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隐疾:世子夫人她高攀不起却偏要和离〉

发布时间:2025-08-03 17:54  浏览量:9

1

暮秋时节,天亮得越发晚了。

我推了推睡在一旁的谢砚寒,语气温柔。

「夫君,该起床了。」

谢砚寒「唔」了一声,侧身抱住我,双手习惯性地探进我的衣服。

很快,他翻身覆上我。

谢砚寒是从三品的怀化将军,这半月一直宿在军营的校场里练兵。

昨晚雨势如注,他却突然赶了回来。

夜里,罗帐内也狂风暴雨。

我直到半夜才睡。

他这是又要找补。

我只好闭上眼睛,任他弄去。

「眉眉,睁眼。」

他覆在我耳边,声音低哑,呼吸急促。

眉眉是我的乳名,他只有在亲密时才会这样亲昵地叫我。

我睁开眼。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轮廓线条坚毅,一贯清冷的眸中波光潋滟,如同春日阳光下泛起涟漪的池塘,明亮而炽热。

我轻咬红唇,嘤咛一声,思绪也跟着飘忽起来。

2

我嫁给谢砚寒一年了。

他是侯府的世子,长相英俊,家教良好,是京城贵女们争相想嫁的男人,当初连皇帝的侄女昭华郡主都曾钟情于他。

婚后,他和我还算相敬如宾。

就是房事欲念太重。

这也没什么,他血气方刚,我本就是他的妻子,自当顺从。

可是,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念的,是另一个女人。

晋安候府谢家,京城的显赫门第。

而我,季若薇,只是一个六品知事的女儿。

若不是我当初在一次诗会游船时落水,被谢砚寒抱着从水里出来,谢家根本不会看上我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儿。

谢家极重名声,既然谢砚寒在大庭广众之下抱过我,不久谢家便派了媒人前来提亲。

我爹娘未曾奢望能与谢家结亲,真是喜出望外,为我准备了一份中厚的嫁妆,希望我在谢家不受轻视。

婚后,我尽心孝顺公婆,体贴夫君,体恤仆役,尽到一个贤妻所有的职责。

我婆婆对我还挺满意,夸我这个媳妇儿明理,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直到两日前,她说,要给谢砚寒纳一房妾室。

3

一年了,我的肚子还没有动静。

谢府里的婆子便开始闲言碎语。

季家就我一个闺女,我娘到年近三十才生下我。

我大概也不是那种易生养的体质。

我婆婆没有明着提生养的事,只道:「砚寒常在军营,府中事务繁忙,眼看青樱这一年也没找个好人家,赵家来说了,青樱愿意做砚寒的妾,来帮衬着谢家,我问问你的意见。」

赵青樱是谢砚寒姨母的养女,谢砚寒心里的那个女人。

我点点头:「好,谢谢母亲替我分忧。」

我嫁给谢砚寒,本就是高攀了谢府。

阴差阳错嫁给他,当然不会指望谢砚寒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赵青樱和谢砚寒青梅竹马,她愿意嫁过来做妾,有什么错?

我已经是谢砚寒的夫人,谢家的家风甚严,谢老侯爷虽然有两房妾室,却对谢夫人毕恭毕敬。

谢家不会宠妾灭妻,与其棒打鸳鸯,不如成人之美。

4

早上谢砚寒兴致盎然,起来便有些迟了。

「有没有……弄疼你?」

他语气带着点愧疚。

「上次太医院开的药,我待会儿抹上就是。」

我一边替他穿衣,一边小声答。

自从新婚后,他连着几日和我行房,我便有些受不住。

他特意去太医院替我开来一罐药膏,能消肿止痛。

他「哦」了一声,又道:「我这趟去军营,要过半月才回来。」

我点点头。

耽误了时间,他匆匆忙忙吃着早饭。

我梳妆完毕,脸上的红晕却还没有褪去,丫鬟月桃捂着嘴笑。

大概是昨夜的动静她都听到了。

我坐到桌旁,轻声说:「母亲已经安排好了,青樱姑娘也愿意来做妾,就是有些委屈了她。」

「你在说什么?」谢砚寒一愣。

原来纳妾一事,他娘还没跟他商量。

我将事情经过解释一遍。

「你同意了?」他淡淡问。

我点头:「青樱姑娘平日喜欢吃什么用什么,你都告诉我,我来帮她备好。漪园那间厢房十分雅致,离你的书房也近,我看给她住挺好,你觉得呢?」

谢砚寒放下筷子:「你看着办吧。」

天还下着雨,我送他出门。

他穿的是三品武官的红色狮补官服,腰间一根玉带,衬得他如芝兰玉树。

谢砚寒没撑伞,走进雨里,几步跃上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5

婆婆派人来叫我。

我去时,青樱正坐在婆婆榻边的圆凳上,轻柔地为她捶着腿。

「嫂嫂!」青樱一见我,甜腻腻地唤我。

我笑着说:「都是要嫁过来的人了,不如改口叫姐姐吧。」

赵府也是名门望族,赵夫人生了三个公子,却没有女儿。

青樱是赵夫人远亲的孤女,自八岁起便被接入赵府,被视作养女。

她一直将谢砚寒视作表哥,而我是她的嫂嫂。

实际上,我和青樱早已相识。

我们同龄,我只是比她稍大几个月。

几年前,因我所作的诗词在京城小有名气,便加入京中的一个诗社。

青樱后来也加入了诗社,她性格活泼,很快便和诗社的成员们打成一片。

她口中常提及的表哥谢砚寒,那日与她一同出现在诗社的游船聚会上。

正是在那次聚会中,我不慎落水。

自从入了谢府,我忙着协助婆婆打理谢府的日常,没有再去过诗社。

青樱也渐渐少来谢府,或许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姐姐,你又取笑我了!」

青樱故作羞涩。

我握住青樱的手,与她亲切地聊起了家常。

婆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你们俩如此和睦,真是砚寒的福气。」

6

婆婆信得过我,将纳青樱过门的琐事全交给我去打理。

漪园内,我扫视着那几间厢房,转头对月桃说:「那张紫檀木的八仙桌颜色太暗,看着有些陈旧,你去告诉吴管事,换张新的黄花梨的来,还有这书桌和几架也得换齐套的…

「夫人,赵小姐就算嫁过来也不过是个妾,夫人何必如此迁就她呢?」

月桃不满地嘟囔。

我说:「她愿意做妾已经是委屈了自己,这些小事上我们怎么能还亏待她呢。哦,对了,那边空地,让吴管事再多种上几棵金桂。」

「夫人到底明不明白她进门意味着什么?」

月桃欲言又止,最后小声道。

意味着什么?

我很清楚。

我嫁入候府之前,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对于本就不奢望得到的东西,我自然也不会害怕失去。

我们正聊着,吴管事带着几个仆人过来了。

仆人手中抬着几面大镜子。

「夫人,这是世子吩咐的,让我给你们房内的床给镶上,这可怎生弄?」

吴管事递给我一张图纸。

「镶镜子?」

我疑惑地接过图纸。

图纸上画着一张床,四面八方都是镜子。谢砚寒平时从不插手家里这些小事,这是唱的哪一出?

见吴管事一脸为难,我说:「不用四周都镶,先东壁上镶一块吧,等回头我问问世子这是为何。」

我胡乱指点一番,吴管事带着人去忙了。

7

不到半月,谢砚寒提前回来了。

我跟他说,青樱进门的日子就定在下月,府里能备的都会尽快备好。

漪园的相房收拾好了,他可以去看着合不合心意。

他去军营的日子也该提前调一调,腾出几天来,别让青樱一进门就受冷落。

我其实知道,他怎么会冷落青樱?

但是我提醒总比没提醒的好。

他只听着,没有做声。

谢府的家风是谨言慎行谢砚寒这个人,和他爹谢老侯爷一样,城府挺深。

谢老侯爷当初在几个争储的皇子中押对了宝,押了行事最低调的七皇子。

七皇子登基后,重用谢家,也大力提拔谢砚寒。

谢砚寒年纪轻轻,便已统领三万精兵,堪称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

他去净室洗澡出来,我照例服侍他穿衣裳。

湿润的黑发被他随意束在脑后,被头发洇湿的轻衣紧贴身体,勾勒出他强健的背肌线条。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避开。

入睡前,我准备揭了床头的莲花连枝灯罩子,熄灭蜡烛。

谢砚寒挡住我的手:「留着吧。」

我抱着被子躺下。

谢砚寒的手搁在我腰上,唇贴在我耳下,低声问:「几日了,还疼吗?」

暗哑的声线震着耳膜,传进耳朵里,我的耳根子烧了起来。

我拿脚轻轻踢他:「你给床上弄面镜子做什么?」

谢砚寒捉住我的脚,「以前没有镜子,你看不到自己的模样,现在,你看看。」

8

镜中的女子面容迭丽,眼波流转。

发髻斜斜堆着,只有一支红珊瑚朱钗荡在鬓角,更显得慵懒娆曼。

当初谢家能主动上门来提亲,一定也听说过季家女儿貌美的传闻。

不过再美的容颜,看久了也会觉得平常。

皇帝后宫的妃子换了一茬又一茬。

美貌终究是春花秋月,过眼云烟。

此刻,跳跃的烛光透过轻纱,光线忽明忽暗。

镜子里的谢砚寒也在看我。

他面容深邃,眼中带着几分梦幻般的朦胧。

「眉眉,你唇上是什么……」

谢砚墨俯下身来,呼吸灼热。

「是唇脂……」

我轻声答。

谢砚寒大概顾着我会疼,那夜极其温柔。

9

早上,谢砚寒去给父母请安,我嘱咐他去漪园看一眼。

他大概忘记了,直接去了军营。

我和月桃去田庄。

谢家有几处田庄,婆婆将一个庄子交给我打理,让我学着理账。

我暂时放下诗文,拿起账本。

我学得很勤快,因为我知道,账本才是我在谢家的立身之本。

马车行到城门口时,竟然遇到谢砚寒正骑马而行。

他旁边是昭华郡主,两人正谈笑风声。

「哟,这不是谢夫人吗?」

昭华郡主用马鞭朝我一指。

她发上的红丝带在风中飘扬,面容冷傲。

昭华郡主是皇帝的三哥裕王的女儿,喜好骑射。

我出嫁前就听说昭华郡主想嫁给谢砚寒,但是谢家却向我这小门小户提亲,气得昭华郡主吃不下饭。

其实,裕王手握重兵,行事谨慎的谢家若与裕王联姻,难免引起皇帝猜忌。

所以,谢砚寒与昭华郡主的婚事绝无可能。

只是,昭华郡主把怨气撒在了我头上,背地里骂我是狐狸精,故意落水勾引谢砚寒。

就让她骂去吧,身上能少快肉吗?

谢砚寒转头看我。

我微笑着挥手打招呼:「郡主,夫君。」

「我和谢将军出城跑马射箭,谢夫人要一起去吗?」

昭华郡主拍了拍背上的弓箭。

这事儿谢砚寒早上只字未提。

「我出城去田庄办事,不打扰你们。」我语气平和。

谢砚寒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放下车帘。

10

城外的十里亭处,霜叶正红。

车夫建议我们下来歇息一会儿。

短亭内站着一个公子,一身月白的长袍,周身无一丝华贵装饰,却难掩灼灼风流。

是柳云舒。四年前,我十五岁,他十七岁,是京中惊才绝艳的探花郎。

我总是带着月桃一起去诗社,只为能偷偷看他一眼。

他夸我的诗写得清新隽永,在他的鼓励下,我加入了诗社。

他依然是四年前我惊鸿一瞥的少年,只是岁月的洗礼,让他显现出倔强而深刻的轮廓来。

「若薇,是你!」

柳云舒目光中透着惊喜。

「柳公子,原来你已经回京了。」

我微笑着,行了一个礼。

京城里曾有传言,说皇帝的妹妹,臻玉公主爱慕柳云舒,甚至不惜动用权势,让他中了探花。

但后来不知何故,他得罪了公主,被贬至边关。

「若薇,当年我离开时没有告别,实在是……」

柳云舒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我打断他:「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必再提。」

「这两年,你过得怎么样?」

柳云舒问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马车上「谢府」的字样,眼神黯淡了几分。

我垂下眼眸:「谢家人对我很好。」

柳云舒微微点头:「我知道你一定会过得很好。」

11

转眼到了迎娶青樱进门的日子。

谢府酒席摆开,好好热闹了一番。

因为是纳妾,无需举行隆重的拜堂仪式。

但我还是精心准备,将宴席办得体面又不张扬。

婆婆夸赞我识大体,懂分寸。

谢砚寒似乎有心事,一直沉默寡言。

据说裕王在朝上公然嘲讽皇帝不懂用兵之道,皇帝没有反驳,却让朝中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傍晚,婆婆派人发话,让谢砚寒去漪园陪青樱吃晚饭。

我独自坐在书房,目光落在谢砚寒压在书案公文下的一本线装书上。

谢砚寒有随手记叙的习惯。

这本线装书里装订的,便是他的一些散笔。

我们刚成婚后的几日,我替他整理书 案,无意中翻阅了他的笔记。

笔记里写到「青樱」这个名字时,后面的两页被他撕去了。

之后,便是摸不着头脑的一句:「伊人倩影,犹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吾心思之,若南柯一梦………」

嫁给谢砚寒一年,从来没有听他说过情话。

这些写给青樱的情话,一定连他自己都觉得肉麻,便给撕了。

我合上笔记,放回原处,缓步走回卧房。

12

操持了一天,我让月桃帮我放水泡澡。

泡在浴桶里,我想起出嫁前我娘对我说的话。

她说,眉眉,女人只要做好自己,是你的别人拿不走,不是你的你强求不来。

我娘是个才女,年轻时游历山河,成了二十五岁的老姑娘。

她说她见过许多女子,痴嗔怨恨一世,却从未真正爱过自己。

我娘这个老姑娘,本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却偏偏吸引了我爹这个美男子。

我娘勉强嫁了。

我爹对她死心塌地,从未想过别的女人。

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洗好澡,我换上一件藕粉色的寝衣,走出净室。

谢砚寒正坐在床边,也穿着寝衣。

「夫君,你……怎么没去青樱那里?」我一脸疑惑。

「青樱说身体不便。」

谢砚寒语气冷冷的。

谢砚寒这个人重欲,可是竟然连一夜都不肯将就?

「青樱今日刚过门,就算她身体不便,你也该陪陪她才是。」

我柔声劝道。

谢砚寒眼中似有怒意,默默灭了蜡烛。

第二日一大早,他就去了军营。

月桃小心翼翼地服侍我起床:「夫人,我怎么昨夜好像听到………你在哭?」

「哭?」

我摇了摇头,脸上红得发烫。

月桃盯着我的脸颊仔细地瞧:「夫人气色这么红润………我一定是听错了」

13

我去漪园看青樱。

她正在作诗。

见我过去,笑嘻嘻地说:「姐姐,你来帮我想想,这最后一句,该如何写?」

我沉思片刻,为她想了几句,却总觉得欠缺几分神韵。

「柳云舒回京了,你不如去找他帮你改改?」我向她建议。

「柳哥哥?」青樱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

她和柳云舒只见过几面,却亲热地「哥哥」长「哥哥」短叫个不停。

连柳云舒都被她叫得脸红耳赤青樱二话没说,匆匆收拾书稿,就要去诗社。

「世子昨晚,他并非有意冷落妹妹……」

我提起话头。

青樱一摆手:「姐姐,表哥他爱和夫人睡,天经地义,我一个小妾掺和什么,我走了!」

我哭笑不得。

青樱又转回身来,语带恳求:「大夫人那边要是问起,姐姐帮我多美言几句。」

青樱隔三岔五去诗社,还带回几本诗集天天捧读,据说是柳云舒送的。

她也帮我料理一些府中琐事,我腾出更多时间去田庄。

我婆婆看妻妾和睦,越发安心。

谢砚寒只要回府,我就叫上青樱一起吃饭。

青樱性子活泼,非要拿她做的诗和我写的诗让谢砚寒比较,一争高下。

谢砚寒虽是将军,其实也擅长文墨,他书房中的挂画题词都是他亲手所作。

谢砚寒敲她的脑袋:「若薇写诗,闻名京城,你那时眼巴巴望着见她一面,如今还要和她比?」

青樱不服气:「表哥,你还说我?你还不是………反正,姐姐现在天天看账本,钻进钱眼里去了,我可是天天诗词歌赋,文艺青年一个!」

谢砚寒抬眸看我:「若薇,田庄有那么多人打理,你何必如此辛苦?」

我笑着说:「技多不压身,我愿意学。」

14

我将田庄的账本交给婆婆过目。

谢砚寒也陪我去向他母亲请安。

我呈上账本:「母亲,去年一年,田庄各色进账六千五百两银子,比前年多出八百两。」

这额外的八百两是我在田庄忙前忙后大半年的成果。

婆婆接过账本,仔细地翻了翻,随后让人取来一个契本。

「若薇,你进谢府后一直在操持家务和田庄,这是我和老侯爷商量后,送你的礼物。」

婆婆面带微笑。

我接过契本,大红的缎面,明黄的里子。

打开一看,正是这间青水庄的地契,下角却郝然写着「季若薇」三字。

我的心突突直跳,目光却迟疑着看向谢砚寒。

谢砚寒淡淡说:「母亲送你的,你就收着。」

这可是一间占地两千亩,年进账六千五百两的庄子!

就这么送给我了?!

这间青水庄对谢家来说,只是众多田庄中的一间,可是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我抑制着内心的喜悦,收下契本,感谢了婆婆的这份大礼。

回到房里,我早早吃饭洗漱,又打开挈本,在灯下一项项细细地读。

越读越是心花怒放。

我当初的嫁妆爹娘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可对谢家来说却依然微不足道。

如今,有了这间庄子,我这是要一夜暴富了?!

钱,谁不爱呢?!

我正托腮遐想着,抬眼一看,谢砚寒正静静在一旁看着我,眉眼舒展,嘴角勾起笑意。

被我一瞪,他的嘴角再也憋不住,笑出声来。

我脸上一热,有些羞赧地瞪他一眼:「你笑什么?」

谢砚寒大笑:「笑夫人想钱的样子可爱。」

他这是在笑话我没见过世面!

我脸更红了,合上契本,假装生气地捶他:「让你笑!让你笑!」

谢砚寒忍着笑,抓住我的手腕:「你要是把契本弄坏了,这庄子可就没了。」

我恼怒地想挣脱他,却也舍不得弄坏挈本。

他满脸笑意,一把抱起我,朝床榻走去。

15

躺在床上,我心里还在念着那个庄子只想敷衍了事。

「眉眉……别分心………」

谢砚寒声音透着一丝不满,停了下来。

我问:「你说,我就这么收了母亲那个庄子,是不是不太好?」

「还在想着那个庄子?」

谢砚寒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说:「既然是母亲的心意,你当然要收,你要是不收下,她反而不高兴。」

「可是这礼………太重了。」

「除了谢府的庄子,母亲名下还有几间庄子都是她的嫁妆,她就你一个儿媳妇,不给你给谁?」

也是,婆婆出身名门,一派高门主母的风范。

她膝下只有谢砚寒一个独子,谢府几个姨娘生的孩子都还没有成年,她便倚重我一些。

我悠悠道:「母亲真好。」

「我的俸禄不也是悉数交给你,怎么没见你说我好?」

谢砚寒语气酸酸的。谢砚寒那三品武官的朝廷俸禄,和这间庄子怎么比?

我扑哧笑了起来。

我如今财大气粗,竟然看不上他那点俸禄了。

「………你能先别想其他吗……」他轻轻皱眉,越加不满。

那双波光潋滟的清冷眸子,竟然有幽怨的神色。

我心情一好,双臂软软环上他的蜂腰。谢砚寒这下才算满意了。

16

青樱对诗社越发感兴趣,冒雨去参加了一个诗会。

结果染上风寒,病倒了。

我派人给谢砚寒送去消息,谢砚寒捎来回信,说他在忙公务,让我先照顾好青樱,他要过几日才能回府。

等他回来时,青樱病都好得差不多了。

谢砚寒去漪园看过她后,径直去了书房。

我追到书房:「青樱病刚好,你多陪陪她。」

谢砚寒说:「你陪她不就等于我陪她吗?」

这怎么能一样?

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你既对青樱有意,为何自纳她入门后,却一直冷落她?」

砚寒眉梢一挑,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对青樱有意?」

我翻出他书案上压着的那本笔记,指着其中两页被撕去的地方:「这两页情意绵绵的文字,难道不是写给青樱的?」

「季若薇,你何时偷看了我的笔记?」

「你心中有人,才会写下这些情话,若那人不是青樱,那又是谁?」

其实自青樱过门以来,以他对待青樱的态度,我也猜到让他「吾心思之」的女人应该不是青樱。

砚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若见过我撕去的那两页,便明白是谁了。

「是谁?」

我抬头,瞪他一眼,却见他眸中星光闪烁,唇角微扬,笑意盈盈。

「她早已是我谢家的人了。」他突然拉住我,双臂紧紧环住我的腰肢,「一直以来,都只有夫人你,再无其他…」

我的心怦怦乱跳,不过还是说:「你骗谁呢?笔记上记了日子,那时我们都没见过,哪来的伊人倩影,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真的。」

「你以前偷看过我?」

谢砚寒含笑不答。

我拿手指戳着他的胸膛:「把那撕掉的两页拿出来,我才会信你。」

「不给。」他满脸愉悦,又给我卖关子:「以后你若表现好,我再给你看。」

我心中纳闷:「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纳青樱为妾?」

「我要是拒绝纳她,母亲便会为我安排其他女人。与其如此,不如选择青樱。」

「可是,青樱她………」

「我把青樱当作亲妹,她的心也不在我身上。」

砚寒凝视着我,「那个人,你认识,她一直盼他回京,但赵府却急于将她嫁出去。她做我的小妾,只是为了躲避赵家给她安排的婚事,暂居谢府。」

我恍然大悟。那个人,正是柳云舒!

17

在京城一年一度的花朝节诗会上,柳云舒再次夺魁,赢得了裕王的赏识。

裕王正广纳文人墨客,以扩充裕王府的文才阵容。

柳云舒被奉为裕王府的贵宾,然而他婉拒成为裕王幕僚的邀请,而是进入翰林院,担任一名六品的侍讲。

柳云舒才华出众,曾怀有壮志凌云,却因玉臻公主而遭贬谪,如今对仕途似乎看得淡漠。

这些消息,是青樱自诗社后回来告诉我的。

每当青樱谈到柳云舒,脸上总会泛起一抹既仰慕又带着几分羞涩的红晕。

春意渐浓,青水庄的杏花林正盛开如云。

我邀请柳云舒来青水庄赏春,谢砚寒与青樱当然也一起来了。

谢砚寒与柳云舒淡淡打了招呼。

我和谢砚寒并辔前行,柳云舒和青樱跟在后面。

沿途,我向他们介绍着庄中的旱田水田,桑林果园。

「姐姐,没想到你对这些如此精通,日后我定要常来庄子向你学习。」

青樱的眼中满是钦佩。

我点点头,转向柳云舒:「柳公子日后也不妨常来,东边杏花林下有一间草庐,正是煮酒吟诗的好地方。」

柳云舒微微一笑:「还记得你那时初来诗社,做了一首杏花诗,一诗名动京城。」

我也笑了笑:「都过去的事了,我们去那边看看。」

我正要策马引路,谢砚寒却挥鞭往西走了。

我让青樱和柳云舒先去杏花林,自己追上谢砚寒。

「这是怎么了?」我问。

谢砚寒面色一沉:「你为什么要邀请那柳云舒常来庄上?」

「这不是为了青樱吗?只要他来,我便带上青樱一起来。」

「真的只是为了青樱?」

「那还能为了什么?」

谢砚寒沉默不语,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枝盛开的杏花,道:「过来。」

我靠近,他轻柔地将杏花簪在我的发鬓,温柔道:「愿做江南一枝秀,不负人间四月天。」

这两句,正是我当初写的杏花诗!

18

青樱已经过门一年多了,婆婆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焦急,特意请来名医至谢府,为我、青樱以及谢砚寒把脉。

至今,我和青樱都未怀孕,婆婆的眉宇间难掩忧虑。

大夫依次为我们三人把脉:「几位都身体康健,无碍生育。能否有喜,还得看天意!」

婆婆提议:「那再为砚寒纳一房妾室吧。」

这一次,谢砚寒坚决拒绝:「母亲,若薇与青樱都未有喜,责任在我!我以后努力!」

大夫也安慰我们:「三位都年轻健康,孕育子嗣是迟早的事。」

婆婆听了,只得暂时放下这个念头。

然而,自那日起,婆婆便时常差人送来各种滋补壮阳药,希望能够帮助谢砚寒调养身体。

一日,婆婆又拆人送来精心熬制的滋补汤药,我亲自端去了谢砚寒的书房。

他轻轻一瞥药碗,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给我天天吃这些,我怕累着夫人。」

我脸一红:「这是母亲的好意,你就喝了吧。」

他几口喝了药,搁下药碗,把我抱到书案上,双臂圈住了我。

我说:「生孩子的事………」

谢砚寒打断我:「不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来。」

嘴上说不急,但双手却开始不老实。

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我脸上的红晕更甚,半是羞涩半是无奈地推着他。

他轻笑着哄我,低声说:「马上就好,不会太久。」

这话谁信呢?

不过,我还是柳眉一扬:「马上好?那夫君的药不能停……」

谢砚寒抿住唇角笑意:「眉眉,你越来越调皮了……」

就在这时,谢老侯爷派人急匆匆地来到书房外,说有要事与谢砚寒商量。

「晚上看我如何罚你。」

谢砚寒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衫,面容一肃,恢复了平日里的庄重,大步去见他的父亲。

我捂着嘴笑。

19

因为皇帝犯了头风,不能上朝,由裕王代为理政。

京中权贵,多数都在攀附裕王。

传言说连向来支持皇帝的老丞晋安候也开始转了风向,开始巴结裕王。

谢砚寒与昭华郡主走得很近,京中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已传到我耳中。

可是谢砚寒口中从没有提过昭华郡主。

他不主动提,我便不问。

直到昭华郡主生日宴,谢砚寒独自去赴宴。

为了彰显对郡主的宠爱,裕王下令在叠翠湖畔搭建了一座百凤楼,如凤凰展翅欲飞,轰动京城。

湖心处,又造了数百小舟点缀其间,是专为参加宴会的宾客游湖赏荷备下的。

那日,我在漪园和青樱一起荡秋千,管家飞奔来报,说谢砚寒在宴会上遭到刺杀!

原来,谢砚寒与昭华郡主同舟共赏荷花时,刺客藏匿在荷丛中,本来要对昭华郡主不利。

谢砚寒为保护郡主,肩上中了一箭。

刺客跳入湖中消失了。

婆婆让我马上去裕王府看看,我匆忙上了裕王府的马车。

我赶到裕王府时,太医正在给他谢砚寒取出上的箭簇。

衣衫上和纱巾上都是斑斑血迹。

他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脸色白得像纸,却一声也没有吭。

昭华郡主满脸心疼,坐在一旁,用帕子轻轻擦拭他额头上的冷汗。

我心中惊涛骇浪,却强自镇定,默默站在一旁。

一会儿,大夫包扎好伤口,又开了药方,说箭簇没有伤及要害,谢砚寒的命算是保住了,但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昭华郡主听完,转向我:「谢将军受了重伤,就先在王府里好好休养。我会找最好的太医和最好的药来治疗他。等过些日子,他伤势稳定了,我再派人送他回谢府,谢夫人你说呢?」

我看向谢砚寒,他虚弱地吐出几个字:「听郡主的。」

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无奈地点头:「那谢谢郡主费心了!」

昭华郡主微微扬起下巴,开始送客:「天色已晚,谢夫人请回吧。」

20

我连日去裕王府探望谢砚寒,每次都被昭阳郡主以各种理由婉拒。

两个月后,昭阳郡主亲自送谢砚寒回了谢府。

流言不知道从何而起,却已传得满城风雨。

都说谢家世子和昭阳郡主两人情深意重,若非当初谢家拉不下脸面,娶了我这个小门小户的媳妇进门,也不会挡了一对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随后,昭阳郡主向皇帝请旨,说谢砚寒为她挡下一箭,她此生非谢砚寒不嫁。

她愿意屈尊降贵,和我一个六品知事的女儿做平妻。

皇帝很快准了旨。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正在院中和青樱一起剥红菱。

谢砚寒躺在一旁的竹椅上看书。

我犹如晴天霹雳,只觉得整个人身体发软,扶了扶椅背,才勉强坐稳。

细细想来,谢砚寒和昭华郡主亲近,为他挺身挡箭,在王府修养整整两个月·…这一切,早有预兆。

似乎不仅仅是昭华郡主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我直视着谢砚寒:「到底是为什么?」

谢砚寒回避着我的目光,语气苦涩:「若薇,我是谢家世子,我有我的苦衷。」

苦衷?

「裕王的权势,真的大到连谢家也要靠攀附他来自保吗?」我声音颤抖。

谢砚寒眸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却双唇紧抿,一个字也不肯再说。

青樱反应过来,安慰我说:「姐姐,昭阳郡主就算嫁过来,又能如何?你才是表哥的结发妻子,大夫人也一直赏识你,你不必太担心!就像你当初接纳我进门,我们不也相处得很好吗?」

我心中苦涩难言。

当初接纳青樱为妾,我对谢砚寒并没有期待。

然而现在,心中却生出许多妄念。

或许是在他告诉我,他笔记中所思之人竟是我的那一刻;

或许是在他解释纳青樱为妾,其实是为了减轻母亲给我的压力的瞬间;

或许是在他说「我们还有一辈子,慢慢来」的时候;

又或许,是他将杏花温柔簪在我鬓边的那个春日;

再或许,是在夜深人静的罗帐内,他一次次和我交颈缠绵,低声唤我「眉眉」的夜晚。

一旦心生妄念,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敌生怖。

我,再也不是那个端庄大方、云淡风轻的谢家世子夫人了。

21

晚饭时,婆婆先敲打了我一番。

她说,昭阳郡主虽然心高气傲了些,但是这一次为了谢砚寒,愿意放下身段和我平起平坐,着实委屈了她,我不可再心生怨愤。

接着,她又温和地安抚我。

她说我向来大度,明事知理,又熟悉府里的事务,昭阳郡主进了门后,我不用担心因为她而失了自己在谢家的地位。

最后,还派给我一个任务。

我当初纳青樱一事操办的十分妥当,如今昭阳郡主进门,我要是好好帮着操办婚礼,昭阳郡主也必定会心存感激。

我委婉地说:「母亲,郡主的婚礼,必定要盛大气派,我实在拿不定主意,不敢妄自做主。」

「母亲,这事儿别让若薇操心了。」

谢砚寒轻声道。

我婆婆一听,没有再勉强,又道:「郡主下个月就进门,那空着的岚院虽大,但是来不及好好修整,我看迎接郡主这样的身份不合适,你们有什么主意?」

我知道婆婆的意思是想让我搬出来,搬到岚院去住。

我说:「母亲,我把我那院子腾出来给郡主和世子住。」

婆婆赞许地点头:「你搬到岚院,可以日后慢慢打理那间院子。」

「不。」

我接着说:「我想搬到青水庄去住,过阵子水田也该收了,正好要人手忙,青水庄是母亲送我的,但是每年的银子我会拿回来补贴家用,请母亲允许。」

婆婆没想到我会主动要求搬出去。

谢砚寒说:「母亲,我看就依若薇的意思,挺好。」

22

皇帝钦定的迎娶昭华郡主的日子就在下月。

谢府已经忙碌起来,开始准备婚礼所需的各种喜庆物品。

我和月桃带着几个家仆,和大包小包的行李,出了谢府。

府门上方,悄然悬挂着两盏喜庆的红色灯笼。

回忆起两年前,我嫁入谢府的那天,也是这般热闹非凡的景象。

那时,谢砚寒牵着我的手,我们步入府中,彼此的手心都紧张得出汗。

如今,又将有新人进门了。

谢砚寒和昭华郡主的婚礼,我以生病为由,没有参加。

据闻昭华郡主的嫁妆之盛,绵延数里,甚至超过了公主的嫁妆。

婚礼的盛况空前,所有来宾都称赞这对新人是天作之合。

我静静地坐在窗前,专注地打着算盘,计算着这个月田庄的盈收。

月桃说:「夫人,你与那昭华郡主同是平妻,可是你住在庄子里,别人说你倒像个外室」

「别人的闲言碎语,我们又怎能管得住?只要做好自己,就足够了。」我头也未抬。

谢砚寒来了。

这是他与昭华郡主成亲后的第十日。

以前他也是十天半月才回一次谢府。

我却从未觉得十日竟然这么漫长。

他和我吃了晚饭,问了些田庄的琐事,却一句也未提他和昭华郡主的新婚。

好像一切不曾发生一样。

晚上,他在田庄留宿,像往常一样,侧身抱住我,手在我衣带上轻轻摸索。

我向来对他顺从,因为我是他的妻子。

尽管有时我会不情愿地敷衍,但他总是尽力带给我欢愉,体贴我的感受。

可是,我却发现我再也做不到像从前一样回应他。

一切都变了。

他感受到我的抗拒,吻了吻我:「眉眉,你不想,那好好睡吧。」

他抱着我,不久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我的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23

谢砚寒每十天准时来青水庄,对我比以往更加温柔,更加体贴。

他一遍又一遍地唤我的名字「眉眉」。

我们之间达成某种默契,从不提起昭华郡主。

然而,关于谢砚寒和昭华郡主的点点滴滴,仍然不时地从家仆们的闲聊中传入我的耳中。

听说谢砚寒不惜重金为昭华郡主买了一匹飒露紫,马鞍上银光闪烁,镶嵌着青金石和珊瑚,奢华至极。

他还带着昭华郡主参加皇帝为使臣举办的欢迎宴,为了博得新婚夫人一笑,他不惜狂追数十里,射下了一头白鹿。

在朝堂上,谢砚寒提前退朝,当皇上问他原因时,他说家中夫人感了风寒,他想早点回去探望。

皇上听后大笑,称赞谢家世子爱妻甚切。

秋收过后,青水庄渐渐恢复了宁静。

初冬的第一场雪后,紧接着又迎来了三场更大更猛烈的雪。

年关临近,我去了谢府,准备将这一年田庄的例银分红的一半交给婆婆。

「这是哪来的乡巴佬?」昭华郡主的声音尖锐。

她刚从马车上下来,一步挡在谢府的门口。

「郡主,谢府也是我的家,请您让开。」我冷静地说。

「你不在庄子里好好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昭华郡主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没有让步的意思。

「我来看看母亲和夫君。」

「母亲可没空见你,至于砚寒,他不是常去你的庄子吗?说是怕你可怜,我看你哪里可怜了?」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倒是郡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这有失您的身份。」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今天既然被我撞见了,你就别想踏入这扇门!」

昭华郡主的态度愈发强硬。

月桃想要为我辩护:「郡主,夫人和您同为平妻,就算她想回谢府,又有什么不妥?」

昭华郡主冷笑一声:「平妻?就凭她的出身,也敢与本郡主相提并论?若非当初我心软,答应了砚寒,她早就被逐出府了!」

月桃还想争辩,我拦住她:「月桃,我们回去吧。」

24

几日后,谢砚寒冒着雪来了田庄,大概听说了我们被挡在谢府不能进门的事。

他说:「若薇,那日的事,郡主她已经向母亲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你什么时候想回谢府都可以。」

「谢砚寒,」我尽量平静地说,「我们和离吧。」

「………你要与我和离?」

谢砚寒难以置信地看我。

我稳住心绪,抬眼直视着他:「是,和离,你既然选择了她,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

谢砚寒声音沙哑:「你非要这样吗?」

我唇角轻颤,但语气坚定:「是。」

他凝视着我,眼中似有不解:「为什么?是因为那日昭华郡主奚落了你吗?我保证不会……」

我打断他:「不是的。」

「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喃喃自语,「因为我太傻了,傻到爱上了自己的夫君,我就再也做不到心如止水,做不到大度让人,我听不得他跟别人好,想不了他在跟别人睡……」

我声音哽咽:「但是,我也得爱自己啊,我不能让自己一辈子痴痴怨怨,为了一个男人等待,猜疑,嫉妒,发疯…最后,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我哭了。

谢砚寒愣住,手忙脚乱地替我擦着眼泪。

我泣不成声,他紧紧抱我入怀。

那晚,他热烈得如一团燃烧的火,像要将我整个人彻底融化。

25

我坚持和离。

谢砚寒与我签了和离书。

婆婆将我所有的嫁妆悉数归还,除了送我的那本田契,她还额外赠送我珠宝首饰。

我婉谢了。

谢家本来就待我不薄,那本田挈已经够我一辈子吃穿不愁。

我婆婆叹了口气:「丫头,以后常来谢家看看。」

「谢谢母亲。」

我还是叫她母亲。

婆婆握了握我的手掌。

我走出谢府,午后的日光反射在屋檐的残雪上,白茫茫的刺目。

谢砚寒站在谢府门口,以往矫健挺拔的身形看上去清瘦许多,眼里是深沉的哀伤。

我们的目光交汇,虽然近在咫尺,却又隔着千山万水。

我从没想过,与谢砚寒的这段姻缘,竟会结束得这样快。

曾经的恩爱缠绵,如今已如镜中花,水中月。一切宛如一场梦。

一阵钝痛突然袭上心头,仿佛有一把钝刀在缓缓研磨。

胃里也跟着翻腾起来。

我终于忍不住,呕吐起来,急忙用手帕掩住口鼻。

26

青樱来季府看我。她自从昭华郡主嫁入谢府后,赵夫人接着病重,她回去尽孝,一直住在赵府,才回谢府不久。

我正在让月桃收拾行李。

青樱好奇:「姐姐要去哪儿?」

我说:「我娘要去看望她在江南书院的一个老朋友,我陪我娘一起去。」

其实,我已经有孕三个月。

我想把孩子生下来,让他在我身边长大。

谢家已经娶了昭华郡主,若是知道我有了谢砚寒的孩子,难免又有一番牵扯不清。

思来想去,这事儿还是先瞒着谢家的好,娘我便决定陪我搬到江南去住。

「你如何打算?」我问青樱。

青樱撅着嘴,一脸苦相:「昭华郡主每天找茬儿,我又没惹她,只想一个人呆在漪园,她却不肯放过我,我连这个冒牌小妾都当不下去了!」

「柳云舒那边呢?」我接着问。

「他……」青樱支吾着,「现在还以为我是表哥小妾呢!」

「你这个傻子!」我轻戳她的脑袋,「平时机灵活泼,竟然连这事儿你都还没澄清!」

「人家也没问……我一个姑娘怎么开口嘛……」

我笑了笑,继续和她聊了会家常,青樱终于问:「你不想知道表哥如何了?」

我缓缓开口:「他……还好吗?」

青樱小声说:「他好像自从受伤后,那方面不太行…听说他至今没和昭华郡主圆房,昭华郡主给他请来好几个太医,都治不了……昭华郡主为了此事,经常拿下人出气!」

我心里一惊。

青樱又问:「姐姐,他以前行不行?」

我压了压嘴角:「他嘛………一直有隐疾,这事也怪不得他。」

青樱摇头一叹:「你们成婚两年多,真是苦了姐姐了!」

等青樱走后,我写了一封信,让月桃送给柳云舒。

27

杏花春雨的季节,在江南的一间书院里,我生下儿子霖霖。

他一岁抓周时,一手抓了小宝剑,一手抓了毛笔。

我以前听谢夫人说过,谢砚寒幼时就是这样。

到底是谢家的孩子。

我每日上午在书院教诗文,下午专心陪伴霖霖。

我娘忙着在江南继续游山玩水。

我经常收到青樱寄来的信。

她说柳云舒有一日来找了谢砚寒,谢砚寒亲自把她送到柳宅,让他们三日后拜堂成亲。

对外却说,他有隐疾,不想再耽误青樱。

谢家也无可奈何。

昭华郡主知道谢砚寒隐疾之后,开始越来越后悔嫁给他。

后来,竟然耐不住寂寞,和一个有奇淫技巧的西夷男人私通。

谢砚寒毫不在乎,主动请命,被裕王派往北境,统领十万大军。

霖霖两岁时,我带他去一个茶馆听说书。

茶馆内议论纷纷。

裕王倒台了!

据说裕王在北境养了一支几万人的暗军,由各种钦犯、流民,胡人组成,阴狼戾虎如强民盗犯一般。

这支暗军神出鬼没,是悬在皇帝头上的一把尖刀。

可是暗军却悄然投靠了皇帝,皇帝以此为名,抄了整个裕王府!

我听得一阵心惊肉跳。

裕王倒台,谢家会不会被牵连?

还有谢砚寒…我回到书院,让月桃做好准备,明日就启程回京。

「明日启程?」

月桃疑惑,「那夫人那边……」

我娘已经出游好几日,要半月才回。

我挥手打断她的疑虑:「娘说她喜欢自由自在,她不担心我,我也不用为她操心,她会自己回京的。」

我忙着收拾行李。

傍晚,霖霖在院子里逗小狗,奶声奶气地叫着:「尾巴!尾巴!」

又在拽狗尾巴了!

我走出院子,却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霖霖。

是谢砚寒!

霖霖手里还抓着狗尾巴,也好奇地回望着他。

一大一小,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谢砚寒走上前,轻声对霖霖说:「霖霖,不可以拽小狗的尾巴。」

霖霖一脸「你是谁」的迷惑,手上还在拽小狗尾巴。

「我是爹爹。」

谢砚寒温柔地掰开霖霖的小手,然后将他抱起。

我眼中泪光闪烁。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28

谢砚寒轻轻一挥手,两位侍卫随即走上前来。

我定睛一瞧,不禁愣住。

这不正是书院里勤学的孙秀才和那位不起眼的杂役吗?

顿时,一切疑云散去。

原来谢砚寒早已在书院布下人手。

我这才知道,谢家并没有因为裕王倒台受到牵连,相反,那个掌控暗军投靠皇帝的人正是谢砚寒!

昭华郡主却因为裕王府被牵连,皇帝本要将她流放,看在谢家的面上,只将她贬为庶人。

她与谢砚寒已经和离,嫁给了那个西夷人。

一顿家常饭后,霖霖安然入梦。

我静坐在床边,心中充满疑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砚寒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开始讲起那段曲折的往事。

「皇上早就知道裕王有谋反之心,他命我暗查裕王府在北境的暗军,但裕王对晋南侯府早有戒备,我派出的亲信始终无法接近真相。」

「为了彻底赢得裕王的信任,皇上让我以娶昭华郡主为名,表面上投靠裕王。那次寿宴的刺杀,是他故意安排好的一出戏。我被刺杀后,在裕王府中住了两个月,就是为了接近裕王。」

「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流言四起,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除了……你要与我和离。」

谢砚寒顿了顿,看着我,「若薇,我从没想到,你要与我和离。那一刻,我真的慌了。」

我心中涌起一股酸楚,谁叫他从不向我透露半分?

「但是我无法告诉你真相,这件事太过重大和隐秘,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谢砚寒解释。

我点了点头:「我理解。」

「但是,你说你爱我,那一刻,我内心很激动。若薇,自从你嫁入谢家,你尽职尽责,无可挑剔,是一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完美妻子,可是我总觉得,我并没有真正得到你的心……」

谢砚寒声音低沉。

我无奈:「你也从未向我表达过你的心意,你总是…」

谢砚寒向来谨言,身体却诚实得很!

谢砚寒接过话题,继续说:「你曾问我,我笔记中撕去的两页是什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

「你在诗社时,有一次在杏花树下神采奕奕地吟诗,我正好骑马路过,那一刻,你的身影便刻在我心里。只不过,你当时和柳云舒在一起。后来我让青樱加入诗社,其实是为了接近你。」

「什么?」我惊讶不已。

「你那次落水,其实是我让青樱故意为之,然后我再出手相救。这样,你便无法嫁给别的男人,我父母也无法反对我娶你…」

「谢砚寒,你竟然这样处心积虑!」我震惊地看着他。

谢砚寒说:「我知道这手段并不光彩,所以把它撕了……也没跟你提过……」

他从袖中取出两页纸,不太好意思地递给我:「你自己看吧……」

我接过那两页纸,情绪如同潮水般起伏,既好笑又好哭。

谢砚寒,原来竟是这样的傻子!

谢砚寒将我搂入怀中:「我当初用了不入流的手段,如今也遭到了报应。现在京城中人人都知我身患隐疾,我该如何是好?」

我轻咳一声,故作正经地说:「身患隐疾,自然要看大夫……」

谢砚寒的眼睛含着一汪水,像是院子外那只惹人疼的小狗:「眉眉,我这隐疾,因你而起,你要负责到底………」

29

我带着霖霖和谢砚寒一起回了谢府。

婆婆将这个小孙子看成心头肉,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给他。

谢砚寒已经被升为二品抚国大将军。

谢老侯爷怕谢家势力过大,辞官归隐,在家尽享天伦之乐。

青樱生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经常带着她来谢府找霖霖一起玩。

有一次,青樱又小声问我:「嫂嫂,表哥的隐疾是不是好了?」

她早改口叫我嫂嫂了。

我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青樱一副「你别瞒我了」的表情:「那天我去表哥书房取点东西,隔门听到动静,问月桃怎么回事,月桃红着脸说,世子和夫人正在里面…那可是白天在书房啊……」

「青樱!」我脸上发烫,捂住她的嘴。

青樱轻轻一笑,指向一旁。

谢砚寒和柳云舒正朝我们走来。

青樱迅速跑到柳云舒身边,对谢砚寒说:「恭喜表哥康复!」

然后拉着柳云舒一溜烟跑了。

谢砚寒一脸莫名其妙:「她刚才说什么?」

我掩面而笑:「有了青樱这张嘴,以后不会有人再说你有隐疾了。」

「我无所谓。」

谢砚寒不在意地笑了笑,牵过我的手:「我们去书房。」

我咬着唇,带着一丝羞涩问:「去书房.…想干嘛?」

谢砚寒道:「去书房当然是…你想干嘛?」

我否认:「我什么都没想。」

谢砚寒坦然:「我想了。」

我一脸娇羞:「你想什么?」

谢砚寒瞥我一眼:「跟你一样。」

我说:「我在想,若薇轻解罗衫带,下一句该怎么写呢?」

谢砚寒略作思考:「砚寒轻拥月色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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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谢砚寒篇

北境群山如铁,层林尽染秋霜。

谢砚寒一袭黑衣,纵马提枪,带着一队骑兵从山谷的阴影中疾驰而出。

这片黑压压的军队如同幽灵般掠过荒凉的大地,向着城门方向奔去。城门缓缓开启,领头的骑兵高举着破旧的黑色军旗,穿过了城门。

过了这道城门,这支军队不再是裕王掌控的暗军了。

他们都将成为他谢砚寒手下的一炳利剑,反手给裕王致命一击!

谢砚寒提枪上到城墙,目光凝视着北境如卧龙般起伏的山峦。

为了这一天,他蛰伏了整整三年!

那日父亲把他叫到书房,说裕王设了一支暗军,谋反是迟早的事,谢家以后的命运,就交到了他的手上。

皇帝密令,让他以娶昭华郡主为名,投靠裕王,彻底打消裕王对他的怀疑。

为此,他故意接近昭华郡主,又和皇帝作戏,让她自愿嫁给他。

眉眉,她会生气吗?

可是,她从来不问。

她怎么会跟他生气?

她以前误会他喜欢青樱,却主动帮他纳青樱过门,还把他往青樱房里推。

她太大度了!

她是个顶好的妻子,唯独心里没有他。

她心里一直有那个人吧,柳云舒。

他第一次遇见她,她站在杏花树下吟诗:「愿做江南一只秀,不负人间四月天。」

他的眼睛再也挪不开了。

只是她旁边站的那个男人,他看着刺眼。

后来,他让青樱去诗社打听,都说她和柳云舒是诗社的一对玉女金童。

而那时,昭华郡主对他有意,谢家却并不想招惹野心勃勃的裕王府。

母亲忙着给他张罗亲事,已经看了好几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让他尽快成婚。

事情真是棘手!

他夜里辗转难眠,直到一日,听说探花郎柳云舒因为拒绝了玉臻公主的包养,一夜被贬出京!

他决定快刀斩乱麻。

这个计策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可兵不厌诈嘛。

那日她落水的瞬间,他就跳进了水里。

他把她从水里抱出,手却一直控制不住地发抖。

怀里这个他经常入梦的姑娘,会是他的妻子了!

他会用一辈子好好待她!

他以前从不重欲,那些纵情声色的纨绔在他眼里都是没用的草包。

可自从娶了她,他才明白什么是「温柔乡里最销魂。」

他只要一沾上她,身体就会起反应。

她太美太好了。

她已经是他的人了!

她总有一天会爱上他的。

听到他要娶昭华郡主,她好像不像以前那么大方了。

她是开始真正在乎他了吗?

她一提出要搬到青水庄,他就同意了。

只要她不住在谢府,眼不见为净,他们也许还能跟从前一样,不是吗?

可是,她还是不一样了。

她要和他和离!

那句话,如同晴天霹雳!

紧接着,他听到她最期待的那句话,她说她爱他!

那晚,他差点要跟她说出一切。

一切都是作戏,眉眉,我心里从来没有过其他女人,也从不想碰其他女人。

可他所做的荒唐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呢?

他忍住了。就让她误以为谢家是为了攀附裕王吧。

这是他对君主的承诺,朝堂风云诡谲,事情太过隐秘,她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况且,那支暗军的实力他还没有摸清,一切如同迷雾一般。

他的任务九死一生,他以后去了北境,若是再也回不来,裕王有朝一日上位,谢家也将难以自保…他不能牵累了她。

她走了也好,远离谢家的是是非非,这样她会好过一点。

派去书院保护她的侍卫定期给他汇报。

她在书院的学堂教诗文,很受欢孩子的喜欢。

她本来就是诗文养出来的姑娘,这样的生活一定比呆在庄上自在。

然后,他们有了一个儿子。

他在北境的营帐打开那封密报时,激动得一夜未眠。

「薇花含露待日开,霖雨过后见彩 虹。」

这是他在书房挂画上题的诗,用了她的名字,她给儿子取名为霖霖!

她心里, 还是在想着他的吧?

他太想回去了。

想她。

想他们的孩子。

现在,他终于能回去了。

这失去的三年,他唯一负的人就是她。

他们还有一辈子。

长长的一辈子。

他余生再也不会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