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为寡嫂扇我巴掌,我扔掉红盖头,招呼小厮抬嫁妆回府,他愣住了
发布时间:2025-09-03 11:37 浏览量:1
1. 重生,当场翻脸
我重生了。
就在我顶着父王母妃那几乎能滴出水的阴沉脸色,一意孤行要嫁给沈时译的这一天。
花轿停在贫民窟的泥泞小道上,沈时译那位寡嫂郑婉儿,伸出一双看似柔弱无骨的素手,竟自作主张地掀开了我的轿帘。
我的贴身侍女碧玉立刻厉声呵斥,那声音吓得本就说话吴侬软语的郑婉儿,嗓音里瞬间带上了几分泫然欲泣的委屈。
“郡主弟妹,真是对不住了。衍儿哭得厉害,非缠着他小叔叔抱,阿译心疼孩子,就由着他了。”她怯生生地解释着,眼睫上仿佛还挂着泪珠,“我怎么劝都没用,又怕误了吉时……这才斗胆想着,先接您下轿……”
我堂堂郡主,何曾受过这等待遇?
我猛地一把扯下红盖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郑婉儿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与挑衅,那神情与她嘴上的谦卑截然相反。
她还在继续那套惺惺作态的说辞:“弟妹还是快下来吧,若是耽误了吉时,恐怕会影响日后的夫妻情分呢……”
我心头火起,愤懑地望向不远处,那个正抱着小儿沈衍低声哄拍的男人——沈时译。尽管怒火中烧,我还是强压了下去,冷着一张脸,握住郑婉儿伸来的手,准备下轿……
谁知,郑婉儿的手突然一松,整个人向后踉跄几步,夸张地摔倒在地。她的后脑勺不偏不倚,正好磕在一块尖锐的碎石上。鲜血瞬间汩汩流出,迅速染红了她那一身素白的孝衣。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我当场愣住了,深知沈时译对这位寡嫂的重视,心中顿时慌乱起来。
“不是我!碧玉,你看到了对不对?真的不是我推的……”我急切地想要辩解。
沈时译抱着沈衍,风一般地冲了过来。当他看到郑婉儿的惨状时,那双好看的眼睛瞬间心疼得通红。
“嫂嫂!”
那个叫沈衍的小崽子则立刻扑到郑婉儿身上,哭天抢地:“娘……娘你别死啊,阿衍已经没有爹爹了,不能再没有娘了……”
郑婉儿双目紧闭,毫无反应,任凭他们呼喊。
前来观礼的宾客迅速围了上来,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里:“这含章郡主果然名不虚传,心胸狭隘,手段狠毒。”
有好心人请来了大夫,那大夫诊脉后,皱着眉头说郑婉儿本就体虚,如今失血过多,要是夜里再发起高烧……恐怕性命堪忧。
听到这话,沈时译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疯了一般冲到我面前,粗暴地将我从花轿里拽了出来。不等我开口解释,一个响亮的耳光便狠狠地扇在了我的脸上。
这一巴掌,沈时译用尽了全力。我被打得眼冒金星,脑子里嗡嗡作响,一幕幕前世的悲惨画面如潮水般涌现。
我“看”到,自己这个高高在上的郡主,是如何从云端一步步坠入尘埃。
原来,今天的一切,仅仅是我悲剧人生的一个开端……
碧玉反应过来,也顾不上我平日里对她的嘱咐,猛地冲上前撞开沈时译,将我死死护在身后。
“赵含章!你答应过我,不会再为难嫂嫂!你现在又在做什么?!”沈时译指着我,怒吼道。
“我告诉你,今天嫂嫂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沈时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拉着你给她陪葬!”
他那张曾让我痴迷的俊秀面容,此刻是那么的狰狞可怖,与记忆中那张令我憎恶的脸完全重叠。
所有的爱慕瞬间烟消云散,我冷下眉眼。我知道,郑婉儿这一摔根本不致命,不过是为她日后“体弱多病”埋下了伏笔罢了。
想起上一世,她日日喝着用我的嫁妆钱买来的名贵补药,却还要在沈时译面前扮演被我百般折辱、委曲求全的白莲花模样,我的心中就涌起一阵冷笑。
这一世,没有了我的丰厚嫁妆,我倒要看看,你郑婉儿还有没有命等到名正言顺嫁给沈时译的那一天!
手中的大红盖头被我嫌恶地随手扔在地上,我走出轿子,冷冷地注视着沈时译,然后对身旁的碧玉下令:
“刚才沈公子是怎么打本郡主的,你就怎么给我加倍打回去。从今往后,不必再对他有任何客气。”
碧玉眼中精光一闪,朗声应道:“是,郡主!”那股兴奋劲儿,比往日里任何时候都足。
我的佩刀侍卫立刻上前,左右开弓将沈时译死死按住。围观的人群瞬间噤若寒蝉。
仪仗队调头离开贫民窟,走出很远,我仿佛还能听到身后传来“啪、啪、啪”清脆的耳光声,以及沈衍那尖锐的哭喊。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我要杀了你们!”
还有沈时译那气急败坏、声嘶力竭的咆哮:“赵含章!今天你敢不进我沈家的门,日后你就是跪着求我,也休想再踏进一步!”
2. 前世的愚蠢,今生的清醒
上一世,沈时译也是这样打了我一巴掌。
当时的我气疯了,口不择言地让侍卫去抓那昏迷的郑婉儿和哭闹不休的沈衍。
沈时译见状,愤怒地夺过侍卫的长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郡主若要仗势欺人,那便先从沈某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那时的我还对我们的婚姻抱有幻想,仅仅僵持了片刻,便彻底崩溃,哭着让侍卫放了那对母子。
甚至后来沈衍扑上来,几乎从我腿上咬下一块肉,我也只是默默流泪,忍着剧痛将他推开,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甚至变着法子去讨好他们母子,妄图换来沈时译的垂怜。
可我的忍让与退步,换来的不是他的怜爱,而是郑婉儿更加肆无忌惮的算计,和沈衍深入骨髓的厌恶,他甚至到了见我一次就要啐一口唾沫的地步。
我去找沈时译哭诉,得到的却永远是他的质疑和指责。
“嫂嫂性情温婉,对你更是小心翼翼,你欺负了人还要反咬一口?”
“至于衍儿,他还是个孩子,断不会无故如此无礼,郡主也该反省一下,自己哪里招惹了他。”
我被气得浑身发抖,这才幡然醒悟,自己昔日一眼万年、才华横溢的翩翩公子,竟是个如此黑白不分、颠倒是非的蠢货。
郑婉儿母子对沈时译那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偏偏只有他,自欺欺人。
我不止一次地提醒他,郑婉儿对他有情,想嫁给他。
沈时译每次听了,都是一脸讥讽,然后抱着被子去睡书房,临走前还要撂下狠话:
“赵含章!你把嫂嫂逼得三番五次上吊自尽,还嫌不够吗?非要她死在你面前,你才满意是不是?”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管你怎么闹!只要我沈时译还活着一天,这个家就永远有嫂嫂和衍儿的位置!你若还想跟我过下去,就收起你那些歹毒的心思!”
不知是第几次争吵后,我终于彻底爆发,砸了我们屋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又冲进衣橱,将郑婉儿为他做的那些衣服鞋袜全都剪成了碎片,扔进了泥泞的院子里。
郑婉儿闻声赶来,满眼含泪,穿着她那素净的绣鞋,毫不犹豫地踩进雨后的泥地里,心疼地去捡那些早已不成样子的“破烂”。
突然,她一声惊呼,脚下一滑,狼狈地摔倒在泥水里。
紧闭的书房门“砰”地一声被拉开,沈时译那清瘦的身影冲进院中,紧张万分地抱起了泥地里的“好嫂嫂”。
路过我身边时,他还不忘用那双淬了冰的眼睛瞪着我,满脸厌恶地骂道:
“赵含章,你真是无可救药!越来越像个泼妇疯子!”
后来,我大概是真的疯了。每日不是以泪洗面,就是怨毒地咒骂郑婉儿母子。
直到我怀了六个月的身孕,被沈衍那个小畜、生狠狠一撞,孩子没了;直到沈时译和郑婉儿联手,诬陷我父王意图谋反,又哄骗我一同进京,让我成了新皇拿捏父王的棋子。
那一刻,我才彻底清醒。
可一切都太迟了……为了救我,兄长和弟弟们战死沙场,无一全尸;父王被万箭穿心,母妃在王府自缢身亡。
而我,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最终在一个酷寒的冬夜,蜷缩在地牢最阴暗的角落里,孤独地死去。
……
“郡主,”碧玉清脆的声音在轿外响起,将我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回,“奴婢已经把那个沈公子打成猪头了。他那个宝贝侄儿我也没放过,一并收拾了。”
“那个郑婉儿听见她儿子哭得惨,还想爬起来阻拦,奴婢顺手也赏了她几耳光,这下她是真的晕过去了。”
我勾了勾唇角,表示满意。
随手抓了一大把金豆子递给碧玉,算是对她这次出色表现的奖赏。
3. 回门,自取其辱
三日后清晨,就有丫鬟慌慌张张地来报,说沈姑爷在前院和几位少爷打起来了。
我一点也不担心。兄长和弟弟们自幼习武,身手不凡,沈时译那种文弱书生,断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至于丫鬟还称他为“姑爷”……
那也是我自作自受。为了一个罪臣之子,不惜与父王母妃闹绝食。虽说大婚那日因郑婉儿的算计,并未拜堂,但这门亲事却是皇帝亲赐,父王为此还被迫交出了一支精锐军队的兵权。
我吩咐丫鬟为我换上一身雍容华贵的长裙,发间也簪满了珠翠,打扮得光彩照人。
等我慢条斯理地踱步到前院时,沈时译已经被兄长和弟弟们揍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地上散落着一些不知从哪儿来的干果,他正蹲在地上,一颗一颗地往一个破旧的布袋里捡。那一身还算体面的长衫沾满了尘土和脚印,再也看不出半分往日的清高与傲气。
母妃身边的掌事嬷嬷上前回话:“郡主,这些干果,是沈公子带来的回门礼,据说是那位郑氏亲手所制。”
我在距离沈时译两三米远的地方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沈家真是落魄到这个地步了?好歹也是官宦之后,竟提着几包破干果上门,这是存心想打本郡主的脸吗?”
沈时译终于捡完了最后一颗干果,抬起头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冷了下来。
“我早说过不必嫂嫂费心!看来果真如此!既然郡主瞧不上,那不吃便是!”
我嗤笑一声:“沈公子说笑了,本郡主生来富贵荣华,金尊玉贵,就这几个破果子,本郡主还真是嚼得了,咽不下。”
沈时译何曾受过我这般夹枪带棒的挖苦?眼中怒火翻腾,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火气,换上一副施舍般的口吻:
“闹了这几天,郡主的气也该消了吧?”
“今日是回门之日,用过午膳,还请郡主收拾妥当,随我回去……记得,要跟嫂嫂和衍儿赔礼道歉。”
一直黑着脸沉默不语的父王母妃,终于忍无可忍了。
“来人!将这个狂悖之徒给本王轰出去!我堂堂恭亲王府,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父王怒喝道。
母妃也冷声补充:“许嬷嬷,把他带来的这些腌臜东西捡干净了,一并扔出去,别脏了王府的地!”
父王母妃话音刚落,我清楚地捕捉到沈时译眼中一闪而逝的恨意。他挺直了脊梁,竟义正辞严地对上了我的父王:
“王爷虽离京多年,但终究是皇室宗亲,竟是这般教养子女的吗?不问缘由,不分对错,如此偏袒,岂是亲王所为?”
阿弟脾气火爆,又想冲上去揍他,被两个兄长死死拉住了。
沈时译又将目光转向我,眼神已是冰冷刺骨:
“若不是嫂嫂在床上昏迷了两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自责,央求我务必接你回去,你以为我会踏进你们这个仗势欺人的王府半步?”
“赵含章,你可想清楚了,到底跟不跟我回去?今日我若是独自一人走了,就绝不会再来第二次!”
碧玉气得脸都白了,在我耳边低语:“郡主,奴婢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两个兄长也忍不了了,再次冲了上去,一人几拳几脚,将他打翻在地。
沈时译摔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却仍旧不怕死地继续用言语讥讽我:
“赵含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吗?”
“你不就是想把嫂嫂和衍儿赶出沈家,好独占我一人吗?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绝无可能!”
“那你就去死吧!”
我冷冷地从侍卫腰间抽出一把长剑,“锵”的一声扔在他面前。
上一世,他就是这样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我。这一世,我倒要亲眼看看,他究竟有没有为了他那宝贝寡嫂和侄儿,以死明志的勇气!
还是说,他骨子里就认定,只要他做出这副姿态,我就会心软,就会妥协?
上一世,我的确是……
但这一世?我巴不得他早点去死!
王府众人都抱臂围观,等着看好戏。沈时译骑虎难下,咬着牙,伸出手去捡地上的长剑,只是那只握着剑柄的手,却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4. 拙劣的戏码,彻底的决裂
“弟妹,你与阿译两情相悦,何苦为了我这个罪妇,闹到如此地步……”
我抬眼望去,只见郑婉儿不知何时来了,正扶着门框,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一步步走到我面前,眼眶通红,泪水在里面打着转。我正想看她又要耍什么花招,她却突然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我的脚边,结结实实地磕起了响头。
“砰、砰、砰”的声音在寂静的前院格外响亮。
“弟妹,你真的误会我和阿译了!阿译待我,情同亲姐,我也看得出,他心里有多在意你。嫂嫂求你了,别再跟阿译置气了,他为了你的事,这几日茶饭不思,人都清瘦了一圈……”
“嫂嫂对天发誓,只要你肯原谅阿译,我……我立刻就回去收拾东西,搬出沈家。只是衍儿……还请你们代为照看,他毕竟是沈家唯一的血脉……”
郑婉儿哭得梨花带雨,额头上原本裹着的纱布,在一次次与地面的撞击中,很快又渗出了鲜红的血迹……
呵,要说郑婉儿这手段高明,就高明在她对自己是真的够狠!
既然她这么喜欢演苦情戏,那我不妨再帮她加点戏码!
我毫不犹豫地抬脚,一脚踹在她的心窝上。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她整个人向后倒去,手肘在粗粝的青石板上擦出一道血痕。
“哪里来的下、贱东西!想让本郡主给你养儿子?你配吗?!”我厉声喝道。
“赵!含!章!你闹够了没有?!”
长剑落地的清脆声响起,沈时译愤怒地扔掉手中的剑,一把推开我,冲过去将地上楚楚可怜的郑婉儿抱进怀里。
我瞥了一眼被他丢在地上的长剑,心中充满了鄙夷。
什么大义凛然,原来也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沈时译似乎察觉到了我轻蔑的目光,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他抱着郑婉儿,咬牙切齿道:“嫂嫂,我们回家!”
“你不用为了我,委曲求全去求这种铁石心肠的女人!她的心根本就是黑的,怎么可能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改变主意?”
跨出王府大门几步,他又猛地回头,用淬毒的目光狠狠瞪着我:“郡主金枝玉叶,我沈家这小庙,确实供不起您这尊大佛!还请王爷、王妃即刻上奏陛下,了却我和郡主这段孽缘!”
郑婉儿听到这话,惊得瞪大了眼睛,在他怀里挣扎着劝说:
“阿译,不可说这种傻话!嫂嫂知道你心里是有弟妹的,都怪我不好,是嫂嫂的错,那天你们成亲,我不该自作主张去掀弟妹的轿帘……”
郑婉儿这番看似急切的劝解,非但没让沈时译消气,反而让他更加厌恶地扫了我一眼。
“嫂嫂,你不用再替她说话了!早知她是如此小肚鸡肠、心肠歹毒的女子,我当初就不该……”
沈时译的话还没说完,郑婉儿就恰到好处地白眼一翻,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还是沈时译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搂住。
“嫂嫂?嫂嫂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他惊慌地喊道。
随即,他又抬起头,冲我怒吼:“赵含章……这下你满意了?我告诉你,嫂嫂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
看着他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我简直想笑。他真当自己还是那个名满京城、人人称颂的丞相公子吗?
他是不是忘了,他的父兄因为在新皇继位前过早站队,扰乱朝纲,已经惹怒了当今圣上,被革职抄家,掉了脑袋。
能给他们叔嫂侄儿三人留下一条性命,已经是皇帝念及沈丞相往日功绩,法外开恩了……
想到这里,我心头忽然闪过一丝疑虑。
沈丞相一生为官,素有贤名,虽算不上两袖清风,但也不至于蠢到在局势尚未明朗之时,就急于站队。
联想到前世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我脑中飞快闪过。
“赵含章,你到底有没有心?嫂嫂都晕倒了!你还不快叫人去请大夫!”
沈时译理所当然的命令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不由得嗤笑一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沈公子,你没搞错吧?你嫂嫂晕了,与本郡主何干?”
“本郡主巴不得你和你这位‘好嫂嫂’早日归西,又怎么可能好心为你们请大夫?”
“莫不是……沈公子如今囊中羞涩,连请大夫的诊金都拿不出来了吧?”
“你……”,沈时译被我气得双目赤红,眼里的火星子几乎要喷出来。最终,他还是极有“骨气”地抱着郑婉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王府。
碧玉眼尖,凑到我耳边小声汇报:“郡主,奴婢刚才看得真切,沈公子抱着她跨出府门时,那郑婉儿的眼皮子抖了一下,眉头也皱了皱。”
看吧,连他的好嫂嫂,都嫌弃他太蠢了……
上一世,郑婉儿吃我的、用我的,还日日给我添堵,视我为眼中钉。
这一世,她也没打算轻易放过我这棵摇钱树。
我不回去,他们叔嫂侄儿三人,难道还能凭空变出饭来吃吗?
5. 釜底抽薪
叔嫂二人走后,年过四十却依旧风韵犹存的母妃,蹙着眉头为我担忧。
“母妃原以为,是你自小被娇惯坏了,性子霸道,容不得半点沙子。今日一见,那沈时译的寡嫂,确实是个满腹心机、不好对付的角色。”
“你若真要与那沈小子过日子,这寡嫂,的确是个天大的麻烦。”
我闻言一愣,看来母妃也和兄长弟弟们一样,以为我只是在和沈时译闹脾气,耍性子?
也对,毕竟半个月前,我还在王府里为了能嫁给沈时译,跟父王母妃大吵大闹,又是离家出走,又是绝食抗议的,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就如此轻易地改变心意,说不嫁就不嫁了呢?
“母妃,女儿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我现在是真的不喜欢沈时译了。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人敢这样打我呢……”我抚着脸颊,委屈地说道。
母妃眼中闪过浓浓的心疼,伸手抚上我的脸,欲言又止。
最后,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早跟你说过,咱们北地的好男儿多的是,你偏偏一根筋地看上了那个沈时译,怎么劝都不听……如今,就算是想跟他撇清关系,也晚了。”
“罢了,你且在府中安心住下。等过些时日,风声淡了,再让你父王上书陛下,就说你们二人八字不合,感情破裂,已经和离了。”
一向威严的父王此时也插话进来,语气强硬:“你母妃说得对!”
但话音一转,他又对母妃软下语调,温声哄道:“哎呀,月华,你就别再愁眉苦脸的了,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走,为夫带你去归鸿山赏梅散散心。”
母妃哪里还有赏花的心情,但实在拗不过父王,只得又对我叮嘱了几句:“乖女儿,你什么都别怕。若是那个郑氏再敢上门来不知好歹,母妃就让你父兄带人过去,直接将她处理干净!”
一向温婉贤淑的母妃,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我这桩不省心的婚事,让她愁成了什么样。
我和父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着对母妃应道:“好。”
父王母妃走后,我立刻将碧玉叫到跟前,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沈时译和郑婉儿如今的身份,是被贬到北地的贱籍,比奴籍还要低上一等。
贱籍之人,只能从事最低贱的工作,男子多为龟奴、灶户,女子则大多流入娼门。
若不是当初我一时心软,出手相助,他们叔嫂侄儿三人,恐怕早就因为那点可笑的骨气,饿死街头了。
我交代碧玉去办的事很简单:将我之前送给沈时译的所有值钱物件,以及那些银两,一分不少地全部索要回来!
碧玉去了大概两个时辰,才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郡主!奴婢去的时候,那个郑婉儿正躺在床上,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像是快死了。沈时译不在家,奴婢就把那个小崽子沈衍揍了一顿,才从他嘴里问出来,原来沈时译拿着您送他的那些玉佩古玩,都拿去当铺了!”
“好在奴婢去得及时,都给赎回来了……只是您给他的那些银子,大半都被他拿去给郑婉儿买补药了,最后只剩下二两银子又一百八十二个铜板。”
说着,碧玉解开手里那个沉甸甸的大包裹,几枚铜板叮叮当当地滚落到我的脚边。
我是真的被逗乐了。我的好碧玉,还是你办事最得我心。
这下,我倒要看看,沈时译那句“绝不会赶嫂嫂侄儿出府,一定会养他们一辈子”的豪言壮语,还如何兑现!
6. 穷途末路
第二日一大早,郑婉儿又来了,这次还带上了沈衍。
母子二人自然被看门的小厮拦在了府外。我恰好带着小侄女和几个丫鬟嬷嬷,正准备出门逛逛。
人还没跨出王府大门,就听见了沈衍对着郑婉儿撒泼哭闹的声音。
“娘,衍儿肚子饿!衍儿要吃大肉包子!还要吃玲珑斋的八宝脆皮鸭!”
郑婉儿站在那里,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看起来虚弱到了极点。
我故意停下脚步,扬声刺她:“哟,这不是郑夫人吗?一大早就带着孩子上门,是来讨饭的?”
看门的小厮极有眼力见,听到我的话,立刻抄起一把扫帚,开始驱赶这对母子:“滚滚滚!要饭上后门去!别在这里挡了贵人们的路!”
被人用扫帚指着鼻子赶,沈衍那双小眼睛瞬间就红了,手脚并用地乱蹬,一下就挣脱了郑婉儿的怀抱。
这小崽子向来脾气暴躁,加上他个子小,动作又灵活,此刻活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狼崽子!
那看门的小厮举着扫帚,竟然在他手里讨不到半点便宜,反倒被他冲上来又抓又咬,疼得“嗷嗷”直叫。
郑婉儿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像吞了苍蝇一般,她厉声呵斥道:
“衍儿!快过来!给你小婶婶道歉!”
“那天要不是你哭闹不休,非要缠着你小叔叔抱,怎么会惹你小婶婶不高兴……”
王府门前很快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这时,沈时译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进来。
“嫂嫂,你在胡说什么!衍儿才四岁,他懂什么?你竟然要他给这种小肚鸡肠的女人道歉?小小年纪就折了风骨,长大以后还如何能有作为?”
他先是护住了沈衍,然后对郑婉儿道:“衍儿,我们走。”
说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冰冷:“既然郡主连送出去的东西都能厚着脸皮要回去,那也烦请郡主,将我送你的那幅画还给我。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哦?”我挑眉冷笑,“沈公子这话说的可真是轻巧。碧玉要回来的东西都在这里,可被你们一家三口花掉的那些银子,又该怎么算?”
“至于你说的画,那是你未经本郡主允许,擅自偷画的。画中虽只是一个缥缈的背影,却到底有损女子名节。本郡主早就一把火烧了,以绝后患。”
沈时译的眼中满是讥讽,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我知道,他不信。
果然。
“既然郡主说烧了,那便是烧了吧……嫂嫂,衍儿,走,我们回家。”
我看着他们叔嫂侄儿三人相携离去的背影,那落魄又“坚韧”的模样,忽然就想起了我与沈时译的第一次相遇。
7
两年前,在我的软磨硬泡下,父王终于同意携我一同前往京城,为皇祖母贺寿。京城的繁华几乎让我花了眼,但最让我心折的,是那位才华横溢、风采卓然的沈时译。
皇祖母的宴会上,她老人家看着我们俩,笑意盈盈地开起玩笑,说干脆将我这北地来的小郡主留在京城,许给沈家的公子。我当即羞得面红耳赤,连声推辞。毕竟,我自幼未曾离开过父王母妃半步,怎会为了一面之缘的男子,就甘心留在异乡?
然而,我未曾料到,在我与父王启程返回北地的那天清晨,城门外的柳树下,沈时译竟带着书童前来送行。他递给我一卷画轴,展开一看,画中正是我站在柳荫下,侧身看河上泛舟的身影,那背影纤细又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
画卷的角落,题着一句诗:“海天在望,不尽依迟。”
那一刻,沈时译的身影便如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我心上。但这也不过是少女心头一闪而过的涟漪,是偶尔在月下会想起的一段绮思。
直到数月前,惊天噩耗传来——沈丞相与其在翰林院任职的长子因罪被斩,而曾经风光无限的沈时译,则被削去功名,打入贱籍,带着守寡的嫂嫂与年幼的侄儿,颠沛流离到了我们北地的贫民窟。
这对我而言,不啻于天边的神鸟折断了翅膀,坠入凡尘。我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便揣上自己积攒多年的私房钱,只带了贴身丫鬟碧玉,寻到了他们栖身的那处破败院落。我为他们添置了所有生活必需品,将余下的银两悉数交给了沈时移。若不是贱籍之人不得离开贫民窟的规定,我真想为他们在城中寻一处更好的宅院安顿下来。
随着接触日深,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沈时译眼中日渐浓厚的情意。终于,他亲口对我言说爱慕,却又满怀苦涩地表示,如今的他,已然配不上我,没有资格再娶我为妻。
我像是中了蛊,彻底沉沦了进去。
我明知他的嫂子郑婉儿看我的眼神带着若有若无的敌意。
我明知父王、母妃,乃至兄长和弟弟,都对这门亲事报以最强烈的反对。
我却依旧如飞蛾扑火般,选择了这位已经失去一切的折翼公子。
我天真地想,就算没有王府的庇护,我也心甘情愿陪他做一对平凡夫妻,耕织为生。我相信,爱能抵御世间所有的艰难险阻,只要两心相知,便足够了。
可当思绪继续蔓延,我猛地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
“爱?那不过是绝境之人攀住的唯一浮木,与爱无关。”
这是上一世,我被沈时译骗至京城,亲手捆绑着送给二皇子,作为他重获功名的踏脚石时,我含泪问他的最后一句话:“沈时译,这一生,你可曾有半分爱过我?”
上面那句冰冷刺骨的话,便是他的回答。
8
此后的半个多月,沈时译倒也信守承诺,再未踏足王府半步。
我对此毫不意外,只是端坐府中,冷眼等着看他的好戏。王府断了接济,郑婉儿的身子又素来娇弱,需要名贵药材温养。沈家那点底子,我心中有数,就算郑婉儿手里还藏着些私房,也早已消耗殆尽。他们几人无田无地,困在那方寸大小的贫民窟里,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自己设法赚钱。
起初,沈时译还端着读书人的架子,去找些抄书、代写书信的活计,甚至想去私塾当个教书先生。那些雇主初见他时,无不被他清隽的容貌和一手好字所折服,连连称赞。可当一问及他的出身,得知他是住在贫民窟的贱籍之人,脸色便立刻翻转,甚至有人直接操起棍棒,像赶瘟神一样将他轰了出去。
他倒也不气馁,文路走不通,便去码头干些体力活。
可这位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哪里吃过这种苦?坚持了不到半日,最初那股子冲劲便烟消云散,被工头随手丢下几枚铜板,便打发了事。
郑婉儿那边,情况稍好一些。她接了些绣庄的活计,日夜不休地在昏暗的油灯下穿针引线。结果月底一算,那点微薄的收入,竟还不够她熬夜点灯的灯油钱……
“郡主,您是不知道,那位沈公子后来竟异想天开,跑到山里去采草药!您猜怎么着?他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哪认得什么药草!结果药没采到,反倒被毒蛇咬了一口!”
碧玉在屋里说得绘声绘色,几个小丫鬟听得忍俊不禁,咯咯直笑。
“当时那嘴唇就乌了,整条腿肿得跟柱子似的,躺在家里眼看就要断气了。最后还是郑婉儿把您当初给他们置办的那些崭新的衣裳被褥都当给了药铺,才勉强换回一条命。”
我始终没有作声,屋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们意识到失态,脸色煞白,齐刷刷地跪在了我的脚边。
其实……我只是在心中感慨,原来上一世我若不出手,沈时译的境遇竟会如此凄惨。只可惜,有些人受了天大的恩惠,不仅不知珍惜,反而会反咬一口。如今这般,也算是他的报应。
我展颜一笑,示意她们起身:“都起来吧。沈时译此人孤高自傲,忘恩负义,落得这般田地,纯属活该!”
话音刚落,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其中夹杂着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是郑婉儿。
“弟妹!我的好弟妹!你快出来见见我!阿译他……他快不行了!求你随我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郑婉儿的声音凄厉无比,带着浓重的哭腔。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沈时译真的要死了?
事实证明,我很快就知道自己被她骗了。在沈家那破败的院门外,沈时译正拄着一根木杖,翘首以盼。
在看到我出现的那一刻,他黯淡的眼眸中瞬间迸发出无尽的欣喜。
“含章,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你不会真的对我如此绝情。”
“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婚礼对一个女子而言何其重要,我却……我却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眼见自己被这叔嫂二人联手诓骗,几个丫鬟比我还要气愤。我抬手示意她们噤声,随即缓缓扭头,看向跟在我身后、神色颇为心虚的郑婉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就是你说的,快要死了?”
“好大的胆子,竟敢欺骗本郡主!来人!将这对狗、男、女给本郡主往死里打!”
随行的两名侍卫立刻应声上前。
沈时译脸上的欣喜瞬间凝固,化为惊愕,手中的木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含章……你……你竟真的想让我死吗?”
郑婉儿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抱住我的腿。
“弟妹!弟妹你别这样!嫂嫂看得分明,你心里明明还有阿译!你们一路走来多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修成正果,何必为了成亲那日的小事闹到如此地步,太不值得了……”
她哭得声泪俱下,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当看到我的神情愈发冷冽时,她终于不知所措地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猛地揪住她的后领,将她从地上粗暴地拽了起来。紧接着,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甩在了她的脸上!
郑婉儿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泪眼婆娑,难以置信地望向动手的男人。
“阿译……”
沈时译却看也不看她,转而用一种充满希冀的目光望着我,语气急切地表白:“含章,那日之事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我已经警告过嫂嫂了,让她日后莫要再到你面前来惹你心烦……”
他说得情真意切,一旁的碧玉担忧地唤了我一声,生怕我再次被这个渣男的花言巧语所蒙骗。
9
碧玉的担心,纯属多余。
今日我之所以会跟着郑婉儿过来,根本不是担心沈时译的死活。上辈子他害我王府满门抄斩,这一世,我怎能让他死得如此轻松痛快?!
眼见叔嫂二人的苦情戏演完,我却依旧无动于衷,两名侍卫对视一眼,再次撸起袖子准备动手。
我适时地抬手,制止了他们。
沈时译和郑婉儿的眼中,又不约而同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我侧过身,附在碧玉耳边低语了几句。碧玉心领神会,立刻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四周大声宣告:
“沈姑爷!我家郡主说了!既然您宁可以死相逼,也要给郑氏一个名分,我家郡主虽然为你们叔嫂通奸、无媒苟合之事伤透了心,但也只能忍痛成全你们!郡主决定,择日便为您二位操办婚事,纳郑氏为您的妾室!”
远远围观的街坊邻里瞬间一片哗然。
“我的天!我说含章郡主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火,原来是出了这种丑事啊!”
“我就说那个寡妇不是什么安分货色!说话总是软绵绵、娇滴滴的,不知道在勾引谁呢!”
“没错没错!我上次还好心跟她说,寡嫂和小叔子同住一院,终究惹人非议,不如另寻一户好人家嫁了,我娘家兄弟年前刚没了婆娘……她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把我骂了一顿!我还当她是什么贞洁烈女,闹了半天,原来是跟自家小叔子搞到一起了!”
“这你们就不懂了,人家这叫‘兼祧两房’!替过世的兄长照顾遗孀、教养子嗣,多‘仁义’啊!”
沈时译惊愕地瞪大了双眼,而郑婉儿看我的目光,则充满了几乎要将我生吞活剥的怨毒。她也顾不上再叫我“弟妹”了。
“赵含章,你让你的丫鬟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纳妾?什么通奸苟合?你给我说清楚!”
我故作不满地皱起眉头:“怎么,你不愿做妾?难不成,你还想坐上沈时译正妻的位置?”
碧玉得了我的眼色,立刻又扯着嗓子嚷了起来:
“简直是欺人太甚!郑氏,我家郡主已经大度地同意让你进门了!你非但不感恩戴德,竟然还妄想正妻之位!未免也太异想天开,太不把我们郡主放在眼里了!”
郑婉儿气得浑身发抖,几次想冲上来与我理论,却都被身强力壮的侍卫牢牢按住,只能徒劳地嘶吼。
沈时译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一个自诩清高的读书人,哪里见过这种市井泼妇般的骂战阵仗?
他想不明白,为何短短时日,我竟变得如此刻薄绝情。他有心辩解,却根本插不进话。直到碧玉的嚷声告一段落,他才一脸受伤地望着我,声音沙哑:
“赵含章,你变了。”
“你变得……一点也不像我初识的那个你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好!这是你逼我纳嫂嫂为妾的!他日你可别后悔!”
10
后悔?我怎么可能会后悔?
上一世,他们二人面对我的质问时,说得何其义正言辞,反过来鄙夷我心思龌龊。结果呢?在我被骗到京城后不足半月,他们便在新皇的赐婚下,风风光光地举行了大婚。
他们将我绑在婚房之外,逼我亲眼看着郑婉儿依偎在沈时译的怀中倾诉爱意,看着沈时译急不可耐地欺身而上……那一刻我才终于确定,他们早已暗通款曲!
既然他们可以罔顾人伦,那我便成全他们,让他们早日名正言顺地绑在一起!
我向来是个行动派。第二日傍晚,我便雇了几个轿夫,用一顶最简陋的小轿,将郑婉儿从沈家抬出,不发喜糖,不奏乐,就这么清清冷冷地绕着贫民窟转了一大圈,权当是“游街示众”,最后又抬回了沈家。
纳妾没有拜堂的仪式,轿子刚在院门口停稳,人就被许嬷嬷一把从里面拽了出来,直接推进了那间毫无布置的所谓“新房”。
来吃席的客人倒是不少。我大方地在院里摆了流水席,贫民窟的百姓们难得有这样的口福,一个个乐开了花。
沈时译的侄子沈衍也高兴得很,抓着宴席上的大鱼大肉就往嘴里塞,毫无心理负担地改了口,奶声奶气地叫着沈时译“爹爹”。
我从郑婉儿的房间里出来,正好撞见喝得酩酊大醉的沈时译。他看到沈衍,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一把揪住孩子的衣领,像丢一件垃圾似的将他甩开。
“滚开!不准叫我爹爹!我不是你爹!”
沈衍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桌角,顿时鲜血直流,疼得他嗷嗷大哭。沈时译却置若罔闻,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向我冲来。
“含章……我不娶嫂嫂!你不是让我发誓,说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人的吗?”
“我都已经给你台阶下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
“就为了那么一件小事!区区一件小事……你就要把我们之间所有的感情都抛诸脑后!赵含章!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
沈时译双眼布满血丝,大红的喜服被他扯得松松垮垮,发髻散乱,神情癫狂。我皱了皱眉,他这到底是喝了多少?
眼看他就要扔掉拐杖扑过来抱我,我立刻示意侍卫上前,一记手刀将他劈晕,然后命人把他扔进了新房。
接下来,便是等待。
就在方才,我将一份东西交给了郑婉儿。那是我让父王派人搜集的,在沈家出事那段时间里,沈时译所有出入府邸的记录,以及他何时何地,见过何人的详细清单。
我告诉她:
“你心心念念,想要牢牢抓在手里的这个男人,其实才是害你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是他,害沈家一朝倾覆;是他,害你的夫君枉死狱中;也是他,害得你们母子被贬入贱籍,在这贫民窟里受尽白眼,吃尽苦头!”
郑婉儿起初一脸不信,可当她顺着那份记录一行行看下去,眉头便越锁越紧。她虽是内宅妇人,不问朝堂之事,但毕竟是一家人,只要稍稍回忆,许多细节便能与记录上的时间地点一一对应。
看着她在房中时而疯笑、时而痛哭,我才心满意足地退了出来。
为了防止沈衍哭闹着去找他娘,打乱我的计划,我特意让碧玉先带他去医馆包扎伤口。
宴席的客人渐渐散去。
郑婉儿的房间里,终于有了动静,只是……那动静并非我预想中的激烈争吵或打斗。
又过了大约两刻钟,我才终于听到了郑婉儿压抑的哭声,以及沈时译惊怒交加的嘶吼:
“嫂嫂!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纳你为妾只是权宜之计!等含章消了气,我们依旧是叔嫂!你怎么可以……完了,全完了……含章这下,是真的不会再原谅我了。”
我心如止水,缓缓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满室狼藉。
见我进来,沈时译惊慌失措地扯过被子裹住自己,狼狈地滚下床:“含章,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喝多了,是嫂嫂……是她……”
我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打断了他。
“你是跟你嫂嫂睡了,还是跟狗睡了,我一点也不关心。”我将目光转向蜷缩在墙角的郑婉儿,冷冷地问,“我只想问你,你明明已经知道他才是害死你丈夫的真凶,为什么还甘愿委身于他?难道你一点都不恨吗?”
郑婉儿抱着自己的身体,笑出了眼泪,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与绝望。
“那又怎样?在这世道,我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要如何生存?”
“我的夫君已经死了,我若不牢牢拴住沈时译,我又能依靠谁?!杀了他?然后带着衍儿随他一起去死吗?衍儿才四岁,我不能让他变成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11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一切都索然无味。
针对上一世的悲剧,父王早已听从我的警示,做出了万全的应对之策。王府的命运,再也不会因我一人的痴傻而倾覆。皇帝与太子也因父王的及时提醒,躲过了暗害,那个在暗中下毒、密谋逼宫的二皇子,已经彻底倒台。
沈时译,也永远失去了翻身的机会。
我回了王府,再也没有踏进过沈家那座肮脏的院子。
皇帝很快就爽快地批准了我与沈时译的和离。
可笑的是,沈时译拿着许嬷嬷扔给他的和离书,竟还敢跑到王府门前,声嘶力竭地大骂我赵含章锱铢必较,无情无义。被我的兄长和弟弟带人狠狠教训了几顿之后,他才终于不敢再来闹事。
在我的“关照”下,沈时译和郑婉儿终于找到了“活计”。
他们在同一个衙门当差。沈时译成了专司砍头的刽子手,而郑婉儿,则接下了衙门里倒夜香的差事。
后来没过多久,我便听说,郑婉儿似乎被衙门里一个看守牢房的差役看上了。沈家那三口人为此闹得不可开交,家中整日不是争吵就是打骂,鸡飞狗跳。
沈衍也终于在母亲一次歇斯底里的咒骂中,听到了自己父亲枉死的真相。
自此,那三人之间仅存的虚假和平,也彻底破碎。
二十八岁那年,我的又一位表妹出嫁。母妃喜笑颜开,赏赐了那对新人许多贵重的珍宝。
回府的马车上,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馨香。我看着母妃满足的侧脸,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母妃,女儿今年已经二十八了,您怎么一点也不催我的婚事?”
母妃闻言,竟是有些嫌弃地白了我一眼。
“不嫁便不嫁,女子又不是非要嫁人才能活。”
我促狭地凑到母妃身边,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母妃说的可是真心话?那您……要不要猜一猜,女儿今日为何会主动问起这个?”
母妃的眸子倏地一亮,那瞬间迸发出的光彩,竟比我这个做女儿的还要欢喜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