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哥哥的葬礼看上了我,殊不知复仇才刚刚开始(完)

发布时间:2025-08-31 16:48  浏览量:4

当朝公主被追杀到山里,我阿兄救她一命。

公主对阿兄生情,奈何他不愿入宫为面首。

太子说,公主沦落乡野这件事不能给人知道,折了皇家颜面。

所以,当我采香回村。

得知的是阿兄被活埋的消息。

公主只是抚鬓角叹息。

对着她救命恩人的灵柩说:“可惜了,不识好歹。”

太子却在灵堂上掐着我的下巴。

眸色染上了情欲。

……

我阿兄是个郎中,我是采香女。

他在大雪天将我捡回了家,也是死在了大雪天。

听村里编竹筐的婶子说,就在我去赶集卖香的这段时日,阿兄从山里救回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她昏迷不醒,像是仓促间逃到了山里避难似的。

当时他们便瞧着姑娘不寻常。

她锦衣华服,容貌娇美。

她养伤的时候能与阿兄谈论诗词歌赋。

她爱上了我阿兄。

可,姑娘不是别人,是当今圣上的嫡出公主姜棠宁,是太子殿下捧在心尖儿的妹妹。

姜棠宁骄矜地朝阿兄一抬下巴。

“谢郎,随我入宫吧,自此你便是我最得宠的面首,风光无两。”

然而,阿兄却只是敛了眼眸,声音清冷。

“公主金枝玉叶,谢景盛不过村野匹夫,何况行医救人是我毕生所愿。谢某怕是辜负公主好意了。”

姜棠宁看了看四周,这里四面环山,贫瘠多年。

最规整的不过竹楼,一堆参差不齐的破茅屋,还有面黄肌瘦的村民。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群贱民是生是死有什么要紧?你就为了他们?就为了这些人舍弃平步青云的路吗?”

阿兄却退离她更远。

尊贵的公主没受过被人拒绝这般的委屈,于是在太子接她回宫的时候梨花带雨哭诉,谁知太子眼皮都没动一下,只说了一个字,“杀。”

村长带头下跪,上百名村民哭告求情。

可是,太子只对姜棠宁柔声道,“你是公主之身,被追杀到此地本就难言,为了你的声誉,这人断不能留。”

随即命手下将阿兄五花大绑,入坑,填土,活埋。

我进村就被阿婶拽到了自家里面,她含着泪告诉我这一切。

像是生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会冲上去和那群忘恩负义的人拼命一样。

她哽咽道:“春儿,婶子知道你心里苦,可是那是皇家,那是天子之命啊!要咱们死咱们就得死,要咱们活咱们才能活,你是你哥唯一的亲故了……别做傻事,千万别做傻事!”

我跌跌撞撞奔向了灵堂。

葬礼倒声势浩大,满目霜白,灵幡猎猎,哭声此起彼伏。

乡亲们都知道谁逼死了我阿兄。

可那又如何?

姜夙,国之太子,一言定生死。

杀这些村民比捏死蚂蚁还轻易。

他居然堂而皇之地说道:“云里乡郎中谢氏,爱慕公主不成,自缢而亡。念其对公主救命之恩,本宫特赐士族规制,予以厚葬。”

而姜棠宁,只是柔柔弱弱地叹息:“可惜了,不知好歹。”

无人敢回,一片死寂。

姜夙索然无味地移开了目光,在一众黑白丧服之中,倏忽间,目光落在仓皇闯入、尚未来得及下跪的我身上。

突然笑了。

那一笑冰水消融、春光鼎盛。

对了,太子生得比公主更俊美无俦。

芙蓉面、桃花眼,眼角的一点泪痣更显多情。

他越众上前,挑起我的下巴:“你叫什么?”

我仿佛受惊一般垂了眸子:“民女谢春意,春日的春,如意的意。”

春日,春日。

可是我的阿兄再也等不来春日了。

“哼,乡野村妇,连名字也俗不可耐。”姜棠宁轻蔑地瞥了我一眼。

然而姜夙的眼神却直勾勾定格在我身上,那样炙热。

似乎是透过我看着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手指重重碾磨过我的唇瓣。

“谢家小女郎,可愿随孤入宫?”

所有的乡亲们都惊呆了,他们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看向我——恐怕以为我会大闹灵堂,或是一头撞死在灵椁上和我阿兄一并去了。

毕竟,在葬礼上要了亡者的妹妹,多么大的羞辱!

我的眼泪悄无声息地砸进泥地里。

好像一同被吞噬的还有尊严。

我扬起脸,对着男人露出了一个近乎讨好的笑:“奴愿意。”

村里百姓大多受阿兄照顾,痛骂我失去至亲竟然毫不伤心,转头就去攀高枝,说我自私凉薄,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诅咒我不得好死。

我便是背负着指指点点的骂名,上了马车。

不得好死吗?

也许会吧。

听说宫里是个能吃人的地方。

可我不甘心啊。

我这次采到了上好的奇楠香,卖了足足十两银子,我想入冬了给阿兄添置一身新衣,等年节下村长杀了猪,总会将猪腿送过来,阿兄炖了一锅热汤,我们会在竹楼前点燃篝火……

我不甘心,我视作希望的所有,被人轻描淡写碾碎在脚下。

所以我必然是要去的。

姜棠宁更是将对我的嫌恶写在了脸上。

甚至不需避着我,路过廊下便听得一清二楚。

她和侍女说:“好个狐媚东西,在葬礼上也敢卖弄风情勾引我皇兄!真淫荡!恬不知耻!”

侍女低声劝她:“公主您别为贱人气伤了身子。她算什么?不就是长得和殿下白月光有几分肖像吗?到底不是真的,区区赝品罢了。”

我微惊。

这些皇家秘闻,我是不可能知道的。

难怪姜夙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

姜棠宁冷笑一声:“是啊,不过,若是她那张脸出了点意外毁了,就不会跟我分皇兄的爱了吧?”

侍女沉吟片刻,小声说道,“公主您忘了,东宫可还有一位陛下钦点的太子妃呢。”

姜棠宁咬牙切齿,又是一顿恶毒的咒骂。

“本宫最见不得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做做样子!”

“是啊,公主您想想,若您直接出手和太子妃争斗,恐怕惹陛下不快,也伤了和殿下多年的情分。但若是借刀杀人……”侍女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也无需再听下去了,快步离开。

借刀杀人吗?

好啊。

我不介意成为姜棠宁那把刀。

她果然在回宫途中主动召见了我,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样。

“你可知道,太子殿下已有正妻,是我父皇钦点的丞相之女。”

我连忙俯首,装作惶恐不安的模样。

“公主明鉴,民女身份卑贱,岂敢肖想什么身份?只是得太子垂青便足够了。”

她那张堪称娇俏的脸上划过阴冷。

“你似乎很爱慕我哥哥?”

这句话不好作答,若说不是,我便成了贪慕虚荣的女人,若说是,恐怕没等入东宫先被姜棠宁毁容灭口了。

我恭恭敬敬地说道,“太子殿下俊朗神武,配得天下女子爱慕,民女只是万中之一罢了,何况村中贫瘠,民女孤身留在那里,连饭都吃不饱,只要能进宫,便是做个洒扫的奴婢也心甘情愿。”

无论是言辞还是态度,都挑不出丝毫错来。

姜棠宁听见我夸她那太子哥哥,自然是得意的,又见我毫无野心,唯唯诺诺的,这才放松了神色。

“本宫不过是开个玩笑,姐姐既然是殿下选中的人,我又怎么会为难你呢?”

我连忙跪行到她脚边,再三表示衷心。

“公主千尊万贵,才是殿下心中最重要的人。民女相信公主,唯以公主马首是瞻。”

她伸手虚扶我一把。

“起来吧。”

“翠云,给她置办一身像样的衣裳。”

随后状若无意地拨弄丹蔻十指。

“太子妃背景深厚。不知道你又能在东宫活几日呢?”

京中人人皆知,太子与正妃新婚燕尔,伉俪情深。

然而太子携公主归来时,却另带回了个紫衣轻纱小女郎。

不知有多少人来看热闹。

有风徐来,我的面纱适时被卷走。

挽珠帘、半探身。

那张幼嫩无辜,却又带着三分蛊惑的脸便俏生生露了出来,引得围观百姓惊呼。

我顺势露出娇怯的茫然,忙缩了回去,躲在太子姜夙怀中。

“殿下,妾害怕。”

他神色晦暗莫名。

没有搂紧我,也没有松开我。

“不必怕,太子妃是极和善的人。”

我早就听姜棠宁提起过这位太子妃薛瑾。

四世三公出来的官家贵女,皇后将她当半个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皇帝早早将她和太子订了婚。

回到太子所在的东宫,果然见到薛瑾候在那里痴痴等着。

她华服盛装,带着世家大族女人才有的端庄和底气,只是年轻的眉眼中还是能看出几分对姜夙的爱慕和期盼。

只可惜,没盼来自己心心念念的夫君。

嬷嬷带来我时,她那雀跃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反反复复打量我数次。

“孙嬷嬷,这位是——”

我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挽住太子妃的手。

“妾是谢春意,殿下纳的妾室。往后请你多多照顾。”

太子妃花容失色。

身边的嬷嬷便猛地推开我:“放肆!哪来的乡野狐媚子?莫要脏了太子妃的手。”

“是啊,区区一只山里的小狐狸。”

廊下传来一道清冷好听的男声,随即便见到姜夙漫步走来,纯白刺金的圆领袍愈发显得他矜贵疏离,偏偏那双多情眼又让人沉沦其中。

“可她是孤亲自认养的。孙嬷嬷,有何不满?”

那嬷嬷吓得忙跪地请罪,磕头不止。

我吓慌了神,又往姜夙的身后藏,声音细弱,“是不是妾做错了?”

他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手。

“从即日起,谢春意便是太子府的良娣。”

他看似为我说话,转眼间却又抚上爱妻的眉弯。

“瑾儿不会连一个妾室也容不下吧?”

太子妃果然是世家贵族的女子,虽然有片刻的失神,但还是很快恢复如常。

她盈盈行礼,连眼风都未带我:“殿下何出此言?京中痴恋殿下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妾身知道。若良娣举止如此孟浪,又让京中贵女如何看殿下?她须得安分守己,好好伺候。妾愿意亲自教她礼数。”

太子含笑应下,夫妻二人看似相敬如宾。

自始至终。

我只做足孤苦无依的可怜相。

冷眼旁观着一切。

太子妃将我安排在极偏的住所,院中种满湘妃竹,冷寂幽深。

侍候的婢女对我面上恭敬,但转过窗外,讥笑我的声音毫不掩饰。

“什么乡村野狐,寻着机会就往殿下的床上爬。”

“就是就是,还要我们伺候她,她配吗?”

“嘘,你们不知道,我远远瞧见了,她容貌像极了当年早夭的……”

“都干活去!别瞎议论,想掉脑袋吗?”

……

我充耳不闻。

专心摆弄着姜夙送来的金丝笼子里的白鹦哥儿。

他在警告我的处境吗?

虽有富贵,身在笼中。

到底过什么样的日子,皆要看他施恩与否。

太子妃薛瑾起初没把我放在眼里,可架不住这偏院经久不衰的盛宠。

腊月天不惜跑死了数匹汗血宝马,只为了让我尝一口樱桃。

明珠美玉,锦绣绸缎如流水般送进来。

而她那举案齐眉的好夫君,竟日日前来与我贪欢。

窗户大敞,屋里的地龙散发着融融暖意。

琉璃香炉生起袅袅青烟。

姜夙华衣半敞,青丝随意挽着,轻而易举将我打横抱起,跨坐在了他精壮紧实的腰间。

一双手便顺势游离而上,轻拢慢捻着两朵淡粉朱萸。

我红了眼眶,被他欺弄得哼咛不止,“殿下,好哥哥,饶了我吧,昨日……妾身还腰疼呢。殿下,求殿下了……”

话虽说着,却仍环钩住他的颈,讨好似的啄吻缠绵。

男人微喘着偏开了头,晶莹的汗珠从那弧线优美的下颌滚落。

他那双桃花眼酝酿着朦胧情欲,湿漉漉的,声音微哑。

“原来小意当真是只狐狸,要勾男人的魂去啊。”

我咯咯笑着,手上不安分,偏眼神无辜。

又纯又欲这一套拿捏得很。

“你当真要一直痴缠下去?”他被我勾得欲火焚身,“妖孽。”

太子妃大家出身,名门闺秀,自然学不来也不肯学这些勾人的手段。

我轻笑一笑,仰头吻上他的喉结。

“可不是?妾要殿下日日夜夜作陪。”

日日夜夜,我都在想……

他凄惨的死状。

不出些时日,别说太子府的丫鬟。

就连京中贵女都知道。

东宫新纳的良娣好生妖冶,引得如明玉般的太子殿下日日沉沦。

太子妃薛瑾彻底坐不住了。

本以为情投意合的夫君,却为了个乡野女子神魂颠倒。

这说出去岂非打脸?

她不过在早膳上撒了个娇,说想让我陪她礼佛。

“妾身一个人也乏味,正好良娣陪着。”

这些日子,从外人看来,太子妃对我宽厚,我有什么好东西立刻进献太子妃。

似是姐妹般共事一夫的和睦景象。

姜夙便允了。

转头她便令我在佛堂前面跪了三个时辰,没有蒲团,只有冷硬的地砖。

腿部已经酸胀不堪。我整个人摇摇欲坠。

薛瑾高坐在上,吹着茶盏里的浮沫。

她还是那样端庄美丽,看不出丝毫失态,甚至瞥向我的眼神中透着些许怜悯。

“你以为,太子殿下真的爱你吗?”

她轻描淡写。

“不过是因着处死了你阿兄,他得将最后一个认识你阿兄的人留在身边。”

我只觉浑身上下血液瞬间冷凝如冰。

为什么要特意将我留在身边?

薛瑾这些日子按兵不动,原来是为了调查我的身世?

将我的神色尽收眼底之后,薛瑾又挑眉道。

“谢景盛,你知道他曾经是殿下身边什么人吗?”

薛瑾含笑不语。

我几乎忘记疼痛想要上前追问。

她却笑得格外灿烂,仿佛拿捏了我的死穴。

“妹妹糊涂,竟忘记了礼佛的规矩。”

“孙嬷嬷,好生教一教妹妹。”

孙嬷嬷和另一个手脚粗壮的妇人得令,一个摁住我,另一个高高扬起藤条。

“真是个贱蹄子,身子下贱,还学了勾栏的做派!”

啪!

“说,你如何勾引太子殿下的?”

啪!

“你可认罪?”

啪!

太痛了,头发全被汗水濡湿。

我趴在地上气若游丝,半睁半闭的双眼只能看到慈悲的神像。

和薛瑾看似温柔平静的一张观音面。

背后的嬷嬷拿红柳制成的鞭又是用力一抽。

“还敢躲!脊背挺直了!”

红柳鞭打起人来,疼在骨肉里,而不外显。

薛瑾抿了口茶,伪善的表象不必再伪装,唇边这才溢出轻蔑的笑意。

“这雨后烟雨的茶当真极好,哟,外面似是要下雪了呢。”

她解下厚实的外氅。

“殿下也该回来了。”

说完,踱步出门。

那一日从佛寺传出的消息只有两个。

太子殿下快马加鞭,连夜上山。

太子妃为夫君祈平安符亲自一拜一叩首上山顶,最后冻到昏厥。

至于我受到的毒打和凌辱?

根本无人提及。

等我醒来时,已然回到小院。有婢女给我上药,为我打抱不平。

“良娣也是殿下心尖尖的人,怎么就任由她打骂,如粗使奴婢一般?”

她又是谁的人呢?

我眼波流转,泪眼楚楚:“太子妃是名门贵女,我只是浮萍,又能怎么样呢?承蒙公主和太子殿下一路照拂,才离开那穷乡,只盼我爱慕殿下十分,殿下能垂怜三分罢了。”

话语间仿佛真的是无辜小白花,不怨憎任何一人。

那婢女神色似有动容,“良娣果真对殿下一片冰心。要奴婢说,太子妃也忒跋扈了些。”

我覆眼,渐渐了然于心。

出言试探我对太子的心思,又敢背后批判太子妃。

她是姜棠宁的人啊。

我顿首,黯然神伤,“雪儿,你知道如何能见到公主殿下吗?”

她微微怔住。

我又接着说道:“棠宁公主对我有大恩,我一直很想亲自谢过,只是入东宫之后没有机会。”

婢女很显然记住了我的话,沉思了一会儿,回道。

“自太子妃嫁入东宫后,为避嫌,公主殿下便不常走动了。”

“不过很快不就是良娣您的生辰吗?届时,大抵公主也会来吧。”

哦?

那太好了。

终于轮到我布局了。

生辰宴。

雪儿喜上眉梢,为我添妆,“小主当真是殿下心尖上的人呐,如此上京都知道殿下对小主盛宠了。”

我笑了笑,抚摸着公主府送来的一身雨过天晴碧色水袖罗裙,上面细细密密刺绣了银蝶,花朵的花蕊皆缀东珠,绣工精妙绝伦,恐怕就是这一条裙子都价值连城。

“难道只是殿下的心意?”

屏风后传来击掌声。

我像是才发现,匆匆下跪,“公主殿下金安。”

她嗤笑一声,“算你还有几分聪明,这一次的宴席听你所言,本宫着意添上几分,太子哥哥果然夸我乖巧伶俐,善解人意。”

我跪着俯身,轻轻用手帕替她掸去绣鞋上的灰尘。

“妾承蒙公主殿下庇佑,自当结草衔环以报。”

她笑着捏起我的脸,轻轻拍了几巴掌,“还真是一条好狗。”

我恭顺地垂眸。

“你在太子哥哥面前,也是这样一副谄媚的下贱模样?”她却忽然话锋一转,“呵,长得像那一位,偏生学了满身狐媚的功夫,也难怪哥哥能为你纵情,古往今来,他可从来没有过——”

她那双漂亮的杏眼眯起,是危险的前兆。

“你是不是还想生个孩子,让殿下将你们母子捧在手心?”

“不是的,妾不敢!公主您……”

姜棠宁抬了抬精致小巧的下巴。

太监端来一碗深黄色的汤药。

“喝了它,本宫才能无忧。否则……哼,这次捧你上了高台,你猜薛瑾会不会恨毒了你?”

我毫不犹豫,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姜棠宁这才露出笑来,天真与恶毒转变就在一瞬之间,“好姐姐,快换了衣裳吧,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我便先去了。”

我冷眼看着她得意的背影,这一家子还真是蛇虫鼠蚁,各有各的狠毒。

其实姜夙很清楚上次在佛堂,我是被谁凌辱到昏厥的。

他只是不愿为了一个区区妾室,白月光的替身而对太子妃出手罢了。

或是说,他就喜欢女人为了他争风吃醋,斗得头破血流?

不重要。

总之为安抚我,他特意大刀操办,足足二十艘花船,整个上京都张灯结彩,筵席如流水,火树银花,极尽奢华。

是夜。

坐于上位的薛瑾看着我,忽地挑起了一个清雅的笑。

她语调轻柔,端庄如往常,“上巳佳节,往年殿下都要请教坊司的舞伎来助兴的,今年,殿下是选了良娣吗?”

“会娇娥罗绮丛中,两意相投,一笑情通。”

她曼声吟诗,莞尔道,“可不就是妹妹和殿下相遇的好光景?”

几个京城贵女掩面笑成一团,那些权贵看我更是轻蔑又垂涎。

她在暗戳戳将我比作青楼娼妓。

姜夙呢,神色晦暗不明。

似乎在纵容着自己的太子妃羞辱一个妾室,并以此为乐。

我站起身,随手折下一只花枝。

花枝上轻盈的梨花团团簇拥,风吹过,长发同衣袂共舞,点点梨花随风而散。

“妾曾略习剑舞,就以梨花枝为剑,献丑了。”

后半句没说的话是:我的剑舞,是昔日白月光跳过的。

落花簌簌,我一袭蓝衣,足尖轻点,剑芒摇曳,清光如鸿,身姿轻盈柔若无骨,力道却又恰到好处。恰如诗吟: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高堂满地红氍毹,试舞一曲天下无。

舞终,梨花似雪,纷纷扬扬地洒落。

我盈盈拜倒,蓝色的裙裾宛如盛开的雪莲。

一瞬寂静。

掌声叫好声雷鸣。

太子妃借此侮辱我如青楼女子,想给我难堪。

可惜,她要失望了。

因为姜棠宁适时地发出惊叹,“皇兄,姐姐这支舞真美,你可还记得昔日……”

姜夙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分明闪过惊艳,径直离席上前,将我轻轻松松拦腰抱起,他身上是饮酒微醺之后的灼烫。

有馥郁的酒香萦绕在侧。

男人眼神透露着几分迷离,更多的昔日从未见过的追思和惘然。

“自然是不会忘的。孤与阿宁,自然是这辈子都不会忘怀的。”

他轻声呢喃。

我只觉得可笑至极,装得与太子妃伉俪情深,又对我盛宠,与自己的亲妹妹暧昧不清,偏生一副追忆白月光的模样。

两面三刀,叫人作呕!

但我还是轻声回应他:“我在。”

“你从来都是这样美的。”他眼底的眷恋快要满溢出来,好听的声音蛊惑在座所有女郎。

薛瑾瘫软在了座位上,看向我的眼神愤怒而惊惧,她又看薛瑾,于是愈加咬牙切齿。

“是你!”

薛瑾见到她如丧家败犬,却是得意非常。

“姐姐堂堂太子妃,怎么,也会嫉妒一个妾室?还是说你发现太子哥哥对你不过如此呢?其实这曲舞是许久之前失传的,只有我和太子哥哥看阿宁姐跳过,可惜呀,可惜。”

她字字句句杀人诛心。

可太子连眼风也未带过她们,只是长笑而去。

“今日孤与爱妾美景良辰,船上宝物尽赠来宾,举京同欢!”

姜夙亲自抱着我回了东宫,他的寝殿。

幔帐垂地,烛火摇曳。

他将我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额头抵着我的,身上气息灼热。

“阿宁,阿宁。”

他不断地念着白月光的名字。

我心中是凛冽明晰的恨意。

越是恨,越清醒。

便仰头吻上他,极尽缠绵。

姜夙闭着眼,眼睫毛似蝶翩跹,那眉心痣比血还要鲜艳。

他似乎有些受惊似的,偏过头,避开我的吻。

手按着我的后颈,将我按入怀里。

“咚咚咚。”

“阿宁,你听。”

“心不会骗人的。”

“我当真爱你,只是,为何你的家族站在我的对面?父皇要我灭族自证清白,薛长宁,为何你不愿更替身份,宁与族人同死也不和我在一起?”

我听到了他越来越急的心跳声。

晚风习习,月光纯澈。

在弥漫了花香与鸟鸣的夜晚,姜夙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他居然像个怕要失去珍爱之物的孩童。

“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我现在已是太子之位,没有人再伤害你了,我会爱你如珍宝。”

忽地,一滴水落在了我裸露的皮肤上。

又是一滴。

我恍然尝到了微咸的滋味,那竟然是姜夙的泪。

心底几乎要放声冷笑。

我一点一点啄吻着,吻尽了泪痕,只是残留在他面上点点胭脂红。

姜夙眸中翻涌着柔情,他尽力地回应我。

我拔下他发间玉簪。

半面墨发倾泻。

若是此刻刺进去,滚烫而肮脏的血会飞溅出来吗?

我想起来了。

我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谢景盛,谢长宁。

太子的白月光才是我阿兄的亲妹妹,而他之所以沦落到山里,偏偏又精通四书五经、满腹才华,是因为他本就是世家公子,为太子所抄灭门!

阿兄,你也是因为这张肖像的容貌,才救了我吗?

是吗?

一滴眼泪颤颤巍巍,居然也滚落到腮边。

我忽然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如此荒唐,我想放声哀鸣,可我发不出声音。

姜夙解开我的衣裳,无论他做什么,我都只是凭着本能回应他。

可是心好痛,像是被灼烧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哗啦啦地往里面蹿流着冷风。

姜夙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我二人皆大汗淋漓、筋疲力尽。

“殿下,妾是不是更像故去的阿宁姐姐了?”

姜夙身子一僵,原本有几分迷离的眸子瞬间结了冰,他像是不认识似的看了我半晌,像是艰难地将两个相似的人生生剥离。

我见到了他面上的嫌恶和厌弃,甚至,悔恨。

对啊,如阿兄一般冰清玉洁傲骨峥嵘的世家女子薛长宁,怎么可能会原谅他?又怎么可能会与他媾和交欢?

他一巴掌甩了过来。

“贱货,如何敢与阿宁相提并论!”

我捂着半面脸,几乎压不住心中疯狂的快意。

在他最情动最脆弱,最追忆的时候。

狠狠戳中姜夙的痛点。

可我再度抬起脸时,只有楚楚可怜,双眸含泪。

我跪行上前,拽住他的衣角,哭得梨花带雨,“殿下,妾知错了,妾不该恃宠而骄,只是妾对殿下一片真心,妾知道殿下心中怀念阿宁姐姐,所以一言一行尽力描摹,都是为了殿下您啊,阿宁姐姐纵然逝去,妾会永远陪在殿下身边的……”

一口一个“阿宁姐姐”,用着最无辜讨好的语气。

姜夙半弯下身。

狠狠地捏住我下巴。

可我却丝毫不反抗,只是痴痴望着他,晶莹成颗的泪珠说落便落。

姜夙显然盛怒,只是我实在太恭顺了,他找不出错处。

而且,若是一怒之下杀了我,他可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像白月光又爱自己的替身了呢!

半晌,才听男人恨声道。

“别妄想取代她的位置,你不配。”

他随手拽过幔帐,慢慢擦拭着手。

说完甩袖离开。

我身子止不住地发颤。

我无声大笑,不可自抑,笑得泪流满面。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尊贵无匹的太子殿下,为了夺权亲自杀死了自己心中的爱人,事后悔过,居然口口声声说爱她?

太可笑了。

我笑意一歇,眸子里便翻滚出浓烈的恨意。

没关系,姜夙。

你怀念谢长宁,好巧,我也怀念谢景盛。

我自然会送你下去给他们赔罪。

在此之前。

我要毁掉他身边的一切。

那日生辰宴后,因为薛瑾醋妒,给姜夙摆了几次冷脸。

他便不再去太子妃处,加上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我,索性又和姜棠宁厮混在一起。

我差雪儿将我亲手雕刻的奇楠香玉兔吊坠儿给公主送过去。

奇楠香有价无市,很是罕见,雪儿只当我是逢迎,不作他想便去了。

我则只身一人亲自找薛瑾。

她被太子下令“静修”,实则和禁足没两样。

彼时薛瑾仍旧坐在第一次见我时的高位,只可惜再好的胭脂水粉也遮不住她的憔悴。

她不得不接受自己爱到骨子里的夫君,根本不可能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左边是一同长大的亲妹妹,右边又有一个肖像白月光的我。

所以在见到我的时候,薛瑾神色厌恶,字句咬牙切齿,“怎么,现在你攀上高枝,倒是敢来笑话我吗?”

我却毕恭毕敬地行礼。

“妾身和您,从来不该是敌人。”

薛瑾一愣,挥手遣散了嬷嬷。

“什么意思?说清楚。”

我垂首良久,再抬起脸的时候已然是泪流满面。

“太子妃姐姐既然已经查了薛家的身世,大抵也该知道一些,不过您或许不知道,公主爱慕我阿兄,求而不得,反将他杀之灭口,我恨她入骨,恨不能生啖其肉!妾欺瞒了太子,也瞒过所有的人,只想对姜棠宁复仇!”

她神色在刹那间僵住。

半晌,像是被我眼底翻涌的恨意吓住之后找回理智。

“当初,是太子陪同她一并去的,你就不恨太子?”

我摇头。

反正薛瑾是不可能和姜棠宁交根交底了。

“养兄待我极好,公主迁怒于我,原本也是要将我一并杀了的。太子殿下出言救了我,所以我只恨姜棠宁一人。”

我看见薛瑾明显松弛下来,反倒往后靠了靠。

她问:“那么,你想怎么做?说出来我听听。”

“妾身不方便出门行走,身旁有姜棠宁监视的人,请借姐姐的手处理掉,还有,妾身被灌了红花不能再孕,此事太子并不知晓,所以,孕相可以被伪造,毕竟,姜棠宁也不能说是她害的妾身再不能生育。”

“作为交换,妾会帮您除掉这个眼中钉。”

薛瑾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似乎还在犹豫什么。

我又补充道,“功成身退,妾身可以远走京城之外,毕生不再回东宫。毕竟唯有太子妃才配和太子殿下长相厮守。姐姐家世深厚,不怕我反悔,不是吗?”

她笑了。

“我喜欢你说的这句话。唯有我才配得上殿下。”

我同样笑了。

我也喜欢她为了一个薄情郎执迷不悟的蠢模样。

我有了身孕,薛瑾亲自请来的御医说,算月份恰好在生辰宴前后。

冰释前嫌,姜夙对我的好更胜从前。

听说我怀孕晕过去后,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哭着求见太子殿下。

天光熹微,熟悉的药香灌入鼻中,我哭得梨花带雨,像是喃喃说着梦话。

“是妻是妾都无妨,我所求唯有殿下的爱。”

“可殿下觉得我心思不纯,贪慕虚荣。我为他苦练剑舞,我为他亲自绣衣,我甚至连这条命,我……咳咳咳……”

然后太医便急匆匆去通传了。

一面议论:“倒是个痴情人儿。”“可不是么,如此痴恋殿下。”

我掀开被褥,赤足下榻。

侍女急急忙忙跪了满地,“良娣!良娣!”

“我在。”

姜夙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

下一秒,他越过屏风,握住我的手。

“殿下,你原谅妾了吗?”

我小心翼翼扯住他的袖子。

顾不上在场的人。

做足了为爱痴狂的模样。

姜夙面上不显,但显然很受用,他将我抱至床榻,接过侍女手中的药膳。

一勺一勺舀了,吹凉,喂给我。

“殿下,妾不能没有殿下,”我双瞳剪水,痴痴望着他,“殿下若厌憎了妾,或疑心妾生了歪念想,妾宁愿一死。”

我死了,这世上最像白月光的人可就没了。

他果然柔声安抚我,“这是什么话?孤从未与你生分,只是原先事多忙碌,如今你怀有孤的骨肉,孤已然下令封你为侧妃,从今往后,再无人敢欺辱你半分,孤会时常来陪你的,嗯?”

我依偎在他怀中,眸光闪着泪意。

门却被人大力搡开。

“贱人!”

“你敢背叛我,背叛太子哥哥,你与野男人苟合!我杀了你!”

姜棠宁气疯了,提着佩剑往里面冲,

一群宫女太监想拦又不敢拦,毕竟这一位的脾气是出了名的跋扈,只能跪行追着,一面叫道,“公主殿下!”“公主您冷静啊,这里进不得!”

“一群废物,都给我滚开!谁拦着我杀了谁!”

姜棠宁一脚踹开一个小太监,转过屏风,甩了雪儿一个耳光。

我怯怯往姜夙身后躲,他果然神色冷了下来。

“棠宁,不许胡闹!”

姜棠宁看见我那副小白莲的模样,更是怒火中烧,眼神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哥哥,她背叛了我,她被你宠着居然还敢私下里找野男人苟合,这是野种!”

姜夙自幼宠爱这个妹妹,宠上了天。

以至于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嘴上毫无忌讳。

但此刻当着一众人的面,她就这样口无遮拦地说着“苟合”“野种”的话,一群下人们面面相觑,姜夙也变了脸色。

“所有人都下去,今日之事,封死在嘴里!”

他毕竟还是心偏向了亲生的妹妹。

“你可有证据?”

姜棠宁指着我,“哥哥你问她便是!”

我几乎要被她给气笑了。

她下毒,我作假,谁又比谁高贵?

啊不,谁又敢拆穿谁呢?

但我还是惊恐交加的小白花模样:“殿下,妾不知何处得罪了公主,是因为妾过分痴恋殿下了吗?”说完又黯然垂泪,“若是为妾的缘故伤了殿下和公主的情分,妾情愿青灯古佛,只为殿下诵经祈福,再不相见。”

姜夙揉着眉心,似乎才意识到。

他这个公主妹妹被他纵得跋扈嚣张、自私恶毒。

而且,愚蠢。

“是你告发侧妃私通,自然该你拿出证据。”

“还是说,你当真是出于嫉妒?”

姜棠宁还没傻到供出自己灌我喝下红花的程度。

瞬间哑了火,支支吾吾站在原地。

太子妃是在她闹事不久后悄无声息进来的,只是安安静静地矗立在一侧。

适时地补上了一句,“殿下,春意妹妹这些日子都在陪着妾,言语之中没有不关乎殿下您的,妾身昔日言行冒犯,如今深觉惭愧,愿为妹妹作证。”

姜棠宁万万没想到,一直恭顺如我居然会忽然间就反了水。

更想不到分明折辱我嫉妒我的太子妃居然调转风向和我站在同一边。

人性变化之幽微,就在于此啊。

就在此时——

太子妃薛瑾忽然呕出一口乌黑的血来!

整个东宫彻夜秉烛。

上下乱成了一团。

太子妃忽然毫无征兆地中毒,所有被传召来的太医皆束手无策。

他们战战兢兢提出了几个可能,譬如随身跟着的嬷嬷手脚不干净,沾染了什么。

姜夙盛怒之下,命人将太子妃身旁的几个嬷嬷宫女全部拉下去杖毙。

忽然,有一年轻太医注意到了姜棠宁。

“公主殿下,您腰上的香囊和坠子,可否容微臣一观?”

姜棠宁霍然变色,劈面就是两记耳光。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本宫的贴身之物你一介外臣也配看?”

她转而去看姜夙撒娇道:“太子哥哥——”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

姜夙半阖了眸,声音冷得刺骨。

“让他看。”

姜棠宁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昔日宠爱自己的哥哥居然纵容一个小小太医来搜身,她错愕了好一会儿,眼眶都红了。

四下死寂,无人敢说话。

唯有我暗暗弯起嘴角。

精彩吗?

好戏才刚开场呢。

“哥哥,我不可能害薛瑾!我为什么要害薛瑾呢?虽然我是看不惯她分走了哥哥的宠爱,可是,毕竟是父皇赐婚啊,不,不对,我是来检举谢春意她私通,她们……一定是她们勾结起来要害我!一定是!”

寒霜一点点凝结在姜夙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

他周身散发的威压和杀意足以让人畏惧。

东宫震怒,可流血千里。

“孤说,让他看。”

姜棠宁眼底漫起雾气,她从腰间摘下香囊,扔在地上。

高高扬起下巴。

“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本公主便将你剁碎了喂狗!”

年轻太医也丝毫不惧,从地上拾起那绣着鱼戏莲叶的香囊,放到鼻尖微微一嗅,又将旁侧的奇楠木吊坠儿拆了下来。

瞳孔一缩。

“殿下,正是此物!”

“原先诸位大人查不出来,正是因为太子妃此毒蹊跷,是为内外作用,还要天时地利,所以才会怀疑太子妃身边的人动手脚,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太子妃日常饮食并无错处,只是略寒性,可一旦吸入奇楠木的香气,便会发作!”

我静静地看着姜棠宁一寸一寸苍白的脸色。

她扑上来想撕扯我,“是你!是你送我的!”又疯狂踹身侧战战兢兢的雪儿:“你故意进公主府给我送东西,你也和她是一伙的,好啊,你背叛我!你也背叛了我!”

姜夙却抓住了要点,一语中的,“你在侧妃身畔安插了人?姜棠宁?说话!孤问你是不是!”

姜棠宁彻底傻掉。

“来人,将这贱奴拖下去,拔舌抽筋!”

“快着人倾力去救太子妃!快!”

太医们忙不迭撤了下去。

整个暖阁内几乎要成了冰窖。姜夙恨得咬牙切齿,“好,好,怪孤,孤太过纵容你,本以为你只是天性刁蛮,心思不坏,你是好样的姜棠宁!”

“还抵赖什么?不是你安插眼线在孤的妾室这里?不是你口口声声说看不惯太子妃的虚伪做派?不是你要搜罗天下奇珍异宝?春意只是孤女,何来如此珍贵的东西送你?!”

姜棠宁吓得面色惨白,一时间面对一连串的逼问,她陷入恐惧的旋涡。

可却不知道从何辩解。

毕竟,前面说得的确是真的呀。

姜夙果然是老狐狸,那些手段被他拆解得七七八八。

只可惜,他从始至终都不信我能掀起什么波浪。

“可……可是,谢郎就是行医之人!说不定他把医术倾囊相授给谢春意呢?谢郎他——”

话没说完,被一记耳光打断了。

姜棠宁走得最后悔的一步棋,是不应该再提及谢家。

她久在宫闱,不知道当初太子为了夺权杀谢家满门,遇到唯一逃脱升天的哥哥谢景盛,说是保全公主颜面,实则,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所以活埋了。

“孤明白了。”

“你心底一直有谢景盛,所以,你屡次出手想要害孤身边的人,是怨憎孤杀了他,对吗?”

不等姜棠宁再辩解,他挥手。

“将公主押送回去,囚禁府中,此事等太子妃安全了,再请父皇裁决!”

太子妃没能救过来。

她死不瞑目。

当初我是告知了她计划的,只可惜,我没说,此毒无解。

我非良善,更做不到宽宥原谅。

就像太子妃忌惮我知道得太多了,会在事后预备除掉我一样,我也忌惮着她。

我们中是必然要死一个的。

得闻死讯后,太子携公主入宫请罪了。

我跪在神佛面前,为阿兄恭敬上了三炷香。

“阿兄,我想明白了,不管是不是替身,你都是在大雪中救了我一命的人。我想如果谢长宁还活着,她大抵也和你一样,不屈不折,纯粹善良。”

“阿兄,我回不了头了,走上这条路,我也没打算再回头。”

“就让我带着恨走到最后吧,试试看我的恨能不能将他们全烧死。”

“你等我。”

……

薛瑾毕竟是当朝丞相之女,居然新婚不久惨死在东宫。

这等事传出去必然百官震动,恐怕御史台的折子要堆满了。

看啊,人命就是如此。

高低贵贱,皇亲贵胄,云泥之别。

我阿兄一生行善,却落得被构陷活埋的结局。

听说皇帝焦头烂额,为此重重杖责了姜棠宁,让她跪在丞相府门前谢罪。

也命姜夙闭门思过不得外出,写一封自检书来给百官交代。

说来可巧。

姜棠宁被发落的日子也是大雪天。

我和姜夙携手从车轿中下来,她有些疯癫地想要起身,“皇兄!你来救我啦?”

姜夙却蹙了眉,“跪好!这是父皇旨意,你要抗旨不成?”

姜棠宁怨毒地看着我,声音凄惨,再不复往日那般骄横跋扈,“皇兄,棠宁真的没有害太子妃,皇兄,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你不是我亲哥哥吗?你不在乎我的死活了吗?”

她鬓发散乱、仪态尽失。

姜夙只是敛眉不语。

从前他城府极深,一手遮天的时候,已经替姜棠宁处理过太多麻烦。

以至于如今的姜棠宁根本看不明白形势。

皇帝并没有狠绝了心要了她的命,还是在乎她这个嫡出的女儿的。

只是丞相位高权重,必然要惩戒她来安抚。

她应该乖乖认罚,而不是死命拖着同样陷入旋涡的姜夙。

没关系。

姜夙难以说出口的话,我替他说。

“公主,您的确是犯了错,陛下只是小惩大诫,待日后……”

姜棠宁一看到我,疯了似的挣脱两个嬷嬷猛扑上来。

“贱人!”

“都是你这个贱人!”

“你去死!去死!”

她力气太大,来势汹汹,所有人都没预料到。

而我正站在台阶边缘,如她所愿,踉跄着一滚而下。

有血从身下缓慢地溢出。

我听见有人大声叫着我的名字。

姜夙守在我床边,侍女说他从我昏迷守到了现在。

那一摊血消融在雪地里,会随着时间流转被覆盖,或消散。

“小意,”他哑声说,“咱们的孩子没了。”

我佯作悲伤到极致,木愣愣地抚摸着肚子,然后悄无声息地落泪。

“伤害东宫子嗣,何况是你我第一个孩子。”我苦涩地笑,“殿下,妾的心实在痛得厉害。”

“可是妾知道,妾只是一个影子,一枚棋子,妾不配和公主相提并论。”

没了太子妃薛瑾,又差点因为意外永远失去我。

何况笼罩在姜夙和姜棠宁之间永远不会消散的疑云——姜棠宁是否喜欢谢景盛。

怎么可能不恨呢?

姜夙神色冷然,“她已经不是公主了。”

“发落永巷,褫夺封号,父皇的意思是,要疯要傻随她去,若是死了,那是她的命数。”

他转而深情地看着我。

“谢春意。”

“我似乎真的爱上你了。”

“你可愿做东宫太子妃?”他珍重地握着我的手,试图凝视我的眼睛,“不是谁的替身,不是谁的影子,孤为了你处决了自己的亲妹妹,只是因为,孤心中有你。”

我软绵绵倒在了他怀里。

两情缱绻间,就能冰释前嫌。

这是姜夙渴望的结果,我给他。

毕竟,和将死之人争什么呢?

我终于从良娣,到侧妃,再到太子妃之位。

府上再无人敢对我不恭。

毕竟曾经那样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棠宁公主,不也是冲撞了我,被发落永巷吗?

哦,听说她在永巷里用破破烂烂绑成的绳子上吊了。

侍女同我说这些的时候面上带着谄媚,“和主子您作对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叹息。

纵然心底快意翻涌,面上仍是淡淡的怜悯。

“我从未想过与公主为敌。”

“我心中只有太子殿下,若是能再度怀孕,就好了。”

姜夙听闻,遂召来太医,大吃补药。

他也自觉亏欠我。

珍贵的药材如流水般进了太子府第。

可姜夙的身体却渐渐垮了下去。

时长欲行房中事而不能。

他暴躁易怒,动辄杀人,只有我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能稍微平静些。

府中的侍从小心翼翼,就连侍妾也是对他避之不及。

我悉心照料着,在他酒后吐得一塌糊涂时为他擦洗身体,他却夜夜醉在花楼,笙歌曼舞。

终于,染上了花柳病。

一国太子,竟然染上了花柳病。

这要传出去,足以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我心急如焚,却对他毫无怨言。

甚至不惜累得小产。

姜夙眼中第一次有了歉疚。

我却摇摇头,安慰道:“妾不能没有殿下。”

他开始闭门不出,唯一信任的便是我。

可他却越来越狂躁。

甚至只能用铁链将四肢绑在床上。

龟缩在地室之中。

而我终于等到了这天。

这日他又要发狂,摔了瓷器名画。

闹出的动静吓走了所有下人。

偌大寝宫,只剩我与他。

我慢慢拾起地上那只价值连城的金丝雀缠流苏步摇。

“殿下何故动怒?因为那个小产的孩子吗?”

“放心,孩子是假的,从来都是假的。照你的身子,往后也不会再有孩子了。”

姜夙瞳孔瞬间放大,半晌,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小意,别开这种玩笑。”

我将床幔轻柔地塞进他的口中。

随后。

用尽全力扇了他一巴掌。

“开玩笑?”

“与你说的那些话,你该不会当真了吧?那些才是玩笑。”

“想听真话吗?”

“薛瑾身中剧毒无药可解,是因为我奉给她的烟雨茶啊,此茶名贵价值千金,只忌讳一物,奇楠香,这也是你和姜棠宁反目的开始吧?”

“那坠子的确是我给的,我亲手雕刻的。”

“哦,对了,你可能从来没有在意我的身世,我是个山村里的……采香女啊。”

我每说一句话,都要扇他一耳光。

打到他鼻青脸肿,鲜血横流。

“蠢货。”

“杀了自己亲妹妹的感觉如何?”

昔日的玉面太子,身染花柳,却只能龟缩在这方寸之地,被他瞧不上的乡野之人掌掴。

我慢慢吐出一口气。

拔下头上的金簪。

“对了,姜夙,再告诉你一件事,你下令活埋我阿兄的时候,他还没死去,我看见他挣扎了。”

我凑近他,仿佛情人间的呢喃。

“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反手将金簪狠狠扎下他胯下。

“呜——赫赫——”

他双眸赤红,青筋暴起,冷汗簌簌落下。

不可置信、愤怒、恐惧、仇恨。

肮脏腥臭的血飞溅出来。

我莞然笑笑,“想的就是此时此刻,废了你啊。”

说完拔起了簪子。

又是一簪。

再一簪。

……

他像死狗一般动也不动。

我随手将准备好的烈酒倒在他的伤口上,于是姜夙再度剧烈挣扎。

这出戏,他怎么能不听完呢?

我轻笑:“太子殿下,你可知,如今坊间在传着什么吗?”

“我们堂堂一国太子居然染了花柳病。”

“他呀,再不中用了!”

我笑得喘不上气来。

将蜡烛拿过来,将蜡油倾倒在他身上。

扯过幔帐,点燃。

他在火焰之中,扭曲如蛆虫。

我将染血的金簪倒执在手,裙摆被狂风席卷起来,木门在身后轰然坍塌,而我头也未回,穿过漫天风雪,仿佛在这寒冬腊月天,嗅到了春日里的花香。

我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春和景明,万物复苏。

阿兄。

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