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圣旨, 我从皇后沦为冷宫囚, 三年后他再下旨, 我笑拒凤冠
发布时间:2025-08-27 17:00 浏览量:1
大业三年的初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
鹅毛般的雪片落在朱红宫墙与琉璃金瓦上,将整座紫禁城装点得肃穆而萧瑟。坤宁宫内,烛火通明,映着满室的喜庆红绸,却驱不散一丝寒意。
沈清梧端坐在喜床上,凤冠霞帔,重得几乎要压断她纤细的脖颈。她从清晨等到日暮,又从日暮等到夜深,那身沉重的嫁衣早已失了温度,冰冷地贴着她的肌肤。
她嫁的人,是当今天子,九五之尊,萧怀瑾。
这场婚事,是先帝定下的,是维系朝堂平衡的筹码。她的父亲是镇国大将军沈惟庸,手握北境三十万兵马,而他是需要沈家支持的新帝。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她便是那枚最贵重的棋子。
【他会来的。】沈清梧在心里对自己说,【今日是封后大典,是帝后大婚,于情于理,他都该来。】
她静静地等着,直到殿外的风雪声里,传来一阵轻微而清晰的脚步声。不是帝王龙靴踏地的沉稳,而是太监拂尘轻扫的细碎。
贴身侍女白芷推门进来,满脸的担忧与不忍。“娘娘,安神汤……该喝了。”
沈清梧的目光越过她,望向那洞开的殿门外,风雪卷着寒气扑面而来,空无一人。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陛下呢?”
白芷的嘴唇翕动了半晌,终究还是低下了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陛下……陛下翻了瑶华宫苏贵妃的牌子,已经……已经歇下了。”
瑶华宫,苏锦屏。
那个名字像一根淬了冰的针,扎进沈清梧的心里。那是萧怀瑾的青梅竹马,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满朝皆知,若非苏锦屏出身商贾,这皇后之位,断然轮不到她沈清梧。
原来,他连一场虚假的恩爱都不屑于施舍。
沈清梧缓缓抬手,一根一根地拆下发间的珠翠,动作慢而稳,没有一丝颤抖。凤冠被取下的那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
“白芷,把这些都收起来吧。”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还有这身嫁衣,明日就送到库房去,别再让我看见。”
“娘娘……”白芷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别哭。”沈清梧看着镜中卸去华丽妆容的自己,面容清丽,眼神却空洞,“从今天起,坤宁宫没有皇后,只有一个叫沈清梧的女人。记住了,我们不争,不抢,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争不过,也抢不来。与其自取其辱,不如守住最后一点体面。】
这一夜,坤宁宫的烛火燃到了天明。
而后的日子,果如沈清梧所料。萧怀瑾从未踏足坤宁宫半步,他将所有的宠爱与纵容都给了瑶华宫的苏贵妃。册封的赏赐流水般地送进瑶华宫,而她这个皇后,则成了紫禁城里最大的笑话。
宫人们拜高踩低,坤宁宫的用度被一再克扣,连内务府的总管都敢给她脸色看。沈清梧一概不理,每日只是读书,写字,弹琴,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她以为,只要她足够安分,就能在这深宫里求得一隅安宁。
直到那一天,苏锦屏挺着三个月的身孕,带着满脸天真无邪的笑容,踏入了坤宁宫的门槛。
“姐姐,妹妹来给您请安了。”苏锦屏的嗓音娇软动人,她抚着小腹,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陛下说,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定要万般小心。妹妹愚钝,想来向姐姐请教安胎养身的法子。”
沈清梧正在临摹一幅《寒雀图》,闻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淡淡道:“妹妹有孕在身,是天大的喜事。只是本宫未曾有过身孕,实在没什么经验可传授。太医院的院使医术精湛,妹妹若有不适,尽可去寻他们。”
苏锦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她袅袅婷婷地走到沈清梧身边,看着宣纸上的画,啧啧称奇:“姐姐这画画得真好,只是这寒冬腊月的,画些喜庆的花鸟不好吗?偏画这孤苦的寒雀,多不吉利。”
她说着,状似无意地伸出手,想要去碰那还未干透的墨迹。
“别碰!”沈清梧的声音陡然转厉。
苏锦屏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手一抖,宽大的衣袖直接扫过了画纸,将一只形态刚好的寒雀拖成了一道狼狈的墨痕。
“呀!”她惊呼一声,连忙后退,脚下却不知怎么一滑,整个人直直地向后摔去!
“娘娘!”她的宫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白芷想要去扶,却根本来不及。
砰!
苏锦屏重重地摔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鲜红的血液很快从她的裙下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我的肚子……我的孩子……”她痛苦地呻吟着,泪水涟涟地望向目瞪口呆的沈清梧,“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可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他也是陛下的骨肉啊……”
沈清梧浑身冰冷,她怔怔地看着地上的血迹和苏锦屏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她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让她瞬间清醒。苏锦屏从进门开始,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是设计好的陷阱!
“快传太医!快去禀告陛下!”瑶华宫的宫人哭喊着乱作一团。
萧怀瑾来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他一身龙袍,带着满身的风雪与怒气,像一尊盛怒的神佛,闯进了坤宁宫。
他甚至没有看沈清梧一眼,径直冲到苏锦屏身边,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恐慌与疼惜:“锦屏!锦屏你怎么样?太医呢?!”
“陛下……”苏锦屏虚弱地抓着他的衣襟,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们的孩子……孩子没了……是姐姐……是皇后娘娘推我的……”
萧怀瑾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滔天的怒火和彻骨的寒冰。他死死地盯着沈清梧,一字一句地问道:“是你做的?”
“我没有。”沈清梧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因震惊而有些发颤,却依旧坚持着,“我没有碰她,是她自己摔倒的。”
“狡辩!”萧怀瑾怒吼一声,声音震得殿内的烛火都晃了三晃,“朕亲眼看到你伸了手!锦屏有了身孕,你心生嫉妒,便下此毒手!沈清梧,朕真是小看了你,小看了你们沈家的蛇蝎心肠!”
沈清梧的心,被他最后一句话刺得鲜血淋漓。
原来,在他心里,她不仅恶毒,连她的家族,都是蛇蝎。
“我没有!”她提高了声音,平生第一次如此失态,“陛下若不信,可以查!当时殿内所有人都看着,我与她之间,隔着一张书案!”
“查?”萧怀瑾冷笑一声,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将她溺毙,“你的侍女自然会为你作证,锦屏的宫人也只会说你推了人!这要如何查?还是要像当年一样,让你父亲在朝堂上颠倒黑白,强逼朕信你吗?!”
“当年?”沈清梧愣住了,【什么当年?】
萧怀瑾却不再给她解释的机会。他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苏锦屏,起身,经过她身边时,用一种淬了毒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沈清梧,你这个皇后,做到头了。”**
一道圣旨,快得如同儿戏。
皇后沈氏,善妒成性,残害皇嗣,德不配位。废黜皇后之位,打入冷宫,永不赦免。
旨意传遍六宫时,沈清梧正静静地坐在那张被毁掉的《寒雀图》前。墨迹已经干了,那道刺眼的墨痕,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太监来收缴皇后宝印和凤袍,宫人们将坤宁宫里所有贵重的器物打包带走,只留下一室的萧条。
白芷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娘娘,我们去求陛下,我们去求大将军!不能就这么认了啊!”
沈清梧扶起她,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没用的,白芷。他信了,他从一开始就信了。无论我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结局。”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她只住了三个月的华丽牢笼。
【萧怀瑾,你恨我,我认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了一个女人的栽赃,侮辱我的家门。】
她脱下身上最后一身华服,换上一身粗布宫女衣,在两个太监的押送下,走向那座位于皇宫最北边,象征着死亡与绝望的宫殿。
冷宫的门,沉重得像是地狱的入口。
当那扇朱漆剥落的大门在她身后“吱呀”一声关上,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时,沈清梧知道,从前的那个沈清梧,已经死了。
**死在了大业三年,那场来得特别早的初雪里。**
***
冷宫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难熬。
这里没有炭火,没有热食,只有四面漏风的破败宫殿和一群被世界遗忘的疯女人。
入宫的第一个晚上,沈清梧发起了高烧。她躺在铺着发霉稻草的硬板床上,浑身滚烫,意识在清醒与混沌之间徘徊。她梦到了北境的风,梦到了父亲宽厚的肩膀,梦到了母亲温柔的笑容,最后,定格在萧怀瑾那双充满厌恶与冰冷的眼眸上。
【原来……这就是结局。】
她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去,像无数被弃的妃嫔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座宫殿的角落里。
是白芷救了她。
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女,不知从哪里求来了一碗滚烫的姜汤,又用自己单薄的身体紧紧抱着她,几乎一夜未眠,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烧退之后,沈清D梧脱胎换骨。
她不再自怨自艾,也不再对那个男人抱有任何幻想。那颗曾经为他跳动,为他期许的心,已经在那场高烧里,连同那些可笑的爱意,一并烧成了灰烬。
她要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不仅要活,还要让那些害我的人,付出代价。】
她开始学着适应冷宫的生活。她用残破的砖石堵住窗户的缝隙,用干草和旧衣填充墙壁的破洞。她带着白芷,将荒芜的院子开垦出来,种上一些耐寒的野菜。她甚至学会了和那些疯疯癫癫的“前辈”们打交道,用一个窝头换取一些有用的信息,或者用几句好话,换来片刻的安宁。
曾经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能熟练地洗衣、劈柴、生火。她清瘦了许多,脸上却多了一份以往从未有过的坚韧与沉静。
在冷宫的第三年,她救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只剩一口气的老太监,叫魏安。他是宫里的老人,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被得势的小人陷害,丢进了冷宫等死。
沈清梧将他拖回自己的房间,用自己积攒的草药为他疗伤,把本就不多的口粮分给他。魏安感念她的恩德,病好之后,便将她视作主子。
魏安在宫里浸淫一生,知道许多秘辛。他教沈清梧如何辨认人心,如何从蛛丝马迹中窥探全局。他告诉她,这座皇宫,就像一张巨大的棋盘,每个人都是棋子,想要活下来,就必须看清棋盘的走向,甚至……成为那个执棋的人。
“娘娘,您知道陛下当年为什么那么恨您吗?”一个深夜,魏安一边修补着渔网(他们在宫里的水渠里捕鱼),一边低声问道。
沈清梧的手顿了一下,摇了摇头。这根刺,在她心里扎了三年。
魏安叹了口气:“因为苏贵妃。在您入宫前一年,当时的太子侧妃苏氏,也就是如今的苏贵妃,曾被人指认用巫蛊之术诅咒先帝。当时人证物证俱在,眼看就要定罪,是大将军在朝堂上力排众议,说此事蹊跷,有构陷之嫌,请先帝彻查。最后查出来,是另一位皇子做的局。”
沈清梧的心猛地一沉。这件事,她隐约听父亲提过,只说是朝堂争斗,并未详谈。
“苏氏因此被洗清了嫌疑,可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陛下,却认定是沈大将军为了给您铺路,故意打压他心爱之人,是您在背后指使,想除了苏氏,好让自己顺利当上太子妃。”
原来如此。
原来那深入骨髓的恨意,早在他们成婚之前,就已经种下了。
难怪,难怪他会说“像当年一样”。
沈清梧只觉得荒谬又可笑。她从未有过那样的心思,她的父亲更是光明磊落,绝不会用此等下作手段。可萧怀瑾不信。他宁愿相信一个处处破绽的构陷,也不愿相信她和她的家族。
那深埋心底的最后一丝不甘,此刻也彻底烟消云散。
她平静地对魏安说:“我知道了。魏爷爷,以后别再叫我娘娘了,叫我清梧吧。”
从那天起,沈清...梧的眼神变得更加沉静,也更加锐利。她不再仅仅为了生存而活,她开始布局。她让魏安利用他过去的人脉,悄悄联系宫外忠于沈家的旧部,传递消息。她让白芷和冷宫里一些神志还算清醒的妃嫔交好,收集宫内各处的情报。
冷宫虽然偏僻,却也因此成了最容易被人忽视的角落。信息的死角,反而最容易看清全局。
她像一只蛰伏的蜘蛛,在黑暗中,不动声色地编织着一张巨大的网。
大业六年,北境蛮族来犯,边关告急。
镇国大将军沈惟庸抱病在身,他举荐的几位将领,却在朝中被以苏贵妃的兄长、新任丞相苏敬为首的文官集团处处掣肘,贻误了军机,导致北境失守三座城池。
朝野震动,民怨沸腾。
萧怀瑾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却也束手无策。苏敬一党把持朝政,军中将领却青黄不接,整个大业王朝,竟陷入了无人可用的窘境。
深夜,养心殿的灯火彻夜未熄。
萧怀瑾疲惫地揉着眉心,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告急奏折,心中烦躁不已。这三年来,他独宠苏贵妃,重用苏家,自以为江山稳固。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看似繁华的朝堂,早已被蛀空了。
“陛下,喝口参茶吧。”贴身太监陆远轻声劝道。
萧怀瑾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了一份发黄的旧奏折上。那是三年前,沈惟庸抱病前上的最后一份奏折,上面详细阐述了北境防御的策略和几位可堪大用的年轻将领。而这些将领,如今大多被苏敬以各种理由排挤出了权力中心。
他又想起了那个女人。
那个在他记忆里,总是安静、沉稳,却又带着一丝倔强的女人。
他想起大婚当晚,她独自守着空房。想起她被冤枉时,那双清澈眼眸里的震惊与不屈。想起她被打入冷宫时,那孤寂却笔直的背影。
三年来,他刻意不去想她,仿佛只要不想,那个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女人就不存在。可此刻,她的影子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陆远。”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冷宫那边……还好吧?”
陆远身体一僵,低声道:“回陛下,冷宫一向……一向都那样。”
“她呢?”萧怀瑾的声音更低了,“废后沈氏……还活着吗?”
“活着。”陆远答道,“只是……奴才听说,日子过得很苦。”
萧怀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闷得发疼。他挥了挥手,让陆远退下,独自在空旷的大殿里坐了许久。
第二天,他做了一个决定。
“陆远,去查。”他对心腹太监下令,“三年前,贵妃小产一案,所有的人证、物证,给朕原原本本地,重新查一遍!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他需要沈家的力量来对抗蛮族,这是他给自己找的理由。他必须重新启用沈家的人,那么,当年的案子,就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江山社稷。
可内心深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角落里,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调查进行得很隐秘,却也异常艰难。当年的许多宫人都已经出宫,或者“病故”了。但陆远是萧怀瑾的心腹,手段狠辣,顺着蛛丝马迹,竟也让他挖出了一些东西。
比如,当年苏贵妃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在案发后不久就“失足”落井死了。而她的家人,却在京郊多了一处宅子。
再比如,当时负责诊治的太医,在半年后就告老还乡,却有人看到他和一个酷似苏丞相的人在酒楼密会。
一个个疑点浮出水面,像一根根针,扎在萧怀瑾的心上。他开始回想当年的情景,苏锦屏的每一滴眼泪,每一句控诉,在这些疑点面前,都显得那么刻意,那么充满破绽。
而他,当时被愤怒和偏见蒙蔽了双眼,竟没有看出分毫。
一个寒冷的冬夜,萧怀瑾换上了一身太监的衣服,在陆远的陪同下,悄悄走向了那座他三年来从未踏足过的宫殿。
冷宫比他想象的还要破败。
寒风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灌进来,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院子里,积雪无人清扫,只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径,通向一间还亮着微弱灯火的屋子。
他屏住呼吸,悄悄走到窗下,透过窗纸的破洞,向里望去。
屋里很简陋,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乎再无他物。一个穿着粗布旧衣的女子,正坐在桌前,借着昏黄的豆灯,专注地缝补着一件衣服。
她的动作很慢,很认真,仿佛在绣一件绝世的珍品。
那张脸,清瘦了许多,却不见丝毫憔悴与怨怼。她的眉眼间,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一种岁月沉淀后的从容与淡然。她的眼神,专注而平静,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古井,再也看不到当年那炽热的爱恋与期盼。
她身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正在编织草鞋,还有一个侍女在打盹。屋里的气氛,清苦,却异常的安宁。
那一刻,萧怀瑾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不是他想象中那个应该在悔恨与哭泣中度日的废后。她活得很好,很平静,甚至……很自在。她已经将他,将这皇宫里的一切,都彻底摒弃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她不再需要他了。
这个认知,比任何酷刑都让他感到痛苦。
他呆呆地站了许久,直到双腿冻得麻木,才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回到养心殿,他坐在龙椅上,一夜未眠。天亮时,他写下了一道密旨,交给了陆远。
“去北境,把这个交给沈惟庸。”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告诉他,朕……知错了。”
***
北境的战事,在沈惟庸重新掌帅印后,很快迎来了转机。他派出的几位年轻将领,正是当年奏折上提到的那些人,他们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不出两月,便收复了全部失地,还将蛮族可汗生擒。
捷报传回京城,举国欢庆。
与此同时,三年前皇后残害皇嗣一案的真相,也随着苏丞相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罪证,一同被摆在了朝堂之上。
原来,当年苏锦屏根本没有怀孕。她只是用汤药制造了假孕的脉象,又算准了时机,上演了一出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扳倒沈清梧,废掉这个占着皇后之位的眼中钉,同时借机打压沈家的势力。
而她的兄长苏敬,则在朝中安插亲信,排除异己,一步步蚕食皇权。若非北境战事突发,恐怕整个大业江山,都要落入苏氏兄妹之手。
真相大白于天下。
龙椅上的萧怀瑾,面色铁青,听着下方臣子义愤填膺的声讨,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他下令将苏敬满门抄斩,苏锦屏则被赐下三尺白绫,在瑶华宫自尽。
处理完这一切,他颁下了第二道圣旨。
废后沈氏,蒙冤受屈,品性高洁。兹昭告天下,恢复其皇后之位,择吉日重行册后大典,以彰其德。
圣旨传到冷宫时,沈清梧正在院子里给新种下的菜苗浇水。
传旨的太监跪在地上,高声宣读着旨意,声音里充满了谄媚与讨好。
沈清梧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听的是别人的故事。直到太监读完,她才放下手里的水瓢,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公公辛苦了。”
那太监愣住了,【就这?不该是感激涕零,叩谢皇恩吗?】
他试探着说:“娘娘……皇后娘娘,陛下让您即刻移驾坤宁宫,内务府已经备好了凤驾……”
“不必了。”沈清梧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请公公回去复命,就说罪妇沈清梧,无德无能,不堪为后。这冷宫,我住惯了,就不挪地方了。”
**她拒绝了。**
她竟然拒绝了!
消息传回养心殿,萧怀瑾手中的朱笔“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他不敢置信。他以为,只要真相大白,只要他恢复她的身份,给她无上的尊荣,她就会回来。他以为,她心里,对他总还是有情的。
可他错了,错得离谱。
他不死心,亲自去了冷宫。
这一次,他没有微服,而是带着帝王的仪仗,浩浩荡荡地前来。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对她的愧疚与补偿。
冷宫的大门,三年来第一次被完全打开。阳光照了进去,驱散了些许阴霾。
沈清梧一身粗布衣,站在院子中央,平静地看着他。她的身后,站着白芷和魏安。
“清梧……”萧怀瑾走上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乞求,“跟朕回去吧。坤宁宫已经打扫好了,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陛下。”沈清梧微微屈膝,行了一个疏离的礼,“这里就是我的归宿,就不劳陛下费心了。”
“你还在怪朕,是不是?”萧怀瑾急切地说道,“朕知道错了,是朕瞎了眼,信错了人,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你要打要骂,朕都受着。只要你跟朕回去,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沈清梧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眼眸,此刻清澈如水,却也冰冷如水,照不出他一丝一毫的影子。
她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萧怀瑾的心里。
**“陛下,那颗爱你的心,已经在冷宫的那个雪夜里,冻死了。”**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她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嘲讽,“好啊。我想要我沈家满门清白,你给了。我想要苏氏兄妹血债血偿,你也做了。现在,我只想要一样东西。”
她看着他,目光坚定而决绝。
“我想要自由。请陛下赐我一纸和离书,放我出宫,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和离书。
萧怀瑾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他是一国之君,她是他的皇后。自古以来,只有休妻,哪有和离?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更是对他这个帝王,最极致的羞辱!
“你休想!”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帝王的威严在这一刻尽显,“你是朕的皇后,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皇宫半步!”
说罢,他拂袖而去,背影狼狈得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
从那天起,一场无声的拉锯战,在帝后之间展开。
萧怀瑾开始了他笨拙而又偏执的“追妻”之路。
他下令将冷宫修葺一新,奢华程度堪比坤宁宫。他每日的赏赐流水般地送进去,绫罗绸缎,珍馐美食,奇珍异宝,堆满了整个宫殿。
沈清梧看也不看,绫罗绸缎被她分给了冷宫里其他的可怜人,珍馐美食她只留下自己和白芷、魏安的份量,剩下的也都散了出去,至于那些珠宝,则被她随意地丢在箱子里,任其蒙尘。
萧怀瑾每日都来冷宫,有时候是批阅奏折,有时候是陪她用膳,有时候,只是静静地坐在她对面,看她读书写字。
沈清梧将他当成空气。他来,她不迎;他走,她不送。他说话,她不答;他沉默,她也沉默。
整个皇宫都知道,陛下在讨好废后,可废后,却根本不领情。
他解散了后宫,将那些他从未宠幸过的妃嫔,一一妥善安置,送出宫去。偌大的后宫,只剩下她一人。
他甚至将传国玉玺,放在了她的面前。
“清梧,你看,这是大业的江山。”他指着批阅过的奏折,耐心地解释着朝堂上的局势,“苏家倒了,朝中还有许多空缺。你父亲说,你自幼饱读兵书,于政事也有独到的见解。你来帮我,好不好?我们一起,治理好这个国家。”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高形式的信任与权力。他想让她知道,在他心里,她早已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是可以与他比肩的伙伴。
这一次,沈清梧终于有了反应。
她抬起眼,接过了他手中的朱笔。
【这是个机会,一个彻底稳固沈家地位,一个为那些在冷宫里受苦的女子谋求出路的机会。】
她开始看奏折,开始分析局势,开始提出自己的建议。她的每一条策略,都精准狠辣,直指要害。萧怀瑾惊叹于她的政治天赋,对她越发依赖与敬重。
他们像一对最默契的政治伙伴,在养心殿里,商议国事到深夜。
所有人都以为,皇后娘娘要回心转意了。
只有萧怀瑾自己知道,不是的。
她可以与他谈论天下,谈论民生,谈论权谋,却绝口不提风月。她的眼神,清明,理智,偶尔会因为政见不同而与他争执,却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温度。
他离她的权力越来越近,离她的心,却越来越远。
大业七年,春。江南爆发大规模瘟疫,情况危急。朝中派去的官员束手无策,一时间,人心惶惶。
沈清梧主动请缨,要求前往疫区,坐镇指挥。
“不行!”萧怀瑾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太危险了!朕不能让你去!”
“陛下。”沈清梧平静地看着他,“如今江南民心不稳,若瘟疫失控,动摇的,是大业的国本。我是沈惟庸的女儿,我去,能安抚军心。我略通医理,或许能帮上忙。最重要的是,我是你的‘皇后’,我去,能代表朝廷,安抚民心。”
她把“皇后”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像是在提醒他,这只是一个身份,一个工具。
萧怀瑾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妥协了。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朕陪你一起去。”
沈清梧没有拒绝。
江南疫区,满目疮痍。
他们换上布衣,与太医和官员们一起,深入最危险的地方。沈清梧根据自己看过的医书,结合太医的方子,提出了隔离、消毒、分级治疗等一系列在当时看来十分先进的防疫措施。
萧怀瑾则动用皇权,调集军队和物资,强力推行这些措施。
他们日夜不休,同吃同住,一起面对死亡的威胁,一起为了拯救生命而努力。
一天夜里,一个失心疯的病患突然挣脱束缚,拿着一把刀冲向了正在分发药汤的沈清梧。
“小心!”
萧怀瑾想也不想,猛地扑了过去,将沈清梧紧紧护在身下。
嗤!
刀子,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后背。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陛下!”沈清梧发出一声惊呼,那一瞬间,她冰封已久的心,裂开了一道缝。
她扶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和不断涌出的鲜血,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慌乱。
“别怕……”萧怀瑾忍着剧痛,对她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朕……朕答应过,会护你一世周全的……”
他的伤很重,又在疫区,很快就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在那个简陋的营帐里,沈清梧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亲自为他擦洗,喂药。
看着昏迷中依旧紧皱眉头的男人,她这几年来辛苦筑起的心理防线,终于开始崩塌。
她恨他吗?
恨过的。在那无数个寒冷的夜晚,恨他无情,恨他盲目。
可现在呢?
他为她挡刀,为她放下帝王的尊严,笨拙地讨好她,毫无保留地信任她。这个男人,用三年的时间,试图弥补他曾经犯下的错。
他变了,变得不再是当年那个高高在上,被偏爱蒙蔽双眼的君王。他成了一个有血有肉,会痛会悔的男人。
萧怀瑾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趴在床边睡着的沈清梧。她清瘦的脸上带着疲惫,眉头微微蹙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他的心,一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他轻轻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又怕惊醒她,指尖在半空中停住了。
沈清梧却在这时悠悠转醒。四目相对,她眼中的担忧和关切,再也无法掩饰。
“你醒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萧怀瑾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清梧,你……是不是原谅朕了?”
沈清梧沉默了许久。
她站起身,走到营帐门口,掀开帘子,看着外面已经开始恢复生机的城镇。瘟疫,已经被控制住了。
“陛下,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回京吧。”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声说道。
回京之后,萧怀瑾的身体渐渐康复。
他没有再提让沈清梧搬回坤宁宫的事,只是将养心殿旁边的暖阁收拾了出来,布置得和她在冷宫的居所一模一样,请她住了进去。一墙之隔,是他处理政务的御书房。
他们依旧像之前一样,共同商议国事。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他会在她看奏折疲惫时,为她披上一件外衣。她会在他深夜咳嗽时,端上一杯温热的川贝雪梨汤。
没有热烈的告白,也没有激情的拥吻。他们的相处,像一涓细流,安静,却绵长。
又是一年冬天。
京城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
沈清梧站在暖阁的廊下,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雪花在掌心很快融化,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绝望的雪夜。
一件温暖的披风,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
萧怀瑾从身后环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和她一起看着满天飞雪。
“冷吗?”他低声问。
“不冷。”沈清梧轻声回答。
“清梧,”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再过几日,就是新年了。我们……重新办一次大典,好不好?”
他没有说是什么大典,但她懂。
沈清梧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很轻,很淡,却让萧怀瑾欣喜若狂。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知道,她不是原谅,而是选择了和解。与他和解,也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他们的爱情,死在了那场大雪里。
但他们的未来,却在另一场大雪中,获得了新生。
这不再是少年时轰轰烈烈的爱慕,也不是帝后间虚与委蛇的算计。这是一种更深沉,更坚韧的情感,是经历过背叛与伤害,见证过成长与救赎之后,沉淀下来的相濡以沫。
大业八年,元月一日。
帝后重修于好,于太庙行合卺之礼,告慰天地祖宗。
那一天,沈清梧重新穿上了那身火红的凤袍,戴上了那顶沉重的凤冠。这一次,她的身边,站着那个紧紧牵着她的手,满眼都是她的男人。
典礼结束后,他们并肩站在太和殿的最高处,俯瞰着白雪皑皑的万里江山,和下方跪拜的文武百官。
“清梧,谢谢你。”萧怀瑾侧过头,看着她绝美的侧颜,由衷地说道,“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清梧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陛下,我也要谢谢你。”她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温柔,“谢谢你,让我成为了更好的沈清梧。”
她不再是谁的附属品,不再是那个渴望爱情的小女孩。她是大业的皇后,是皇帝的伴侣,更是她自己。她找到了她的价值,她的道。
这是她在这场名为“宫斗”的炼狱里,经历过“追妻火葬场”的磨砺后,最终获得的“成长”。
远方,晨钟暮鼓,悠扬绵长。
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