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国公府,第一天,狗生了,第二天,马怀孕了,第三天,大少夫人有喜了
发布时间:2025-08-21 23:28 浏览量:3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到国公府,第一天,狗生了,第二天,马怀孕了,第三天,大少夫人有喜了,完结
1
我的名字叫阿余,多余的余。
在这个家里,我就是那个多余的人。生下来不会哭,只会咧着嘴傻笑,我爹一度以为我是个什么福星下凡。
可我直到五岁,路都走不稳,话也说不清,整天只会嗦着大拇指,嘿嘿地笑。这下,爹娘彻底断定,我就是个傻子。
“孩他娘,家里五个丫头了,大的好歹能下地干活,这个小傻子,怕是连个婆家都找不到,咱总不能养她一辈子吧?”爹蹲在门槛上,吧嗒着旱烟,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娘挺着又一个滚圆的肚子,伸手探了探空空如也的米缸,缸底的几粒米被她手指刮得沙沙作响。她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眼神一横。
“卖了。万一这胎是个带把的,弟弟还得喝米汤呢,养她纯属多张嘴。”
就这样,在一年最冷的寒冬腊月,我嘴角的口水都冻成了亮晶晶的冰棱子。我爹用一个麻袋把我一套,扛着就去了镇上的千金阁。
他开价二十两,人家只肯给五两。我爹连价都不敢还,放下麻袋,头也不回地跑了。
千金阁的妈妈捏着我的下巴,问我会不会跳舞,我嗦着手指,一屁股墩儿摔在了地上。她又问我会不会画画,我蘸了点口水,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狗。
“真是个骗子!”千金阁的妈妈气得直跺脚,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叫来了人牙子,想把我转手处理掉。
“随便给几文钱就行,我这可没闲工夫养个傻子。”
顶着能刮掉人脸皮的北风,人牙子怕我半路冻死,影响“货品”成色,随手把我往路边一个大草堆里一插:“你在这儿等着,不许乱跑。”
我向来听话,便乖乖地一动不动。没多久,簌簌的落雪就把我堆成了一个小雪人,只留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外面。
人牙子回来时,身后跟了个衣着体面的婆婆。
“吴嬷嬷,您瞧这丫头年纪小,吃不了几口饭,又是庄户人家的孩子,肯定能伺候人!”人牙子把我从雪堆里“拔”出来,像抖落一件旧衣服似的抖了抖我身上的雪。
那个吴嬷嬷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我冲她咧嘴一笑,又习惯性地嗦起了手指。
嘶,凉丝丝,还带着点咸味。
就这样,我又被吴嬷嬷领着,进了一扇比我家屋子还高还大的朱红色大门。
“国公府不缺下人,”吴嬷嬷说,“瞧你年纪小,大冷天的一身单衣怪可怜的。国公爷和夫人心善,你就留下,先做个倒夜香的小丫头吧。”
我用冻得像红萝卜似的小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说:“肚……饿。”
吴嬷嬷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两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塞给我。
我捧着包子,蹲在府里一个狗窝旁边,狼吞虎咽地啃起来。啃着啃着,那条大黄狗竟也凑了过来,挨着我哼哼唧唧地,然后就地生下了一窝小狗!
2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我身子一歪,差点一头栽进旁边的夜香桶里。
“婆……狗狗……”我嘴里还叼着半个肉包子,含糊不清地跑去找吴嬷嬷。
吴嬷嬷还以为我跟狗抢食被咬了,没好气地拎着我回到狗窝。结果一瞧,她也傻眼了,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群嘤嘤蠕动的小奶狗。
她瞠目结舌地看看大黄狗,又看看一脸无辜的我,最后急匆匆地找来一个篮子,手脚麻利地把狗妈妈和狗崽子们一窝端进了暖房,独留我一个人在风雪里凌乱。
我人小力气也小,那夜香桶我根本提不动,只能使出吃奶的劲儿推着走。吴嬷嬷看见了,赶紧把我叫停,说怕我一不小心掉进粪坑里,到时候捞都捞不上来。
于是,我被调去了马厩,新任务是给一匹漂亮的小马驹喂草。
“这可是国公爷最心爱的黄风驹,一天喂四次,就用这个盆,一盆不多一盆不少。记住了,喂多了会把它胀死的!”
我头上顶着根草,脖领里也钻进去几根,搅着手指,憨憨地问吴嬷嬷:“小马吃草,阿余吃包子。”
吴嬷嬷一脸无奈,只好又去厨房给我拿了个包子。我没舍得吃,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怕明天就没得吃了。
马厩四面漏风,连床被子都没有。夜里,我冻得感觉不到自己的脑袋在哪儿,只能把小小的身子拼命往草垛深处塞。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一阵哈欠中,我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马厩里竟围满了人。他们都激动地围着那匹黄风驹打转,压根没注意到角落草堆里的我。
“奇了怪了,国公爷这匹黄风驹金贵得很,配了多少名种公马都看不上,怎么就突然怀上了?瞧这肚子,怕是有一个月了!”
“菩萨保佑!再过十来个月,府里就要添小马驹了!国公爷知道了定会龙颜大悦!”
“扑通”一声,我从草垛顶上滚了下来,把众人吓了一大跳。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指着马肚子,傻乎乎地冒出一句:“两匹,小马。”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只当我是在说胡话。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就是脑子里想到了什么,嘴巴就说了出来。
“哪来的野孩子,怎么睡在马厩里?”
吴嬷嬷认出了我,连忙叫人给我拿来几件厚实暖和的棉衣。我伸出脏兮兮的小爪子,小心地摸了摸那柔软的布料,这辈子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衣服。
“好孩子,你怎么能睡在这儿?夜里会冻死人的,知不知道?”吴嬷嬷心疼地责备道。
3
我不知道这里不能睡,我只知道,能让我睡觉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吴嬷嬷用一件大棉袄把我裹得严严实实,带进一间暖烘烘的屋子。屋里烧着一盆炭火,那暖意,比春日正午的太阳还要舒服。
我好奇地伸出手,想去摸盆里那红彤彤的火炭,却被吴嬷嬷眼疾手快地打了一下手背。
“傻丫头,这是火盆,手伸进去就废了!”
我把被打疼的手塞进嘴里吮了吮,反而咧嘴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婆婆,好。”
“唉,多好的一个孩子……”吴嬷嬷叹着气走出房间,临走前嘱咐我,以后就在这屋里的床上睡,不许再去马厩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手脚暖和过来后,我没忘记自己的差事,颠颠儿地跑去给小马驹喂草。马厩里,那匹怀孕的母马正温柔地舔舐着它的伴侣,它们都有自己的爹娘,那高大的身躯,膝盖都比我的头还高。
它们不愁吃喝,可阿余的肚子又咕咕叫了。
我循着一股食物的香气,来到一间冒着炊烟的屋子前。我踮起脚尖,努力想看清窗户里面的景象,可个子太矮,什么也瞧不见。
“外面是谁?”
门开了,一个样貌清秀的姐姐走了出来,她手上还沾着雪白的面粉。
我努力仰起脸,让她能看清我,一字一顿地说:“小马,饱饱。阿余,饿。”
姐姐身后探出一个人,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是吴嬷嬷昨天买回来的傻丫头,在马厩喂马的,随便给点吃的打发了就行。”
漂亮姐姐转身进去,很快又出来了。她往我怀里塞了两张热乎乎的大饼,还有一个烤得香甜流油的地瓜。
“下次别往这边跑了,这里是大少爷和大少夫人的院子,惊扰了主子,吴嬷-嬷也要受牵连。”
我愣愣地点头,高兴地抱着食物往回跑。结果没留神脚下的积雪,“噗通”一声摔了个大跟头。
但这个跟头没摔实,我落入了一个香香软软的怀抱。
我一抬头,眼睛都看直了。
天啊,这就是庙会花灯上画的仙女!
“仙女,姐姐!香!”我激动得把怀里的大饼都掉在了雪地上。
“哎哎,哪来的野孩子,这么没规矩!冲撞了大少夫人,你十条命都赔不起!”仙女姐姐身边的丫鬟厉声喝道。
“微然,住口。不过是个孩子,计较什么。”仙女姐姐的声音像清泉一样好听,“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院儿的?”
“我,叫阿余。喂,小马。”我磕磕绊绊地,努力把字词拼凑成一句话,我不想让仙女姐姐也觉得我是个傻子。
“哈哈哈……这么可爱的孩子,竟然是喂小马的!”仙女姐姐被我逗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好看。
仙女姐姐真的喜欢我!她不仅没怪我,还让那个叫微然的丫鬟,给了我一整兜甜糕,又脱下自己身上一件滚着雪白兔毛的绣花棉袄,披在了我身上。
我怀里抱着沉甸甸的食物和暖和的衣裳,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仙女姐姐的手,比最软的蚕丝还要细腻,她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暖暖的。
“你还需要什么,只管说。”
我指了指她的肚子,无比认真地说道:“弟弟,两个。”
说完,我怕那个凶巴巴的微然姐姐反悔,会把东西要回去,抱着这堆宝贝拔腿就跑,转眼就没了影儿。
4
天还没亮透,一阵寒风吹开我的房门,吴嬷嬷已经手脚轻快地在帮我穿衣服了。
她的眉眼间藏着一丝掩不住的笑意,动作也比往日轻柔了许多。
“等会儿见了国公夫人,礼数要周全,我教你的可都记住了?”她叮嘱道。
国公夫人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猜,能住这么大宅子的人,一定都和仙女姐姐一样好看。
我懵懵懂懂地,使劲儿点了点头。
第一声鸡鸣划破晨曦,我已经被吴嬷嬷领着出了门。
“婆婆,饼!”我肚子饿得咕咕叫,想跑回去拿昨天藏起来的饼。
吴嬷嬷却一把将我抱了起来,语气里满是喜悦:“不用吃那冷饼了,以后都不用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害怕起来。难道,吴嬷嬷也不要我了吗?要像我爹那样,把我卖给别人?
我“扑通”一声从她怀里挣脱,跪在冰凉的地上,死死拉住她的裤脚:“小马,没撑死!阿余,也不饿!婆婆,别不要我……”
吴嬷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想,她一定是为甩掉了我这个拖油瓶而高兴。
但她却把我重新抱起来,快步走进了一座更气派、更华丽的院子。
我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这屋子,比我们村后的整座山坡还要大!
我忽然瞪大了眼睛,屋子里上座的,不正是昨天的仙女姐姐,和一位比她更雍容华贵的妇人吗?那气派,就像戏文里唱的天宫王母!
我一见到仙女姐姐就高兴,蹬着小短腿从吴嬷嬷身上滑下来,也不管嘴角的哈喇子,颠儿颠儿地就往里跑。
满屋子的人,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乖囡囡,快到这儿来。”上座的“王母”向我招手,仙女姐姐亲自过来,把我抱到了她怀里。
“小丫头,你今年几岁了?”
这话我听不懂,我爹娘嫌我傻,从没教我数过数。
吴嬷嬷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回话:“回夫人,这丫头六岁了,是城郊庄户人家的孩子。家里孩子多养不起,就给卖了……千金阁嫌她痴傻不要,是老奴瞧她可怜,才自作主张买了回来,望夫人恕罪。”
“这么好的孩子,竟被人当牲口一样卖来卖去的,她又不是个物件儿!”那位被称作夫人的妇人,心疼地拍了一下桌案。
我吓得一个激灵,从她腿上滑了下来。
她又赶紧把我捞回怀里,替我掸掉屁股上的灰,笑得比我娘亲还要温柔。说起来,我娘好像从没对我笑过。
“大哥儿媳妇,你瞧这孩子,多招人心疼。”
“儿媳昨日见她第一眼,就觉得亲切得很,真像自家的小妹妹,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仙女姐姐也笑吟吟地看着我。
国公夫人紧紧抱着我,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我今天一见这孩子,就跟看见了我的心肝宝贝肉一样。我这辈子生了三个臭小子,做梦都想要个贴心的小棉袄!乖囡,从今往后,你叫我一声阿娘,好不好?”
阿娘?可是我的阿娘,已经不要我了。
我瘪了瘪嘴,小声说:“阿娘,不要阿余。”
夫人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在我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那算哪门子的爹娘!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嫡亲女儿,是这国公府的四姑娘!”
满屋子的下人立刻跪下:“恭喜夫人,贺喜姑娘!”
仙女姐姐也走过来,拉着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笑得如春花绽放:“娘,要不是幺妹昨天一句话,儿媳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宫里太医院正刚来把过脉,说是双生子!”
“当真是两个?!”
“千真万确!”
“真人菩萨显灵啊!这是把福星送到我们国公府了!”
他们告诉我,以后仙女姐姐要叫大嫂,抱着我的这位,要叫阿娘。
我又笑出了哈喇子。真好,阿余有阿爹阿娘了,阿余再也不是没人要的小多余了!
5
吴嬷嬷握着我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字。
她指着那几个图案告诉我:“宋雪余,这就是姑娘你的新名字。”
我不认得字,但我听懂了。他们说,我是冬雪送来的阿余,也希望我能给虞国公府带来年年有余的福气。
府里的每个人见到我,都恨不得把唇印子留在我脸上。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喜欢我,但被人喜欢的感觉,真好。
这说明,阿余不多余。
我在院子里学着小狗刨雪玩,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两个人。
“你就是我阿娘新认的那个妹妹?”一个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说话的人很是自来熟,一边说一边蹲在我身边,抓起一捧雪,三两下捏了个小鸭子塞给我。
吴嬷嬷连忙行礼:“二少爷、三少爷安好。”
我不认识他们,便学着吴嬷嬷的样子,也奶声奶气地回了一句:“安好!”
我的鼻涕不知何时又挂了下来,在寒风中结成了一根小冰棍。我一抬头,那两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捏鸭子的那个哥哥比站着的那个矮一些,跟我说话只用低头,不用弯腰。就属他笑得最厉害。
我乐呵呵地把雪鸭子放在他头上,很认真地说:“哥哥好,小鸭子也好。”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大概是天生就不爱笑吧。
高个子的二哥哥把雪鸭子拿下来:“父亲下朝了,我们先去给父母请安,晚点再来陪妹妹玩。”
我目送他们进屋,然后又没心没肺地一头扎进了雪堆里。
晚上,吴嬷嬷把我抱在怀里,掰着我的手指头教我数数。我很快就数清了,我现在有阿爹、阿娘、三个哥哥、一个嫂嫂,听说很快还要再多一个嫂嫂。
我学得这么快,也不是很笨嘛!
临睡前,我揪着吴嬷嬷的袖角,怯生生地问:“婆婆,阿余是不是……再也不会被卖掉了?”
吴嬷嬷心疼地把我紧紧搂住,我感觉头顶有温热的液体滴落下来。
“不会了,我的好姑娘,再也不会了……”
6
第二天,又下雪了。
吴嬷嬷用一件大斗篷把我裹得像个大汤圆,带我去给阿娘请安。我喜欢我的新阿娘。
阿娘直接把我带上了一辆华丽的马车,说要带我去一个比国公府还大的房子。
那得有多气派啊!
在马车里,阿娘告诉我,那个地方叫皇宫,是天底下最大的房子,里面住着天底下最尊贵的叔叔和婶婶,他们想见见我。
我下意识地想嗦手指,被吴嬷嬷轻轻拍掉了。
我眨巴着大眼睛问:“什么是最尊贵?”
阿娘一边温柔地用梅子色的口脂在我额心点上一个红点,一边解释道:“就是说,他们是天下最好、最厉害的人。他们让天下的百姓不饿肚子,所以百姓都敬爱他们,他们就是最尊贵的人。”
这个叫皇宫的地方,大得望不到头,抬头只有一片雪后湛蓝的天。
皇后婶婶似乎很喜欢我,我一进屋,她就让我坐在她身边,还给我吃比花灯还精致的糕点。
皇帝叔叔捏了捏我的脸,然后指着自己的龙袍下的肚子,开玩笑地问我里面有没有弟弟妹妹。
我歪着头,很认真地看了半天,然后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小声说:“里面……装的是昨天的饭饭。”
皇帝叔叔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皇后婶婶却笑得花枝乱颤。
“那你看看婶婶的肚子里,有什么呢?”皇后收敛了笑意,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
我沉思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看到婶婶眼神黯淡下去,我不想让这么好看的人难过。我记得阿娘说过,要让别人开心。
于是我含着手指,含糊不清地说:“婶婶辛苦,妹妹心疼,妹妹不想让婶婶疼。”
“妹妹?”皇后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激动地抓住皇帝的手,“陛下……是小昭,是咱们的小昭,她没有离开我们……”
我好像闯祸了,惹得婶婶哭得这么伤心。我连忙扑过去,用自己的脸颊笨拙地蹭去她的泪水。
“婶婶不哭,妹妹会难过的。”我学着大人安慰人的口气,“妹妹会回来的。”
皇帝叔叔沉默了片刻,忽然朗声大笑:“徽娘(国公夫人),你家这哪是什么痴傻丫头?分明是个通透的宝贝!朕看她比朝堂上那些老家伙活得都明白!”
他当即下旨,封我为“福安县主”。
皇后婶婶解释说,县主就是可以享用一个县百姓供奉的人。
我似懂非懂,但记住了阿娘的话:“百姓供奉阿余,那阿余也尊贵。阿余尊贵,就不让他们饿肚肚。”
帝后又是一阵大笑。
短短几天,我就从一个没人要的乡下傻丫头,变成了皇帝亲封的县主。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眼前能吃饱喝足,就是天大的幸福。
7
回府的路上,马车在国公府门前缓缓停下。
外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叫骂声。
“你们国公府好歹也是高门大户,怎么能干出这等丧尽天良、强抢民女的事!”
“我呸!你们虞国公府的人绑走了我的女儿,敢做不敢认是吧!”
我好奇地掀开车帘一角,那声音,我认得,是把我卖掉的亲爹亲娘。
一张狰狞的脸突然凑到帘子前,几乎贴到我的脸上。
“余儿!我的好闺女!我是你亲爹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我吓得尖叫一声,眼前一黑,瞬间跌回阿娘怀里。那些被我遗忘的,不好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般涌入我的脑海。
喝不完的稀米汤,闻得到却吃不到的肉香,还有姐姐们被一个个卖掉时无声的眼泪……最后,为了给娘肚子里的弟弟补充营养,我也被卖掉了。
“没良心的白眼狼!这才几天,攀上高枝就忘了亲爹娘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阿娘将我紧紧裹在她的狐裘大氅里,对着外面厉声呵斥道:“丧尽天良的究竟是谁,大家心里有数!你们夫妻二人在此混淆是非,也不怕三尺头上有神明!这么小的孩子你们都舍得卖去千金阁,人家千金阁都比你们这对亲生父母有良心!”
“吴嬷嬷,去把官府的文书拿来,让街坊四邻都瞧个明白!”
文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是如何被我爹卖掉,又如何几经转手,最后被虞国公府收养,脱离了贱籍。
我亲爹气得舌头打结,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撒起泼来:“没天理了哦!人贩子抢了我的女儿还强词夺理,大家快来看啊……”
我的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过了好久才缓过劲。
我从大氅里探出小脑袋,对阿娘说:“阿娘,让我下去。”
阿娘的眼神里充满了惊喜和担忧:“阿余,别去,他们不值得……”
“阿娘,不怕。”
我拎着裙摆,迈着小短腿,自己爬下了马车。
我爹娘一见我身上这身锦缎华服,眼睛都红了,像饿狼一样扑上来就扒我的衣服。
我就像个破布娃娃,被他们撕扯着,一言不发。
车里,我的新阿娘用手绢掩着面,可那呜咽声,怎么也挡不住。街上的行人对着马车指指点点,我不想让这么好的阿娘,因为我而被人嘲笑。
“死丫头,穿金戴银了就不认人了!跟老子回家,看我不抽死你!”
身上的锦衣被扒光,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刺骨的寒风吹得我浑身僵硬。
“好姑娘,”吴嬷嬷含泪抱着我,“你只要说一声不愿跟他们走,老婆子我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他们带走你!”
我亲爹见状,立刻换了副嘴脸:“余儿啊,之前都是爹不好。这样吧,你们拐了我女儿,我也不去报官了,赔我五十两银子,我这就把女儿领回去!”
一阵冷风卷起地上的积雪,我冻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看着车帘后阿娘伤心的模样,打着牙颤对吴嬷嬷说:“阿余走。阿娘,不哭。不能,让人笑话阿娘。”
吴嬷嬷为难地看向国公夫人,得了夫人的首肯,她掏出一袋银子,狠狠砸在我爹身上。
我被他们拉走了,一步三回头。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只知道,我不能让那么好的阿娘被人戳脊梁骨。
刚转过一个街角,我爹就把从我身上扒下来的袄子拿去当铺。“掌柜的,这衣服能值几文?”
“这可是江南进贡的上等云锦!二百两都买不到!”
我亲爹亲娘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爹谄媚地笑着对我说:“余儿,把这衣服卖了,你娘肚子里的弟弟就不饿了。爹晚上给你买肉吃!”
我冻得眼前发黑,拼命摇头,那是我仙女嫂嫂送我的。但我说不出话,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8
我又被卖了。
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听见我爹在跟人讨价还价。他或许觉得,我是一棵能反复结果的摇钱树。
“……这丫头是我亲闺女,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才卖的……”
“……姿色尚可,开个价吧。”
“……三百两!”
“三百两?!你怎么不去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卖的是金疙瘩呢!”
我想,我不是金疙瘩,但确实是棵摇钱树。人的贪婪一旦开了头,就再也刹不住车。
我爹连麻袋都省了,直接把我像扛麻袋一样扛着,随便找了个窑子就想出手。
意识弥留之际,我好像看见有神仙踏着光来接我了。
是这人间,太苦了吗?
我感觉自己像一叶浮萍,终于落进了一汪温暖的港湾。耳边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打砸声,难道天上的神仙也打架?
我茫然醒来,发现自己被温暖的狐裘紧紧裹着,怀里还抱着一个滚烫的汤婆子。
我竟然看见了仙女嫂嫂身边那个凶巴巴的微然姐姐,她此刻正挥舞着一根粗大的木棒,一下一下狠狠地抽在我那对“亲生父母”身上。
“你们这对黑心肠的豺狼!这么小的孩子,你们连件贴身衣服都不给留?良心让狗吃了!要不是夫人不放心派我们跟着,天黑之后,这里就多一具无名尸了!”
我轻轻动了一下,抱着我的人立刻察觉到了。我一抬头,对上了一双关切的眼睛。
是阿娘家里那个,笑我笑得最厉害的三哥哥!
我从小到大,从不知道“哭”是种什么感觉。可在那一刻,我心里像是被揉成了一团乱麻,酸涩无比。我再也控制不住抽搐的嘴角,埋在他怀里,发出了人生第一次号啕大哭。
我的哭声,似乎更激怒了微然姐姐,她下手更重了。
“丧尽天良的畜、生!老天爷怎么不降道雷劈死你们!**我们家姑娘是陛下和娘娘亲封的福安县主!是县主!你们竟敢把县主卖进窑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我呸!”
我把头深深埋在三哥哥的怀里,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我虽痴笨,却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被这样一次次地抛弃,说不伤心,我自己都不信。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
“宋雪余,别哭了。”三哥哥的声音很稳,像一双有力的手,驱散了所有的寒冷与恐惧。
“我们回家。哥哥带你回家。”
9
我是在三哥的庇护下,被接回虞国公府的。
那对给了我生命的父母,因为触犯了王法,被一道旨意送去了两千里外的蛮荒之地。
回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一场重病席卷了我。高烧来势汹汹,退了又起,反反复复折腾了近半月,我的神志才算真正清醒。照顾我的吴嬷嬷心疼地叹气,说我的小脸蜡黄得像失了水分的橘子。
那段日子,阿娘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憔悴得鬓角都染上了霜白。阿爹为此推掉了早朝,只为能第一时间看到我睁开眼睛。大嫂嫂即便身怀六甲,也坚持每日三次亲自为我熬制汤药,那药汁的苦味里,满是亲情的醇厚。
二哥和三哥则搬了书案到我床边,用朗朗的读书声填满房间的寂静,他们说,是怕我万一醒来看不到人,会感到孤单和害怕。
他们都是世上顶好顶好的人,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朵小雪花,是被这些温暖的爱意小心翼翼浇灌着,才没有融化在那个寒冷的初冬。
在这样的呵护下,我无拘无束地长大,骨子里透着一股野蛮生长的劲儿。
时光匆匆,转眼我已是十三岁的少女。大嫂嫂接连添了四个宝贝,我每天的时光,大半都被这群活泼可爱的小侄子们占据。二哥也娶了温婉贤淑的二嫂嫂,她会极有耐心地引我学刺绣和插花,哪怕我笨手笨脚,常常把针扎进自己指头,她也从不曾有过一丝不耐。
当年那匹小马驹,如今也长成了神气十足的高头大马,能稳稳地驮着我,在青草地上悠闲地漫步。
阿爹阿娘更是将我教养得极好。如今的我,已经能清晰流利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举手投足间,也学来了京中名门贵女应有的礼数周全。只要不触及那些过于复杂深奥的问题,我看起来与其他的孩子并无不同。
但我心底清楚,我依然是那个反应慢了半拍的小阿余。我能认得书上的字,却提笔忘字;我能拨弄琴弦,却时常因用力过猛而将其绷断。
可阿娘从不说我笨,她总是笑意盈盈地揽过我,柔声说:“我的小余儿不必去学那些吟风弄月的才艺,你是我虞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便是在家里娇养一辈子,阿爹阿娘也养得起!只要我的小阿余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开心,我当然开心。我最大的快乐,便是三哥每日放学归来,总会像变戏法似的,给我带回不重样的惊喜。
大前天是一只翅膀上画着老虎的纸鸢,前天是一盏惟妙惟肖的螃蟹花灯,昨天是一笼在夜里会发光的萤火虫。而今天……今天,他给我带回来了一个人。
我怔怔地望着他,那人一袭淡雅的蓝衫,身姿挺拔如松。他的眉眼,比我见过最好看的三哥还要俊朗几分,个子也稍稍高出一截。
三哥热情地为我介绍:“阿余,他就是沈逢玉,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我们学堂里骑射功夫最厉害的那个!”
我恍然大悟。前些日子我缠着三哥教我骑马,三哥总说自己技艺不精,怕摔着我,还说要请一位真正的大家来教我。原来就是他。
一听他能教我骑马,我兴奋得连手上的泥巴都忘了擦,直接伸手就去抓人家的衣袖,语气里满是期盼:“逢玉哥哥,你教我骑大马!我要跑得飞快飞快的那种!”
沈逢玉的温柔,甚至胜过了我的三哥。他不见丝毫嫌弃,反而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低头细致地为我擦拭指间的泥泞。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包裹着我的小手,衬得我的手如同陶瓷娃娃般小巧玲珑。
他抬眼,眼中含着笑意,郑重地承诺:“好,一定让你跑得比风还快!”
夕阳下,我坐在府里跑得最快的“黄风驹”背上,感受着草场上微凉的晚风拂过脸颊。眼前是翻涌的云霞,绚烂的落日,还有结队南归的鸿雁。
他们,便是我心中的整个世界。我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姑娘。
沈逢玉走在我身边,牵着马缰,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小余儿,你不是顽石,而是未经雕琢的璞玉。你的光芒好似明月被浮云暂遮,世人,早晚会看到你的皎洁。”
10
沈逢玉开始教我骑马,教我射箭,还带我去林子里抓野兔。
我学得很卖力,可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我还是会从马背上摔下来,箭矢永远固执地偏离靶心,而兔子总能把我溜得一头栽进草丛里。
他却从不觉得我傻。每当这时,他会像阿娘一样,用最温柔的语气哄我,然后再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教我。
沈逢玉,他也是个顶好顶好的人。他是我懵懂年岁里,最灿烂的一缕朝阳。
我十四岁那年,宫中设宴,阿爹阿娘第二次带我进了皇宫。皇后婶婶的身边,坐着一个笑靥如花的小姑娘,那份明媚,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我猜,她大概就是当年那个让婶婶伤心落泪的妹妹吧。
宴会上,别家的小姐们或抚琴,或吟诗,各展才艺。而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埋头苦吃。
“……臣女献丑了。听闻虞国公大人的幺女四姑娘,不仅有闭月羞花之貌,更是才情斐然,令京中无数才俊心生神往。臣女今日斗胆,想请四姑娘一展仙姿,不知可否?”
一个清脆又带点挑衅的声音响起。我却不明所以,正努力地跟一只鸡腿作斗争,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活像一只小松鼠。
三哥在桌下悄悄戳了戳我,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叫你呢,我的小祖宗,快别吃了!”三哥哭笑不得,干脆把我嘴边的鸡腿抢走,塞进了他自己嘴里。
我顶着一脸的油光,茫然地抬起头。
那位小姐已经走到我面前,她目光落在我狼狈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四姑娘,可否为大家献上一曲?”
献曲?这我哪里会啊!
我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怯生生地看着她,试图商量:“曲子我不会……要不,你坐下来,我请你吃鸡腿?”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跑开了。
我感到有些委屈,低头小声对三哥嘟囔:“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鸡腿呢……”
或许是皇后婶婶听到了我的心声,她笑着朝我招手,让我坐到她身边,和小公主一起分享一盘香喷喷的鸡腿。这下,那姑娘投向我的眼神,简直像要喷出火来。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惹得她这么生气。
为了躲开那能杀人的目光,我寻了个如厕的由头溜了出来,想着在外面转一圈,等我回去,她应该就消气了吧。
我循着夜色摸索前行,周遭黑漆漆的,看不太清脚下的路。
突然,后背传来一股猛烈的推力,我惊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入了冰冷的池水中。
完蛋了,没人教过我怎么凫水啊!我在水里胡乱扑腾,呛了好几口水,意识渐渐模糊。
“沈逢玉……救我……这个你还没教过我……”
我在水中浮浮沉沉,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就在我以为自己真的要变成一条小鱼时,忽然身上一轻,一股力量将我托出了水面。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我的口鼻。
耳边,是沈逢玉带着焦急和后怕的温柔关切:“别怕,我来了。回去,一定教你。”
“逢玉哥哥,你是不是被这小妖精迷了心窍!她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笨蛋!你还天天往她家跑,这不是对牛弹琴吗!”
后来我才知道,宫宴上那位姑娘,是城阳王的女儿。她爱慕沈逢玉许久,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几经周折打听到我的存在,便特意在宫宴上寻衅,想要让我出丑。
可我阿爹阿娘,又岂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城阳王不过是个异姓王,凭着祖上荫封才袭了爵位,他的女儿骄纵跋扈,就能随意欺负到国公府的宝贝疙瘩头上了?
那绝对不能够!
城阳王带着足足三马车的厚礼登门赔罪,我阿爹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直接拒之门外。城阳王世子则被我三哥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却只能忍气吞声,连个屁都不敢放。
而沈逢玉,则直挺挺地跪在我阿爹阿娘面前,双手郑重地捧着他亡母的灵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起誓:“请伯父伯母将雪余许配与我。逢玉在此立誓,此生只娶宋雪余为妻,永生永世,只对她一人好,绝不让任何人再欺负她分毫。”
我偷偷躲在门后,听着他这番话,心里头酸酸涨涨的,像是打翻了醋坛子。
沈逢玉要娶宋雪余了……那他以后,是不是就不能教我骑马了?
不对,我就是宋雪余呀!
我三哥听闻此事,气得跳脚,指着沈逢玉的鼻子大骂:“好你个沈逢玉!我请你来是给我妹妹当师傅的,你小子倒好,竟敢打主意想把我妹妹拐去做媳妇?我告诉你,没门儿!”
我又一次躲在门后听见了,然后悄悄把门推开一道缝,探出个小脑袋,糯糯地提醒道:“三哥,门……门在这儿呢!”
11
直到沈家派人送来庚帖,我才知道,原来沈逢玉是当朝沈大将军的独子。
怪不得,他的骑射之术比我三哥厉害那么多!我的逢玉哥哥,竟然是个小将军!
我明年开春便及笄了,我们的婚期,定在了明年的七夕。
有了正式的婚约,沈逢玉便更有理由带我四处玩耍了。
又是一年冬至,天寒地冻。沈逢玉用一张厚实的狐毛披风,将我裹成一个粉雕玉琢的雪团子,然后将我稳稳地抱在身前,骑着我家的黄风驹,迎着寒风,快马出城。
他说,要送我一份独属于冬日的礼物。
当他带我到那地方时,我惊喜得合不拢嘴——那竟是一座完全由冰块雕砌而成的屋子!晶莹剔剔透,在冬日暖阳下闪着光。
屋子里,暖炉、果蔬、茶点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我最爱吃的烤地瓜!地上凿开了一个窟窿,下面竟是汩汩流动的活泉。
“这里是冰钓的绝佳之地,”他笑着解释,“冬日里的青鱼,味道最为鲜美。”
我捧着暖炉,舒服得直打哈欠,沈逢玉则拿着鱼竿,安静地为我钓鱼。鱼儿迟迟不上钩,他便开始给我讲天南海北的趣事。
**就在这时,冰屋之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隐约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锐响。**我瞬间清醒了。
“你乖乖待在这儿别动,我出去看看。”沈逢玉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用干草将冰屋的门洞堵上,把我严严实实地藏好,然后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我吓得坐立不安,有好几次都想冲出去看看情况,可又想起他再三的叮嘱。只好强迫自己坐下,拿起鱼竿,假装镇定地等他回来。
鱼漂猛地一沉,是鱼儿上钩了。可就在同时,沈逢玉突然冲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一把拉起我就往外跑。
我惊慌失措:“怎么了……”
“阿余,快上马!立刻回城,越快越好!”
话音未落,我已被他利落地甩上了马背。他用力在马臀上一拍,黄风驹像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城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我吓得死死趴在马背上,生怕自己会掉下去。
慌乱之中,我回头望了一眼。只那一眼,便成了我此生挥之不去的梦魇——远处的雪坡上,被大片的血色浸染,还有无数黑压压、衣衫褴褛的人群,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涌来。
我吓得紧紧闭上了双眼。
黄风驹一路疾驰,终于将我安全带回了家。
三哥见我满脸泪痕,孤身一人回来,急忙问道:“阿余怎么哭了?沈逢玉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我抬手摸了摸脸颊,才惊觉那冰凉的触感,这是我第一次体验到泪水的温度。
“城外……有好多人,好多血……他叫我快回家。”
三哥愣了片刻,随即脸色大变,转身就朝阿爹的书房冲去。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阿娘只是抱着我,告诉我,沈逢玉要上战场,去打仗了。
我以他未婚妻的身份,去为他送行。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眷恋与不舍:“小余儿想要什么礼物?等我凯旋,一定为你带回来。”
我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要,茅屋千万间,百姓俱欢颜。还有……沈逢玉要平安。”
他深深地看着我,郑重地点头,许下他的诺言:“好。我亦有二愿:一愿,路边再无冻死骨;二愿,我的小余儿,日日皆欢颜。”
我从十四岁,等到了十五岁。又从十五岁,等到了十六岁。
沈逢玉没有回来。
阿娘心疼我,想为我另择一门亲事,我却死活不肯。我就要等他,等沈逢玉回来,继续教我骑马,教我射箭,教我还没学会的凫水。
我都等到二十岁了,沈逢玉还是没有回来。
我想,一定是这场仗太难打了,他回来的时候,胡子恐怕都要长到脚后跟了吧!
那一日,我随阿爹去宗庙祭祀。路过一间偏僻的小祠堂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一瞥,瞥见了一块黑色的灵位,上面刻着几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字。
【宋雪余亡夫,沈逢玉之位。】
吴嬷嬷和三哥都曾教我认字,这几个字,我认得。
阿爹察觉到我的停顿,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我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像只无忧无虑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跟上去,挽住阿爹的胳膊,笑得天真烂漫。
“阿爹,明日下了早朝,陪阿余出城去放风筝吧!”
12
我带着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还有我的七八个小侄儿,在城外那片空地上,搭起了一间又一间的茅草屋舍。
这里,就是当年沈逢玉陪我冰钓的地方。
他们都不理解我为何要这么做,唯有三哥,坚定地站在我这边,替我辩解:“阿余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我在这里,设立了许多施粥赠衣的摊铺。不仅是在京郊,在许许多多遥远的地方,都有了这样的地方。
我将当年和沈逢玉许下的愿望,一笔一划地写在风筝上,然后迎着晚风,将它放飞。风筝飞得好高好高,飞向绚烂的彩霞,飞向遥远的天边。
我履行了当年对皇帝叔叔许下的诺言。我受封县主,食百姓供养,亦当不负百姓所托,将我的福气,分给他们,愿他们从此再无饥寒之苦。
沈逢玉,你看,我们的愿望,我正在一点一点地实现它。
往后余生,我供奉你,也供奉我们的理想。
世人都说我是个痴儿,其实我只是懂得比别人晚了一些。
是我,生时不逢春。
那么,沈逢玉,来世再续,犹未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