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和离, 我只要三块废地, 夫君冷笑我傻, 却不知那是侯府的绝路
发布时间:2025-08-28 09:30 浏览量:1
血。
漫天的血色,从朱红的宫墙一直蔓延到冰冷的青石板上,汇成一条蜿蜒的河。
苏拂雪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寝衣,贴在身上冰冷刺骨。窗外天色未明,只有一抹死寂的青灰色,与梦中那片血色天空何其相似。
她侧过头,身旁的男人睡得正沉。
顾长风。
她的夫君,当朝最年轻的侍郎,出身靖安侯府,才华横溢,俊朗不凡,是整个京城贵女们梦寐以求的良人。
三年来,他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人人称羡的一对璧人。
可在刚才那场真实到令人发指的梦里,就是这个男人,亲手将一碗鸩酒递给了她的父亲,然后眼睁睁看着靖安侯府的私兵,将苏家上下一百二十七口,悉数斩杀。
“为什么?”梦中的她,披头散发,声音嘶哑。
顾长风清俊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理智:“拂雪,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岳丈大人挡了侯府的路,也挡了我的路。苏家,必须成为我晋升的阶梯。”
阶梯……
苏拂雪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剧痛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那不是梦。
那是预兆。
是一种她与生俱来,却极少发作的天赋。上一次有这样清晰的预感,是七岁那年,她预见到兄长会坠马断腿,哭着闹着不让他出门,才保住了兄长的一条腿。
而这一次,预示的是灭门之祸。
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起因是三个月后,太子寿宴,顾长风会献上一座名为“万山朝宗”的珊瑚宝树,借此深得太子欢心,正式成为太子一派的核心幕僚。而靖安侯府,也借此机会,将他们暗中积攒多年的兵力与财富,尽数押注在太子身上,图谋一场从龙之功。
然而,他们押错了。
最终登上皇位的是一向不显山不山水的七皇子。太子被赐死,所有党羽一并清算。靖安侯府的谋逆之罪被揭发,为求自保,他们将所有罪责推到了作为“引荐人”的苏家头上。
于是,苏家满门抄斩,靖安侯府却只得了一个治家不严的申饬,顾长风更是因为“大义灭亲”有功,官升一级。
何其荒唐,何其狠毒!
苏拂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中的恨意与寒意交织,几乎要将她撕裂。
【不能等了,一天都不能等。必须在顾长风和太子搭上线之前,彻底与靖安侯府,与顾长风,划清界限。】
她掀开锦被,赤着脚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张尚带惊惶的脸。
她必须和离。
立刻,马上。
天光大亮时,顾长风起身,习惯性地伸手去揽身边的人,却摸了个空。
他睁开眼,看见苏拂雪已经穿戴整齐,端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却一页也未曾翻动。
“醒了?”她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头看他。
顾长风心中微感诧异,走上前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可是我昨夜温书扰了你?”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带着清晨的慵懒,是苏拂雪曾经最迷恋的声线。
但此刻,这声音只让她觉得虚伪和恶心。
她没有动,任由他抱着,身体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长风,”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和离吧。”
顾长风环着她的手臂猛然一僵。
他松开她,转到她面前,俊朗的眉峰紧紧蹙起,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拂雪,你……你说什么?你知道和离二字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苏拂雪抬起眼,直视着他。
那是一双曾经盛满爱慕与温柔的眼眸,此刻却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看得顾长风心头一窒。
“为何?”他压下心头的震惊与一丝莫名的慌乱,沉声问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还是侯府里有人让你受了委屈?”
【他开始找原因了。他绝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问题,只会将一切归咎于外部。这就是顾长风,永远的利己主义者。】
苏拂雪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都不是。”她摇摇头,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我只是……累了。这三年的夫妻,情分已尽,缘分也尽了。与其将来两看相厌,不如趁现在好聚好散。”
“情分已尽?”顾长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攥住苏拂雪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她微微蹙眉,“拂雪!你我成婚三载,从未红过脸,我对你如何,你心中不清楚吗?整个京城谁不羡慕我们夫妻和睦?你现在告诉我情分已尽?”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一贯的温文尔雅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烦躁与掌控欲。
“和睦?”苏拂雪轻轻挣开他的手,站起身,与他拉开距离,“长风,你扪心自问,你当真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最爱读的是《南华经》而非女诫,最喜的颜色是天青色而非你送的妃色,最厌烦的便是你母亲举办的那些无聊的茶会。你所谓的和睦,不过是我一味地顺从与迎合罢了。”
这些话,她以前从未说过。因为爱他,所以愿意为他磨平自己的棱角,学着去做一个完美的、符合他期望的靖安侯府少夫人。
可现在,她只觉得可笑。
顾长风被她一连串的话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他确实……从未关注过这些。在他看来,苏拂雪温婉贤淑,将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支持他的事业,这便是一个妻子最好的模样。
“这些……这些都是小事。”他有些艰难地开口,“拂雪,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何必计较这些细枝末节。若是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我改,就是了。但和离,万万不可。”
他上前一步,想去拉她的手,语气也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哄慰:“别闹了,好吗?今日母亲还说,请了城外普陀寺的大师来算日子,为你求一求子嗣。我知道你心里也急……”
**子嗣。**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刺进苏拂雪的心里。
梦中,她到死也未能有一儿半女。顾长风纳了美妾,生下庶长子后,她的地位便一落千丈。而那美妾,正是引荐顾长风结识太子的关键人物。
【好一招以退为进,先是示弱认错,再用子嗣来绑架我。顾长风,你果然还是那个工于心计的顾长风。】
苏拂雪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她抬眸,眼底的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顾长风,我不是在与你商量。”
**“我是在通知你,我要和离。”**
这句话,掷地有声。
顾长风脸上的温情彻底褪去,换上了阴沉。他深深地看着苏拂雪,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一般。
“苏拂雪,你当真要如此?”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可知,女子和离,再嫁艰难。你苏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但你父亲官居四品,远不及我靖安侯府的门楣。离开了我,离开了侯府,你什么都不是。”
这是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苏拂雪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为所动:“那也比在侯府这座金丝笼里,耗尽一生要好。我的决定,不会改变。明日,我会请我兄长前来,与侯爷商谈和离事宜。”
说罢,她不再看他,径直走向外间,吩咐丫鬟备水。
顾长风站在原地,拳头紧紧握起,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向温顺柔婉的妻子,为何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坚决,如此陌生?
【她背后一定有人。】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是了,苏家最近似乎与七皇子走得有些近。难道……她是攀上了高枝,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要甩开我?】
想到这里,顾长风的眼神变得愈发阴鸷。
他绝不允许。
苏拂雪,是他顾长风的妻子,是他仕途上最完美的点缀,是他用来彰显自己眼光与德行的活招牌。
他绝不允许她脱离他的掌控,更不允许她成为别人的助力。
【看来,不能用软的了。】
顾长风整理了一下衣袍,恢复了平日里温润公子的模样,只是眼底的寒意,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他转身出门,对候在门口的管家低声吩咐道:“派人盯紧少夫人,她与任何人接触,说了什么话,都要一字不落地报给我。另外,去苏府传个话,就说少夫人偶感风寒,近来不便见客。”
他要断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将她困在这侯府之中。
他相信,只要时间一长,她总会想明白,没了靖安侯府少夫人这个身份,她苏拂雪什么都不是。
她会屈服的。
一定会。
然而,苏拂雪的决心,远远超出了顾长风的预料。
她没有再与他争吵,也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她就像一尊精美的瓷器,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读书,写字,弹琴,仿佛真的只是在静养。
但顾长风派去监视的下人却回报,少夫人开始整理自己的私产。
她的嫁妆,一箱一箱地被清点,登记造册。那些他送给她的珠宝首饰,也被分门别类地装好,放在一旁,显然是不打算带走的。
她这是在为离开做准备。
顾长风的心,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这天傍晚,他处理完公务回到府中,没有回书房,而是直接去了苏拂雪的院子。
他踏入房门时,苏拂雪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的,正是一份地契。
见他进来,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将地契收了起来。
“拂雪。”顾长风在她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我们谈谈。”
“我以为,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苏拂雪道。
“有。”顾长风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你若执意要走,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苏拂雪抬眼看他,【来了,他的算计要开始了。】
只听顾长风缓缓说道:“你的嫁妆,可以全部带走。我另外再补偿你三间京城的铺子,五千两白银。但是,和离书上,必须写明,是你苏氏无所出,善妒,德行有亏,自请下堂。”
这话一出,连旁边伺候的丫鬟都变了脸色。
这哪里是和离,这分明是休妻!
女子被休,无所出,善妒,德行有亏,这几条罪名,任何一条都足以让她在京城抬不起头,甚至会连累苏家的名声。
顾长风这是要毁了她!
苏拂雪看着他,看着那张曾经让她心动的脸,此刻却只觉得面目可憎。
【他要的,是让我身败名裂,再也无力攀附他人,最好是能被苏家厌弃,走投无路,再回来求他。好狠的心,好毒的计。】
她心中怒火翻腾,面上却笑了。
那笑容,清冷而讥诮。
“顾侍郎,你是不是觉得,拿捏住了我的七寸?”她轻轻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错了。”
她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在一张白纸上迅速写下几个字,然后将纸推到顾长风面前。
“比起京城的铺子和区区五千两银子,我更想要这些。”
顾长风疑惑地拿起那张纸。
只见上面写着:
城南别院一处,及其后山地契。
江南乌镇水田五十亩。
通州码头仓库一间。
这些都是靖安侯府名下,最不起眼,甚至有些赔钱的产业。城南别院年久失修,江南的水田偏远难管,通州的仓库更是因为运河改道,早已荒废多年。
顾长风皱起了眉,不解地看着她:“你要这些做什么?”
苏拂雪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精光。
【城南别院的后山,藏着前朝遗留的铁矿,两年后会被发现,价值连城。江南乌镇,是未来皇商漕运的必经之地,五十亩水田,足以控制一方米价。至于通州的仓库,一年后朝廷重开运河,那里将成为北方最大的货物集散地。】
这些,都是梦中她从顾长风和他父亲的谈话中,零星听来的信息。是靖安侯府未来崛起的基石。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釜底抽薪,将这些未来的财富,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
“没什么,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了此残生罢了。”苏拂死雪的语气平淡,“京城的繁华,我累了,也倦了。这些地方,偏远,安静,正合我意。怎么,侯府家大业大,连这点不值钱的产业也舍不得?”
顾长风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审视。
他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那张美丽的脸庞上,只有一片认命般的平静。
【她这是……心灰意冷,彻底放弃了?】
这个念头让顾长风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有轻松,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权衡利弊。这些产业加起来,价值远不如他提出的三间京城铺子。用这些废物,换她苏拂雪自污名声,净身出户,再不能成为别人的助力,对他,对侯府,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好。”他终于点头,“我答应你。但和离书,必须由我来写。”
“可以。”苏拂雪答应得干脆利落。
名声?
在满门性命面前,虚无缥缈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她要的,是活下去。
是让苏家,好好地活下去。
三天后,和离书签好了。
白纸黑字,写着苏氏拂雪,三载无出,善妒不恭,自请下堂,与靖安侯府再无瓜葛。
顾长风将盖好印的文书和那几张地契,一同放在苏拂雪面前。
“拂雪,”他最后一次这样叫她,声音有些干涩,“你……当真不悔?”
苏拂雪没有回答,只是拿起那些地契,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小心地收入怀中。
然后,她拿起那份于她而言是奇耻大辱的和离书,看都没看一眼,便转身递给了身后的兄长,苏清越。
苏清越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他接到妹妹的消息赶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份东西。
“顾长风!你欺人太甚!”他怒不可遏。
苏拂雪却按住了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眼神平静而坚定。
【兄长,忍一时之气。我们的命,比这重要。】
她脱下象征着侯府少夫人身份的华丽外袍,只着一身素衣,对着主位上的靖安侯爷和侯夫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三年来,承蒙侯爷、夫人照拂。今日,苏拂雪拜别。”
说完,她直起身,没有再看顾长风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困了她三年的牢笼。
阳光照在她身上,她觉得连空气都变得自由而清新。
顾长风站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手中紧紧攥着那支她用过的毛笔,墨迹染黑了他的掌心,他却浑然不觉。
不知为何,他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心中反而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随着那个背影,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侯夫人在一旁冷哼一声:“一个不下蛋的鸡,走了正好。风儿,母亲已经为你物色好了几位大家闺秀,保证个个比她强,家世还好,定能成为你的贤内助。”
顾长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门外那片刺眼的阳光,久久失神。
苏家。
苏父苏敬文看着那份和离书,气得手都发抖,一掌拍在桌子上:“岂有此理!简直是欺我苏家无人!”
苏母更是抱着女儿,哭得泣不成声:“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就……就这么想不开啊!这以后可怎么活啊!”
苏拂雪任由母亲抱着,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目光却看向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爹,兄长,女儿有话要说。”
待众人情绪稍稍平复,苏拂雪将房门关上,屏退了所有下人。
她没有说自己预知未来的事,那太过骇人听闻,无人会信。她选择了一种更理智,也更让人信服的方式。
“爹,你近来在朝堂上,是否因为反对太子挪用河道款项一事,处处受到打压?”
苏敬文一愣:“你如何得知?”这是朝堂上的事,他从未在家中提起过。
“是顾长风与我说的。”苏拂雪面不改色地撒谎,“他还说,靖安侯府,已经决定全力支持太子。爹,你想想,以靖安侯的老谋深算,若无十足把握,他会下此重注吗?”
苏敬文的脸色沉了下来。
苏拂雪继续道:“顾长风野心极大,他想要的,绝不仅仅是一个侍郎之位。而爹你,为人耿直,不懂变通,已经成了他的绊脚石。我若不走,苏家迟早要被靖安侯府拖下水。到时候,我们就是他们推出来顶罪的替死鬼!”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苏敬文和苏清越心头。
他们不是蠢人,官场沉浮多年,这些道理一点就透。只是以前因为顾长风是自家女婿,从未往这方面深思。
如今被苏拂雪点破,再一回想近来靖安侯府的种种异常举动,以及顾长风的步步高升,父子俩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狼子野心的东西!”苏清越怒骂道。
“拂雪,你……”苏敬文看着女儿,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心疼,“你受委屈了。”
他终于明白,女儿不是任性,而是在用自己的名声,来为苏家争取一线生机。
“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苏拂雪的眼神冷静而锐利,“我们必须立刻做准备。靖安侯府这艘船,我们不仅不能上,还要离得越远越好。”
“如何准备?”苏清越急切地问。
“第一,将家中所有能动用的银钱,尽数换成金条和粮食,秘密存放在城外。第二,京城的产业,能变卖的就变卖,换成地契田产,地点……就选江南乌镇和通州一带。”
“为何是那里?”苏敬文不解。
“爹,您相信女儿。京城,很快就要成为是非之地了。”苏拂雪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看着女儿沉静的眼眸,苏敬文沉默了许久,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就按你说的办!”
苏家,在苏拂雪的暗中推动下,开始了悄无声息的大转移。
而这一切,远在京城权力中心的顾长风,一无所知。
他正忙着与太子建立关系,忙着为自己的仕途铺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他会想起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心中掠过一丝烦闷,但很快,又被对权力的渴望所淹没。
他娶了新的妻子,兵部尚书的嫡女,张扬美艳,家世显赫,能为他带来极大的助力。
新婚之夜,他看着身边娇媚的新人,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苏拂雪清冷的面容。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派人去打听过。
听说,苏家变卖了京中的祖宅,举家迁往了江南。听说,苏拂雪用她从侯府带走的那些不值钱的产业,在江南过起了田园生活。
顾长风嗤笑一声,将那最后一丝念想彻底掐灭。
一个被休弃的女人,一个远离权力中心的家族,注定只能泯然众人,被世人遗忘。
而他顾长风,将扶摇直上,青云万里。
他们的路,从她走出侯府大门的那一刻起,便已是云泥之别。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两年过去了。
这两年里,朝堂风云变幻。
太子权势日盛,行事愈发张扬跋扈。而七皇子依旧默默无闻,潜心编书,仿佛对皇位毫无兴趣。
靖安侯府和顾长风,作为太子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风头无两。
顾长风已经官至吏部侍郎,手握实权,距离他入主内阁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
他几乎已经忘了苏拂雪这个名字。
直到有一天,一个消息从城南传来,震惊了整个朝野。
**城南别院的后山,发现了储量惊人的铁矿!**
那座年久失修,被他当作垃圾一样丢给苏拂雪的别院,一夜之间,变成了价值连城的宝库。
铁,是铸造兵器的根本。
私藏铁矿,等同于谋逆。
但这铁矿是在苏家的地界上发现的,所有权归苏家。苏敬文在发现之后,第一时间便将地契和铁矿悉数上交给了朝廷。
皇帝龙颜大悦,盛赞苏敬文忠君爱国,不仅没有追究他“私藏”之罪,反而将他官复原职,调回京中,赏赐无数。
苏家,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风风光光地杀了回来。
顾长风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与靖安侯议事。他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城南别院……
那座他亲手批给苏拂雪的别院!
他猛地想起两年前,苏拂雪平静地推给他那张纸,上面写着她想要的几处产业。
一个巧合?
不,不可能!
一股寒意从顾长风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立刻派人去查另外两处产业。
消息很快回来。
江南乌镇,在一年前被朝廷设为漕运中转枢纽,所有运往京城的皇粮,都必须经过那里。苏家凭借手中的五十亩水田,掌控了当地的米粮供应,赚得盆满钵满。
而通州那个废弃的仓库,也因为半年前运河重开,地价翻了百倍不止,成了南北货物最大的集散中心。
短短两年,苏家凭借这三处“不值钱”的产业,积累了富可敌国的财富。
顾长风坐在太师椅上,浑身冰冷。
他终于明白,自己当初是何等愚蠢。
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将苏拂雪玩弄于股掌之间。
殊不知,真正的小丑,是他自己。
她不是心灰意冷,也不是认命。
她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她精准地拿走了靖安侯府未来最重要的三块基石!
可是,她是如何知道的?
铁矿,漕运,运河……这些都是朝廷的绝密计划,连他都是在事发前不久才得知。
苏拂雪一个深闺妇人,远在江南,她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在顾长风的脑海中浮现。
他想起了两年前,她那双沉寂如水的眼眸,想起了她毫无缘由的决绝。
“长风,你怎么了?”靖安侯的声音将他从震惊中拉回。
“父亲,”顾长风的声音干涩而沙哑,“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一个圈套。”
靖安侯皱眉:“什么圈套?”
“苏拂雪!”顾长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她不简单。她走的时候,带走的三处产业,如今都成了金山。这绝非巧合。她一定知道了什么!”
靖安侯闻言,脸色也凝重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们侯府的机密,被她窃取了?”
“不,”顾长风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疯狂的猜测与不敢置信,“我怀疑……她有……未卜先知之能。”
这个猜测太过离奇,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诞。
但除此之外,根本无法解释这一切。
靖安侯沉默了。他看着自己这个一向自负的儿子,此刻竟因为一个被他抛弃的女人而方寸大乱。
“够了!”靖安侯沉声喝道,“不过是些许钱财,与我们的大业相比,不值一提!当务之急,是太子寿宴。我们为太子准备的‘万山朝宗’珊瑚树,必须万无一失。这才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提到珊瑚树,顾长风猛地回过神来。
对,珊瑚树。
梦里,一切的开端,就是那座珊瑚树。
不,在苏拂雪的世界里,不是梦。
他现在终于有些相信,苏拂雪是真的看到了未来。
她看到了靖安侯府的败亡,所以才不顾一切地要逃离。
那么……她看到的未来里,太子……
一个让他浑身发冷的可怕推论形成了。
如果苏拂雪看到的未来是真的,那么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一步步走向她预见中的那个毁灭结局。
“父亲!”顾长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献给太子的寿礼,必须换掉!我们不能再跟太子走下去了!”
“混账!”靖安侯勃然大怒,“顾长风,你是不是疯了?如今我们已是太子的人,满朝皆知,这时候想抽身,你以为太子会放过我们?皇帝会如何看我们?我们靖安侯府百年基业,岂能因一个女人的诡异行径而自乱阵脚!”
“可是父亲……”
“不必再说了!”靖安侯打断他,“你若再妖言惑众,休怪我执行家法!回去好好准备,太子的寿宴,不容有失!”
顾长风失魂落魄地走出书房。
他看着府中张灯结彩,一片喜庆,为即将到来的富贵荣华而欢欣鼓舞。
可在他眼里,这满院的红色,却像极了苏拂雪梦中那染红宫墙的鲜血。
他输了。
从苏拂雪提出和离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太子寿宴,如期而至。
顾长风亲手将那座高达三尺,流光溢彩的“万山朝宗”珊瑚宝树,献给了太子。
太子大喜,当场封他为东宫侍讲,并许诺,待他登基之日,便是顾长风入阁之时。
靖安侯府,一时风光无限。
顾长风站在人群中,接受着众人的道贺,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心却一点点沉入谷底。
他知道,倒计时开始了。
他试图做些什么来补救。
他借故与七皇子攀谈,旁敲侧击地试探。
但那位一向以闲云野鹤著称的七皇子,只是微笑着与他谈论诗词古籍,对朝政之事,一字不提,滴水不漏。
顾长风的心,更凉了。
宴会结束后,他喝得酩酊大醉,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妻子,兵部尚书之女张氏,立刻迎了上来,想为他更衣。
他一把推开她,口中喃喃地念着一个名字:“拂雪……拂雪……”
张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苏拂雪。
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刺,狠狠扎在她心里。
她嫁给顾长风两年,自认家世、容貌、才情,无一不比那个被休弃的女人强。可她能感觉到,顾长风的心里,始终没有她。
尤其是最近,他更是频繁地失神,口中念着那个名字。
“够了!”张氏尖声叫道,“顾长风,你看清楚,我才是你的妻子!那个女人,早就被你赶出去了!你还念着她做什么!”
顾长风抬起醉眼,看着眼前这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与记忆中苏拂雪那张清冷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和可笑。
他曾经以为自己拥有一切,权力,美妻,光明的未来。
可现在他才发现,他所抛弃的,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而他亲手,将她推开了。
三个月后。
老皇帝在秋猎时,意外坠马,昏迷不醒。
京城瞬间戒严。
太子以监国之名,手持金牌,调动京城卫戍,意图逼宫。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传国玉玺,而是七皇子率领的城外驻军。
原来,老皇帝早已对太子的野心有所察觉,秋猎坠马,不过是引蛇出洞的计策。而一向不问政事的七皇子,才是他真正选定的继承人,早已在暗中掌握了兵权。
太子的逼宫,变成了一场笑话。
一日之间,风云变色。
太子被废,圈禁宗人府。
所有太子党羽,被连根拔起。
靖安侯府,作为太子的核心支持者,首当其冲。谋逆的罪证被一一呈上,铁证如山。
顾长风站在冰冷的诏狱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哭喊声、求饶声,神情麻木。
他知道,苏拂雪的预言,成真了。
和他梦里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没有苏家来给他们顶罪。
因为苏家,早已从这趟浑水中,干干净净地抽身离去。
苏敬文因为献矿有功,再加上从未与太子一党有过任何瓜葛,不仅安然无恙,还因为在关键时刻拥立七皇子,而得到了新君的信重。
真是讽刺。
他顾长风和靖安侯府汲汲营营,赌上一切,最终换来的是满门抄斩。
而苏家,什么都没做,只是提前离开了他们,就得到了一切。
抄家的圣旨下来那天,靖安侯在狱中吐血而亡。
侯夫人在被带走前,疯疯癫癫地指着顾长风大骂,骂他当初为何要放走苏拂雪那个扫把星。
顾长风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被单独提审。
新君七皇子,不,现在应该是昭武皇帝了,亲自见了他。
“顾长风,”年轻的皇帝看着他,眼神锐利,“朕听说,你曾多次劝谏你父亲,远离太子。甚至在太子逼宫前夜,还曾秘密派人给朕送信,示警。”
顾长风一愣,随即苦笑。
他确实送了信。
在最后的关头,他终究不甘心就这么走向灭亡,于是铤而走险,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罪臣,只是想为顾家,留一条血脉。”
皇帝看着他,沉默了许久,缓缓道:“你的示警,虽然晚了,但心意是好的。朕可以饶你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靖安侯府满门抄斩,你,流放三千里,永不回京。”
“罪臣……谢主隆恩。”顾长风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至少,他活下来了。
流放之路,漫长而艰苦。
顾长风脱下了锦衣华服,换上了囚衣,与一群重犯,一步步地走向那蛮荒之地。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顾侍郎,只是一个失去了所有,连名字都快被遗忘的囚徒。
他常常在想,如果当初,他信了苏拂雪的话。
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自负。
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在流放队伍经过江南地界时,他病倒了。
高烧不退,神志不清。
押送的官差将他拖到一个破庙里,扔下一碗水,便不再管他。所有人都觉得,他活不过今晚了。
在昏迷中,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清晨。
苏拂雪坐在窗边,对他说:“我们和离吧。”
他猛地惊醒,挣扎着坐起来,却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站在他面前。
是苏清越。
苏拂雪的兄长。
苏清越还是那副清俊儒雅的模样,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你……”顾长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家妹让我来看看你。”苏清越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他身边,“这里面是退烧的药,还有一些银两和干净的衣物。出了这个庙,往南走三十里,有个清风镇,你可以在那里休养几天。”
顾长风看着那个瓷瓶,像是被烫到一样。
“她……为何……”
“家妹说,与你夫妻一场,不想看到你曝尸荒野。”苏清越的语气很平淡,“她说,这是最后的情分。从此以后,你们就真的两不相欠了。”
顾长风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两不相欠……
他欠她的,又何止是一条命。
“她……还好吗?”他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这句话。
“很好。”苏清越看着他,眼神中带了一丝怜悯,“她现在过得很平静,很快乐。顾长风,你和她,早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忘了她吧。”
说完,苏清越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顾长风看着他的背影,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他拿起那瓶药,倒出一粒,和着冷水吞了下去。
药很苦,比他喝过的任何汤药都苦。
但他的心,更苦。
三年后。
江南,乌镇。
苏拂雪坐在小院的葡萄架下,看着膝下的一双儿女嬉笑打闹。
那是兄长苏清越的孩子,粉雕玉琢,可爱得紧。
苏家如今在江南,已经是首屈一指的望族。苏敬文致仕后,便在这里颐养天年。苏清越则在江南书院教书,桃李满天下。
日子过得平静而富足。
丫鬟端来一盘新摘的枇杷,笑着说:“小姐,京城传来消息,说是北境蛮人来犯,朝廷征召罪臣戴罪立功。听说……那位也被征召入伍了。”
苏拂雪剥枇杷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
她知道丫鬟口中的“那位”是谁。
顾长风。
听说他流放之后,吃了很多苦,人也变得沉默寡言。后来北境战事起,他主动请缨,上了战场。
凭着他的智谋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劲,竟也立下了不少战功。
“都过去了。”苏拂雪将一瓣金黄的果肉放进嘴里,很甜。
她抬起头,看向院外。
江南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她用一场和离,换来了自己和家族的新生。
至于顾长风,他的人生是荣耀还是毁灭,是战死沙场还是封侯拜将,都与她再无关系了。
她救了她想救的人,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
这就够了。
她看着在阳光下奔跑的孩子们,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无比安然的笑容。
未来的路还很长,但这一次,她不再需要预知。
因为每一步,她都会走得安稳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