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我看着落水的太子,这次,我垂眼转身离开(完)

发布时间:2025-05-23 12:31  浏览量:4

我好心救下落水的太子,爹无奈求皇上赐婚。

太子心上人气急攻心,旧疾复发,一尸三命。

八年后,太子大权在握,屠我满门,生剖我胎儿供于心上人坟前。

「这就是算计朕,挟恩图报的下场。」

再次睁眼,我站在清河池旁。

水中太子面容扭曲,口鼻抽搐,有下沉之势。

溺水者口不能言,他惊慌又希冀望向我。

这次,我垂眼转身离开。

01

我死在小满那日。

是傅蔚亲手划开我五个月的肚皮。

「加了一味南境药材,想来不会太疼。」

我死死盯着他护住肚子,手指连根切断。

「傅蔚!你不是人!」

「皇后可记得,八年前朕的姝儿和孩子就惨死在今日?」

他手颤抖,眼睛猩红痛苦,却又似夹带快意。

我恍神。

脑子浮现出一抹纤瘦的身影,明明好似一阵风吹就倒,却挺着个骇人的大肚子。

傅蔚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西昌伯府嫡女。

可,那与我何干?与晋家何干?

「若不是你爱慕朕,嫉妒姝儿,为了当太子妃与晋家不择手段,姝儿如何会旧疾复发,一尸三命?你明明知道姝儿爱惨了我!拿这孩子与你晋家满门赔罪也是该的。」

「这就是算计朕,挟恩图报的下场。」

我愣愣看着他,第一次感到了荒谬。

晋家满门忠良,外抗敌军,内擎亲王。

八年间,倾举家之力助他坐稳皇位。

他竟为一个不知所谓的罪名屠尽晋家满门。

这么多年,原来他还是他。

血淋淋的肉块奉在坟前。

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02

「姑娘,太子殿下送的簪子找到了!」

春风拂过我的面颊。

花团锦簇,人声熙攘。

再也闻不到一丝血腥味。

我重生了。

回到了十七岁,参加太后寿宴那一天。

我还没路过清河池,还没有救下傅蔚,晋家满门也还在。

「一个簪子有什么好稀罕的,一厢情愿罢了。」

花丛后突兀传来讽笑,「太子殿下不日就要求娶西昌伯府嫡女为太子妃,连个侧妃都捞不上呢。」

兰青想说什么,我按下。

我想起来了。

这一年傅蔚染了人面疮,面容可怖,前程不明。

是西昌伯府嫡女沈文姝偷偷跑去西域,历尽万苦为他寻得良药,衣不解带照顾他无数个日日夜夜。

傅蔚与她患难生情,答应与她誓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在此之前,我与他赏花游柳,对诗赋词,佳话连连。

没人觉得我不会是太子妃。

现在沈文姝成了太子妃,我这个侯府嫡女自然成了笑柄。

高傲者跌入泥潭,多的是人喜闻乐见。

「姑娘,沈姑娘来了。」兰青突然低声,微微挡在我身前。

03

我沉眼过去。

一道娇弱伶仃的鹅黄身影走来。

步态缓慢,小心翼翼。

身孕已一月有余。

我心脏止不住抽痛,丝丝腥甜滑过喉间。

「大姐姐!」

近到跟前,沈文姝绕过兰青,亲热挽住我的手。

她与我庶妹曾阴差阳错被抱错,叫了我八年大姐,后来才恢复了西昌伯府嫡女的身份。

我掩下情绪,将手抽离。

她脸色僵住,随后泫然欲泣。

「大姐姐可是怨我抢了你的太子妃之位?」

无措又可怜。

只有细看才能发现那点子暗地里的炫耀。

我知道她样样都想和我争一争。

傅蔚与母妃兰贵妃僵了半月,又是出家下跪又是闹绝食。

前几日她放出已有身孕的大招,这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成了。

「怎么会?」我眼无波澜。

这是实话。

上京佳话,不过是傅蔚是太子,我是盛势侯府嫡女。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罢了。

他有了心上人后,不选我也正常。

只是,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上辈子,我对她还有几分姐妹情。

神医说过她先天心疾,有孕则大危。

是以,我曾担心劝过她一句。

「沈妹妹,身子重要,不若请神医瞧瞧再决定要不要……」

我说得隐晦。

却不想她双眼泪一流,捂住心口,像变了个人。

「大姐姐,你怎么能这样?」

「嘴上说不怨我,心里却恨透了我!」

「这可是谋害皇嗣!」

「别说了,我是不会落胎的!」

周围一片哗然,我百口莫辩。

本以为不过是一次低劣的颠倒黑白,却没想到成了傅蔚认定我嫉妒她的罪证,为晋家满门留下无妄之灾!

04

沈文姝蹙颦咬唇,「既不怨,那大姐姐为何……」

我冷笑睨她一眼,话锋一转。

「我只是太敬佩沈姑娘了,带疾孤身闯西域,三月万里寻药归,竟是比我那日夜操练的阿兄还厉害。」

暗处听戏的耳朵纷纷支棱起来。

京都自然有人怀疑的,我是第一个宣之于口的。

「你什么意思?」沈文姝脸色一变,仿佛西子般的蹙眉狰狞不自知。

「赞美的意思。」我神色淡淡。

傅蔚染上恶疾,谁不想争破头立一份功。

多少人前往西域,多少人无疾而返。

我身体康健,自问也做不到万里寻药。

沈文姝可是连爬城外的小土坡都要心口疼的。

何谈西域九死一生,安然无恙回来?

也就傅蔚那蠢货相信这万里情深。

沈文姝失态只是一瞬,很快眼睛蓄满泪水。

「我知道姐姐心情不好,可是也不能……」

她还欲辩解什么,被我抚手打断。

「行了,既然知道我心情不好,就不要到我跟前找不痛快。」

「你又是个柔弱的,自小南山神医就说你不宜有孕,容易心疾复发,你却不听劝,如今既有了,就多寻几个大夫,好好养胎。」

「太子殿下此生只你一人,可别保不住,断了殿下的后。」

既然傅蔚眼盲心瞎,我只能广而告之。

「大胆,空口白牙,怎敢咒未来太子妃?」

绿衣婢女是傅蔚的人。

我轻轻一笑,看了眼沈文姝气血不足渐苍白的小脸。

「这月末神医进京,若不信,让神医给沈姑娘诊诊就是了。」

南谷神医,连先皇都不敢怠慢,没人敢质疑。

皇家对子嗣极为看重。

傅蔚这么爱沈文姝。

这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最好撑住了。

05

我拂袖带兰青离开。

刚走过连廊,迎面一个宫仆撞上了兰青。

滚汤浇透了她的衣裙,兰青吃痛惊叫。

等我回过神,兰青已经被带下去上药。

而我只是脏了衣裙,被淑妃叫了宫婢领去更衣。

我没想到上辈子本该在太后寿宴上发生的事情提前发生了。

是注定要我今日脏了衣裙独自更衣?

看着通往清河池的路,我呼吸沉重。

未几。

「噗通!」

「晋姑娘!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落水了,奴婢去唤人!」

前头领路的宫婢慌慌张张。

我吐出一口浊气,冷笑。

人脸都没看清呢,就知道是太子了。

原来是注定我要今日遇见落水的傅蔚。

06

春寒料峭,假山上还有残雪。

我驻足。

遥遥望着那抹挣扎激烈的身影。

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黑发覆鼻,面色青白。

犹如丧家之犬。

眯眼,还能观到惊恐扭曲的面容。

君临天下,意气风发。

已是隔世。

未几,他终于看到了我。

双眼充满希冀,猛地朝我这边扑来。

我后退一步,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到这里寻找定情玉佩。

话是沈文姝对他说的,假山是他自己要爬的,跤是他自己摔的,人是向我求救的。

最后,脑子七拐八弯后,却都是我算计的。

在皇宫里,太后寿宴上。

谋划一场救命之恩。

他是怎么想的啊……

我祖父是开国元老,我父官至丞相,我兄屡立战功。

我外祖家与南北世家大族盘根错节。

在他眼里。

我竟要用这种下作方法当上太子妃。

什么挟恩图报!被算计的人从来都是我,而不是他!

在权势面前。

他自以为是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感动的只有自己罢了。

晋家女,由不得他想不想娶。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居然从未勘透。

冷眼觑着他越来越弱的扑腾。

我露出一个害怕的表情。

垂眼,转身离开。

傅蔚似乎还有点不敢置信。

07

太子自然溺不死。

我刚走,假山后就有人跳出来了。

不过,他们都没有柳家的女子快。

08

「都是救命之恩,沈姑娘的恩是恩,柳姑娘的恩就不是恩了?」

「难不成要人家姑娘做姑子去?」

那日太子自是没有给柳姑娘名分。

我给阿娘倒了一杯茶,「倒未必会做姑子。」

柳夫人只有一女,无论如何,她都会抓住一切机会。

我娘转瞬明白,她也是知道沈文姝身子的,于是拍拍我的手以示安抚。

她对沈文姝算不上喜欢,我那日莽撞出口觉得我是伤心了。

就算真有点什么,侯府也不怕伯府。

「天下好男儿何其多,太子非我们昭昭良人,昭昭也别难过,娘亲定要给你寻一个好夫君。」

「娘,我不难过。」

我娘一脸不信。

毕竟自我十三岁起,京都就开始传我爱慕傅蔚。

他生辰,我送了一碗艾梅羹汤,更是坐实了传闻。

只因傅蔚字梅寅。

「那碗艾梅汤,是我代送的,后来不知怎的就传成了是我亲手做的。」

「女儿从来没有喜欢过太子。」

我娘听了,没松一口气,神色反而凝重了。

「怕是宫里有人早惦记上你了。」

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傅蔚虽为独子,但皇帝正值盛年,他母族势弱,又有亲王环伺。

那时我不能辩解,恐日后真成了太子妃,凭白惹闲话。

这辈子,我绝无可能再嫁他,也不可能让他再坐上那个位置!

当晚,我便进了我爹的书房。

再出来时,我爹面色沉沉,思虑深沉的老头儿叹息几声,还是妥协了。

「你若执意要……也罢,且安心吧。」

09

果然,没过几日,上京满是关于沈文姝是否能万里寻药以及不能有孕的言论。

「西域有多远啊,一个弱女子怎么办到的?还是个体弱多病的?」

「就是经商之人都不敢保证有去有回啊。」

「当今圣上本就子嗣不盛,太子怎么能只顾着自己呢?实在不孝!」

「柳家女何其无辜,定是那伯府女嫉妒,容不得……」

百姓议论纷纷,太子一时竟压不住。

东宫的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

想必也是没有把握,否则早该澄清了。

爱惨了的姝儿哭哭啼啼,闹个不停。

堵不住嘴悠悠众口的傅蔚气势汹汹找上我,还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

「晋妱,你惹出的祸事你来平!」

「姝儿对我一片真心,九死一生寻药回来,容不得你颠倒黑白。」

我上着香,头都懒得抬。

「我在跟你说话!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她做不到!」

就差明说太后寿宴那日我不肯舍身救他。

我心底止不住冷笑。

真贱啊!

爱他就要为他付出所有,至于后果,谁在乎呢?

「念在往日的情分,只要你当众给姝儿道歉还她清白,此事我可以不再追究。」

他下颌微微抬起,深明又大义,仿佛我若不感恩戴德就是不识好歹。

「不可能。」我拒绝得干脆。

傅蔚被我气笑了。

「晋妱,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是非不分,空口白牙就是你晋家的家风吗?」

「我爱的只有姝儿,你连她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就凭那日清河池你落荒而逃,你的爱就显得廉价肤浅!」

他终于把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我冷下脸,直勾勾看着他。

「然后呢?」

「什么?」他皱眉不耐烦。

「若那日我没有害怕跳下去救了你,然后呢?」

「像柳姑娘一样,出家准备做姑子?」

「还是我爹求旨意,破坏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然后屠我全家?

他愣住了。

因为他确实没想过。

「你说你爱惨了沈文姝,你知道她先天心疾不能有身孕吗?你知道与她无媒苟合珠胎暗结她会遭人耻笑吗?」

他只顾着他痛快,哪里考虑过别人死活。

当今皇上只有他一个儿子。

生来就是高台,人人奉承,人人追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行一步,别人就已经替他想好后面十步了,何曾自己考虑过?

傅蔚涨红了脸,想解释什么又说不出口,「我和姝儿,那是……那是……」

我衣裙曳动,给了他一个背影。

傅蔚终是恼羞成怒,追上来,拿出身份压我。

「晋妱,你不要太放肆!本殿下的事情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随后拿出一块玉佩,「这是我派人去西域寻到姝儿典当掉的玉佩。」

「若是花朝节那日你给姝儿道歉,我也不是不能全了你的体面。」

「否则,若是姝儿真的不能生养,东宫的门,你就没那么容易进来!」

我哑声,幽幽看了他一眼。

许是我这一眼太过凉薄,他一时噤了声。

体面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

蠢货!

10

花朝节很快到了。

京郊云霄山下,我到时,傅蔚陪着沈文姝浓情蜜意剪彩纸挂花枝。

「看,晋姑娘来了,听闻是来给太子妃道歉的。」

「真的假的?」

「太子身边的碧寒说的,还能有假?」

见到我,沈文姝眼眶又红了,往傅蔚怀里靠了靠。

看得出来,是真想我当众给她道歉,否则也不会这个节骨眼还出来。

傅蔚急忙安抚,立刻沉下脸,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

我玩着手里的和田玉串,那些在场的世家夫人纷纷热络过来和我攀谈。

如今我和傅蔚没了关系,世家大族的心思自然又活络起来了。

傅蔚的脸色似乎比刚刚更加阴沉了。

寒暄完了,我才缓步朝沈文姝走去。

沈文姝下颌微抬,估计想讽刺我两句,但是当她看到我手里的珠串,得意神色呆住了。

脸色也渐渐苍白。

「姝儿,不必惧她。」傅蔚宠溺牵住沈文姝的手,冷冷地看着我,「她是来给你道歉的。」

自然他也就没看见沈文姝眼底惊恐交织。

我嘴角挂着笑,盯着沈文姝,像盯住一只猎物一样,一步一步走近。

她越来越惊慌,最后,居然慌不择路直接甩开傅蔚的手,跑了。

是的,跑了。

在傅蔚为她筑好高台,等着唱戏的时候,她跑了。

那些存了看热闹心思的人面面相觑,这,这莫不是心虚才跑的?

傅蔚的脸色相当精彩,他不去追沈文姝,倒是冲我发火。

「晋妱,你又在耍什么花招?是不是你对姝儿做了什么让她惧怕你至此?」

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青天白日,众目睽睽,太子殿下可别平白无故诬陷我。」

「你!」傅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甩袖子,急匆匆去追沈文姝。

我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

傅蔚,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11

花朝节后的第三天,南谷神医进京,整整提前了十日。

那日兰贵妃在城门口就把人堵了,直接带到了东宫。

再出来的时候,脸色相当精彩。

不久,消息就传出,未来太子妃怀的是双胎,若是不落胎,再过几个月,母子不保。

我一点也不意外。

沈文姝小时心疾常犯,侯府请的神医金尊玉贵如珠似宝地温养着。

稳住后,若没有诊案,寻常大夫很难看出来。

上辈子沈文姝早就计划好嫁入东宫后就要落胎,不曾想,因是双胎,意外来势汹汹。

玩脱了。

之前还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呢?

隔日,兰府的诗会请帖送上门,还有一只手镯,说是代太子赔礼道歉。

镯子竟是兰家老太君那只。

都是聪明人,懂的都懂。

可是,我一点也不稀罕。

「退回去。」想起太后寿宴那日的事,我冷脸将手镯丢回锦盒里。

12

母家为太子操碎了心,太子则是忙着哄沈文姝吃落胎药。

花朝节那日虽然丢了面子,但是当沈文姝泪眼婆娑诉衷情,「我与大姐姐毕竟八年姐妹,实在不忍反目成仇,也不愿太子与大姐姐生了嫌隙。」

蠢货一下子就信了,愈发怜爱她的善良。

等神医诊断一出来,她更是装出莫大于心死,「我以为我好了,没想到还是个残破身躯。没了孩子,我也不想活了。」

美人可怜,太子全然忘记了之前的不快,为博得佳人一笑。

天山雪莲、南海红珊、千年人参等不计其数珍宝拿来哄她。

甚至从沪麟州请来一个得道的法师到京候着。

可是这些都抚慰不了沈文姝的心。

只因兰贵妃离去那日丢下了一句「既然不能生养,念在救了太子一命的份上,当个侧妃吧」。

太子咬了咬牙,今早不顾母妃的阻拦,直接跪在养心殿前,求皇帝赐婚。

傍晚,皇帝传话:「沈家女为太子妃,柳家女为良娣。」

派出去的人给我递话,太子只犹豫了片刻,接了圣旨。

「姝儿,皇命不可违,你是太子妃,谁都不能越过你去。只要你我一心,再多旁人又如何?」

好一个「皇命不可违」。

我抬头看天,晚霞如血。

他真是一点没变啊,兹事体大,趋利避害。

一双人如何能抵得过无后呢?

更加抵不过皇位。

所以,上辈子我晋家,为什么要死得这么惨啊……

13

我启程去了江南外祖家,日日练习马头琴。

除了练琴,其他时间我都在理上辈子的事情。

偶尔我也会听到上京的一些消息。

沈文姝没因一双人守不住气急攻心旧疾复发。

倒是听闻精力十足,天天变着法子折磨柳良娣。

太子信誓旦旦,发誓这辈子只爱她一人,绝对不会碰柳良娣。

我听了嗤之以鼻。

14

外祖母心疼我没日没夜练琴。

「昭昭,都是些闲情逸致的东西,可别累坏了身子。」

「外祖母觉得我练得如何?」我不答反问。

「大气磅礴,自有一股豪气在,不过有几个音,力弱了些。」

「你是女子,已然不错了,叙父在天有灵,也该夸你这个徒弟了。」

叙父,前国相,我爹是他学生,幼时我闻了他弹奏的马头琴曲便缠着他教我,这琴也是他赠予我的。

再过半个月,就是叙父的忌日了。

我眼眸微动。

15

其实叙父忌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重头戏是在叙父忌日的第二天。

接连下了两日雨,今日好了些。

山腰处有个凉亭,我带着马头琴一早候在那里。

这里是去往叙父墓地的必经之路。

一直等到差不多晌午。

一个儒雅威严,身形颀长的蓝衣男人,后面跟着几个束装便服的随从缓缓出现。

正是《将军曲》最激昂壮阔的部分,琴音四野,震耳欲聋,荡气回肠,教人久久不能回神。

一曲作罢,我露出惊觉有人,立刻拉下帷帽。

带上兰青和几个婆子转身避让。

亭外白鹤旋飞,我心尖颤起。

「好琴!好音!」连连几声夸赞,惊喜惊讶惊叹。

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我福了福身,没说话。

「敢问姑娘,师承何处?」男人近前几步。

这是从前北境独有的乐器,大黎学这个琴的人不多。

我提琴的手如霜皓月,双手镯环佩叮当。

「公子谬赞,师承叙先生,昨日祭拜恩师有感,故今日在此抒情半日,不想惊扰了山客。」

我感受到了灼灼的目光。

「相父……」蓝衣男人喃喃,直勾勾看着我。

微风吹过,撩起帷幕,我对上他的视线,又急忙垂下头。

「公子也认识叙先生?」我故作好奇又窘涩地问。

蓝衣男人回过神来,惆怅,「认识,也跟着学过几日琴。」转头,他又笑了,「姑娘有心了。」

「那说来,我们还算得上同门呢!」我惊喜道,然后又有点遗憾,「闺中无女子学这琴,公子算是我同门知音了,只是可惜,没机会切磋一下。」

蓝衣男人看着我手中的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唐突姑娘,不知可否借琴弹唱一曲?」

接下来的事情水到渠成。

力弱的音,他一一给我纠正,颇有良师之意。

又闲谈了叙父从前的一些趣事,还有一些诗词歌赋。

蓝衣男人眸光越来越亮。

分别时,山雨欲来,兰青撑着伞,我抱着琴。

雨雾朦胧中,我微微回头,仰慕又敬佩,在他怅然若失的神色中,冒雨翩跹下山。

皇帝年三十有四,先帝危难托孤叙父。

叙父文韬武略,无兄弟无姐妹,妻儿早亡,茕茕孑立,辅佐其六年。

南征西讨,呕心沥血,稳定大黎山国。

平生嗜好唯马头琴,得意之作《将军曲》。

叙父逝,皇帝哭了一个月。

嫁入皇宫八年,我了解这位帝王的所有平生,包括今日一时兴起私祭叙父墓。

这是一出量身定制的美人计。

他是一位好皇帝,是一位守成之君。

勤勤恳恳,战战兢兢,无条件相信叙父。

而我父亲,是叙父推荐给他的人。

他在,晋家一定会在。

晋家打回来的江山也一定会在。

臣女亦或者臣妇都不配和太子斗,要是皇后呢?

16

那日后,我开始与皇帝鸿雁传书,诗画传情。

我不是初出闺阁的女子,抛开算计,与他相谈,倒有几分心灵共勉。

但也仅此而已。

到了一定年纪,情与爱算什么呢?

夏天,我给阿兄去了一封密信。

再过两个月,北境高巨皇帝重病,各皇子夺嫡,三皇子将会偷偷从边境调遣五万兵马。

这是我上辈子成为皇后翻到的高巨国史。

上辈子大黎的探子叛变,导致错失良机。

这辈子阿兄若是能提早准备,一举攻下北境,那么当今皇上就不会因为一年后的北伐而死。

这是我第二步棋。

北境,是皇帝的心病,也是大黎国的心病。

从我祖父时起,晋家牺牲的少年将军、黎民百姓数不胜数。

可是,前世傅蔚杀我全家,高巨卷土重来,他一退再退,偏信奸臣,把辛辛苦苦打回来的北境,竟拱手让了回去,简直不为人子!

更不配当大黎的皇帝!

17

半个月后,沪麟州邪教突起,发生大乱。

太子自告奋勇前去清剿异端。

我立刻给父亲去了一封信。

太子伪装成教徒,深入邪教中心,打算从内部击穿。

这本是好事。

坏就坏在,太子心性不坚。

听了数日教课,不仅入了迷,还被教徒奉为了圣子。

拉也拉不回。

本来还不信教的百姓,纷纷加入。

邪教没清剿,倒是发扬光大了。

沪麟州是西昌伯府二房在当差,上辈子因我是太子妃,我爹自然帮忙盯着,见势不对,立刻帮他遮掩。

这辈子我爹自然不可能再插手。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惊。

皇帝勃然大怒,派人前往捉回京。

彻查揪出首脑,竟有一个就是太子当初请回京的超度法师!

沪麟州血洗三日,太子一战成名!

伯府也被牵连,左膀右臂被卸职,民间声望一落千丈。

太子心高气傲,这辈子没受过什么挫折,心情差极了。

就连爱惨了的姝儿,也不爱搭理了,因为每每看到她就想到那邪教法师。

是以日日借酒浇愁。

没想到,这一喝,有一日半夜进错了院子,竟与柳良娣圆了房!

沈文姝醒酒汤还端在手里,气急,绊到门槛,小产了,药都不用喝了。

太子酒醒,愧疚又懊恼。

柳良娣被罚了禁闭。

沈文姝更得了怜爱,太子许诺,日后柳良娣有了孩子,抱养到她膝下,柳良娣任凭她处置。

沈文姝伤了心整日哭哭啼啼,总给太子冷脸。

太子刚开始还有心哄她,后来又被皇帝责骂,母妃恨铁不成钢,也不爱去她院子了。

温柔小意的柳良娣陪太子散心,被沈文姝瞧见,直接推入水中。

柳良娣被救起,竟查出已有了半个月的身孕!

沈文姝推算出不是太子醉酒那一次有的,东宫鸡飞狗跳,哭哭骂骂。

18

与此同时,北境开战。

我五位阿兄连连报捷,已攻下高巨边境最险要的关隘,复收两座城池。

皇帝龙颜大悦,与我阿爹常常彻夜长谈。

只等着大黎粮草抵达,一举攻下高巨皇城,收回失地。

不久,宫内传出选秀的消息。

先皇后已去世三年,皇帝今年才重开选秀,世家适龄未婚女子皆要参选。

我启程回了上京。

我家刚把名单递上去,傅蔚就来我侯府堵门。

几个月未见,他憔悴了些。

当然,不只情场,还有官场。

因为我,他对我爹不待见,我爹自然也懒得搭理他。

还下着雨,他撑着伞,抵在角门。

「晋妱,你疯了是不是?你居然参加选秀?」

「趁着名单还没进宫里,赶紧撤了!」

他不由分说,还想扯我袖子。

「太子殿下请自重!」我退后一步,脸微冷。

「晋妱,你过了。」他沉下脸,「你不就是想入东宫吗?我给你侧妃之位,满意了吧?」

我讽笑看了他一眼,转身招呼角门利落地关门。

傅蔚慌了,追上来拍门。

「晋妱!你会后悔的!你以为你能选上吗?」

他自然慌,侯府盛势,亲王世家不能碰,所以他笃定我只能选他。

19

没过两日,东宫传信,柳良娣揭发了一桩私隐。

原来太子醉酒那日进错房,是太子妃设计的,为的就是让太子愧疚更得宠。

太子本来淋雨就不适,听闻后发了好大一通火,沈文姝被禁足。

一下子就病倒了。

昏睡了三日三夜。

醒来后,直接拜帖来了侯府。

傅蔚眼睛血红,还有久居上位的强势。

我心下一惊,隐隐有了猜测,却面不改色。

傅蔚强硬搂我入怀,絮絮叨叨了很多话。

最后我只记住了一句,选秀那日,他会让皇祖母把我指给他。

我给了他一巴掌,他却笑了。

临走,他看着我势在必得,「昭昭,不要置气,入宫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知道,他回来了。

我慌了一瞬间,但是很快镇静下来。

蠢货重生了也是蠢货。

20

入宫选秀那日,我爹年近五十的人了,眼眶微红。

让我且安心。

太和殿内。

针落可闻,几道目光灼灼而来。

我见到了傅蔚,他眉梢挑起,胜券在握。

我亦是嘴角微微上扬。

真是傻得可怜,选秀,自然是皇帝先选呀!

上位者穿着明黄制服,拿着玉如意,缓缓踱步而来。

所有人屏住呼吸。

太后侄女最为激动,我在她身侧,都能感受到她的欢喜。

今日不光是选妃,还选皇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低着头,余光中明黄色占满视野。

一柄玉如意稳稳落入我手中。

我抬头,是面色和煦带笑的皇帝。

视线微微一触,我冲他婉柔一笑。

众人俱惊。

「皇帝!」太后失声。

傅蔚眉梢僵住,茶盏跌落。

兰贵妃险些坐不稳。

人人脸色五彩斑斓。

傅蔚怕是想破脑袋都不明白皇帝为什么选我。

身处权力最顶峰,最忌惮异心。

太子年长,慢慢开始变成一根刺。

否则上京佳话传了那么久,早就该赐婚了。

听之任之,就说明有顾虑、有思量。

拢入手心最稳妥。

说到底,我能成为皇后,最重要的是权力加持。

其他更多是锦上添花。

21

封后大典后,我成为了大黎的皇后。

那日傅蔚看了我很久很久。

突然呕出一口血。

新旧交织的情绪几欲要吞噬了他。

我在他眼中看到了痛不欲生的悔意,愤恨,不甘。

阴郁视线在我身上爬行,升起浓浓的血腥。

我缓步与皇帝登上了尊位。

傅蔚叩拜,百级石阶下,像极了一只蝼蚁。

重生好,这样才能加倍痛苦。

太子彻底沉寂下去,上京没了他鲜衣怒马的身影。

清河池的见死不救,大黎提前攻打北境。

他明白,重生的不只他,还有我。

沉寂只是伪装,我太知道傅蔚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权势和皇位是个好东西,得到过还怎么放手?

22

我与皇帝琴瑟和鸣。

他日日下了早朝,就过来陪我。

他好为人师,我从善如流。

我与他共同编马头琴曲,相奏起来别有一番情趣。

他才年三十四,不算老。

浓发俊脸,体格挺拔,气势沉稳,最重要的是,好狩猎,腹肌有八块。

接连一个月,他都宿在我这里。

中宫娘娘得盛宠,帝后和睦,开始成为上京的佳话。

谁也不敢再提从前我和傅蔚的事情。

23

消失月余的太子,突然开始在朝堂崭露头角,展示出惊人的治国之才。

治水,挖大运河,赋税,科举理论一套接一套。

全部照搬上辈子众家之所长。

方法是很好的方法。

所以确实得到了皇帝的称赞。

傅蔚一时风头无两。

借着势,甚至拔掉了几个晋家人,培养自己的人。

我暗地里还花了好多银子,给他捧势,好让三岁小孩都知道太子是大才。

要的就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果然,好景不长,他心焦如火了。

无他。

毕竟竹筒倒豆子,总有倒完的一天。

朝堂瞬息万变,别人找他筹谋划策,发现开始不灵了。

他资质本就平庸,还能怎么样呢?

只能是泯然众人矣。

官员心底都有了底,怕是得了某位高人指点,因此而已。

毕竟有泸麟州前车之鉴。

也都看出这位太子确实没什么才干。

那些清高的读书人,以前有多钦佩他,现在私底下说得有多开放。

我品着上好的茶。

这种慢慢折磨人的感觉真不赖。

给我把脉的太医突然跪下道喜。

说我有孕了,疑似皇子,月份太小,还不敢确定。

我有些恍惚,又有些不敢置信。

24

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后宫。

皇帝自然也高兴,毕竟除了傅蔚,他已经有五个公主了。

早上请安的时候,兰贵妃眼底淤青,嘴角长了燎泡。

看着就是昨晚没休息好。

午后,傅蔚给我入宫请安,盯着我肚子,脸色铁青,还有不易察觉的狠辣。

什么柔情亏欠,已然喂了狗。

虚伪的人终于露出了他丑恶的一面。

上辈子赐婚后的第二天我就给他递了信。

只要他有一句不愿,我即刻退婚。

恶人我来做,后果我来承。

只是我等了他三日、五日、十日。

等到听闻沈文姝旧疾复发身亡。

等到我们成婚。

他也没给我说过半句不愿。

我以为他是个聪明人,所以做了聪明的决定。

不曾想,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不会得逞的。」傅蔚神色可怖。

显然,他已经明白我要做什么了。

上辈子的桩桩件件,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了结。

而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也不枉费我派了个能说会道的人日日给他分析吹耳边风。

「是吗?」我护甲轻轻敲在桌上,笑意吟吟。

「昨个听闻北境又收复了几座城池,皇上还夸这孩子是个福星呢!」

「你说,本宫和皇上都那么聪明,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也和他父皇一样聪慧呢?」

「太子听本宫一句劝,有多大能力干多大事,未来日子长着呢!慢慢来。」

25

我召见了沈文姝。

她脸色憔悴而苍白,看着我又悲又恨又不甘。

「你说,太子现在本来就厌弃你了,要是他知道,你的救命之恩也是假的,你猜猜,你会是什么下场?」我悠悠看着她。

若不是上辈子被刺杀,我还不知道她的秘事。

她与一个马奴相爱,可是她更爱权势,所以撞到西域来献药的姐弟,直接杀了,马奴扮作她走了一趟西域,而她则是寻了个洞待了几个月。

「你把他怎么样了?」沈文姝终究弯下了一直挺直的背。

「放心,你的情郎我一直照看着。你说你,何必呢?」

沈文姝凄惨笑一声。

「皇后娘娘说得好听。你自出生就是侯府嫡女,爹娘疼爱,父兄和睦,千人疼万人爱,自然不懂。在侯府,我就是个庶女,回到伯府,我本以为也可以像你一样,可是我爹娘,早就有了疼爱的女儿,还要我代嫁我妹妹那断了双腿的未婚夫。」

「我就是不甘心!谁不爱权谁不爱势?」

「伯府本就落没,兰贵妃不可能让我当太子妃……我只能,只能搏一搏太子的怜爱之心了……」

「可是想不到我还是输给了你,还连累了他。」说着,她喃喃。

「你没输。」我静静地看着她,「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我自是怨恨她,但是千错万错都是傅蔚的错。

26

我身孕两个月时,有了滑胎之势。

「怕是有人容不得臣妾的孩儿。」我悲切委屈。

皇帝脸色沉如水,彻查了此事。

最后发现是我用的吃食器具日日用麝香溶水洗。

量微末,极难发现。

幕后主使,指向了兰贵妃。

兰贵妃成了兰嫔。

傅蔚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我刮了刮茶杯上的浮沫,「这可怪不了我,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皇帝不好女色,励精图治,只得一个皇子,便封了太子。

先皇后去世后,兰贵妃一家独大,不想出了我这个程咬金,自然沉不住气了。

太子摔杯而去。

27

北境战事已有三个多月,大军势如破竹。

最多一个月,就能攻下高巨国都。

皇帝群臣喜上眉梢时,太子这时在朝堂上提出自请领兵北伐。

太子亲征,士气定能大涨。

听到这个消息,我正在坤宁宫碾着干梅花瓣,手一顿。

攻打高巨,前面九十九步已经走完了,只要他把最后一步走好,北伐之功就是他的了。

就凭这个,他这个太子无论如何都废不得。

之前泸麟州跌下去的声望顷刻就能挽回。

即使资质再如何平庸,有北伐之功,也算功在千秋。

我垂下眉眼,兰青立刻扶我起来。

确实是一步好棋。

可是,青史留名,谁不想?

我将梅花粉撒入水中,一群鲤鱼瞬间啄得连点渣都不剩。

28

皇帝出征。

太子监国。

那一日,风很大,傅蔚看着皇帝远行,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挑衅地笑了。

他先是以雷霆手段将一大帮暗地里嚼他舌根的读书人被拔舌、杖毙。

然后靠着先知,大肆搜查官员罪证,按照朝廷律例,直接抄斩入狱,一分情面不留。

而后皇宫里的御林军开始出现新面孔,太监宫女换了一批又一批。

官职更换更是频繁。

除了一批位高权重的老臣,能换的他都换了。

太后怒斥他罔顾祖宗礼法,却被他变相幽禁。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坤宁宫,傅蔚掐住我下巴,「晋妱,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这个皇位,我也不是非得要你们晋家才能坐上去。」

我抚开他的手,冷笑,「你既然能自己坐上去,你急什么?」

「皇上还在,你是要谋逆吗?」

傅蔚语气阴森,「皇后娘娘不要激动,我本来就是太子,为何要谋逆?」

京郊有三万皇帝亲兵,借傅蔚十个胆都不敢夺宫。

自始自终,他打的都是皇帝的主意,战场上刀剑无眼。

只要皇帝驾崩,他就能名正言顺上位。

他想和上辈子一样,让皇帝倒在战场上。

他心急到,竟然一点也等不得了。

「大逆不道,傅蔚,你对得起你父皇苦心栽培吗?」

「晋妱,都是你!都是你在逼我!」傅蔚眼角泛红,怨恨地看着我。

我真是受够了他这副永远都是别人错的模样,「我逼你什么?是上辈子我逼你娶我了吗?还是我逼你杀了我满门?亦或者,我逼你不要查你落水到底是不是晋家所为?」

「那都是我误会,我知道我错怪你了……况且这辈子又没发生……我说了会好好和你在一起,你又何必揪着不放!」傅蔚神情疯狂激愤。

我哑声,再次见识到了他的厚颜无耻,内心翻江倒海地作呕。

「傅蔚,你还是不是个人!发生的就是发生了,不是复原了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上辈子你就没守住北境,没守住大黎。即使你回来了,你也一样无用,你有什么资格再去夺取这个位置?」

「我会尽我所能这辈子去偿还。这辈子,我会当个好皇帝,会守护好黎民百姓。我现在就做得很好。」

我再次对他刷新了认知。

杖毙那些说他是庸才的书生,残害那些与他政见不合的大臣,残暴残忍,他就是这样做一个好皇帝的。

「你不会赢的。」我安静了下来,幽幽望向窗外。

傅蔚似乎看穿了我,嗤笑,「你五个阿兄可以护得住,可是一个,就未必了。」

「你什么意思?」我猛地回头。

傅蔚哈哈大笑踏出了坤宁宫。

我心绪飞快转动,很快就想到了在西北的恭亲王。

恭亲王在西北拥兵几万,离北境极近。

上辈子我父兄惨死后,兵权一半归了傅蔚,一半归了恭亲王。

所以……

我心止不住地下沉。

29

终于,半个月多后,北境传来了消息。

高巨皇城已攻下,但是皇帝中了毒箭,昏迷不醒。

皇帝很快被护送回来,后宫嫔妃哭哭啼啼。

我被傅蔚禁足。

傅蔚大张旗鼓地让礼部制作登基服。

兰嫔从冷宫出来,趾高气扬。

就在傅蔚在御书房穿上龙袍,批阅奏折时,皇帝醒了。

「逆子!你在干什么?!」皇帝站在御书房门口,满面怒容。

傅蔚手里还拿着玉玺,咕噜滚落到桌子底下。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然后再看向了皇帝身后的我。

「是你!晋妱!是你!」

皇帝怒不可遏,抽出尚方宝剑,一剑刺穿了他的肩膀。

皇帝上辈子驾崩。

是因为暗箭上的毒。

那时,解药还没研制出来,皇帝就去了。

太子继位,再没人去管那毒。

只有晋家从来没有放弃过。

上辈子,一直到最后都查不出皇帝中箭是意外还是谋害。

直到我阿兄被人暗算,中了一样的毒。

我们查到了恭亲王,才开始怀疑。

我太了解皇帝北伐的心,无人能挡。

所以,以防万一,我早就吩咐人去研制这个毒的解药了。

30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太子勾结恭亲王谋逆,滥杀无辜,废了太子之位,打入大牢。

凡是和太子参与谋逆的逆党,即刻斩首示众。

皇帝又派出几万精锐,一举歼灭了恭亲王,借着由头,把其他两个亲王收了权贬到边远的地方。

31

傅蔚是皇帝唯一的儿子,虽然被废,受了极刑,但也仅仅是被幽禁在府邸。

在我生下小皇子那夜,幽禁废太子的府邸失火,太子双腿被重度烧伤,药石难医,成了残废。

一个残废的皇子,绝对做不了皇帝。

五年后,太后病逝。

我派人研制的解药,其实并不能完全解了皇帝的毒。

这几年,他身体一日比一日差。

太后病逝一年后,皇帝也跟着去了。

七岁的小太子登基,我垂帘听政。

我父亲摄政。

我兄镇守边疆。

无人敢来犯。

那一日,我去了幽禁傅蔚的府邸。

气派的府邸,一个白衣女子正在悠闲地摘花。

「大姐姐!」沈文姝依旧如旧时般叫我。

柳良娣和她的孩子难产而亡,偌大的府邸,沈文姝掌权。

我去见了傅蔚,他坐在椅子上,形销骨立,骨瘦嶙峋。

他很激动,想说什么,却被我身边的人抢先堵住了嘴。

我推着他到外院。

沈文姝正和她的柳郎勾缠在一起。

傅蔚睚眦欲裂, 呜呜呜叫个不停,似乎是第一次见。

「这就是爱惨了你的姝儿。」我轻轻笑起来,瞥了他一眼, 「你的真心好像错付了。」

「对了, 还记得那一年花朝节吗?你让我给她道歉,她却跑了。」

「那是因为她真的没去过西域,那玉佩,还是她情郎给她典

当的。」我声音柔婉,仿佛在闲谈。

傅蔚面目狰狞,脖子胀得粗红,他想站起来冲到沈文姝面前, 可双腿早就废了,最后只能跌落在地,愤恨地看着我。

我知道, 他在怪我那时为什么没有同他说。

我居高临下,踩上他撑在地上的手,再煽一把火。

「还有,烧你腿的这把火呀,也是你爱惨了的姝儿放的。原本, 你父皇还想复你位呢!可惜谁让你腿残了。」

「其实你耐心点, 未必坐不上那个位置。」

我收回笑, 一字一顿地讲给他听。

太子十几载, 名正言顺, 朝中太子党诸多, 忠心耿耿, 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挑拨瓦解。

废太子, 动国朝根本,即使我生了皇子, 不过幼子,还有天灾人祸,争之力微弱。

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多方刺激他。

皇帝出征,他以为是他的机会, 其实, 是我的机会。

谋反这个罪名,足以压倒一切。

说到底,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到最后,傅蔚像只野兽,眼睛阴暗, 恨不得杀了我。

「放肆!」

随同的内侍一脚将他踩在地上。

我蹲下身,掐住他的下巴。

「很愤怒?可是,傅蔚, 这是你该得的!」

「忘了告诉你, 你生辰的艾梅汤,是你母妃让我送的,自始至终,我从来没有倾慕过你!」

迎着他错愕的眼神, 我拿着匕首,一如他上辈子对我那般,慢慢捅进他的身体搅碎。

鲜血如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