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新婚夜,夫君说:我伤了根,不能人事,我:和离吧,别误我儿女双全
发布时间:2025-09-04 18:36 浏览量:2
崔今宜是在小将军薛策登门提亲的那一日,带着满腔恨意重生的。
窗外是和煦的春光,喜庆的喧闹声隐隐传来,可她的魂魄仿佛还浸在上一世冰冷的泥沼里。那种被草席紧紧裹住,被泥土封住口鼻的窒息感,依旧像是附骨之蛆,盘踞在她的喉头。
她怔怔地望着铜镜,镜中映出的,是一张年仅十六、娇嫩如初绽芙蓉的面庞,白皙的肌肤上还带着未脱的少女稚气。这曾是她引以为傲的容颜,也是她悲剧的开端。
“去,回了阿爹,这门亲事,我不应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贴身侍女锦屏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小姐,您说什么胡话呢?这可是您盼了许久的婚事啊!”
盼了许久?崔今宜的嘴角勾起一抹凄冷的弧度。是啊,她曾盼了许久,盼来的却是烈火烹油般的一生。
上一世,她的夫君,战功赫赫的薛策战死沙场,她还没来得及悲伤,就被他那养在外室所生的庶子庶女们,用一根冰冷的绳索,强行勒死,美其名曰“殉葬”。死后,连一口薄棺都没有,一张破草席就是她最后的归宿,被随意丢弃在城外荒芜的乱葬岗,任由野狗啃食。
这一切,都源于薛策临终前那句冰冷刺骨的遗言:“我给了你崔今宜一世将军夫人的体面,却委屈了兰芝一生无名无分。我死后,定要与她合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王兰芝,就是他藏在外面,爱了一辈子的女人,也是那群亲手将她送上黄泉路的庶子女的生母。
而她崔今宜,顶着将军夫人的名号,却终其一生都未能有一儿半女。新婚之夜,薛策就以在战场上伤了根本、无法行房为由,将她一人撇在空荡荡的婚房。她当时心疼他、维护他,竟真的将不能生育的罪名揽在自己身上,从此在婆母的冷眼和磋磨下,熬过了无数个孤寂的日夜。
可笑啊!他哪里是伤了根本,他分明是在为他心爱的王兰芝守身如玉!
前世的她,被“贤惠乖顺”四个字捆绑了一生,听话懂事得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薛策当初之所以会求娶她,一来是看中她商人家庭的巨额财富,能为他的仕途铺路;二来,更是因为她门楣低贱,性子软糯,好拿捏,能让他毫无顾忌地将他那位沦落教坊司的青梅竹马养在外面,享受齐人之福。
“我的乖女儿,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若是不想嫁,咱就不嫁了,阿爹在这儿,谁也不能勉强你!”
一声焦急又心疼的呼唤,将崔今宜从怨毒的回忆中拉扯出来。
她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了父亲崔老板。此刻的他,还不是后来那个为了给女婿填补军饷亏空而散尽家财、最终却被反咬一口,落得个官商勾结、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现在的他,依旧是那个名震京城、家财万贯的崔老板,穿着勾勒金丝的华贵衣衫,浑身上下都透着富贵气派。
父亲还活着,一切悲剧都还未上演。
滔天的恨意与失而复得的庆幸交织在一起,冲得崔今宜双眸赤红。她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心中飞速盘算着该如何回绝这门亲事,才能不落人口实。
她从妆凳上站起,转身握住父亲宽厚的手掌,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阿爹,女儿想清楚了,和薛策的这门亲事,今天,我非退不可。”
崔父见她收敛了悲色,满脸决绝,心中的担忧稍减,却也多了几分困惑:“你不是一直心悦那薛家小子吗?为了他茶不思饭不想的。怎么一夜之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叹了口气,劝道:“他如今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就连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都对他赞赏有加。你嫁过去,便能一举脱了这商户的贱籍,往后谁还敢轻瞧了你?”
崔父一辈子在商场打拼,受尽了白眼和轻贱,他不想让自己的掌上明珠也走一遍自己的老路。
崔今宜怎会不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可正是因为明白,她才更不能让父亲再次跳入那个火坑。她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爹,他纵有千般好,万般好,却终究不是女儿的良人。”
她确实曾心悦过他。那个意气风发、打马游街的少年将军,惊艳了整个盛京城的春天,又有哪个怀春少女不曾为他心动?可如今,那份少女情怀早已被前世的鲜血与屈辱冲刷得一干二净。他的心既然不在自己身上,她又何必重蹈覆辙,再入阿鼻地狱?
见女儿心意已决,崔父也不再勉强,疼爱地拍了拍她的手:“好,爹都听你的。爹这就去前厅,回了他们。”
“不必了,阿爹。” 崔今宜拉住了父亲,“我自己去。”
当初为了攀上将军府这门亲事,父亲已经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了无数遍“挟恩图报”、“攀龙附凤”。如今要去退婚,她不想再让年迈的父亲为了自己,去对那些人低眉顺眼,赔尽笑脸。
当崔今宜缓步踏入正厅时,薛家父子和媒婆早已等得面露不耐。那位风头正盛的小将军薛策,平生第一次被人如此晾着,俊朗的脸上结了一层薄冰,眉宇间尽是不虞之色。
他一看到崔今宜,眉头便拧成了一个疙瘩,语气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指责与高傲:“崔今宜,你架子倒是不小,竟让我父亲在此枯等了这么久!”
若是从前,看见薛策这副模样,崔今宜早就慌了神,忙不迭地上前赔罪讨好了。
可现在,她却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分给他。她径直走到薛老将军面前,撩起裙摆,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决绝:“薛将军,小女自知出身商户,身份低贱,实在不堪匹配小将军这般的天之骄子。还恳请您念在小女一片赤诚,同意退婚!”
“你说什么?你要退我的婚?”
薛策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又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几步冲到她面前,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崔今宜,你是不是前日被那惊马吓出了失心疯,竟敢在这里说出这等胡话!”
惊马?
崔今宜这才恍惚记起,就在薛策上门提亲的前一天,确实发生了一桩意外。有人当街纵马,那马儿不知为何突然受惊,疯了一般朝她和另一名女子冲来。在生死一线之际,她名义上的未婚夫薛策,没有选择保护她,反而毫不犹豫地将那名陌生女子紧紧护入怀中。
若不是路过的摄政王当机立断,一剑砍了那疯马,此刻的她,恐怕早已是一缕香魂,葬身马蹄之下了。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那个被薛策视若珍宝的女子,就是他养在外面的心头肉,王兰芝。
想到这里,崔今宜的眼眶微微泛红。她从怀中取出那枚代表着婚约的定情玉佩,双手高高举过头顶:“请薛将军成全!小将军少年英才,如日中天,只有九天之上的明月才堪与他相配,我这等商户之女,实在不敢痴心妄想,高攀不起。”
薛老将军沉默地看着她,从她决绝的眼神中,看出了她不是在赌气,而是真的铁了心。他无奈地长叹一声:“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定,我将军府也不是强人所难之辈。这门婚事,就此作罢吧。”
听到薛老将军松了口,崔今宜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可一旁的薛策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他的眼神如果能化作利刃,此刻的崔今宜恐怕早已千疮百孔。
“区区一个商户之女,退婚这种事,还轮不到你来开口!”
话音未落,他猛地从崔今宜手中夺过那枚玉佩,毫不留情地狠狠砸在坚硬的青石板上。
“啪”的一声脆响,温润的玉佩应声而碎,裂成了两半,就像她前世那段支离破碎的姻缘。
“崔今宜,你给我记住了!” 薛策指着她的鼻子,脸上满是暴怒后的狰狞,“他日你若是后悔了,就算哭着跪在本将军面前,我也绝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撂下这句狠话,他拂袖而去,气冲冲地离开了崔府。
崔今宜依旧跪在地上,深深地趴伏下去,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民女恭祝小将军,早日觅得良配,与心上人喜结连理!”
她没有抬头,眼泪却无声地浸湿了冰冷的地面。
薛策,这根曾深深扎在她心头最柔软之处的毒刺,这一世,她终于亲手将它拔了出来。
从今往后,你我二人,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我倒要亲眼看看,这一世没有了我崔家的万贯家财,你那十万两的军饷窟窿,要如何去填!你那个金丝雀似的的外室,又要如何娇养在那世外桃源!
第二章 慈宁
退婚之事,如同插上了翅膀,一夜之间便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成了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茶余饭后的谈资。
薛策更是觉得颜面尽失,对外放出话来:“谁敢娶崔今宜,就是与我定北将军府为敌!”
这番风波闹得沸沸扬扬,最终连深居宫中的太后娘娘都有所耳闻,一道懿旨,将崔今宜宣进了宫。
前往皇宫的马车上,崔今宜的手心紧张得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深知此行凶险。薛策的父亲薛老将军,与当今太后乃是青梅竹马,情谊匪浅。坊间传闻,当年若不是太后入了宫选秀,如今的将军夫人之位,本该是她的。太后本人,更是一位手腕卓绝的传奇人物,曾遭先帝贬斥,却又能凭一己之力再度复宠,甚至获赐国姓“崔”,说起来,与她崔家也算得上是“本家”。
这样一个人物,心思深沉,喜怒难辨。今日召见,究竟是问罪还是试探,实在难以预料。
慈宁宫内,檀香袅袅,庄严肃穆得让人不敢大声呼吸。
高坐于凤位之上的太后,并未像崔今宜想象中那般冷厉威严,反而面带一丝慈祥的笑意,让人看不透她真实的想法。
“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太后温和地开口,“就是你这丫头,非要与薛策退婚?”
崔今宜的后背瞬间覆上了一层冷汗。她明白,若是将重生之事和盘托出,只怕立刻就会被冠上“妖言惑众”的罪名,拖出去处以腰斩之刑。
她心思电转,很快便想好了一套说辞,将一切都推给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预示之梦”。
她声称自己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梦见薛策在婚前便早已金屋藏娇,豢养外室。
“那日庙会,民女与小将军同游,街上惊马失控,险些命丧马蹄。危急关头,小将军却舍下民女这个未婚妻,转而去救一名教坊司的女奴。” 崔今宜的声音适时地染上了哭腔,显得格外委屈无助。
“民女当时便觉得事有蹊跷,私下派人查探,才惊觉那名女奴,竟真的是小将军养在南郊别院的外室。”
“民女出身低微,别无他求,只祈求能得‘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君。既知小将军心中另有所爱,实在不敢再攀附煊赫的将军府,故而斗胆退亲,只求太后娘娘能够成全。”
说到这里,崔今宜深深叩首,匍匐于冰冷的大殿之上,瘦削的肩膀因极度的委屈而微微颤抖着,她将一个被情郎背叛、无助又刚烈的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民女的父亲愿献上全部家财,只为换回小女的自由之身,让我们父女二人能安然返回江南老家,在祖母膝下尽孝,从此远离京城的是非。”
其实,从她踏入这慈宁宫,太后没有立刻发难的那一刻起,她心里便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薛策豢养外室之事,以太后的手腕,不可能毫不知情。或许太后一开始确实是想为薛家出头,毕竟在朝堂之上,她需要薛家这股军方势力来与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抗衡,以保护年幼的皇帝。但同时,太后也更需要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去拉拢和收买更多的人心。
而她崔家,恰好是那座富可敌国的金山。
果不其然,太后听完她的哭诉,脸上的怜爱之色更浓了:“真是个有主见、有性情的孩子!哀家喜欢。”
“既然你决心已定,哀家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便依了你。七日之后,哀家会派钦差往江南办差,你父女二人便跟随钦差的队伍一同上路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崔今宜闻言,如蒙大赦,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巨石轰然落地,她再次叩首,声音里充满了感激:“民女,叩谢太后娘娘天恩。”
从宫里出来的第二日,崔今宜照例去自家最大的绸缎铺子巡视账目,没想到竟迎面撞上了像是刻意在此处蹲守她的薛策。
薛策一双利眼轻蔑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语气乖张而笃定:“我就知道,你是在跟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说什么退婚,不过是以退为进,想让我更在乎你罢了。”
崔今宜捏着账本的手指微微一僵,面上却波澜不惊:“小将军多虑了,民女从未有过此等想法。”
薛策却不信,他一把夺过她刚刚随手拿起的一匹大红色的云锦,仿佛抓到了什么确凿的证据一般,言之凿凿地逼问:“你没有?你若没有这个心思,为何要挑这匹红绸?这不是想做嫁衣,还能是做什么?”
崔今的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的软肉里,疼痛让她保持着清醒。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这是我特意为远在江南的祖母挑选的寿礼。”
再过不久,便是祖母的八十大寿。老人家一生最爱红色,这匹云锦是铺子里新到的料子,从遥远的西域而来,珍贵异常,她本想亲自给祖母做件新衣。
可薛策根本不信她的解释,他早已认定崔今宜就是在用这种方式拿捏他,逼他就范。
“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崔今宜长了一张如此能言善辩的巧嘴?我更没听说过,你崔家在江南还有什么劳什子祖母!”
崔今宜的眼眶微微泛红,这一次,她没有再做任何辩驳。无谓的争执只会让他更加得意。
她只是哽着声音,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能刺痛他的话:“小将军对我如此纠缠不休,您那位视若珍宝的王兰芝姑娘,她……知道吗?”
薛策的心头猛地一慌,他没想到,她竟然连王兰芝的存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可当他的视线扫过手中那匹刺目的红绸时,眼中的慌乱很快就被浓浓的讥嘲所替代。
“兰芝是我的一生挚爱,是我要用性命去守护的人。即便你跑到太后那里去告状,又能如何?我告诉你,我薛策永远都不会爱上你。日后你就算进了我将军府的门,也只是个摆设,一个傀儡主母。”
“崔今宜,你若还识相,就收起你那些不入流的小花招。”
说完,他竟催动内力,将那匹华美的红绸瞬间震成了无数碎片,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像是破碎的蝴蝶。
他冷冷地嗤笑一声,眼中满是狂妄与不屑:“就算我将来八抬大轿娶你进门,你在我心里,也永远只是个贱妾!你不配穿正红色,这世上,只有我的兰芝,才配得上这最耀眼的红!”
崔今宜被他这番无耻的言论气得笑出了声,微红的眼眶里,泪光闪烁,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我若……非要呢?”
薛策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轻笑一声,语气中的狂妄达到了顶点:“那好办,你就从这里,一路跪到南郊去,给兰芝磕上整整一百个响头!”
“你将我们的婚约闹得满城风雨,害得兰芝伤心欲绝,食不下咽。你必须跪着去求得她的原谅,我,或许才会考虑,让你穿着正红,进我将军府,当我的……贱妾!”
第三章 请罪
站在一旁的丫鬟锦屏,早已被薛策这番颠倒黑白、极尽羞辱的话气得双目通红,浑身发抖。
她正要忍不住上前为主子辩驳几句,却听见崔今宜那清亮中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好啊,我可以跪。”
“小姐!” 锦屏瞪大了双眼,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明明受了天大委屈,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的崔今宜,“您……您为何要应下这等屈辱至极的条件啊?”
崔今宜没有回答,垂在身侧的手指再次狠狠掐进软肉里,用疼痛来压制心中翻涌的恨意。
不就是下跪吗?
跟上一世,薛策为了给王兰芝解什么劳什子的蛊毒,面不改色地命人将她绑在床上,连续取了她四十九日的心头血相比,这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从城中到南郊,需要穿过整个盛京最繁华的几条街道,甚至还要经过戒备森严的宫门。
很好。
她就要这样跪过去,让这满城的人都亲眼看一看,都亲耳听一听——
他们眼中那个光风霁月、前途无量的薛小将军,是如何在南郊的别院里,藏着一个教坊司出身的贱奴当外室,又是如何为了这个外室,逼迫自己的原配未婚妻当街下跪请罪的!
薛策并不知道她心中这番惊世骇俗的盘算,他还以为自己又一次拿捏住了崔今宜的软肋,得意洋洋地走了。
临走前,他还不忘撂下一句话:“明日,我要亲眼看着你,一步一步,跪到兰芝面前!”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崔今宜便换上了一身素衣,在颈上挂好了一块早已准备好的木牌,在自家府门口,毅然决然地跪了下去,然后一步一叩首,朝着南郊的方向,缓缓前行。
府中的小厮们则按照她的吩咐,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铜锣,“哐哐哐”地敲得震天响,一边敲一边扯着嗓子大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快来看啊,定北将军府的薛小将军,要我们家小姐下跪请罪了啊!”
这般大的阵仗,很快便吸引了无数早起的百姓围观。众人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只见崔今宜身前挂着的那块木牌上,用墨笔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罪女崔今宜,恳求薛策小将军的挚爱王兰芝姑娘原谅!”
锣鼓声,呼喊声,百姓的议论声,瞬间响彻云霄。
“王兰芝?那不是当年礼部尚书王家的女儿吗?王家获罪后,她不是被判入了教坊司,打成贱籍了吗?薛小将军身份何等尊贵,怎会与那种勾栏之地出来的贱奴有所来往?”
“我的天,你们看这牌子上写的,‘挚爱’!难不成这两人早就……私相授受了?所以崔家小姐才知道了这桩丑事,宁可得罪将军府,也要退婚?”
“我看定是如此!若非有这等隐情,崔家小姐放着好好的高门主母不当,何苦要受这份罪!”
百姓们的议论,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了崔今宜的耳中。这些话语,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将她那颗早已结痂的心再次剖开,鲜血淋漓。但也正是这种疼痛,让她彻底沉入了冰窟,变得无比清醒。
薛策,你不是最爱惜自己的名声吗?你不是最怕别人知道你豢养教坊司的贱奴当外室吗?
那我今日,便让这全天下的人,都看清楚你那张“君子”面皮之下,究竟是怎样一副肮脏龌龊的嘴脸!
丫鬟锦屏早已将崔今宜教她的话背得滚瓜烂熟,此刻,她也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大声哭诉起来。
“我家小姐性子刚烈,不愿与教坊司的王姑娘共侍一夫,想要退婚。谁知小将军恼羞成怒,竟以此为要挟,羞辱我家小姐,说即便将来娶进门,也只让她当个贱妾,连正红色的嫁衣都不配穿!”
此话一出,人群中又是一片哗然。
“这也太过分了!崔家小姐即便出身商户,那也是正经人家的清白女儿,怎么能与教坊司的贱奴相提并论?”
“是啊,为了一个外室,如此折辱自己的未婚妻,这薛小将军竟能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事,真是枉读了圣贤书,枉为君子!”
议论声越来越大,像潮水一般,淹没了整个街道。
崔今宜的膝盖早已被粗糙的石板磨得红肿破皮,鲜血浸透了裤腿,眼前也因体力不支而阵阵发黑,可她的心中,却从未有过的清明和坚定。
今日,她定要跪到南郊去。
她今日这一跪,表面上是给王兰芝赔礼道歉,实则,是为自己前世今生的冤屈,向神明发愿。
南郊有座普佛寺,香火鼎盛,据说只要诚心跪拜祈求之人,所求之事,无有不应。
崔今宜一边艰难地叩首前行,一边在心中默默地祈求——
“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崔今宜在此立誓,只求薛策前世今生欠我的一切,都能百倍千倍地奉还于他!从此孽缘尽消,前债两清,生生世世,再无任何瓜葛!”
她跪了多久,围观的百姓就跟了多久,看了多久。
大家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日的光景,全盛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薛小将军与教坊司罪女暗通款曲,还想强娶富商之女崔今宜进门当挡箭牌的丑闻。
正在上朝的薛老将军和薛策,当即就被御史台的言官们狠狠参了一本,说他们治家不严,德行有亏。
等崔今宜满身狼狈地快要跪到南郊时,下了朝的薛策也策马扬鞭,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
当他看到崔今宜身上挂着的那块醒目的牌子,以及周围百姓们指指点点的目光时,薛策的脸色瞬间黑沉如锅底:“崔今宜!你……你竟敢算计我!”
崔今宜抬起头,看着他那副暴跳如雷的样子,心中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反而涌起了一阵病态的畅快。
“民女不知小将军此话何意?” 她虚弱地喘息着,却字字清晰,“民女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一步一跪,前来给王姑娘致歉了。不知小将军,还有何不满之处?”
说着,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小心翼翼地,用一种天真又无辜的语气问道:“莫不是因为……民女还未给王姑娘磕够那一百个响头?”
围观的百姓中,不乏一些饱读诗书的读书人。
听崔今宜这么一说,当即有人脸色大变,义愤填膺地站了出来——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古往今来,闻所未闻,哪有让正妻给外室磕头请罪的道理!”
“是啊,即便二人尚未完婚,却也曾有过婚约在身,小将军这般做法,实在是欺人太甚,有辱斯文!”
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和谴责声,薛策的脸色由青转紫,难看到了极点。
怒火攻心之下,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那泛着寒光的剑尖,竟直直地朝着崔今宜的脖颈刺了过去:“我今日便杀了你这搬弄是非!”
第四章 救赎
森冷的银光如毒蛇吐信,瞬息而至!
崔今宜的瞳孔骤然紧缩,锋利的剑尖已经割破了她娇嫩的肌肤,一缕殷红的血丝从伤口处缓缓渗出,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疾射而来一枚小小的石子,“叮”的一声,精准无误地击中了薛策持剑的手腕。
薛策只觉手腕一麻,再也握不住剑,“哐当”一声,佩剑掉落在地。与此同时,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如鬼魅般闯入了众人的视线。
来人身着一袭玄色锦衣,墨发高束,长眉斜飞入鬓,五官俊美如神祇雕刻,周身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孤傲之气,令人不敢直视。
“拜见摄政王千岁!”
看清来人,周围的百姓纷纷大惊失色,慌忙跪倒在地,齐声高呼。
薛策的眉心狠狠一跳,看清来人是自己仕途上最大的对手——摄政王祁连舟时,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因为嫉妒和愤怒,冷笑出声:“我与我的未婚妻闹些别扭,不知摄政王殿下跑来凑什么热闹?莫非……是早就与这不知廉耻的暗通款曲了?”
祁连舟的视线淡淡地落在他身上,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凤眸中,泛着冰冷的杀意。
他父亲薛老将军在自己面前,尚且要恭敬三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竟敢如此口无遮拦,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祁连舟的薄唇勾起一抹冷笑,正欲开口降罪。
崔今宜却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挡在了他的身前,对着薛策怒声斥道:“薛策,你住嘴!”
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连名带姓地喊出他的名字。
算上之前在街上被惊马所困,这已经是摄政王第二次出手救她了。她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因为自己而蒙受这等不白之冤。
祁连舟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个倔强的背影,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他活了二十多年,权倾朝野,说一不二,这还是头一次,体验躲在一个女子身后被保护的滋味,倒也……新奇。
崔今宜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她强忍着膝盖上传来的剧痛,声音破碎却异常坚定地继续与薛策对峙——
“薛策,如今当着摄政王殿下与全城百姓的面,你敢不敢说,不是你亲口要我下跪,求你那养在外面的外室王兰芝原谅的?”
薛策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想否认,可京中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他根本无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一个“不”字。
崔今宜又往前逼近一步,再次发问:“我再问你,你是不是亲口说过,那位王兰芝姑娘,才是你此生挚爱?”
薛策猛地抬起头,眼神凶狠地瞪向崔今宜,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王兰芝是教坊司的贱奴,这个身份是他心中最隐秘的刺。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贱奴,他堂堂定北将军府少将军的颜面,该往哪里搁?
所以,他也同样答不出一个“是”字。
崔今宜见状,自嘲地一笑。看,这世间的男人,多是如此,情爱在名利和脸面面前,永远不值一提。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人群外,那个穿着一袭素雅青衫、正死死咬着嘴唇的女子。只见她在目睹薛策的沉默之后,一双美丽的眼眸中瞬间泛起了晶莹的泪花,泫然欲泣。
她,便是薛策口中的一生挚爱,王兰芝姑娘。
崔今宜的心仿佛被针狠狠刺了一下,那含着痛意的视线再次落回到薛策身上,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问,你是不是曾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亲口许诺过,此生非我崔今宜不娶?”
当年,父亲用救命之恩为她换来了这桩婚事后,京中之人无不戳着父亲的脊梁骨,唾骂他利欲熏心。而她,也被那些所谓的贵女千金们堵在街上,受尽了羞辱和嘲讽。
是薛策,在她十六岁的及笄礼上,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将那枚定情玉佩亲手赠予她,并信誓旦旦地说:“我薛策此生非崔今宜不娶,从今往后,谁敢再欺辱她,便是与我整个定北将军府为敌。”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她对他的一腔敬慕之心,才悄然化作了男女之情,从此万劫不复。
若非是重活一世,她到死都不会知道,当初那些文人对父亲的口诛笔伐,那些贵女对自己的刁难为难,桩桩件件,背后都有他薛策的暗中授意!
回忆如同无数根淬了毒的针尖,一寸一寸,扎入她的心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见薛策依旧面色铁青地沉默着,人群中的百姓们终于看不下去了,纷纷为崔今宜作证。毕竟,崔今宜及笄那日,崔老板可是豪掷千金,宴请了全城百姓,那场面,许多人都还记忆犹新。
“没错,小将军确实说过这话!”
“草民可以作证,及笄那天,草民就在现场,亲耳听见的!”
听着这一声比一声高的呼喊,薛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堪来形容了,简直像是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羞愤欲绝。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浓浓哭腔的女子声音,如利剑般刺入他的耳中——
“薛郎,你……你负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位站在人群里的王兰芝,正泪流满面地看着薛策,说完这句话,便用手帕捂着脸,转身跑开了。
薛策看着她伤心离去的背影,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握紧了拳头,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了崔今宜身上。
他用淬了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诅咒道:“崔今宜,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妒妇!你嫉恨兰芝的清白无辜,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毁她名节!你……!”
说完,他便再也顾不上其他,急匆匆地朝着王兰芝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望着薛策决绝的背影,崔今宜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一滴滚烫的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
上辈子,薛策也曾用一模一样的话,伤得她体无完肤。
那是她第一次发现王兰芝的存在,王兰芝为了陷害她,竟狠心捂死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然后栽赃到她的身上。
那一次,崔今宜承受了薛策滔天的怒火。她被挑断了手筋脚筋,被丢进满是毒蛇的蛇窟里,整整十日。等阿爹带着上百名捕蛇人将她从蛇窟里捞出来时,她早已是满身血污,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可笑的是,那时,她还撑着那口气,想要跟薛策解释,自己真的没有做过。
重生一世,她才终于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所以这一次,她不再解释,她只是默默地照着他的话去做,将所有的是非对错,都摊在阳光下,让这世人去评说。
悠悠众口,最是难堵。
崔今宜缓缓收回视线,转身对着祁连舟,深深地施了一礼,声音轻柔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今日多谢王爷仗义出手,否则,民女恐怕早已成了小将军的刀下亡魂。”
祁连舟淡淡地笑了笑,深邃的视线却投向了不远处的一处树梢,意有所指地说道:“即便本王今日不出手,想必崔小姐也早已为自己备好了后路,定能全身而退。”
崔今宜心中一凛。
她花五千两重金雇来的江湖高手,此刻确实还隐藏在那棵树上。她早已交代过,若薛策真的敢当街杀她,那高手便会立刻放出袖箭。江湖中人,快意恩仇,朝廷律法再森严,也奈何不了他们。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般隐秘的安排,竟然会被这位深不可测的摄政王,看得一清二楚。
第五章:请君入瓮
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动着崔今宜的裙摆,她强行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波澜,让自己看上去平静如水。
“王爷,”她微微垂首,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夜色已深,恐家中长辈挂念,民女便不多打扰了。”
告辞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她转身的姿态也一如往常般温婉。
然而,当挂着崔府灯笼的马车在自家门口缓缓停下时,车帘掀开的一角,却映出了一个让她呼吸一滞的身影。
薛策就那么站在那里,高大的身躯在门前石狮的阴影里显得格外有压迫感。他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他看着崔今宜从马车上下来,那张脸上无悲无喜,平静得像一汪古井,这让他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曾几何时,她的眼里总是盛满了星辰,那里面全是倾慕与爱恋,只为他一人闪耀。也正是因为这份毫不掩饰的爱意,他才觉得,娶她也无妨。
他需要的,就是她这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爱慕。有了这份爱慕作为枷锁,她便能被牢牢掌控在股掌之间,即便婚后知晓了他与兰芝的私情,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想到这里,薛策心头的烦闷稍稍平复,他决定给这个“闹脾气”的女人一个台阶下。他刻意放缓了声线,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今宜,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他上前一步,眼神里带着一丝自以为是的宠溺与无奈,“你先是退婚,又是跑到太后面前告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就是想让我多看你一眼吗?”
他凝视着她,仿佛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去求太后降下懿旨,免去兰芝的奴籍。我允你和她同一天过门,以平妻之礼相待,如何?”
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差点让崔今宜气笑了。这个男人究竟是何等的自负,才会觉得她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博他一笑?
但转念想到几日后南下的计划,为了万无一失,她必须稳住他。于是,崔今宜强行压下心底的恶心,重新拾起了往日那副温顺乖巧的模样,眼睫微颤,带着一丝委屈。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不想当一个身份低微的贱妾。”
听到这话,薛策的嘴角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笑意。
不知为何,当崔今宜亲口应承下来后,他那颗悬着的心竟也落回了实处。他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因为兰芝终于能脱离教坊司那个泥潭,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身边了。
这么一想,薛策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他用一种近乎深情的目光看着崔今宜:“好了,今天的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既然误会已经解开,我自然会履行婚约,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他顿了顿,仿佛在宣布一个天大的恩赐,补充道:“你放心,即便我的身与心,都完完整整地属于兰芝,但我依然会给你身为将军府主母应有的一切尊重。”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崔今宜的心窝。五脏六腑都搅作一团,剧痛难当。但她面上却绽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多谢小将军抬爱。”
甜言蜜语总是动听的,薛策对此十分满意,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背影都透着一股志得意满的轻快。
次日,天刚蒙蒙亮。
崔今宜便带着数个沉甸甸的锦盒,再次入宫求见太后。这一次,她将自己在京中所有的房契与地契,悉数奉上。
慈宁宫内光线昏暗,檀香袅袅。
崔今宜跪于殿下,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满室沉寂:“太后娘娘千岁,民女崔今宜,特来献上东海夜明珠一颗,愿娘娘凤体康健。此外,民女尚有一事相求,恳请娘娘成全。”
她说着,缓缓打开了最上方的那个锦盒。
刹那间,仿佛有星月坠入凡尘,一束柔和而璀璨的光华瞬间驱散了殿内的阴沉,将整座慈宁宫照得亮如白昼。
原本靠在软榻上百无聊赖的太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吸引,她直起身子,让宫人将夜明珠呈上。那珠子入手温润,光华内敛,确是稀世珍品。
“说吧,你求什么事?”太后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兴致。
崔今宜将头埋得更深,声音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民女恳求太后降下一道懿旨,使贱奴王兰芝,此生此世,永不得踏出教坊司半步!无论何人求情,皆不可恕!”
太后微微眯起了眼。她自然明白这是小女儿家的置气之举,但掂了掂手里这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再想到崔今宜献上的全部家产,这份“气”,她愿意帮她出。
“好。”太后最终开口,“三日后,哀家会派人去教坊司宣旨。”
醉仙楼的雅间内,酒过三巡。
薛策的亲信附在他耳边,低声禀报了崔今宜再度进宫的消息。
“很好。”薛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是藏不住的畅快。
崔今宜果然爱他入骨,只要自己稍稍给些甜头,她就迫不及待地贴上来了。
一位同僚见他春风满面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小将军这是遇上什么喜事了,竟高兴成这样?”
薛策摇了摇头,脸上却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炫耀:“崔今宜前些日子闹退婚,不过是想引起我的注意罢了。这不,见我真动了气,她今天又巴巴地跑进宫,求着太后把这桩婚事给圆回来了。”
他当然不会说出实情,没提让崔今宜进宫是为了给王兰芝脱奴籍的事。
同僚们不知内情,立刻纷纷附和:
“薛兄果然是御妻有方啊!这人还没过门呢,就把崔氏拿捏得死死的。”
听着周围的恭维,薛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得意地笑道:“她爱我早已无法自拔,之前种种,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众人又是一阵吹捧,雅间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当晚,带着一身酒气的薛策,竟直接运起轻功,如同一只夜枭,悄无声息地跃进了崔府内院。
崔今宜的贴身丫鬟刚发现人影,惊呼还未出口,便被他一记手刀砍在颈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咚、咚、咚”,崔今宜的心跳如擂鼓,难道……他知道了自己与太后的交易?
薛策看着她骤然紧张以至面色发白的模样,反而柔声安慰道:“别怕,你的丫鬟只是晕过去了。我来,是想跟你说几句体己话。”
他说着,一步步向崔今宜逼近,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我已经知道了,你今日进宫求了太后的恩典。你如此宽厚大度,倒也配得上我许你的将军府主母之位。”
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又被狠狠剜了一下,崔今宜忍着痛,没有戳穿他的自作多情:“这是民女分内之事。毕竟将来进了将军府,还要仰仗王姑娘多多照拂。”
薛策对她的识趣非常满意,随即按捺不住,问出了那个困扰他许久的疑惑。
“你究竟,给了太后什么好处,才让她松口的?”
崔今宜抬起头,眸光比天边的冷月还要清寒,一字一顿地道:“我将崔家在京城所有的家业,以及那颗传世的夜明珠,都献给了太后。”
第六章:最后的恩赐
薛策打量着崔今宜那双坚定又清澈的眸子,一时竟有些怔住。
她……竟然为了自己,做到了这个地步?那般雄厚的家业,她说送就送了出去。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审视眼前的女子。她未施粉黛,一张素净的脸在月光下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容颜清丽,竟是绝世无双。
怪不得军中那些同僚总在背后议论,说崔氏可惜生为商女,若是有个好出身,凭这副倾国倾城的容貌,便是入宫为妃也绰绰有余。
他们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好福气。
心念电转间,薛策心中某个角落忽然软了一下,他鬼使神差地对崔今宜说:“今宜,看在你这般痴情的份上,我许你一个承诺。日后你嫁入将军府,我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会歇在你的房里,定会让你有个孩子傍身。”
他看着她,那神情仿佛是给了她天大的恩赐,充满了悲悯与慷慨。崔今宜只觉得既可笑,又心痛如绞。
这时,薛策又迫不及待地问道:“太后的懿旨,何时能下来?”
“三日后。”崔今宜平静地回答,“届时,小将军可以亲临教坊司,见证那荣耀的一刻。”
“好好好!”薛策抑制不住地高兴起来。
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看着崔今宜,用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轻叹道:“你若是一开始就这般听话懂事,之前又何苦吃那些苦头?”
他说的,是逼她下跪磕头认错的事。
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崔今宜强忍着,垂下眼帘,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冷芒:“小将军放心,民女日后,绝不会再犯错了。”
薛策对她此刻的温顺受用极了,却仍不忘敲打一句:“进了门,你也要好生对待兰芝。她心地单纯,受不得委屈。你若敢欺负她,休怪我收回对你的所有宠爱。”
说完,他便如来时一般,翻墙离去,潇洒至极。
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崔今宜脸上的温顺笑容瞬间凝固,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淡漠与嘲讽。
薛策,三日后,这场独角戏,恕不奉陪了。
郁结之气在胸中翻腾,痛意割喉。
届时,我将远赴江南,重获新生。而你,就留在京城,亲眼看着你最爱的女人,被永远钉死在教坊司的耻辱柱上!今生今世,再无翻身之日!
薛策自然不知道崔今宜心中这番惊涛骇浪的盘算。当天晚上,他便兴致高昂地将王兰芝带到了南郊的一处别院,一番翻云覆雨,共赴巫山。
云销雨霁后,薛策将王兰芝紧紧搂在怀里,声音里带着餍足后的沙哑:“兰芝,你放心。我已经让崔今宜去求了太后的恩典,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脱了奴籍,风风光光地嫁入将军府。”
他怀里的王兰芝喜上眉梢,仰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声音娇媚入骨。
“阿策,以后,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并肩而立了。”
温香软玉在怀,看着王兰芝娇媚动人的脸庞,薛策的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了片刻之前,崔今宜那张清水出芙蓉般的素净面容。
他身体的某个部位,竟又有了复燃的趋势。
王兰芝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娇羞地轻捶了一下他的胸膛。
薛策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指腹暧昧地摩挲着,嘴上却说:“作为交换,我答应了崔今宜,日后每月初一十五,要去她房里。”
王兰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当即抽出手腕,声音也冷了下来:“你不是答应过我,即便娶她回家,也绝不会碰她一下吗?”
薛策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反应,立刻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若不是为了让你早日脱离苦海,我何苦要忍着恶心去与那商女虚与委蛇?兰芝,我对你的一片真心,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王兰芝心中的那点不快立刻被愧疚所取代。
尤其是在看到薛策脸上那悲戚与失望交织的神情后,她的愧疚感更是达到了顶峰,态度彻底软化了下来。
“好了好了,是我错怪你了。”她重新依偎进他怀里,“我愿意与她均沾雨露。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决不能对她动一丝一毫的真心。”
“那是自然。”薛策立刻保证,“我的心里早就被你填满了,又怎会看上那商女?”
在温柔乡中再次沉浮的薛策,心中却在暗暗盘算着——
等成亲之后,定要让崔今宜知道,自己为了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甚至不惜惹得兰芝不快。她定会对自己更加死心塌地。
第二日,崔今宜刚起身梳洗完毕,就听下人来报,说薛策大张旗鼓地抬了好几箱金银珠宝进了府中,此刻正在中厅等候。
她走到厅中,看着地上那几个敞开的大箱子,明知故问:“小将军这是何意?”
薛策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在施舍乞丐。
“你为了兰芝的事,赔上了全部身家,也算有功。这些,就当是我提前给你的聘礼,算作补偿吧。”
他示意小厮将箱盖全部打开,里面金钗玉簪、珠花翠翘,倒是琳琅满目。
崔今宜只是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她的目光在那几箱珠宝上掠过,心中冷笑。这些东西的成色,恐怕连自家珠宝铺子里的边角料都比不上。
薛策只当她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用施恩的口吻说道:“成亲那日,将军府不会有迎亲的队伍去崔府,你要自己从侧门进来。兰芝她委身做平妻,已是天大的委屈,所以大婚的正妻之礼,我必须全部留给她。”
崔今宜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差点笑出泪来。
薛策微微一顿,就听她柔顺地答道:“小将军说什么,民女照做便是了。”
她如今掏空了家底,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这些“边角料”,自然是来者不拒。
薛策对她的顺从感到十分满意,又意有所指地敲打道:“看来那日跪地之苦,你没白受。你以后就要这样乖一点,女子性子温顺,才惹人怜爱。”
听到这话,崔今下意识地攥紧了掌心,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前世,她与王兰芝的第一次见面,那锥心刺骨的记忆,又一次涌上了心头。
第七章:前尘旧恨
那是她嫁入将军府的第二年。
薛策说,王兰芝是他恩师流落在外的孤女,无依无靠,便将她接进了府中暂住。
崔今宜不疑有他,还傻傻地为她安排了府中最好的院落,为她添置最时兴的衣物,送上自己最珍爱的首饰。
怕她初来乍到水土不服,甚至亲自下厨,为她做江南家乡菜。
可就在一天晚膳时,王兰芝在吃了一口豆腐羹后,突然面色发紫,当场晕厥了过去。
等她悠悠醒转,便在薛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我知道自己身份低贱,配不上将军府的富贵。若是夫人不欢迎我,我走便是了,夫人又何苦要下毒害我性命……”
薛策不问青红皂白,冲上来就狠狠甩了崔今宜十个耳光,打得她口鼻出血,耳中嗡鸣不止,嘴里怒骂着“毒妇”。
崔今宜含着满口的血沫,拼命解释:“夫君,你忘了么?妾身自小便对豆腐过敏,食用后会浑身起疹,高热不退。我从不碰此物,又怎会让厨房做这道菜?”
薛策不但不信,反而端起那碗剩下的豆腐羹,捏住她的下巴,亲手尽数灌进了她的嘴里!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过敏!”
滚烫的汤羹灼伤了她的食道,她当即全身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很快便高烧不止,陷入了昏迷。
薛策却冷酷地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为她请郎中!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薛策的面容冷如阎罗,看向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夫妻情分,只有凛冽的杀意:“你就跪在门外,兰芝什么时候醒,你什么时候才能起来!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跟着陪葬!”
那时的她,根本不知道他和王兰芝之间那些龌龊的私情,还天真地以为,真的是自己失手害了人。
那一次,她命大,生生捱了过去没有死,却因为高热伤了喉咙,从此口不能言,成了一个哑巴。
事后,薛策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这次就当是给你个教训。你以后乖一点,别再做让我不高兴的事。”
想到这些,旧怨新恨如潮水般同时涌上心头,烧得崔今宜双眼通红。
此刻的薛策,却将她这副模样误解成了受了委屈在撒娇。
看着她双眼通红、楚楚可怜的样子,他那颗坚硬的心又软了一分,随手将自己腰间佩戴的一块龙纹玉佩解了下来,塞到她手里。
“这块玉佩,兰芝没有,独独给你。你也不必再觉得委屈了。”他居高临下地说道,“你一个商户之女,之前又把退婚之事闹得那般难看,我是看在你还算懂事的份上才愿意继续娶你,你该知足了。”
说完,薛策便转身离去。
崔今宜死死地捏着那枚尚带着他体温的玉佩,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恨与痛,如同两张巨大的网,将她密不透风地笼罩。
薛策,王兰芝,我发誓,定要让你们,也尝遍我前世所受的所有苦楚!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是崔今宜计划离开的前一天。
她让贴身丫鬟锦屏,将薛策送来的那几箱“补偿”和那块玉佩,悉数送去当铺换成了银票。又拿出其中一部分银钱,将府中的下人全部遣散了,每人都多给了三个月的月钱。
锦屏哭红了双眼,说什么也不肯走:“小姐去哪儿,锦屏就去哪儿!哪怕不要月钱,锦屏也要一辈子伺候小姐!”
看着丫鬟忠心耿耿的模样,崔今宜的思绪又飘回了前世。
在将军府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每当薛策以各种由头欺辱她时,都是瘦弱的锦屏一次又一次地挡在她的身前。
最后,锦屏只因为护着她,不小心伤了王兰芝养的波斯猫,便被薛策下令拖下去,活活打了三十军棍,剔骨而死!
崔今宜的眼眶也红了,但她还是狠下心,没有同意锦屏跟着自己。她不能再连累这个可怜的女孩了!薛策明日知道真相后,必定会雷霆震怒,她不能让锦屏再因自己而丧命!
她从妆匣深处,另外拿出了一张地契。
这是她刚重生时,就悄悄为锦屏准备好的,本想等她风光出嫁时,作为她的嫁妆。
“锦屏,你我名为主仆,情同姐妹。”崔今宜拉着她的手,将地契塞了过去,“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嫁妆,你拿着。日后寻个好人家嫁了,有这份产业傍身,夫家也不敢欺负你。”
话已至此,锦屏只好含泪接下了地契,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崔府。
当最后一个下人也离开后,偌大的崔府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崔今宜和父亲站在院中,心中五味杂陈。
看着父亲斑白的鬓角,崔今宜眼眶一红,声音哽咽:“爹,你怪女儿吗?您一手打拼下来的家业,全让我……拱手送人了。”
崔父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里满是慈爱与愧疚:“傻孩子,爹知道,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苦衷。”
说着,他摇头长叹,语气中满是自责:“都怪爹没本事,只是个商户,却还不自量力地让你去高攀将军府,平白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父亲自责的话语,像一根刺,扎得崔今宜再也控制不住,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崔父最见不得女儿哭,顿时手忙脚乱地用粗糙的衣袖为她擦泪。
他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后,才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和得意,宽慰女儿:“乖囡别哭了。你忘了?咱们家是在江南发的家,我们在江南老家的根基,比在京城这边的产业,要雄厚百倍不止!”
“只是当初来京城时,怕树大招风,被歹人惦记,我才将大部分重要产业都寄在了你过世祖母的名下,一直交由信得过的老人打理。”
“爹本想着,来京城为你谋一门好亲事,最好能摆脱这商户的贱籍。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不嫁了!爹也能养你一辈子,让你一世无忧!”
崔父怕她不信,又补充道:“你等着,爹这就去把江南那边的地契房契都拿给你看!”
看着父亲欢天喜地离去的背影,崔今宜又哭又笑,心中暖流涌动。
然而就在此时,崔府的大门,却被人“砰”的一声,从外面一脚踹开!
薛策面带愠怒地闯了进来,将一堆碎裂的玉佩狠狠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崔今宜,你竟敢把我送你的东西拿去当了!”
她早就料到他会知道,却没想到,他知道得这么早。
第八章:风雨前夕
面对薛策的雷霆之怒,崔今宜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委屈与惊慌。
“小将军,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如今崔家为了给王姑娘赎身,已经掏空了家底,我实在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置办嫁妆。我不想空着手嫁入将军府,被人看了笑话,这才……这才出此下策。”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薛策心中的怒火顿时消了一半。
只听崔今宜继续幽幽地说道:“更何况,小将军的身心都在王姑娘身上,日后到了将军府,若我再没有些银钱傍身打点上下,恐怕……更是寸步难行。”
前几日还敢与自己据理力争的女子,此刻却在他面前这般低眉顺眼,楚楚可怜。
薛策心头最后那点火气,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非但没有再计较崔今宜当掉玉佩的事,反而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塞进了她的手里。
“此事,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他的语气缓和下来,“你拿着这些银票,去给自己置办一身像样点的嫁衣。若是不够,再差人来找我取便是。”
崔今宜没有拒绝,小心翼翼地接过银票,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她抬起泪眼,怯生生地看着他:“小将军待我这样好,王姑娘……她不会跟您置气吧?若是因为我,让你们二位生了嫌隙,那今宜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自己考虑,薛策的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他看着崔今宜,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宠着她,不代表她能越过我。你也不必对她如此小心翼翼,你只需记住,你真正该讨好的人是谁。”
这下,崔今宜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吧。
薛策这么想着,看着崔今宜那副又羞又喜的模样,满意地转身离开了崔府。
当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崔今宜脸上的笑容与羞涩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
她揩去眼角硬挤出的湿润,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那堆碎玉,然后抬起脚,随意地将它们踢进了墙角的旮旯里。
别再来碍眼。
隔天一早,天还未大亮,崔今宜便与父亲悄然登上了钦差派来接应的马车。
车轮滚滚,载着他们,也载着崔家全部的希望,向着江南的方向,正式启程。
与此同时,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
薛策与王兰芝正共乘一骑,在万众瞩目之下,招摇过市。
王兰芝像一只慵懒的猫,整个人都窝在薛策怀里,嗓音甜得发腻,带着承宠后的娇媚:“都怪你,昨夜不知节制,害得人家今天差点都下不来床。”
薛策的下巴亲昵地抵在她的肩窝上,藏在披风下的左手,正暧昧地摩挲着她纤细的腰肢。
“今天是你脱籍的大喜日子,我一时情不自禁。”
整个京城的百姓都看到了他们这副不知羞耻的放浪模样,两人却毫不在乎,反而愈发张扬。
察觉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薛策更觉得刺激,原本只是摩挲着佳人腰肢的手,也开始渐渐不安分地向下探去。
瞧着王兰芝羞红了脸的娇俏模样,他眼中染上了浓重的情欲,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间。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王兰芝才是我薛策此生挚爱!让他们都看清楚,即便你为平妻,也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宝贝!”
王兰芝被这番话感动得一塌糊涂,主动抬了抬身子,任由薛策为所欲为。
“薛郎,是我错了,之前竟还怀疑你的真心,以为你……你对那个崔氏动了心思。”
薛策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心虚。
就在这时,一辆四匹骏马拉着的驷车与他们擦身而过。一阵风吹来,恰好掀起了车窗的布帘,一张清丽绝伦的侧脸,在薛策眼前一闪而过。
是崔今宜!
薛策猛地皱起眉头,似有所感地转过头去,看到的却只有缓缓落下的厚重布帘。
不,不可能的。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崔今宜现在,应该正在府中忙着准备嫁衣,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他这么想着,强行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慌乱,将王兰芝抱得更紧了几分。
“晚上回去,我再好好‘罚’你。”
撂下一句意味深长的暗示,薛策心猿意马地抽回了手。
马车内。
崔父见女儿紧紧地按着车帘,手背上青筋都冒了出来,不禁皱眉问道:“乖囡,你这是怎么了?”
崔今宜不想让父亲担心,只轻声说:“外面风大,怕吹着您,头疼。”
更怕,脏了自己的眼睛。
直到耳边的马蹄声彻底远去,她才缓缓松开了手,心中那份忐忑却仍未消散。
刚才幸好自己眼疾手快,否则,若是被薛策瞧见了,那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届时,莫说远赴江南,只怕他们崔家满门的性命,都要断送在这盛京城中。
薛策的高头大马,最终在教坊司门口停了下来。
将军府的婢女们早已在此等候,手里捧着华丽的衣裙珠宝。只待太后的懿旨一下来,就立刻让王兰芝换上新衣,跨过火盆,住进他特意在城中购置的待嫁别院。
王兰芝看着那些流光溢彩的朱钗衣裙,眼中满是贪婪与向往,她主动靠进薛策怀中,柔声说道:“薛郎,你待我真好。”
闻言,薛策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他竟不由自主地想起,前几日,当他将那几箱三流货色的珠宝送给崔今宜时,她脸上那小心翼翼的喜悦。
还有昨晚,自己将银票塞给她时,她那副可怜又胆怯的模样。
罢了,看在她对自己一片情深的份上,待今晚安顿好了兰芝,他便再去给崔今宜送些真正上好的首饰吧。免得大婚之日,旁人说他将军府小气。
到时候,她肯定会像此刻的兰芝一般,感动得扑进自己怀里吧?
这么想着,薛策的眉眼间,带上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与温柔。
也就在这时,教坊司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与惊呼。
“快看!是宫里来人了!太后娘娘真的派人来宣旨了!”
在一众人的前呼后拥之下,太监总管手持拂尘,威风凛凛地走进了教坊司。
教坊司上下,从管事到杂役,乌泱泱跪了一地。
王兰芝也在薛策的牵引下,仪态万方地跪到了众人最前方。
她疯狂地按捺着那颗快要冲出胸膛的激动心脏。她很快,不,是马上,就能逃离地方,成为尊贵无比的将军夫人了!
她竖起了耳朵,生怕漏掉半个字。薛策则志得意满地冲她投去一个安抚的微笑。
头顶上方,太监那尖细的、足以穿透云霄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教坊司——
“教坊司乐籍,王兰芝,上前听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