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衡将桃花簪子递给她时，她压下心中难过

第一章

五百年前，叶云音救了一只受伤的鸟。

鸟儿幻化人形，名曰白衡，他将她带上天界，娶了她。

一待，就是五百年。

白衡对她很好，直到桃华出现。

他将她的画像贴身带着，他将她救命的灵草给了她。

他为了桃华，屡次弃她而去。

终于，她登上了诛仙台。

她想回家了。

---

“生辰快乐。”

白衡将桃花簪子递给她时，她压下心中难过，面上未显，接过簪子收入囊中。

成婚百年，他每次都会送她桃花有关的生辰礼。

桃花手镯、桃花耳环、桃花项链......

“我觉得桃花好看，衬你。”

她问起时，他这样说。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他喜欢桃花，是因为桃华。

桃华仙子，是万花之首，她的真身，是一朵桃花。

他喜欢的人，是桃华。

“我的生日，是前日，已经过去两天了。”她还是将事实告诉了他。

他这次离开了不少时日，一回来，就错过了她的生辰。

从前，他不管在哪，都会在生辰那日给她送礼物。

两日前，她枯坐了一日，却没有等到他。

听到她的话，他顿了顿，掩去眼底那抹自责，拿出一盒点心，“我记得你爱吃点心，尝尝好吃吗？”

垂眸看去，藕色的点心圆滚滚的，有几分可爱，可上面却撒了花生碎。

她不爱吃花生，每次吃身上都会发痒。

她的心一阵发疼，双眼酸涩，看着他将点心放在桌上。

“这次是我疏忽，明年我一定补给你一个盛大的生辰礼。”他说完，便转身离开，去处理公务。

叶云音目送他远去，眼泪模糊视线。

她不由想起过往岁月，她也总是这样目送他离去。

她与他成婚，已有五百年之久。

五百年前，白衡与魔族大战，受了重伤。

他化为原型，跌落凡间。

她偶然路过，救下了他。

彼时，她只当他是一只鸟，并不知晓，他是血统高贵的凤凰。

她悉心照料他，日夜不离，生怕他不小心死掉。

伤好后，他能够幻化人身。

起初，她吓了一大跳，可见他相貌不凡，举止有礼，便相信了他的身份。

“我愿以身相许，报答姑娘。”他伤还没好全，依然躬身行礼，唇角含笑。

鬼使神差地，她一口就答应了。

然后，她就被带上天界。

他身份尊贵，是天界太子。

他不嫌弃她是凡人，更是力排众议，风风光光地娶了她，让她做太子妃。

他对她很好，总会给她带喜欢的礼物。

天界之人虽背地里看轻她，但她爱他，便忍下了他人的冷言冷语。

日子一过，就是五百年。

她本以为他爱上了她，直到桃华丧夫。

他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去了花神殿。

她精心准备了花灯，本准备和他一起放，他却借口公务繁忙，偷偷去见桃华。

她赶去时，正见他将桃华搂入怀中。

桃华眼中含泪，正仰头问他，“若我没有离开，你会不会娶我？”

白衡温柔地擦去她眼角泪花，吻上她的额头，“会。”

她站在暗处，攥紧手中帕子，好似被雷击中，久久回不过神。

五百年的相处，好似笑话一般，抵不过她一滴眼泪。

她想起来，他会娶她，是因为她救他时的一句呢喃。

“小东西，你怎么伤这么重，和我回家吧。”

回家。

那是白衡的伤痕。

他被抛弃过两次。

他的父母，为了拯救苍生，以身殒命，弃他而去。

与他有婚约的桃华，背弃婚约，远嫁东海。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人，都放弃了他。

他重伤之时，险些身陨，处于幽暗之时，是她救下了他。

可救命之恩，加上五百年的朝夕相处，终究抵不过他对桃华的爱慕之情。

她决定离开他。

她喊来贴身仙娥，问她可有法子下界。

仙娥对她忠心耿耿，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仙界守卫森严，各个殿宇都有结界，唯有一个月后的瑶池宴，诛仙台守卫松懈，您可以一试......”

她颔首点头，示意仙娥离去。

仙娥没有立即离开，忧心重重，“太子妃，诛仙台太危险了，那个地方瘴气横生，您只是凡人......”

她轻轻一笑，“这是我离开天界唯一的办法，不管怎样，我都要试一试。”

若不是白衡，她不会在天界待这么久。

如今，他与桃华两情相悦。

她不愿继续装作不知。

白衡。

她成全他。

第二章

她很少离开紫元殿，如今她准备离开，便去和时常陪她的小仙灵告别。

天界没有人同她说话，只有未化形的低等仙灵，愿意同她说话。

她日日替它们浇水，日子才没那么难熬。

她比往常待的时间要更久。

给它们浇水后，还与它们多说了会话。

“太子妃今日怎么如此伤感，我方才给她说了好几个笑话，她都没有笑......”小仙灵叽叽喳喳，和同伴们说。

“她还说要我们照顾好自己，从前，她都不会说这些，这是要和我们告别，要离开天界了吗？”

有仙灵立马跳出来反驳，“太子妃这么爱殿下，怎么会离开呢！胡说！”

她听得一清二楚，这些小仙灵们很了解她。

它们都说，她不会离开天界，她爱惨了白衡。

她忍不住落泪。

局外人都看得分明，她整颗心都在白衡身上。

可他却不懂珍惜。

她虽只是凡人，比不上天上的神仙。

可她的爱，不是可以随意践踏的。

既然他不要，她便收回。

她要回凡间，冰冷的天界，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与仙灵告别后，她往紫元殿走去。

近了，见白衡站在门口。

“你去哪了？”他微微蹙眉，有些不悦。

她一顿，往日这个时间，他都在处理公务，不该在殿中。

她特意选择这个时间，就是为了避开他，不想却阴差阳错撞上了。

“我去给仙灵浇水了，你今日公务做完了？”她往日也会去寻仙灵，他知道的。

“我近日心情不佳，向天君讨了假。”他寻了个蹩脚的理由。

本以为她会追问，却只见她点了点头，往殿内走去。

从他错过她的生辰起，他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如今，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他走到她身侧，神色无比认真，“前段时间太忙了，这段时间正好有空，我陪陪你吧。”

她刚想拒绝，看到他难得认真的模样。

或许她近日心情不佳，他发现了端倪，所以才专门告假，来陪她。

她怔了片刻，想到自己不久后会离开，没有推辞，“你答应和我一起做三件事吧。”

他唇角微弯，含笑答应。

她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件事，是要殿下陪我做一顿饭，我自上天起，就没有吃过凡间的食物了，甚是想念。”

他失神片刻，想起他自和她成婚后，并没有考虑过这些。

神仙辟谷，而她是凡人。

她不愿为了这些小事叨扰他，只好每日服用丹药充饥。

准备好食材，正准备做饭时，仙娥前来通传。

“禀殿下，桃华仙子设宴花神殿，请您和太子妃同去。”

她看到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睛，便知道他的答案了。

第三章

花神殿。

众人推杯问盏，认识的人互相见礼。

他们二人的坐席与桃华相邻。

桃华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他的视线。

她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他就夺走她的酒杯。

她打了个哆嗦，他便送上自己的外袍。

她披着外袍，望向她，带了些许炫耀的口吻，“殿下，你这样照顾我，太子妃会不会介意呀？”

他这才想起什么，转身见到她微沉的脸色。

她只看了他一眼，装作平静地开口，“无碍，殿下照顾旧友，理所当然。”

他听她这样说，暗自松了口气，到底还是觉得亏欠，连忙拿起一旁的一盘糕点，“云音，是我疏忽了，你最爱的糕点......”

她看着放到桌上的糕点，依然是花生馅的，她最讨厌的食物。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她喜欢吃花生的。

她明明没有说过。

兴许也是桃华爱吃。

她的心又沉了几分，怨怼也多了几分。

他对她，当真不上心。

今日她与桃同在，她才知道，爱与不爱，如此明显。

一点一滴，一言一语，都是心之所念。

他丝毫没有察觉她的低落，又去给桃华夹菜。

桃华笑意更盛，时不时瞥她一眼。

她只好攥紧手心，装作不在意。

很快，众仙玩起了凡间流行的行酒令。

输了的人，要受到惩罚。

第一轮，白衡输了，众仙起哄，要他和夫人接吻。

可他没有应，反而看了眼桃华，最后选择接受惩罚喝酒。

第三轮，白衡又输了，这次的惩罚是脱去外袍。

因为不能接连拒绝惩罚，他只好脱去外袍。

外袍脱去的刹那，一物跟着掉落。

定睛一看，竟是桃华的画像。

众仙讶异，看向叶云音的目光有些复杂。

白衡弯腰去捡，露出胳膊，上面不知道何时起了红疹。

众仙又是一怔。

酒是青梅所酿，他对青梅过敏，却还是喝下了酒，因为不愿和夫人当众亲吻。

桃华走上前去，捡起画像，双目垂泪。

又看着他的手臂，与他对视，“你......”

两人之间，似有千言万语，可却没人开口。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干系，叶云音也不例外。

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炙热。

她浑身冰冷，不愿多待一刻，逃似地转身便走。

走出殿门，白衡追了过来，“云音！我......我可以解释......”

她定定看着他，不忘保全他的颜面，“我知道，你那件外袍许久未穿， 你不知道里面有画像，你误饮青梅酒，是因为你没有分辨出来。”

她说得很快，好似在心底想了百遍。

可不管哪一种原因，在他喜欢桃华的事实面前，都无比苍白。

他的喉咙像被青梅堵住一般，闷闷的，说不出话来。

回去的一路，她都不曾说话，她怕她一旦开口，就忍不住说更多。

他把桃华的画像贴身放着，连一刻也不曾离开。

他怕桃华误会，不愿与她当众亲吻。

她都知道。

白衡，爱惨了桃华。

第四章

她想要白衡做的第二件事，是陪她去祭拜祖母。

她来到天界后，得知祖母去世的消息。

她与祖母自小相依为命，求他让她安葬祖母。

他说天界有天界的律法，她不能下界，只能由他代劳，火化祖母，带回祖母骨灰。

五百年来，这还是他第一回祭拜祖母。

她提着祖母爱吃的糕点，刚刚来到墓前，就见一小仙寻了过来。

小仙不知说了什么，他连一句交代都没有，就急匆匆驾云走了。

她纵然失落，可不愿祖母在天上担心，只好强装无事。

她取出祖母骨灰，絮絮叨叨说了许久。

“祖母，我要离开这里了，你在这里躺了这么久，也腻了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她放好骨灰，转身跨上灵兽。

往日里温顺的灵兽，不知怎么回事，今日暴躁起来，没走两步，发起了狂。

叶云音没有法力，无法制服发狂的灵兽。

她被颠下灵兽，重重摔倒在地。

“啊！”

昏迷之前，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她醒来时，浑身都疼。

耳边是仙医焦灼的声音，“太子妃伤势太重，需得千年灵草才能治好，若寻不到，只能剜骨治疗......”

“太子妃一届凡人，如何能承受剜骨之法！”

另一道声音说，“千年灵草，太子殿下正好有，去请太子殿下的人应该快回来了。”

很快，来人回禀，“太子殿下在花神殿，桃华仙子受伤，他取了千年灵草送去！”

众人愣住了。

叶云音哑着嗓子，对仙医说，“剜骨吧，没有别的办法了。”

眼泪不争气地涌上来，她闭着眼，直到冰冷的刀划开肌肤，钻心的疼传来。

她咬着牙隐忍，没一会，额上青筋直跳，冷汗浸湿衣袍。

她想起，她初到天界时，不小心迷路了，还摔伤了腿。

是白衡及时赶来，“疼吗？”

他小心触碰她的伤口，满眼疼惜，更是不嫌弃她脏污，将她抱回了紫元殿。

如今，他将千年灵草送给桃华。

她也需要千年灵草啊......

她只能剜骨，忍受痛到骨髓的疼。

她昏了过去。

醒来，白衡守在床前。

他满脸愧疚，面容也憔悴了几分，“云音......我不知道你受伤......”

她寻到焦距，只看了他一眼，又重新闭上眼，“我已经没事了，不怪你。”

哪个夫人，能原谅自己的丈夫，在自己重伤时，守着另一女子。

他还将唯一能治自己的药，给了那个女子，让自己的夫人忍受莫大的苦楚。

白衡知道她剜骨时，刚刚从花神殿回来。

他险些站不稳身子，巨大的内疚将他包裹，让他惶惶。

桃华受了重伤，神力有损，他把千年灵草给了她。

仙娥来通传时，他正给桃华熬药，无暇顾及其他，将人赶了回去。

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只是凡人，却受了剜骨的疼。

可她轻飘飘一句话，就原谅了他，连一句抱怨和哭诉都没有。

他有些不安，握住她的手，贴在脸颊，“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她知道，他又想起了父母和桃华离去的经历，那是他最深的痛。

她也要走了。

可她没有告诉他，违心安慰他，“不会。”

似乎是得到了她的承诺，他焦躁的心又平复下来。

没一会，他便借口给她熬药，去看桃华。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的心底一片冰冷。

白衡回来时，已经是午后了。

他没有提起不曾熬过的药，手中端着一个白瓷碗，里面是红豆粥，是凡间的食物。

粥清淡香甜，卖相很好。

他做的时候想必十分用心。

他一勺一勺舀给她，等到粥喝完了，似是松了口气，语带歉意，“天君那边有状况......我去料理了公务，对不起云音.......”

她没有追究，只是闭上眼，说理解他。

他走后，她忍着疼，唤来仙娥，一番询问下，才知晓原委。

原来，他是专门给桃华熬的粥。

红豆在人间，是相思的意思。

他想告诉桃华，他一直很想她。

而给她的这碗，是桃华吃剩下的。

兴许是他想起要给她熬药，觉得没法交代，才带给她的。

她将脸埋进被子里，任由眼泪滑落。

五百年的陪伴，像个笑话。

这是她最后一次，因为他掉眼泪。

不是因为爱他，是因为亏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