道希望之光,照亮了我原本灰暗的世界。
我总痴痴地妄想着,那道光会一直紧紧地照亮我,而且,只照亮我一个人。
可如今,眼泪掉下的瞬间,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
那晶莹的泪珠在掌心滚落,似也在诉说着我的绝望。
罢了罢了,梦终究是结束了,我也该清醒了。
程墨是少爷,是这府上的天之骄子,他注定是要娶那高门贵女的。
他的人生,有着无数的可能和选择,又怎会只属于我这样一个卑微的丫鬟呢?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我的心还是疼得厉害。
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疼得我因为她眼里不再有我而失魂落魄,整个人都像被抽走了魂魄一般。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嘴里一遍遍地念叨着:“你应该安分守己,做好他的暖床婢,别再有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就等着将来主母入府,抬你做个姨娘,这便是你最好的归宿了。”
我就这么念叨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最终沉沉睡去。
7
我伏在程墨榻边,鬓发凌乱地枕着手臂,竟这般沉沉睡去。
待我悠悠转醒,抬眸便见程墨正轻柔地抚着我的发丝,温声道:“苏苏,怎的没睡在榻上?”
我微微坐起,揉了揉因久睡而僵硬的胳膊,幽幽道:“少爷,咱们之间还能这般温存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程墨闻言,神色间闪过一丝惋惜,轻叹道:“苏苏何出此言?”
我起身,欲去为程墨打水净面。
谁料,怀中的肚兜不慎滑落。
程墨俯身拾起,面露疑惑,问道:“苏苏,这是?”
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道:“少爷,我有孕了。”
昨日知晓有孕时,我满心欢喜,可今日,却莫名地紧张起来。
程墨听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蹙眉道:“苏苏,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啊。”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问道:“少爷此言何意?”
程墨起身,踱步至窗前,缓缓道:“昨日你也见到了,枕月对我颇为满意。她出身的林家,可是林皇后的林家啊。”
“林家规矩森严,若让他们知晓我成亲前便有了你这没名分的孩子,那可如何是好?”
我怔怔地望着他,大脑一片空白,喃喃道:“少爷这是在怪我?”
我强忍着心中的酸涩,问道:“少爷的意思是,要让我走?”
程墨急忙转身,拉着我的手,急切道:“苏苏,没有的事,我怎舍得你走呢?”
我甩开他的手,冷笑道:“那少爷是何打算?”
程墨轻咳一声,道:“我只是觉得,这孩子咱们先不要。”
我瞪大了眼睛,怒道:“少爷为何如此狠心?”
程墨耐心劝道:“苏苏,你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
“我和枕月的婚事若是顺利,于我的仕途大有助益。待我前途一片明朗,那时咱们再生孩子,岂不是对孩子更好?”
我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满心酸涩。
许久,我才执拗地撇过头去,坚定道:“我想生下来。”
程墨叹气道:“苏苏,你听话好不好?现在生孩子没名没分,对你也不好。”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来,甩开他的手,怒道:“既然知道我没名没分,少爷为何不给我名分?就这样白白睡了我四年!”
程墨脸色微变,辩解道:“苏苏,此事需从长计议。”
我冷笑一声,继续质问:“既然明知在你婚前我不该有孩子,少爷为何从不设法避孕?”
程墨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这……我……”
我步步紧逼,道:“既然说是为我好,少爷又怎忍心伤害我?少爷可知,我娘的身子垮了就是因为小产!”
我连声质问,让程墨一时招架不住,脸色愈发难看。
最后,他恼羞成怒,喝道:“苏苏,你别忘了自己身份!”
我挺直脊背,冷声道:“我身份如何?”
程墨冷哼一声,道:“你只是个我带回来的丫鬟,这府里的丫鬟我想睡谁就睡谁,由不得你们拒绝!”
这句话犹如一桶凉水,在夏日将我彻底浇透。
我望着程墨,眼中满是失望,再不想多说一字。
8
我被幽闭于这阴暗屋内,竟不知时光已悄然流逝几许。
忽一日,只听“吱呀”一声,那紧闭多日的房门被缓缓推开,李嬷嬷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她瞧见我如今这副形容枯槁、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那嘴角一撇,眼眶瞬间泛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似要夺眶而出。
李嬷嬷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劝道:“苏苏啊,认命吧。这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我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嬷嬷,我这一生,命运似乎从未由得了我自己做主。可今日,我偏要搏上一搏这命数。”
“我想离开这程府,离开程墨那无情之人。”
“嬷嬷,你向来疼我,就帮帮我这一回,好不好?”
言罢,我一头扎进李嬷嬷怀里,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仿佛要将这多年的委屈与痛苦都一并宣泄出来。
恍惚间,我想起了我的娘亲。虽说她从未这般温柔地抱过我,更未曾给过我半分疼爱。
可不知怎的,此刻我就是无比地想念她。
以前,程墨念书时曾与我说过:“人呐,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便越想拥有。哪怕只是在梦里,哪怕只是在幻想之中,哪怕那美好只是短暂的片刻。”
如今想来,我对娘亲的想念,大抵便是如此吧。
我很想我娘,也很想从前那个还能勉强称之为家的地方。
但我也清楚,我回不去了,我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往前走。
三日后,阳光洒在院子里,却驱不散我心中的阴霾。
李嬷嬷手持擀面杖,神色冷峻,命人将我拖到了院子中央。
紧接着,又有几个粗使婆子上前,将我的手足紧紧按住,让我动弹不得。
李嬷嬷大声说道:“少爷说了,你不肯吃药,那便由老身亲自来了解这孽种!”
说罢,那擀面杖一下又一下地捅在我肚子上。
我紧闭双眼,试图阻隔这绝望的情绪,可那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其实,这并不疼的。
因为我与李嬷嬷早已暗中串通好了,演这出小产的戏给程墨看。
我要保住我的孩子,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李嬷嬷事先早已准备好了血包,此刻我裙摆下缓缓渗出的,并非是我的血。
而那捅在我肚子上的擀面杖,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并没有什么力道。
可真正疼的地方,是我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啊。
我深知,程墨就在里间听着外面的动静,可他却始终没有出来阻止。
他这是铁了心要杀死我们的孩子啊。
我悲痛欲绝,哭着、喊着:“程墨,你为何如此狠心!这几年的时光,我们之间的情爱,难道就如此不堪一击吗?”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人悲伤到了极点,也会出汗,也会虚脱。
汗水湿透了我的发丝,我浑身无力地倒在那一片“血泊”之中,嗓子早已哭得发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这时,程墨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他一把将我抱在怀里,满脸焦急地唤道:“苏苏,苏苏,你还好吗?”
“你若乖乖听话,又何苦受这等罪呢?”
李嬷嬷在一旁适时提醒道:“少爷,您身上都是血,晚饭时林姑娘还要来呢。”
程墨听闻,微微一怔,随即轻轻放下了我,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道:“苏苏,多吃些补药吧。”
“这些日子先好好养身体,等你养好了再来伺候吧。”
说完,他略带嫌弃地看了眼自己沾满“血”的手,转身便走了。
李嬷嬷见状,长舒了一口气,赶忙命人将我抬了回去。
晚上,我喝了半锅鸡汤,那温暖的感觉顺着喉咙流进胃里,让我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
我看着李嬷嬷拿回来的身契,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咧着嘴笑道:“多谢嬷嬷。”
我这几年在程府,省吃俭用,攒了不少银子。
前些日子,我便托李嬷嬷去找夫人,用这些银子赎回了我的卖身契。
如今正值程墨与林家攀亲之际,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本就有些烫手。
既然我自己主动提出要走,夫人自然乐得痛快地还了我身契。
9
隔日,天色尚在将将破晓之际,晨雾如薄纱般弥漫在天地之间。
我便已悄然起身,收拾好了那仅有的几件细软首饰,这些便是我此去南方的全部家当。
我已然决意要前往南方,只因听闻那儿女子们的出路更多些,或许能寻得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临走前,我特意去了娘的坟前。
我跪在坟前,轻声说道:“娘,女儿今日便要远行,以后怕是就不回来了。您在地下莫要牵挂女儿。”
言罢,我又前往佛寺,为她供奉了一盏小灯。
我双手合十,低声念叨:“娘,这盏灯便代女儿伴您左右,愿您在那边一切安好。”
留在寺里吃了碗斋饭后,我才缓缓下山,朝着码头边走去。
待船刚离岸,我便听到岸边吵吵嚷嚷,人声嘈杂。
只听有人高声喊道:“程家女眷走失,提供消息者重赏!”
我心中一惊,赶忙掀起竹帘,竟看到了程墨满脸焦急地站在码头,眼神四处张望,似在寻人。
我对面坐着的女子,瞧见程墨这般模样,撇了撇嘴,说道:“自古以来这男子的深情最是廉价,如今这般急着找人,谁知道背地里伤了多少次心,才会逼得一个女人在这艰难世道离家而去。”
言罢,她突然转头看向我,问道:“妹妹,这来找的莫不是妹妹你吧?”
我心中慌乱了一瞬,随即立刻摇头,急声道:“不认识,怎会是我。”
她没再多问,起身放下竹帘,坐在我身旁,悠悠说道:“这日子啊,就像那流水一般,只有往前走的,没有倒流回去的。”
“妹妹既已上了船,就把那过去之事都抛了吧,莫要再挂怀。”
我凝视着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似藏着无尽的故事,半晌才轻声说道:“多谢姐姐提醒。”
我心中暗自思忖,还是相信人与人之间最质朴单纯的善意。
她看出了我的局促不安,没有选择漠视,而是出言安慰于我,这份心意,我自是感激。
离开程府时,李嬷嬷曾劝我:“姑娘,莫要再轻信旁人,这世间人心难测啊。”
可我始终认为,信任本无错,错的是那些辜负了信任之人。
我主动问道:“我叫苏苏,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呢?”
她笑道:“我叫桃夭。”
桃夭说她要去扬州:“那儿的夫人们都爱美,每逢重要日子都会请梳妆师进府。我想做梳妆师,一则体面不费力气,二则说不准哪日便搭上了贵人,从此飞黄腾达。”
言罢,桃夭又问我:“苏苏,你去哪儿呢?”
我摇摇头,轻声道:“还没想好呢。”
我只想着先离开程府,至于剩下的,到了地方再看便是。
桃夭热情邀请道:“那你和我一同去扬州吧。我梳妆技艺精湛,你生得这般貌美,我可以先为你梳妆,让那些妇人们瞧瞧我的手艺。赚了银子咱俩分,如何?”
我心动了,忙问道:“好啊,那我可以跟着你学梳妆吗?”
桃夭爽朗笑道:“自然可以。”
说罢,桃夭便从随身包袱里拿出些瓶瓶罐罐,说道:“我现在就给你梳妆。”
半个时辰后,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缓缓伸手抚摸着白嫩的脸颊。
因有孕而生出的痘印都被粉遮盖住了,整个人焕然一新。
我不禁惊叹道:“原来,我竟有这么漂亮吗?”
桃夭看着我的模样,大笑道:“我没骗你吧?我可厉害了。”
桃夭又说起她的师父:“我师父是京城里最有名的梳妆师,她一直说男子无用,却在年近四十时爱上了一位死了夫人的老爷。”
“为了那老头子,她竟不梳妆了,店也不开了,只想给老头子生孩子。”
“我看啊,她一定被人下了迷药。不然怎么会爱上一个夫人刚死就娶新妇的寡情男人。”
桃夭说起师父,满是愤恨。
“店铺关了,我只能另谋出路。临行前我去辞别师父,她憔悴了许多,却硬要说如今是好日子。”
“我们争吵了几句,我也想明白了,每个人的命数都在自己手上,我不该强求别人。”
桃夭没什么心眼,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她不像我在程府认识的那些女子,大多为了生存,一句话能当三句听,处处藏着心机。
桃夭话锋一转,问道:“那苏苏你呢?”
我顿了顿,还是决定将一切说出来。
此时船已经走了许久,程墨吵嚷的声音也早就没了。
我轻声说道:“方才码头那些人,在找我。”
桃夭微微皱眉,问道:“哦?为何找你?”
我叹了口气,说道:“但我不是什么女眷,我只是程家的一个丫鬟,伺候少爷起居,有了少爷的孩子。可少爷快要定亲了,他让我把孩子打掉。”
“我不愿意,这才离开了程家。但我不是逃出来的,我用所有积蓄换回了自己的卖身契。”
说完,我偷偷瞧着桃夭的反应。
我心中很怕她会因为我暖床婢的身份而瞧不起我。
谁知桃夭眼里泛起泪光,她紧紧抱着我,说道:“没关系苏苏,出来了就好。”
“外头的天地是自由的,莫要再被那程家束缚。”
桃夭没再多说,但我们对视的刹那我便明了,她懂我的苦楚。
她去过那么多富贵人家,各式各样的女子都见过,自然能体会我的不易。
若说这世间,谁最能体会女子不易。
那只能是女子自己。
桃夭大我两岁,一路都在尽心照顾着我。
她兴奋地计划着:“等到了扬州,咱们开间铺子,你就安心生孩子,我和你一起把孩子养大。”
阳光从云层里钻出,照得桃夭像是镀了一层金光,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我想起了程墨,他曾说以前初见时阳光洒在我身上,我像是他的神女。
但此刻,我只觉得桃夭是我的神女,是我在这世间最温暖的依靠。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看得到我们充满希望的未来。
10
我这一生,从未见过如桃夭这般独特的女子。
她整个人,从根根发丝至鞋边沾染的泥尘,皆似是她鲜活生命的真切写照。
那日,下了船,她便风风火火地寻了一家客栈。
她双手叉腰,对着掌柜的,好一顿言语威胁,千叮咛万嘱咐,定要掌柜的好生照顾于我。
安置好我后,她便独自去了扬州夫人们常去的烟雨巷。
那烟雨巷,满是裁缝铺、绸缎庄、胭脂店,热闹非凡。
桃夭此去,是打算盘下一间铺子。
可待晚上她回来时,却是垂头丧气,一脸沮丧。
她坐在窗边,嘟着嘴,小声嘟囔着:
“这铺面,怎的都如此昂贵。”
我瞧着她那模样,不禁笑着安抚道:
“没有铺子,咱们便摆摊嘛。”
“咱们一点点做起,总有一天,能拥有属于咱们自己的梳妆店。”
桃夭撇着嘴,满脸担忧:
“可是,除了那些贵夫人们,又有谁会愿意梳妆打扮呢?”
我指了指自己,笑道:
“我啊。”
“在船上时,你不是给我梳了发髻,化了妆容吗?可我也并非贵夫人啊。”
“桃夭,普通女子,亦是爱美的。”
桃夭听了,低头思索了会儿,而后握着我的手,笑道:
“是啊,咱们自己便是普通女子,自然知晓普通女子的心思。”
隔天,我们在烟雨巷后头寻了个小院子。
那院子,里头有两间屋子,并一间单独砌出来的小厨房,虽不大,却也温馨。
安置好了我们的小家,我便带着桃夭去集市,购置摆摊所需之物。
若论手艺,桃夭自然是远胜于我。
可若说过日子,桃夭却是远远不及我。
但我们二人在一起,却是相辅相成,恰到好处。
第三天,我们的梳妆摊,终于支起来了。
我坐在棚下,让桃夭为我盘发。
路过时,偶尔有好奇的姑娘,会驻足问上两句。
桃夭便大方地介绍道:
“我妹妹如今有了身孕,那又如何呢?”
“只要她是女人,只要她爱美,我便每天都为她梳妆打扮。”
有了我这块活招牌,很快,便有人围了过来。
眼看着桃夭一点点地让我变得越来越精致,围观的人群,忍不住发出阵阵赞叹。
而我们也顺利地迎来了第一位顾客。
是一位脸上长着小雀斑的姑娘,名唤青儿。
青儿红着脸,小声说道:
“我明日要送邻家哥哥赶考,我,我想让他记住我最漂亮的样子。”
桃夭嘴一撇,我便知晓,她又想说:
“你去送他,可他若负了你呢?”
接连知晓我和她师父的事,让她对这些男子,多了几分敌意。
于是,我赶在桃夭开口前,笑道:
“那姑娘是想过来化,还是咱们去你家里?”
青儿忙摆手,慌张道:
“不行,不能去家里,我爹娘还不知道…”
“那就来咱们摊上化,若姑娘不想被人瞧见,也可以来我们家。”
第二天,青儿如约来到了我们的小院子。
我和桃夭昨晚一合计,搬到了一间房住,将另一间辟出来,专门接待顾客。
桃夭不但按照青儿的要求,巧妙地遮盖了她脸颊上的雀斑,还放大了她那双最好看的杏眼。
照镜子时,青儿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道:
“谢谢你们,他今日见到我,一定不会忘了我。”
临走前,青儿谢了又谢,满心欢喜地离开了。
看着她欢快的背影,桃夭感慨道:
“她那意中人,看来是与她私订终身了。我最瞧不上这种男人,你若喜欢,便大大方方去提亲。”
“私下里和姑娘定了亲事,回头一朝高中,转头就另娶他人,只耽误了姑娘一人。”
“既没有婚约能为自己讨个公道,又白白等了许多年,真是可恨。”
我心里也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但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11
自打为青儿妆扮之后,这生意竟渐渐有了起色,几乎每日都有顾客登门。
有的姑娘,眉眼含春,是要去与情郎约会,盼着以最美的模样出现在心上人面前。
有的姑娘,攒了许久的钱,终于下定决心定一身合身的衣裳,特意来寻我们化妆,好让自己能以最动人的姿态去试穿那心仪的华服。
还有的姑娘,请了画师来为自己作画,便特意前来精心妆扮,想将这最美的模样永远留在那画中。
但无一例外,来的皆是些青春年少的小姑娘。
那一日,我瞧见一位带着孩子的妇人,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我。我心中一动,便主动迎了上去,笑着问道:“这位夫人,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谁料,她竟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仓皇逃走了。
一连几日,她都会抱着孩子,远远地躲在树后,偷偷地朝我们这边张望,却从不上前与我们搭话。
直到有一日,她没带孩子,神色紧张,小心地左顾右盼后,才快步走了过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我也想梳妆。”
桃夭挑了挑眉,嘴角带着一抹戏谑的笑意,问道:“今日没带你孩子?”
她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窘迫之色,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有孩子不能化妆吗?”
我这才恍然大悟,明白她为何一直看着却从不敢上前。
我赶忙笑着说道:“当然能啊,有孩子你也依然是女人啊,女人爱美,天经地义,当然能化妆,能变得更美。”说着,我轻轻牵起她的手,将她往椅子上引。
可她却像受惊了一般,不肯坐下,眼神中满是慌乱:“这儿人多。”
于是,我和桃夭对视一眼,默契地收了摊,带着她回了家里。
桃夭拿起妆奁,开始为她精心化妆。化妆过程中,她始终很紧张,一会儿皱着眉头问道:“这真的是我吗?”
一会儿又满脸担忧地说道:“会不会被人嘲笑啊?”
一会儿又小声说道:“等会儿化完你们就帮我擦了吧,钱我会照付的,我只想看看自己。”
桃夭听到这话,手中的眉粉不禁抖了两下,差点洒了出来。
我再次牵起她的手,轻轻放在我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温柔地说道:“我有身孕了,马上也要当娘了。”
“但是这不妨碍我今日穿红衣裳,明日戴绿头饰,女人爱美,何时都不晚。”
“姐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眉形是贵人们最喜欢的远山黛呢?她们还要专门化,可你生来就有,这是上天赐予你的美。”
妇人闻言,眼圈渐渐染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我是柳芽娘,柳芽是我女儿,生她时柳树刚刚发芽,我看着那嫩绿的柳芽,便给她取名柳芽,后来,人人都叫我柳芽娘。”
“我还有个名字,叫碧云,你们可以叫我碧云吗?”
我和桃夭相视一笑,齐声说道:“当然可以。”
“碧云姐姐,来了这儿就当是自己家,不要拘束,有什么话尽管说。”
说着,我和碧云聊起了家常:“瞧你平日一直在带孩子?家里有地吗?”
碧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没有,我家那口子在码头做工,赚的钱虽不多,但也够养活我们娘俩。”
“他对我挺好的,只是有时醉酒回来脾气不大好,但老人们都说男人就这样,脾气大一点,不然怎么能是男人呢?”
说着家常,桃夭的妆也化完了。
碧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像青儿那般欢喜雀跃,反而落下泪来,声音带着几分哀伤:“其实,没成亲之前,我便是这样的。”
“说来你们或许不信,我是十里八村最好看的姑娘,家里原想送我去员外家做妾,员外见得我生得貌美也有心要我,只是他夫人眼里容不下沙子,都定了亲事,又给退了。”
“我家自觉受辱,这才匆忙把我嫁到了扬州来,这几年都不曾回过家。”
“今日与你们说了这些,我心里舒坦多了,这么多年,这些话一直憋在我心里,都快把我憋坏了。”
碧云付过钱后,又对着铜镜看了好几遍,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我和桃夭也无心再出摊,便决定下午在家歇着。
桃夭张罗着要给我炖鸡汤,一边忙碌一边说道:“你肚子渐渐大了,还整日操心着拉客,可得多补补。”
可鸡汤刚炖好,院外就传来一阵“哐哐”的砸门声,那声音震得门框都微微颤抖。
桃夭皱了皱眉,快步去开了门,来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他瞪着眼睛,大声问道:“那破摊子是你们的?”
我赶忙上前,说道:“正是,不知阁下有何事?”
他冷哼一声,说道:“给老子退钱,老子一天辛辛苦苦赚钱,你们三两句就骗得这娘儿们把钱给你们了。”
说着,他一把扯出身后发髻散乱的女子。
竟是碧云。
只见她衣衫凌乱,嘴角挂着血,眼角乌青,显然是刚刚被打过,整个人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桃夭咬着牙,气得满脸通红,就想上前理论,我忙拉住她,说道:“好,我们退钱,你别打她了。”
“再打她我就报官了,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男人却毫不在意地大笑起来:“老子的女人,想打就打,官府也管不了。要怪,就怪她窝囊生不出儿子,生了个赔钱货也就算了,还尽花老子的钱。”
我无奈,只好从怀中掏出钱,递给他。
男人接过钱,一把松开碧云,扬长而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12
碧云仿若那断了线的风筝,身形摇摇摆摆,终是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惹人心疼。
我和桃夭见状,急忙奔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碧云扶回了院里。
待将她安置妥当,我端来清水,桃夭取来帕子,一同为她细细擦拭伤口。
碧云低垂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对不住你们,是我不好,给你们添了这般多的麻烦。”
“这银子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还给你们,哪怕吃再多的苦,我也定会凑齐。”
桃夭听闻,柳眉倒竖,恨恨道:“不用你还,就当是喂了那没良心的狗了。”
我瞧着碧云,轻声问道:“他经常这般打你吗?”
碧云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惨淡笑容,哽咽道:“他平时不打我的,今日喝了酒,才……才这般失了理智。”
我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姐姐,只会把气出在女人身上的男人,是最无能的。把所有责任都一股脑儿推给酒的男人,更是窝囊一个。”
碧云闻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掉落,却只是沉默不语。
她心中又怎会不明白呢,不过是自欺欺人,不愿面对这残酷的现实罢了。
此时,鸡汤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愈发浓郁。
桃夭盛了一碗,小心翼翼地端来给碧云,柔声道:“碧云姐姐,快趁热喝了吧。”
碧云却摇着头,不肯接过:“你们对我太好了,我已然无以为报,这鸡汤,我实在喝不下去。”
“妹妹,谢谢你,还记得我叫碧云。”说罢,碧云竟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那背影满是落寞与凄凉。
桃夭见状,抬脚便要去追,我赶忙伸手拦住她:“让她自己静一静吧,此时她心中定是乱如麻,需要好好理一理思绪。”
桃夭点了点头,重新坐下,端起鸡汤喝了一口。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说道:“你还记得那个雀斑小姑娘青儿吗?”
“我看她啊,日后未必能过得好,八成也和你一般,等她那意中人遇到高贵嫡女,便会将她无情抛弃。”
说完,桃夭才后知后觉,面露慌张,忙解释道:“苏苏,我不是说你不好,方才只是有感而发,你别往心里去。”
我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微微一笑:“姐姐,一两句无心之言罢了,况且你说的也是事实,我又怎会计较。”
“如今,谁真心待我好,我心中自是分辨得清。”
我轻轻摸着肚子,恍惚间,似乎能感受到孩子在腹中轻轻蠕动。
“姐姐,你摸一摸。”我拉过桃夭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桃夭脸色变了又变,满是惊喜道:“他在踢我!这小家伙,力气还不小呢。”
我笑道:“你我之间虽是萍水相逢,可你却愿意真心帮我,待我如亲姊妹一般,这一两句无心之言,我又怎会计较?往后你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亲姐妹之间拌嘴都是常有的事。”
“如今,你是我腹中孩子除我以外,唯一的亲人了。”
桃夭听闻,蹲下身来,将耳朵轻轻贴在我小腹上,听着那细微的胎动,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你是他亲娘,我是他亲亲的姨妈,往后啊,我可要好好疼他。”
“好。”我应声道。
我看着桃夭,心中只觉得庆幸不已。
还好我是幸运的,遇到了李嬷嬷,遇到了桃夭这般真心待我的人。
比起碧云,我已经幸福太多了,这份情谊,我定会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