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夫君失忆将早已备好的和离书递给他:昨日你说要与我和离的

发布时间:2025-08-03 19:49  浏览量:1

短文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即删

成婚第十五年,陆植安失忆了。

他把所有事儿都忘得一干二净,唯独记得一件,那就是抬宋姨娘为正妻。

我瞅准这个机会,把早已准备好的和离书递到他手边,说道:“昨天你还说要跟我和离呢。”

他眼眶泛红,双手颤抖着签了字,还按下了手印。

我迈出陆府大门时,宋姨娘追了过来,劝道:“姐姐好歹等麟哥儿下学回来,见上一面再走呀。”

我瞥了眼她身后匆匆赶来的少年,摇了摇头,冷漠地说:“不必了,他虽说为我亲生,可我对他没有半分情谊。”

说完,我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我在这陆府停留得太久了,此刻就盼着能快点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母亲。”

少年跑到我跟前,把我拦住了。他望着我,眼里满是不解,还带着一丝责怪,问道:“为何非要这么做呢?”

他的眼圈渐渐红透,接着说:“我父亲只是病了,等他好了……”

我没有打断他,可他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整个陆府的人都晓得,陆植安虽说和我成婚十五年,可对我并没多少感情。

昨天他和好友出去游玩,不小心坠马了。

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此生我只认莲儿是我的妻子。”

其他的事儿,他全不记得了。

“麟哥儿,你父亲和你小娘感情深厚,如今我离开,成全他们,你应该高兴才对。”

他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大人的事儿他哪里能懂。

“可是,可是,孩儿不想让您走,您,能为了我留下来吗?”

他是我亲生的,是这世上唯一和我血脉相连的人。

我嫁给陆植安,一来是遵从父母之命,二来是年少时对他心生爱慕。可嫁过来后在陆家守了十几年,却是为了我的孩子。

虽说他一出生就被陆植安强行送给了不能生育的宋莲儿,但作为母亲,对孩子总是有操不完的心。

我伸出手腕,说道:“你再给我把一次脉。”

他从小跟着徐太医学医,尝遍了百草,医术十分精湛。

麟哥儿轻轻地把手搭在我的腕间,皱着眉头,凝神注视,手指微微颤抖,声音也变得沙哑:“怎么会这样?这毒不是解了吗?”

医者难以自医,他为了试毒昏迷不醒,我为了给他试药,中了剧毒。

只是,宋莲儿也喝了药,同样中了毒。

我一直以为她是放心不下孩子,可等她把药喝下后,却走到我身边轻声问我:“只有一味解药,你说麟哥儿醒了是给你这个生母,还是给我这个养母?”

原来,这一切都是宋莲儿设的局。

她拿命去赌,不是她不怕死,而是她太了解麟哥儿对她的感情。

就算麟哥儿犹豫,陆植安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去呢?

结果也正如她所料,麟哥儿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把药给了养育他十四年的人。

在这场博弈里,注定要死的人只能是我。

“这毒能不能解,你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麟哥儿脸色煞白,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治好我,可这世上哪能事事都遂人愿呢?

“我不想把这所剩不多的日子,也耗在这儿,守着不值得的人。”

我绕过他,上了马车。

马蹄声太响了,我没听清麟哥儿嘴里嘟囔的那句“不值得的人……”

我一路往北方走去,西北战事吃紧,一路上并不太平。

“小姐,听说这附近常有流寇出没呢。”

清露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她和银霜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从小就习武,功夫相当厉害。

“辛苦你们跟着我四处奔波了。”

两人相视一笑,说道:“小姐说笑了,您才是被我们哄骗的人呢。”

她们的家乡在西北,那里有高耸入云的大山,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漠,和我从小生活的江南截然不同。

这些都是她们告诉我的,我记在了心里,却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可就在半年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特别想去看看。

我掀开轿帘,窗外的景色已经从南方的烟雨朦胧变成了北方的天空低沉。

“小姐,那是个人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个少年直挺挺地躺在草丛里,鲜血把周围的草都染成了墨绿色。

“是汉人,先把他救上来再说。”

少年伤得很重,脖子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鞭痕。

我们就近找了一家医馆,大夫直摇头,说:“救不活了,别看这些鞭痕不严重,可下手的人手段很阴毒,在鞭子上淬了毒。”

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难道年纪轻轻就要命丧于此吗?

“您先尽力救治,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大夫收了银子,点了点头。

没想到天刚亮,那少年的眼珠子动了动,醒了过来。

“小姐,他在说什么?”

我凑近去听,他说的是一串药名。

因为麟哥儿学医,我也跟着看了不少医书,认识很多草药。

我赶忙把他说的药记了下来,问道:“这些药,能解你身上的毒?”

他用力点了点头。

他眼中强烈的求生欲望,让我也有些动容。

大夫接过药方,说道:“这药方真奇怪,别是他做梦瞎说了吧?”

“试试看吧。”

大夫点了点头,去配药了,这些药并不稀奇,普通药铺都有。

少年连续喝了十几日的药,脸色一天比一天好,到第二十日时,他完全清醒了过来。

一问才知道,他原本叫叶荣,是个孤儿,从小跟着一个游方郎中。前几天郎中被胡人逼着给他们的将军治病,郎中不愿意,他们就把郎中活活烧死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问道:“夫人是不是中毒了?”

他不等我回答,就直接拉过我的手诊脉,许久都不说话。

我怕他为难,笑着安慰他:“我这毒连宫中御医都没办法,你不用自责。”

我中毒后,陆植安把金陵所有的大夫都找来了,甚至还把太医请到府中为我治疗。

可是,花了一年时间,效果却不明显。

他愣了一下,笑着说:“原来太医都这么没用?”

“什么?”

他一脸得意地说:“夫人的毒并不是无解,只是要费些周折罢了。”

银霜上下打量着他,警告道:“你别逞强,要是医坏了我家小姐,我把你脑袋拧下来。”

叶荣一点都不害怕,说:“要是治不好她,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把头割下来给你当玩具。”

我笑着说:“那就拜托你了。”

我们在医馆旁边租了一座院子,既方便叶荣养伤,也方便他给我治病。

夜里,我炖了汤给他端过去,看到他还在看医书,身形消瘦,眉头紧皱的样子和麟哥儿有几分相似,忍不住提醒他:“明天再看吧,注意眼睛。”

他看过来,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汤上,眼眶慢慢湿润了,说:“还没有人这么关心过我。”

他从小父母双亡,那个郎中虽然教他医术,但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打骂他。

“叶荣,你要是不嫌弃,就认我做义母吧。”

他瞪大了眼睛,说:“您,可是,我只是个穷苦百姓。”

“傻孩子,哪有母亲会嫌弃自己的孩子穷呢?”

他突然冲过来,跪在我面前,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响头,说:“母亲。”

“荣哥儿快起来。”

从那以后,叶荣总是围着我,不停地叫着“母亲母亲”。

银霜和清露每次看到他,都纷纷捂住耳朵。

这天,叶荣出去买药,很久都没回来。

银霜去找了好几趟,夜幕降临的时候她才匆匆跑进来,说:“叶荣买药时和京城来的特使的儿子打起来了。”

“什么?”

我手里的针线掉在了地上,说道:“快去看看。”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几个官差把叶荣死死地按在一家药铺门口。

“母亲?”叶荣看到我被一个官差推搡,立刻挣扎起来,喊道:“是我动手打的他,和我母亲无关,你们不许碰她。”

官差上下打量着我,目光落在我腰间的玉佩上,说:“夫人别见怪,我家公子买药是为了给我家夫人治病,您儿子上来就抢,实在是没礼数。”

“你胡说,药明明是我先买到的。”

正争执的时候,药铺里走出一个少年,喊道:“母亲?”

我抬头一看,那少年竟然是麟哥儿。

麟哥儿几步走到我身边,问道:“您怎么会在这儿?”

“先把人放了。”

麟哥儿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摆了摆手,让官差放人。

“且慢!”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官差们齐刷刷地跪拜行礼。

这么大的阵仗,除了昨天刚到这儿的陆特使,还能是谁?

他慢慢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身旁站着宋姨娘,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为陆夫人了。

“你怎么在这儿?”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手握成拳,好像在强忍着什么。

我看着陆植安,从我离开陆府到现在也有大半年了,他瘦了不少。

不过,容貌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没太大差别。

不管过去多久,我依然记得那年春天,他站在院子里的柳树下和我父亲交谈的样子,风度翩翩,温润如玉。

父亲说,那就是和我定下娃娃亲的人。

陆植安的父亲被先帝贬谪,客死他乡,陆家也没落了。

我父亲一生正直,绝不会因为这个而悔婚,而我,又对陆植安一见钟情。

嫁过去之后,我和陆植安也有过一段恩爱的时光,这才有了麟哥儿。

可就在我怀上麟哥儿不久,陆植安的母亲就以我不方便伺候夫君为由,逼着陆植安纳宋莲儿为妾。

陆植安非常不愿意,还因此被罚跪在宗祠里一天一夜。

我心疼他,自作主张把人接到了府中。

后来我才知道,这原来是他们母子的阴谋。

宋莲儿和他是青梅竹马,只是家境不好,对他的仕途没什么帮助,所以才娶了我。

偏偏,我刚怀上麟哥儿不到五个月,我父亲因为直言劝谏被先帝训斥,回到府中没多久就气急攻心去世了。

我母亲身体不好,只生了我一个女儿。

尽管祖母多次想让我父亲纳妾,都被我父亲拒绝了,最后为了打消长辈的念头,他甚至以死相逼。

我以为,我和陆植安会一直恩爱下去。

可就在我父亲去世后,他对宋莲儿的感情逐渐显露出来,更是在我临盆当晚,把麟哥儿强行抱给了宋莲儿。

他说,宋莲儿身体不好不能怀孕,我和他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那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了三天三夜,差点血崩而死才生下的孩子啊,就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送给了别人。

可是,我父亲没了,母亲卧病在床,陆植安却平步青云,我在陆府再也没有了依靠。

他为了让我不和宋莲儿抢孩子,向陛下请旨带着宋莲儿和麟哥儿去了青州,一去就是五年。

等我再见到孩子,他被教养得很有礼貌,见到我就三跪九叩地叫“母亲”。

但是,他看着我时,眼里满是冷漠。

“你知道凉城在哪里吗?”

我的思绪被陆植安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等着我的回答。

“出城门不到三十里就是了。”

他点了点头,说:“那你知道凉城现在在打仗吗?”

“知道。”

他突然皱起眉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说道:“既然知道,还敢来这儿?你是想用自己的血去喂胡人的刀吗?”

他的力气太大了,抓得我手腕一阵刺痛。

“我是生是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植安刚要开口,宋莲儿急忙上前打圆场,说:“姐姐,虽然你已经和夫君和离了,可在外人看来你仍然是陆家主母,你要是死在这儿,让夫君和麟哥儿以后怎么做人呢?”

陆植安松开手,冷冷地说:“赶紧滚回金陵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陆植安转过身,瞪着我。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宋莲儿突然捂着心口娇声呻吟道:“夫君,莲儿好疼啊。”

陆植安立刻走到她身边,把她扶住,转头对麟哥儿说:“既然已经买到了药,还不快回府给你小娘喝。”

“是。”麟哥儿一脸担忧,马上让人把药拿走。

叶荣猛地站起来,把抓着他的官差一把推倒,扑过去把药护在身下,喊道:“这药是我的,是我要给母亲治病的,公子的小娘金贵,难道我的母亲就该死吗?”

麟哥儿想动手,却好像想起了什么,看向了我。

陆植安立刻明白了,冷笑几声,说:“我还纳闷你明知这里在打仗,却还非要跑来,原因这不就找到了?”

宋莲儿眼睛突然睁大,说:“难不成,姐姐知道我需要这药,才让人提前买走?”

这味药,叶荣找了整座城都没找到。

好在药铺的掌柜和叶荣的师父是老相识,这才花高价从西域的药贩子那里买回来。

麟哥儿也惊讶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责怪,说:“母亲,您怎么能这样?你这是想害死我小娘吗?”

陆植安冷冷地看着我,说:“你果然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恶毒、冷血。”

“从前?”我慢慢走过去,轻声问道:“你还记得我从前是什么样的吗?你不是把从前的事儿都忘光了吗?”

他脸色一变,说:“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哼!”我也不打算揭穿他的伪装。

他出事的前一晚,宋莲儿因为想做平妻的事儿闹了一场,第二天他就坠马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却唯独记得让宋莲儿做平妻。

这也太巧了吧?

“许掌柜?”

许掌柜赶忙走过来,说:“您说。”

“请问这药是叶荣先付的钱,还是这位陆公子先付的钱?”

许掌柜是个生意人,不敢得罪陆植安这样的当官的,低着头不敢回答。

“陆大人,”我转过身看着陆植安,说:“您的官威可真大啊,把老百姓都吓得不敢说实话了。”

陆植安从小就想继承父志,做一个廉洁正直的好官,现在听我这么讥讽他,瞪了麟哥儿一眼,冷冷地对许掌柜说:“你只管说出实情。”

许掌柜又害怕地看了眼麟哥儿和宋莲儿,这才小声回答:“是,是叶荣先付的钱。”

“那就好,”我冷笑着看向麟哥儿,说:“钱货两清,陆公子为何要扣人?是想抢劫吗?”

周围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如今世道不太平,百姓饱受胡人侵扰,现在又看到朝廷的官员来欺负人,渐渐有了怨气。

陆植安冷冷地看着我,问道:“你要这药有什么用?”

“麟哥儿,”我看向他,说:“你告诉你父亲,我要这药有什么用?”

我的话音刚落,宋莲儿又痛苦地呻吟了几声,脸色惨白,说:“姐姐别为难孩子,妾身命薄,死不足惜。”

说完,捂着心口,气息微弱。

“我,”麟哥儿吞吞吐吐,每个字都好像火炭一样烫嘴,说:“母亲为什么非要这药,儿子,儿子实在不知道。”

银霜伸手扶住我,眼圈红了,说:“公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明明知道这是小姐救命的药。”

麟哥儿低着头,不敢面对银霜的质问,更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真是脑子糊涂了,才会去问他这样的问题。

宋莲儿盈盈起身,走到麟哥儿面前,把他护在身后,说:“那少年刚才说这药是要救他母亲的,姐姐却说这药是自己要用,这……我们该相信谁呢?”

我看着她,耐心地解释道:“叶荣就是我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母亲,”麟哥儿立刻抬起头,嘴唇发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说:“您怎么能这么说?我才是您亲生的儿子啊。”

“你是宋莲儿的孩子。”

这是他八岁时亲口跟我说的,这辈子,他永远都是宋莲儿的孩子,而我只是陆府的主母,名义上他会叫我一声母亲,仅此而已。

“在陆府时我是你嫡母,可现在我已经和你父亲和离了,我和你,和你父亲,和整个陆家,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母亲……”

我别过脸,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妇女,担不起陆公子的一声母亲。”

“银霜,去把荣哥儿买的药拿过来。”

陆植安却伸手拦住了她,说:“你真的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要了?”

我抬头看着他,内心像被大火烧过的荒野,一片死寂,平静地说:“陆大人,当年我生完孩子,屋内的血气还没散,你就逼着我说我的儿子死了,活下来的那个只能是宋莲儿的孩子。如今我终于做到了,你该高兴才对。”

陆植安的手臂微微颤抖,还想说什么,却听到身后的宋姨娘娇喘了一声,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躺在地上,一副快要死的样子。

“莲儿?”

陆植安和陆麟宣都慌了神,急忙把人抱进了药铺。

“我们走。”

官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没敢拦我们。

我们回到院子,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只是荣哥儿一直无精打采的。

“是不是那天受伤了,没告诉我?”

他摇了摇头,看着我,眼里满是泪水,说:“您是因为我会医术才对我好的吗?您的儿子……也会医术。”

“当然不是,我对你好,是因为咱们有缘,你从小没了父母,我真心疼你。”

我用帕子为他擦去脸上的眼泪,被他逗笑了,说:“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啊?”

他突然红了脸,用袖子粗暴地擦干眼泪,转过头时还是可怜巴巴地说:“其实这几天我想明白了,就算您是因为别的原因才收我做义子也没关系,您就是我娘,一辈子都是,我会孝顺您,对您好,保护您。”

我心里一阵温暖。

自从我的父母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了。

在陆府,我是高高在上的主母,却始终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荣哥儿,”我把孩子抱进怀里,说:“母亲也只有你这一个孩子。”

我的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声响。

我看过去,陆麟宣呆呆地站在门口,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他迈着大步匆匆走进来,大声质问道:“母亲,他若真是你唯一的孩子,那我又算什么呢?”

“你怎么突然来了?”我问道。

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我,我的话好似一记沉重的铁锤,重重地砸在他心上。他神情痛苦,身体也变得僵硬无比,声音颤抖着说:“母亲,您肯定是在骗他的,对不对?我知道您在生气,气我不顾您的身体,强行买药给我小娘。可我也是有苦衷的呀,您身上的毒本应在三个月前就发作的,可如今您不也安然无恙吗?”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他早已没了从前那种揪心的失望,缓缓说道:“你是宋莲儿养大的,对她感情深厚,我并不怪罪你。可是麟哥儿,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不可能在你一次次放弃我之后,还能一直无怨无悔地站在你身后,全心全意地爱你。”

“可是,我是您亲生的儿子啊,您曾说过会一直对我好的。”他带着哭腔说道。

难道就是因为我这句承诺,他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伤害我吗?

我望着他那张与我有五分相似的脸,已然无心去分辨对错,淡淡地说:“你就当我食言了吧。”

他呆立在原地,小声地啜泣起来。

“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我问道。我心里清楚,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那药……”他刚要开口,叶荣便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愤怒地说:“你还有脸提药?你这样做,和拿刀直接将我母亲捅死有何分别?至少那样她不会遭受太多痛苦。”

这毒发作起来的时候,仿佛有千百只老鼠从我的心头啃食到全身,那种痛苦,我已经承受了整整三年。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若你想凭借母子情分逼迫我给你药,那你就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我冷冷地说道。

其实,我心里一直对宋莲儿中的毒充满了怀疑。

她会拿自己的性命来算计我吗?她真的有那么恨我吗?

自从她进入陆府,陆植安的宠爱便全给了她,吃穿用度无一不奢华至极,甚至连我的儿子,也被她夺走了。

我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她用性命去恨呢?

清露正准备将陆麟宣一把推出门去,却突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怒气。

陆植安缓缓走到陆麟宣身前,目光冷峻如霜,语气中压抑着怒火,质问道:“你方才说什么?你母亲身上的毒还未解除?”

我中毒之后,陆植安或许是害怕我毒发时死状太过难看,坏了陆府的名声,更担心落下一个苛待发妻的罪名,便请了无数的大夫来为我医治,甚至连太医都请了过来。然而,治了许久,我的毒也未能痊愈。

我实在不堪其扰,便买通了太医,让他告诉陆植安,我的毒已经解了。我还嘱咐他日我毒发时,让银霜清露随便编个理由糊弄过去。

我深知,我的死,还不值得陆植安去费心调查。我一死,他正好可以扶宋莲儿上位,也不会有人怪罪太医。

陆麟宣低着头,身体瑟瑟发抖。

“你是何时知晓此事的?”陆植安的语气中压抑着浓浓的怒火。

我只觉心里疲倦至极,暗自思忖: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呢?

陆麟宣喉结滚动,声音颤抖着回答道:“半,半年前,母亲离府的时候,我为她诊过脉。”

陆植安眉峰紧紧蹙起,追问道:“半年前?”

陆麟宣点头确认。

陆植安转过头,抿着嘴唇看着我,问道:“你当初离开时,是抱着一去不返的决心吗?”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接着说:“若非遇到这个少年,你此刻,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们都走吧,别让你们的虚情假意弄脏了我的院子。”我厌烦地说道。

陆植安望着眼前的我,一股难言的疼痛从心底蔓延开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就永远失去我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而问陆麟宣:“你小娘知道这件事吗?”

陆麟宣先是一愣,随后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回答道:“知道。”

陆植安后退了几步,扶住一旁的石桌才勉强站稳身形,苦笑了几声,便冲出门去。

他骑着马一路疾驰,来到了住处。他不让任何人声张,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宋莲儿的院子。

此时,她们主仆俩正在交谈。嬷嬷说道:“大人和公子都去为姨娘讨药去了。”

宋莲儿的眉头并未因为嬷嬷的话而舒展,她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但愿他们是真的为了我而去的。”

嬷嬷不解地问道:“其实姨娘实在没必要以身犯险喝下那毒药啊。薛氏已经和大人和离,还独自逃到了这偏远之地,对姨娘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宋莲儿瞪了她一眼,生气地说:“若是她真的毫无威胁,为何过了这么久,我还是只是个姨娘?为何管家仅仅说了一句她冷血,陆植安就将人打了三十大板,扔去庄子上做苦力了?”

站在门口的陆植安心如刀绞。

他深知假装失忆并非良策,但在这世上实在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也清楚,薛蕴华一直对他心怀怨恨,他既不想让这份恨意加深,又想成全宋莲儿做平妻的心愿。毕竟麟哥儿已经长大了,到了议亲的年纪,庶子的身份总归是不太好的。

他本想用假装失忆的办法来说服薛蕴华同意此事,可他太了解对方的脾气了。为了孩子,她或许会同意,但只怕今后他再想迈进她的院子,那是绝无可能了。

于是,他听信了小厮的馊主意,假装失忆。他打算等宋莲儿被抬为平妻后,再装模作样地喝几天药,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失忆这件事,这样薛蕴华或许就不会怪罪他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直接拿出和离书,逼着他签字。

陆植安心中充满了悔恨。当日他之所以愿意签字,是想着薛蕴华那么疼爱麟哥儿,只要麟哥儿还在府中,一切就还有转机。

然而,当他从别人口中得知这和离书是薛蕴华一年前就找人写好的,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夫妻相处十几年,他太了解薛蕴华的性子了,她执拗倔强,一旦做了决定,就如同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她的想法。

明明她已经伤心欲绝地离开了,宋莲儿却还要不远千里地追过来,妄图谋害她的性命。

陆植安越想越气,怒火攻心之下,一脚踹开房门,将宋莲儿从床上扯了下来。

宋莲儿反应不及,苦苦哀求道:“大人,您就算要发怒,也请说明缘由,别让我做了枉死鬼啊。”

陆植安冷笑几声,质问道:“当年你为了麟哥儿试药,莫不是为了设计让蕴华中毒?”

宋莲儿瞪大了眼睛,想要矢口否认,但她的神色早已出卖了自己。

陆植安心痛不已,愤怒地吼道:“这次中毒也是你故意为之吧?你非要将她害死才肯罢休吗?”

宋莲儿死不承认。

陆植安看向她身边的嬷嬷,当即命人将其押下去严刑逼供。

不到半个时辰,嬷嬷便将一切都招认了,其中还包括宋莲儿当年设计伤了身子无法生育,从而将麟哥儿要了过去的事。

陆麟宣回到府中,听闻父亲要对他小娘用刑,急忙跑了过去,恰好听到嬷嬷说:“这些年宋姨娘对麟哥儿百般照顾,实则是为了让他与薛氏彻底离心。麟哥儿小时候身子不好,也是宋姨娘给他下了药。原本她是想直接要了麟哥儿的命,让薛氏痛苦欲绝,是奴婢劝她留下这个儿子,日后才有希望被抬为平妻。”

陆麟宣怒不可遏,冲过去一脚踹在嬷嬷胸口,骂道:“你这刁奴,竟敢陷害我小娘。”

嬷嬷忍着疼痛爬起来,解释道:“汤的确是薛氏给的,但毒却是宋姨娘下的。她那日就是想要哥儿的命啊。”

陆麟宣只觉眼前一黑,直直地栽倒下去,好在被身边的人扶住了。

“不可能,小娘绝不会这样对我的,这绝不可能。”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身边的人一把推开,跪倒在宋莲儿面前,苦苦哀求道:“小娘,您快告诉我,她是在胡说八道,对不对?我是您一手养大的,您怎么可能如此对我呢?”

宋莲儿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早已没了往日的慈爱,只剩下无尽的恨意。

她恨陆麟宣那双眼睛,和那个高高在上的贱人长得那么像;她恨他这张脸,与那个负心汉一模一样。

陆植安当即就要处置宋莲儿,可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说道:“不用我动手,你身中剧毒,不久后便会被折磨而死,我要让你尝尝蕴华曾经遭受过的所有痛苦。”

宋莲儿却丝毫不惧,放声大笑道:“你以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薛蕴华就会回心转意吗?你真是太可笑了。你以为她真正恨的人是我吗?造成如今这局面的人难道是我吗?”

宋莲儿抬头望去,只见那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自他违背对她的誓言那一刻起,这个人就总是这样俯视着她。

为什么会这样呢?

宋莲儿笑着,眼中却含着泪水。因为她只是一个妾室,一个奴婢,而他位极人臣,身份尊贵无比,他们之间早已不再平等。

但她心中充满了不甘,凭什么明明是他负心薄幸,付出代价的却反而是自己呢?

直到今日,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真正恨的人其实一直都是陆植安。可她总是自欺欺人,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恨的人是薛蕴华,是她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

她不敢去恨陆植安,因为她的日子已经够苦了,她不能失去自己的丈夫,他是她的天,是她唯一的依靠。可心中的恨意总得找个宣泄口,于是薛蕴华便成了她最好的靶子。

“你既然占有了我的身子,就不该再对薛蕴华动情;既然娶了薛蕴华,就不该再把我娶进府中。你以为给我奢华的生活,把别的女人的儿子抢来给我,我就会开心满足,对你死心塌地、感恩戴德吗?你那点可怜的愧疚之心,连狗都觉得恶心。”宋莲儿近乎癫狂地大笑着说:“你害了我一辈子,也害了薛蕴华一辈子。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平息这一切吗?”

“把她拉下去,我不想再看到她。”陆植安几乎是怒吼着喊出这句话的。

陆麟宣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刹那间,他从前所坚信的一切都如梦幻泡影般崩塌了。

她们的恨意都有根源,可他又该去恨谁呢?

陆植安前来时,叶荣正为我端来药,说道:“这是最后一副药了,喝完您身上的毒就会彻底解除。”

我点了点头,一口将药饮尽。

银霜赶忙将一枚蜜饯放到我嘴里,安慰道:“小姐受的苦也该结束了。”

“还是回金陵为好,我请太医替你诊治过,我才能安心。”陆植安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这院子里没有仆从,只要门没关紧,就可能会有不速之客进来。

“陆大人总是这般私闯民宅,我是不是可以将你告到官府去?”我略带讥讽地说道。

他却笑着说:“听你声音如此清亮,便知道你的身体确实比之前好多了。”

他说完,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我已查明,这些年都是宋莲儿那个贱人在陷害你,我已经处置了她,你曾经受过的苦难,我定要让她千百倍地偿还。”

“够了!”我看着他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只觉得无比恶心,冷冷地说道:“我与她的恩怨,皆是因你而起。若不是你太过贪心,什么都想要,我和宋莲儿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她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面目全非的模样,我更不会遭受这十五年的煎熬。而你如今却在这里洋洋自得地说替我报了仇,若真要为我报仇,你首先该自刎谢罪。”

陆植安的手臂微微颤抖,声音沙哑地说:“我,我还有公务要处理,改日再来探望你。”

说罢,他便踉跄着离开了。

他一路逃回府中,脑海中薛蕴华的眼神和宋莲儿的如出一辙,她们都对他满怀恨意。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不知何时,陆麟宣站到了他身后,冷冷地唤了一声:“父亲。”

陆植安回过头,看到他肩上背着行囊,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什么?”陆植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麟宣声音冷淡却异常坚定地说:“凉城军营中缺少大夫,那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

“简直是胡闹!”陆植安气得头晕眼花,愤怒地说道:“你是我的独子,怎能去那种凶险的地方?”

“我并非来征求您的同意,我已经下定决心了。”陆麟宣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陆植安望着偌大的府邸,人走的走,死的死,如今竟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难道他们都是被我逼走的吗?

这个疑问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让陆植安深陷噩梦之中。

“母亲,我打算去凉城军营。”叶荣说道。

“什么?”我惊讶地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其实,他早就有了这个打算,是我的病拖住了他。

“母亲您放心,我只是去做大夫,又不是上阵杀敌,不会有危险的。”他尽力安慰着我。

我怎能放心得下呢?他虽然从小就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但毕竟不会武功,那可是前线啊,胡人又那么凶残……

可我也明白,我不该阻拦他。

“我去给你准备些路上吃的东西。”说完,我躲进厨房,眼泪这才敢落下来。

“小姐,荣哥儿福大命大,当初伤得那么重都能活下来,不会有事的。”银霜安慰道。

第二日一早,我和银霜、清露送叶荣出城,却在城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母亲。”陆麟宣快步走到我面前,看到我冰冷的眼神后,吓得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叶荣看着他肩上的行囊,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陆麟宣轻声回答道:“凉城。”

“去做军医吗?”叶荣又问。

陆麟宣点了点头。

“你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他再次点头,说:“知道。”

陆麟宣突然失声痛哭起来:“母亲,对不起,以前是儿子做错了,真的对不起。”

我看了看天色,又帮叶荣整理了一下衣衫,强忍着鼻酸说道:“快上路吧,不然天黑之前就到不了了。”

“那儿子就先走了。”陆麟宣擦干眼泪,说道:“母亲保重。”

我别过脸,没有看他。

两人一同出发,才走出几十步,叶荣便一把揽过陆麟宣的肩膀,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我也听不清。

“荣哥儿。”我忍不住喊了一声。

叶荣和陆麟宣同时回过头,陆麟宣眼神中满是期盼和殷切,望着我。

“一定要经常写信回来。”我叮嘱道。

“好。”

“知道了。”

我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叶荣倒是经常写信回来,可陆麟宣的信我却一封也没收到过。

整个陆府的人都清楚,陆植安虽然与我成婚已有十五年,但对我并没有多少情谊。

他们离开不久,一个女人前来见我,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账簿,上面详细记录着陆植安这些年贪赃渎职的罪证。

女人把账簿交给我后,便匆匆离开了。

银霜望着她的背影,说道:“怎么感觉她这么眼熟呢?”

清露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这不是宋姨娘的远房表妹吗?”

“小姐,她这是什么意思啊?”银霜疑惑地问道。

我捏着账簿,不禁想起陆植安当年对我父亲发下的誓言:“我此生一定要像我父亲那样清廉刚正,上对得起陛下,下不辜负黎民百姓。”

原来,他曾经承诺过的事情,竟没有一件能够做到。

半年后,一向以廉洁著称的陆植安被人弹劾贪污,陛下龙颜大怒,要将其满门抄斩。所幸陆麟宣在军中救死扶伤,立下了不少功劳,军中所有将领联名上书求情,陛下最终只查抄了陆府,处死了陆植安,并未牵连麟哥儿。

一年除夕,叶荣写信回来,说他们大年夜的伙食很不错,还吃上了鸡蛋。

那封信里依旧有“母亲安”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