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我灵魂回到了姐姐身边 可说不喜欢我的人,却一路杀回京城
发布时间:2025-07-31 17:12 浏览量:14
1
我离世之后,灵魂悠悠回到了姐姐身旁。
那高高的院墙,再也无法阻拦我,我轻轻一跃,便穿了过去。
姐姐并非我的亲姐姐,她出身隔壁的富贵人家。
我回去时,她正坐在后花园的秋千上发呆,那秋千架上,缠绕着盛开的鲜花,娇艳欲滴。
一旁的亭子中,古琴的弦已落了一层薄尘。
姐姐好似变了,我记得她从前不喜欢秋千,也不喜欢鲜花,唯独钟情于弹琴。
可如今,一切仿佛都颠倒了过来。
我的出现让她吓了一跳,她从秋千上下来,几步走到我跟前。
“不是去京城找你爹了吗,没良心的小丫头,还知道回来。”
“下次不准再翻墙啦。”
她伸手来牵我的手,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她又试了几次,想用拥抱的姿势靠近我,却直接穿过了我的身体。
我原本维持的容貌瞬间崩塌。
我死状极其凄惨。
身上布满了被凌虐的鞭痕,还有火烛留下的烧伤,四肢和脖颈处,都有锁链勒过的印记。
而我的脸,更是被划得血肉模糊。
姐姐愣住了。
我往后飘了飘。
“对不起姐姐,吓到你了。”
我的声音变得十分难听,不再像从前那般如黄鹂啼鸣般清脆。
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就在这时,暗卫哥哥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架琴。
琴身雕刻着繁复精致的花纹,琴弦闪烁着流光溢彩的光芒。
这琴长得跟姐姐常用的“清辉”极为相似,琴尾还篆刻着小小的“明月”二字。
从前我总是缠着姐姐教我弹琴。
我说以后我也要买一尾漂亮的琴。
姐姐的琴叫“清辉”,那我的就叫“明月”。
明月照清辉,万里长相思。
我思念着姐姐,可我再也无法弹琴了。
我的十指被拔了指甲,有几根还被踩碎了。
2
暗卫哥哥今天似乎格外开心,连语调都带着愉悦。
“主子,琴做好了,我们今天就启程去看暖暖吗?”
季暖,那是我的名字。
母亲说,希望我一生都能活得像个小太阳,温暖他人。
“也不知道那个调皮的丫头怎么样了,还会不会翻墙摔下来。”
我第一次来找姐姐时,给她带了白糖糕,在门外敲了半天门,却没人应答。
可我贴在墙根,明明就听见了悠扬的琴声。
我带着白糖糕翻墙,掉下去的时候被暗卫哥哥接住了。
那时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面具,只能看见一双眼睛。
眼睛的后面是湛蓝的天空,那双眼眸干净得如同澄澈的湖水。
后来熟悉了,他跟我说,他是暗卫。
暗卫一生都不能暴露在阳光下,也没有名字,只能在黑暗中独自前行。
但我知道他有名字,他叫容尘。
我听过姐姐这样唤他。
所以我让娘亲教我刺绣,送了他一枚剑穗,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容尘”。
每个人都应有自己的名字,他也不例外。
只是,我再也不能偷偷摘下他的面具,亲昵地叫他“容尘哥哥”了。
他送我的糖葫芦我也没机会吃了。
不过有一点挺好,我不会再摔跤了。
我会飞了,他可以放心。
3
我和姐姐在时光里默默对视。
我看到有泪,从她的眼中滚落。
只有两颗,滴落在地上后,迅速被泥土吸收。
风起叶落,仿佛诉说着岁月的哀愁。
姐姐问我:
“是谁干的?”
我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娘亲说爹爹寄来了家书,要接我们去京城。
马车从春末一直行驶到夏末。
京城的繁华,在我一次次掀开的车帘中逐渐展露。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次醒来,就是我残破的尸首在乱葬岗被野狗啃噬。
我飘在空中,脑海中只记得姐姐。
我和她告别的那天,她说:
“要是京城不好,就回来找我。”
我忘了京城好不好,但我已无处可去。
4
去京城的路,我又走了一遍,这次是从秋末走到了冬初。
有很长一段时间,姐姐舍弃了马车,在夜色中策马狂奔。
姐姐变得忙碌起来,鸽子在夜色中匆匆飞来,又消失在夜色里。
她对着信纸,在灯光下提笔书写。
她写了什么,不让我看。
她把我藏在她的手镯里,里面有着让人舒适的流光。
我偷偷去看容尘哥哥。
他正在喝酒。
我叉着腰站在他面前。
“不是说喝酒会头疼吗?怎么还喝呀。”
他没有任何反应。
他看不见我。
世界上唯一能看见我的人,只有姐姐。
我看到容尘哥哥在哭泣。
泪水滴落在面具里。
我没办法帮他擦拭。
他曾经跟我说:
“一个合格的暗卫是不会哭的。”
夜凉如水,月亮残缺,人也不团圆。
我只能蹲在他身边,伸手去接他的眼泪。
眼泪落在瓦片上,碎成了晶莹的泪花。
没人说过,人死了还会感到心痛。
5
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雪。
走到城门时,我的心开始慌乱起来。
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要将过往的一切都掩埋。
新雪覆盖旧骨,来年春暖花开,便是崭新的开始。
城门大开着,无数人站立在两侧。
最前方的男子身着帝王的朝服,冠冕上悬着十二旒,随着他的踱步轻轻晃动。
“长姐。”帝王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疾步跑了过来。
身后撑伞的宫人反应不及,雪花染白了他的眉梢。
他的手朝着马车车帘伸去,指尖微微颤抖。
凑近了,我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龙涎香,有些腻人。
姐姐的手没有搭在他伸出的手上。
她从马车上下来。
一身素白的衣裳,未施粉黛,墨发在风中飞扬。
她的发髻边,簪了一朵素丝绢花。
远远看去,好似一片洁白。
帝王的眸色微微一愣,挤出一丝笑容。
“长姐风采依旧。”
姐姐看着他说:“你长大了。”
停留在宫门口的官员与命妇纷纷跪拜行礼,齐声说道:
“恭迎护国长公主回京。”
我愣住了。
护国长公主岑照雪。
那是一个传奇到可以撰写三本史书的女子。
她带着先皇的密令一路向南求援,率领三十万大军平定了京城,辅佐亲弟六皇子登上皇位。
她以女子之身奔赴战场,收复了魏北十四州,还为战死沙场的霍将军正名。
这样的功绩,让她归来时不过才十八九岁。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的传奇会继续书写下去时,她却抛下京城的荣华富贵,离开了京城。
那日先后有两队人马疾驰追赶。
但最后谁也没能将她追回。
这样传奇的人物,竟是被我赖上的姐姐。
她轻轻牵着我的手,站在我的身前。
风雪绕过了我。
她说:“暖暖别怕,姐姐帮你报仇。”
6
我止不住地颤抖。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怨恨。
因为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我爹。
我想起来了。
我死了,我娘也死了。
那个希望我一生都温暖如阳,会做美味白糖糕,会给我梳头穿衣的娘亲。
死在了为我告状的路上。
她的双手被齐齐斩断,眼睛被刺瞎。
我爹嫌她吵闹,还下令剪掉了她的舌头。
我娘死在了我前面。
死在了她真心相待的夫君手上。
根本没有什么到京城上任,接我们过去团聚。他早就另娶他人,有了夫人,还生下了孩子,比我小两岁。
他接我来,是为了他的仕途前程,让我替他的掌上明珠挡灾。
他想要攀附位高权重的贤郡王,送了无数美人到贤郡王的府上。
可贤郡王却看上了季晴姝,他不仅喜爱美人,还热衷于狎玩幼女。
于是那一夜,府里设宴,我被下了药,送到了贤郡王的榻上。
遭受了无尽的折磨与凌辱。
第二天,他们说我爬上了贤郡王的床,贤郡王怜惜我,愿意收我入府。
可我根本没有做过!
我自幼便熟知礼义廉耻,从未有过攀龙附凤的想法。
我娘教导我,要珍爱自身,不卑不亢。
可无论辩解还是自证,都毫无用处。
我爹一脚踹在我的心口。
我觉得娘或许教错了我一件事。
她说我父亲是个清风霁月的读书人,他们两情相悦,我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她说我爹很爱我。
她错了。
我爹既不爱我,也不爱她。
他只爱权势地位,爱他后娶的妻子,爱他的掌上明珠。
7
接风宴定在了当晚。
皇帝送来了无数珍宝,朝臣命妇们也纷纷效仿,差点把长公主的府门挤破。
皇帝送来一套华贵的大红色广绣团金荔纹滚广绣裙,配套的头面是用极细的金丝一缕缕缠绕而成的牡丹花样。
从里到外,每一处都精致无比。
这么短的时间,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其余的礼物再精美,在这珠玉在前的情况下,也都失了颜色。
姐姐的目光停留在两只木质镂空盒上。
里面一个装着一支质地优良的白玉兰簪。
另一个是一枚平安扣。
姐姐跳过了玉簪,拿起了平安扣。
红线掺杂着金丝,中间坠着一枚小小的金坠子。
姐姐依旧穿着素衣,用珍珠簪挽起长发,连口红都没涂。
万金一匹的锦缎从宫宴门口一直铺到了长公主府门。
我又见到了皇帝。
他乘坐着帝王的銮驾来接姐姐。
看到姐姐的素衣,他微微蹙眉。
等姐姐上了他的銮驾,他的眉眼又舒展开来。
坊间传言,当今帝王是由长公主一手养大,又将他送上皇位。
皇帝对姐姐倒是十分亲近。
可姐姐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前方。
我不明白其中缘由,也没有发问。
回到京城后,不开心的不只是我一个人。
8
我又见到了季晴姝。
她在人群中,打扮得精致而惹眼。
娇俏动人,宛如含苞待放的花朵。
热闹的宫宴上,众人围绕着姐姐。
姐姐一身素服,在花团锦簇中,干净得如同檐上未化的新雪。
我躲在镯子里,这里有太多让我害怕的人。
那双黏腻的眼睛落在姐姐身上,久久不肯移开。
我飞出来,挡在姐姐面前。
“姐姐,别让他看到你,他是坏人。”
就是他,糟蹋了我。
姐姐面色平静,只是将一碟点心推向我。
把我拉到她身边。
点心很甜。
只是被我吸食后,便没了一丝香味。
没人看清姐姐是如何出手的。
茶盏飞驰而出,砸在了贤郡王的眼睛上。
在他狼狈倒地时,容尘哥哥从姐姐身后闪了出来。
今日宫宴,容尘哥哥没有佩剑,银白面具遮住了他的脸。
他身着白衣,腰间挂着我送给他的剑穗。
他随手敲碎了一只碗碟,在这场宫宴上对贤郡王进行了活剐。
他先刺穿了贤郡王的双眼,接着踩断了他的子孙根。
瓷片很钝,鲜血飞溅,贤郡王的哀号声此起彼伏。
贤郡王晕死过去后,容尘哥哥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
下一刻,他的哀号声更加惨烈。
有人尖叫,有人晕倒,有人瑟瑟发抖,有人呕吐不止。
姐姐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别看,有点血腥。”
我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我曾目睹野狗啃食我的心脏。
可此刻,我感觉自己的心在跳动,就像还活着一样。
就像我奔跑之后,心脏狂跳的那种感觉。
我想要落泪,姐姐真的为我报仇了。
容尘哥哥的白衣被鲜血染红,可系在腰间的剑穗却丝毫未脏。
宫殿内最先响起的是贤郡王夫人的哭喊声。
姐姐端起茶杯,饮茶的神色依旧淡然。
高台上的帝王下令:
“来人,贤郡王冲撞了长公主,就地诛杀。”
他朝着姐姐举杯。
“长姐满意吗?”
9
宫宴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宴桌上的佳肴重新换了一批。
刚刚发生的事情,好像被所有人刻意遗忘了,也没人敢往姐姐那边瞧上一眼。
没人能明白,姐姐刚才那阵发作究竟是为了什么。
直到姐姐用极为温和的嗓音唤道。
“季砚明。”
我爹赶忙伏地叩拜行礼,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背弯得几乎贴到了地面。
刚才就属他吐得最凄惨。
“臣在,公主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你家妻女都还好吧?本宫跟她们可是老相识。”
我爹眼中刚刚泛起惊喜的光,姐姐紧接着又说道。
“你夫人做的白糖糕堪称一绝,本宫甚是想念呢。”
我爹眼中的惊喜瞬间凝固了。
白糖糕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
当年,我娘就是靠着做白糖糕,供他读那些圣贤之书,一步又一步地把他送上了为官的道路。
然而,白糖糕也是他最厌恶的东西。
因为白糖糕总是提醒着他,过去的自己生活得多么艰难困苦。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
他结结巴巴地回应道。
“臣的夫人并不会做白糖糕。”
他的夫人确实不会做白糖糕。
他夫人出身官宦人家,学的是烹茶、插画,还有琴棋书画这些风雅之事。
他到京城当官后,头一件事就是抹去自己的过去,最先毁掉的便是当年明媒正娶的婚书。
我娘到死,为他奉献了一辈子,连个名分都没落下。
我恨不得杀了他。
可我一次次穿过他的身体,除了让自己消散得更快,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10
“可本宫可记得真真儿的,你那夫人名叫温倾语,女儿唤作季暖。”
我估摸着我爹就在这刹那间,把其中的门道想明白了。
那惨死的贤郡王,被特意提及的白糖糕,还有……落得个尸骨无存下场的我和娘亲。
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白得跟纸似的,两腿间都有湿意渗了出来。
“那个贱人可算不上我爹的夫人。”
季晴姝风一般地冲了出来,她娘都没拉住她。
她脖子上戴着的玉坠晃个不停。
“我娘才是我爹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我爹根本就没有别的夫人。”
“姐姐,那坠子是我的。”
我心里就想着把我的坠子拿回来。
那可是姐姐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我回季家没多长时间,坠子就被季晴姝给抢走了。
我没能把姐姐给的礼物保护好。
季晴姝硬说我是偷来的,还说像这么好的东西,我根本就配不上。
姐姐伸手一把从她脖子上扯下了坠子,还在她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印子。
我瞧见姐姐笑了,可那眼眸深处却冷得像冰。
“你也有胆子戴着这枚坠子到处显摆?”
姐姐高高举起这枚坠子,那坠子晶莹透亮。
好让宴会上的人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这坠子和她手腕上的玉镯,都是出自同一块玉石。
一直没吭声的丞相这时开了口。
“长公主十岁那年去梵净山为皇后娘娘祈福,到了山门前,也不知寺门前那块石头有多少年岁了,突然就裂开了,里头藏着的,正是一块玉石。”
“后来这块玉石被皇后娘娘做成了玉坠和手镯,还请寒灯大师亲自开了光,等长公主及笄那年,陛下亲自给长公主戴上的。”
说到这儿,不管认不认识这枚玉坠的人,都拿看死人的眼神瞅着季家那三口。
没一个人肯替他们说话。
季砚明脸色难看得要死,嘴唇哆嗦个不停。
汪柔从座位上滚了下来,头上的珠钗乱晃。
我还记得当初我娘带着我到季府门口的时候,就是她让人开了后门,站得高高地打量我们,那眼神就跟看蝼蚁似的。
她高高在上,把我们当牲口一样搓磨。
她用绣帕按着季晴姝的脖子,趴在地上,声音又卑微又软和。
“臣妇管教女儿无方,甘愿受罚,还望长公主别跟一个孩子计较。”
这话,我娘也跟她说过无数回。
求她放过我。
我那时还只是个孩子。
可结果呢,那些细细的针都扎进了我的指尖。
她让人按着我娘的手,逼着我娘拿着针。
针一次次扎进我的指尖,我娘哭得比我还凄惨。
11
宫女拿来拶具套在了汪柔的十指上。
汪柔终于显露出了惊慌之色。
她精通琴艺,为人也颇为圆滑,一曲《春江花月夜》曾让她在侯府老太君面前出尽了风头。
“长公主,您不能这么做……”
她奋力挣扎着,用哀求的目光在宴会上扫视了一圈,平日里和她关系要好的命妇们纷纷躲开了她的眼神。
就连她一直庇护的夫君和女儿也都低下了头。
汪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离得很近,清晰地听见了那清脆的骨节断裂声。
这声音跟她当初踩在我指尖肆意碾压时的声响差不多。
我心里竟涌起一丝雀跃,伴随着她的哭喊声绕着姐姐欢快地转起了圈。
就如同她从前一次次得意抚掌大笑时的模样。
原来,看到别人痛苦,真的会让人感到愉悦。
可这样一来,我就不是一个好孩子了。
我娘说过,没人会喜欢坏孩子。
我偷偷看向姐姐,只见她只是盯着手中的玉坠,随后将其放进了袖袋里。
玉坠物归原主了。
它本来就是姐姐的东西。
姐姐如此善良美好的人,应该也不会喜欢坏孩子吧。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12
汪柔疼得昏了过去,十根手指无力地耷拉着。
她往后估计是没办法再弹琴了,恰似我的娘亲。
她曾下令砍断我娘亲的手掌,只因记恨我娘亲做过的白糖糕。
“皇姐,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我朝着出声之人望去,只见对方身着一袭浅紫色宫裙,眉眼尽显温柔。
我认得她。
长宁公主岑照眠。
她曾在一场宴会上帮我化解尴尬,还递给我一方丝帕。
那丝帕是浅紫色的,带着淡淡的药香。
“毕竟这是你的接风宴,都已经见了两场血了,多少有些不吉利。”
我轻轻拉了拉姐姐的衣袖,我可不希望姐姐遭遇不吉利之事。
季晴姝已然被吓得呆立在原地,不敢挪动分毫。
她那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怨恨。
姐姐看向她。
“季家女行为粗鄙,心肠歹毒,手脚还不干净,往后这样的宴席,就不必参加了。”
季晴姝的眼睛瞬间瞪大。
“不,不要。”
季砚明赶忙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出声。
她的眼中终于溢出充满害怕与无助的泪水。
这与曾经的我何其相似。
在季府时,她诬陷我偷东西,还把我推进池塘,差点让我淹死。
那时她就站在人群中,和她的小姐妹们一同嘲讽地笑着。
她还派人四处散播我偷盗的谣言,让我名誉扫地。
在京城,名誉受损其实比丢了性命还要严重。
“姐姐,谢谢你。”
你查明了我在京城所受的冤屈,还帮我一一讨回公道。
那不让我看到的信上,想必写满了我所遭受的委屈与折磨吧。
13
宫宴散场之后,姐姐便开始深居简出。
容尘哥哥前来禀报,这几日有朝臣递上折子弹劾姐姐。
说她公然虐杀朝臣,全然不把法纪放在眼里。
我心里不免为姐姐担忧起来。
为了我做出这样的事,实在不值得。
我曾偷偷溜出府邸。
街头巷尾,那些小商贩们闲聊的内容,全是在说姐姐是何等残暴之人。
他们惬意地坐在热闹的街市之中,安稳地过着日子。
却早已忘了当年肃王起兵逼宫,肆意残杀百姓的恶行。
是姐姐只身闯入城中,以一己之力换来了万民的平安。
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称赞姐姐是女中豪杰,城外的庙宇里,供奉的不是观音菩萨,不是如来佛祖,而是岑照雪。
“姐姐,真的对不起。”
此刻的我,除了这句对不起,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傍晚时分,宫里传来消息,帝王严厉斥责了那些弹劾姐姐的官员。
京城中的舆论风向,也随着帝王的态度而迅速转变。
姐姐带着容尘哥哥,在夜幕降临时敲响了弹劾官员的家门。
那些有御笔批注的折子被付之一炬。
姐姐傲然站在人群当中,高高地昂着头。
“这种陈词滥调,以后就别再写了。”
“本公主,看着就心烦。”
14
季家的处境变得格外艰难。
季砚明因为一点错处被免官革职。
汪柔的手毁了,季晴姝也被贵女圈排外。
季砚明被逼得走投无路,来求姐姐高抬贵手。
姐姐坐在高位上,指尖一点点敲击在杯壁上。
“我与季大人无仇怨,但万恶总有源头,我既然来了,总得为故人讨个公道,罪魁祸首总得伏诛。”
季砚明在地上跪坐了很久,才终于起身。
缓慢地走出长公主府。
季砚明亲手杀死了汪柔和季晴姝。
读书人没有提过剑。
一刀下去,汪柔并没有死,捂着脖子,鲜血汩汩。
看着自己的夫君浑身是血追着自己的亲生女儿。
剑锋划过之处,在季晴姝精心养护的肌肤上落下一道道血口。
季晴姝的哭喊声带着不可置信和惊恐。
“爹,我是姝儿。”
回应她的,是划破她面皮的一剑。
深可见骨。
“你们两个贱人,都怪你们得罪了长公主,断了我的青云路。”
“我杀了你们,只要你们死了,长公主的怒火有了出口,一定会重新重用我。”
季晴姝捂着脸嘶喊。
“我的脸,我的脸……帮我请大夫。”
我和姐姐站在一起,寒风料峭,吹得她面颊有些微红。
最初的痛快之后,我觉得悲哀。
季砚明最爱的人是自己。
女人还是子嗣,他都可以舍弃。
季砚明的剑捅进了季晴姝的胸口,汪柔的发簪捅进了季砚明的脖子。
又开始下大雪,簌簌的。
见证了这场屠杀的雪,等着将一切掩埋。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干净美丽的事物之下,都隐匿了肮脏和血腥。
季砚明捂着脖子,不解恨地在汪柔身上又捅了几刀。
他脚步趔趄,跌跌撞撞想要出去求医。
距离院门只有几步距离,姐姐带着我挡住了他的去路。
季砚明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伸出满是血污的手。
“长公主,我帮倾语、暖暖报仇了。”
指尖即将触碰到姐姐的鞋尖时,被姐姐踢开。
“还有。”
我爹面露疑惑,又瞬间明悟。
“那些下人,我也会全部诛杀。”
鲜血从他指缝不停往外冒,他语气急切。
“等我包好了伤,就迎倾语为正妻,暖暖是我的嫡女,我会开祠堂,为她们二人正名,从此日日奉上长明灯。”
好恶心。
我不稀罕,我娘也不稀罕。
姐姐的鞋尖碾在他颈间的伤处,季砚明面色一点点变成猪肝样。
“为什么,你答应……”
“罪魁祸首,是你。”
季砚明,才是我和我娘苦难的来源。
汪柔和季晴姝该死,季砚明也绝不无辜。
季砚明的眸子失去了最后的神采,定格着不甘心。
容尘哥哥提着染血的长剑走过来。
“主子,季家所有欺辱过暖暖母子的人,都处决了。”
血色和雪色在今夜融合。
我以为是一切的结束,实则是权谋的开始。
15
季砚明一家的尸首在一夜之间被悬挂在了午门之上。
他们身上布满了私刑留下的伤痕,这血腥的一幕,将矛头直接指向了长公主府,指向了姐姐。
在满朝文武以撞柱相逼的压力下,皇帝无奈下令,让锦衣卫将长公主府围得水泄不通。
前来执行此命令的,正是丞相贺兰珏,他不仅是长宁公主的夫君,更是姐姐曾经的青梅竹马。
曾经,坊间都传言姐姐和贺兰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二人还有过婚约。
可最终,一个远离京城,一个另娶佳人。
世人都说,是长宁公主和贺兰珏酒后失了分寸,才错过了这段良缘。
这个传言,还是我央着容尘哥哥去买糖葫芦的时候听到的。
那时,容尘哥哥不屑地轻哼一声,说道:“不过都是些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小人罢了。”
16
锦衣卫把长公主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皇帝曾来过一次,装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说会尽力从中周旋,让姐姐不要担心,还声称这只是对姐姐的保护。
然而,贺兰珏却一直没有露面,只是隔三岔五地让人给姐姐送些东西进来。
我看到过,那些都是各种素雅的首饰珠钗。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对于姐姐的处置却迟迟没有下文。
长宁公主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容尘哥哥也不见了踪影。
要求处置姐姐的折子堆满了御案,整个京城都弥漫着一种风雨欲来的紧张氛围,就连我这个小丫头都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我心里十分着急,想去外面查探一下消息,可我离姐姐不能太远。
我所能听到的,只有坊间那些对姐姐不利的议论,风向已经完全变了。
此时已经是春天,可我却感受不到一丝生机,平静美好的表象之下,隐藏着层层叠叠的算计和杀机。
我急得在姐姐身边团团转,对姐姐说:“姐姐,要不我们跑吧。”
先离开京城,再去找容尘哥哥。
我们三个人,一个活人、一个鬼,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姓埋名地生活。
可姐姐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在后院的花园里忙着扎秋千。
她把原本开得正艳的花剪下来,都扎在了秋千上。庭院的石桌上还摆上了琴。
姐姐笑着对我说:“暖暖,秋千扎好了。”
我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再坐秋千了,但我会飞呀。
姐姐推着秋千,我就随着秋千的摆动在空中飞起又落下。
我飞过湛蓝的天空,越过高墙,避开那些防守的人,暂时离开了闹市的喧嚣。
我是多么想离开京城,带着姐姐一起走啊。
或者,要是我从未来过京城该多好,我会爬上墙头,带着春风扑进容尘哥哥的怀里。
姐姐还是会嫌我聒噪、烦人,白糖糕依旧香甜,娘亲也还会抱着信念等着她远行的夫君。
可我已经死了,我真的不愿意看到姐姐成为笼中鸟。
17
这天,姐姐弹奏的是《小重山》。
一曲弹到一半的时候,贺兰珏走了过来,阴阳怪气地说:“照雪好雅兴啊。”
姐姐却恍若未闻,手指依旧在琴弦上轻轻拨动着。
贺兰珏也不生气,自顾自地停下了秋千,一屁股坐了上去,差点就压到我这个鬼了。
他晃起秋千,接着说道:“你不用等了,你的暗卫回不来了。
你让他从苇河向南,表面上是去清州,可谁都知道,清州是你的封地。
实际上,他去了西南的雁州,照雪,你看我对你多了解。”
“雁州当年是最不起眼的城,兵力和种植都处于劣势,可你不信邪,去雁州待了一年,亲自带人开荒耕种,练兵布阵。
雁州郡王把你当作主心骨,可照雪,死了的人是没办法传信的。
你的暗卫被我乱箭射死在了苇河。”
姐姐的琴音戛然而止,卡在了后半阕的末尾。
他说的暗卫是容尘哥哥?容尘哥哥死了?我怎么也不相信。
“照雪,你不该回来的,你太小看我们了。
你离京五年,有些人早就快疯了,疯了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你承认这一切都是你的计谋了。”
姐姐站起身来,手中的琴弦被她扯断了,指尖也出了血。
她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掴在了贺兰珏的脸上,贺兰珏的脸上沾上了姐姐指尖的血。
疯狂的神色从贺兰珏的眼底蔓延开来,他反而笑了起来,说:“照雪,我不这么做,你会回来吗?
皇权、朝堂、权势都留不住你,你连魏北十四州的兵权都给了岑璟凛,你帮他打江山,巩固皇权,还把兵权交给他。
你让岑照眠跟我好好过日子,你教她诗书、琴棋书画,甚至她喜欢我,你都能拱手相让。”
“岑照雪,你心里装着黎民百姓,装着万里江山,装着你的弟妹,为什么就不能有我呢。
我们曾经定过亲,你本来应该是我的妻子。”
听了贺兰珏的这番话,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我和娘亲回到京城,我不小心撞上了长宁公主,她看到了我脖颈上的玉坠。
后来,玉坠被季晴姝抢走,她还拿着到处炫耀。
贺兰珏很聪明,他通过这些线索知道了我和姐姐的关系。
他在背后推动着这一切,导致了我悲惨的结局。
就算我没有回去找姐姐,他安排的人也会把我的死讯传开。
他虽然不知道姐姐在哪里,但他查过我和娘亲的底细,知道我来自哪里。
他把姐姐引了回来,看着她为我复仇,还暗中挑起了史官对姐姐的不满。
丞相之位,那可是百官之首啊,他要做这些事情太容易了。
季家不过是他的棋子,死了还要被悬挂在午门示众。
他就是要引起朝臣的不满和不安,挑起百姓的愤懑。
可皇帝呢?他不是姐姐的弟弟吗?他不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吗?
他怎么能这么蠢呢。
18
“贺兰珏,我离开京城的时候,问过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是你舍不得贺兰家的一切,舍不得权势地位。
你和照眠的婚事,是你自己选择答应下来的,与我无关。”
姐姐的语气很平淡。
贺兰珏看着姐姐,眼里满是泪水,说:“好一个与你无关。
可我现在后悔了。岑照雪,我从来没有放下过你。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已经跟陛下说过了,他赐婚的圣旨都下来了。
我会娶你,你成为我的妻子,你不用管岑照眠。等她死了就好了。”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明黄的圣旨,上面盖着御印。
“照雪,你疼爱的弟弟被我三言两语就说动了,答应把你嫁给我。
没有你,他这么多年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朝臣把他逼得进退两难,他既不愿意处死你,也不愿意承担放走你的风险。
你疼爱的妹妹当年爬上了我的床,如今被困在后院里,伤春悲秋的。你付出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没有人能救你,你也不是当年的岑照雪了。
怪就怪你自视甚高,又太重情义,一张底牌都不给自己留。
但是我愿意爱你。”
我终于明白了,姐姐为什么不愿意回京城了,这里实在是太恶心了。
19
贺兰珏带来了婚服,那是一套非常精致的凤冠霞帔。
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杯酒,连药味都没怎么遮掩。
“照雪,这是为了你我好。”酒里掺了让人丧失行动力的药物。
我眼睁睁地看着姐姐把那杯酒一饮而尽,我痛恨自己没有实体,只能一次次地穿过姐姐的手掌。
贺兰珏,他竟然拾了我和娘亲的骸骨,以此来威胁姐姐。
可我都死了,我娘也死了,有没有骸骨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锉骨扬灰,还是魂飞魄散,都无所谓了。
世间这么苦,我也不想再来了。姐姐怎么能为了我,牺牲自己呢。
“照雪,你太心软重情了,所以才会步步受限。”
我看着姐姐倒在贺兰珏的怀里,然后被他交给下人梳妆打扮。
红烛高照,喜宴热闹非凡,新郎满面春风,新娘正在精心梳妆。
就连皇帝都亲自前来,祝贺贺兰珏的婚宴。
我看到了长宁公主。皇帝的姐姐和妹妹都嫁给了同一个男人。
妹妹被灌了药,软禁在后院;姐姐也被灌了药,正在梳妆准备拜堂。
皇帝却浑然不觉,坐在宴堂中央,举杯祝贺今夜的新郎。
这样的人居然能做帝王,真是太荒唐了。
20
酒宴结束后,帝王摆驾回宫,宾客们也都散去了,喧嚣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
贺兰珏带着醉意走进了房间,姐姐安静地躺在床上,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脸。
贺兰珏伸出手,还没碰到姐姐的盖头,帝王突然提剑出现,一剑贯穿了贺兰珏的胸口。
鲜血从他的喜服中渗了出来,他摔倒在地上。
帝王褪去了之前玩世不恭的模样,脸色阴沉得像墨一样。
“贺兰珏,你不配觊觎长姐。”贺兰珏的手指悬停在姐姐的红盖头上,无力地垂了下去。
姐姐被帝王抱在怀里,长长的婚服拖在地上。
我突然发现,皇帝今晚穿的是暗红色的衣服,抱着姐姐,那浓郁的暗红色仿佛要吞噬掉鲜红的婚服。
金丝线绣成的龙凤呈祥图案,皇帝身上也有。
宫人从外面拖进来一个跟姐姐极为相似的女尸,一把火点燃了夜色,漂亮的婚房被大火吞噬。
我站在原地,看着帝王隔着红盖头,极为温柔又偏执地吻了下去,说:“长姐,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21
姐姐被安置在了朝明殿的偏殿,里面被红绸布置成了婚房的样子。
帝王掀开姐姐的盖头,俯身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长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他把药汁喂进姐姐嘴里,痴迷地看着姐姐,又说:“长姐,你等等我,等我把事情处理好,再来跟你好好叙旧。
我们来日方长。”
天色还没破晓,朝臣们就纷纷赶到了。
昨夜丞相大婚,半夜却着了火,火光蔓延了半个丞相府,长公主岑照雪和丞相贺兰珏都死在了烈火中。
帝王假装悲痛欲绝,在朝堂上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可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他却勾起了嘴角。
22
“姐姐。”我轻声呼唤着。姐姐睁开眼睛,眼神清明,面色沉静。
她对着镜子梳了梳妆,在原本柔美的妆容上又添了几分凌厉。
她从腰间抽出软剑,袖中的一朵白色簪花被她簪在了盘起的发髻上。
她叫我:“暖暖,跟上。”
此时,朝臣们正在商议贺兰珏和姐姐死后的封赏。
突然,长剑破门而入,姐姐手持宝剑踏入殿中。
金簪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着,红衣在风中飘动,十分艳丽。
姐姐生了一张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的绝美容颜。
娘亲很久以前跟我说过,边关动乱的时候,姐姐率军镇守。她打马过街,把那些烧杀掳掠的敌寇就地处决。
敌国皇子第一次见到姐姐,就愿意休战割城,迎娶姐姐为妃。
“后来呢?”我好奇地问。娘亲揉了揉我的脸,说:后来呀,姐姐提着剑。
一袭红衣,连长发都用红色发带束着,在夜色中追击敌军数十里,提着敌国皇子的头,在晨光中踏马而过。
她上战场从来不遮面,却再也没有人敢对她的容貌有非分之想。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觊觎和龌龊的心思,都不可能长久。
几个胆小的朝臣直接被吓得晕了过去,胆大的也没几个,指着姐姐的手指都在发抖,结结巴巴地问:“长公主殿下,是人是鬼啊?”
坐在龙椅上的帝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这时,有人影从暗处落下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从龙椅上慢慢走下来,说:“长姐,我还是小看你了。
魏北十四州,在你走后的五年,我从来没有亏待过它们。
兵符都在我手上,可你却还能让他们为你起兵。”
他笑着,装作一副无害的样子,又说:“可远水解不了近火,长姐,我会对外声称你死了,然后把你藏起来。”
姐姐提剑向他刺去,他手腕一转,避开了剑,同时接住了身后人递过来的长剑。
“长姐,我的剑术还是你教我的,我知道你的下一招,你也知道我的下一招。
五年了,你觉得我们之间谁更厉害呢。”
23
姐姐的剑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他的剑则斩落了姐姐头上的白花。
“不过是个野丫头,值得你一路跑到京城来讨公道。”
“父皇母后都已离世多年,我和长宁还好好活着,你到底在为谁簪花呢?”
“我找了你那么久,你却一直不出现。”
“长姐,我是真不明白你。”
皇帝往后退到安全距离,挥手示意。
宫中禁军立刻手持兵器围了上来。
“长姐,魏北十四州的动乱我会平定,但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皇宫了。”
“姐姐。”我望向她。
姐姐看似平静的面容下,有些东西正在破碎。
我看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当年我问你为啥想当皇帝。”
“你回答说,要守护天下安定。”
皇帝擦了擦流出的血。
“我不那么说,你会帮我吗?”
“长姐,没人能抵挡权势的诱惑,你一路赶来与我兵戎相见,真的只是为了一个丫头?”
“还是说,是为了你的野心?”
姐姐没有回应。
我心里清楚。
并非如此。
在姐姐心里,季暖重要,天下万民同样重要。
唯有野心是最不重要的。
姐姐一路进京,不仅是为我讨回公道。
也是为了千千万万平凡百姓讨回公道。
贤郡王糟蹋了多少幼女,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家家户户都不敢让自家幼女在夜间出门。
可他从不缺供他亵玩的对象,因为他是皇亲,有的是人愿意为他办事。
我爹为了升官,连亲生女儿都能送到别人床上,甚至不惜杀妻杀女。
贺兰珏把持着朝堂,利用科举安插自己的势力,还为了逼姐姐回京而推波助澜,草菅人命。
武将在边疆镇守,送去的粮草和冬衣只够勉强熬过半个冬天。
史臣的笔下再也看不到万民的疾苦,京城繁华,很多人都忘了自己的初心。
那皇帝呢?他心里都明白,却想让各方势力争斗,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他也希望姐姐回来,所以对他的子民死于阴谋之中视而不见。
在他们眼里,人命就像草芥一样微不足道。
24
皇帝下令,禁军没有一人对姐姐拔剑。
容尘哥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一袭白衣,手持长剑,气质如君子般清朗。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
“魏宸容,你居然没死?”
十年前,魏将军在魏辽一战中战死,背上了叛国的罪名。
他的儿子魏宸容带着一万残兵等到了长公主的救援,率军击退敌军,夺回六座城池,还带回了敌军主将的头颅。
回到京城后,他当街斩杀了污蔑父亲的奸佞之臣,为魏将军洗清了冤屈,后来掌管京中禁军并联合锦衣卫,众人无不折服。
六皇子登基后,在一个春日,魏宸容旧病复发去世。
从此,京中的势力被帝王牢牢掌控。
暗卫容尘,其实就是隐姓埋名的魏宸容。
不是尘土的尘,而是北宸星的宸。
当年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并不知晓。
但有一件事我很确定。
有些人,无需兵符和地位,就能调动兵马。
他们靠的是人心所向。
锦衣卫拔出剑,指向的是帝王所在的方向。
京城外,百姓的呼声越来越高。
“万民请愿,长公主殿下登基。”
局势已然扭转,皇帝大势已去。
他随手将长剑扔在地上。
看着姐姐痴痴地笑。
“长姐,你赢了。”
“当年所有人都想立你为皇太女,让你登基为帝,我说我想登基,你就把机会让给了我。”
“长姐,你那么疼我,为什么,你就不愿意把自己交给我呢?”
“我最想要的,其实是长姐啊。”
25
皇帝缓缓朝长姐走去,眼神里满是黏腻的痴缠。
姐姐举起剑,他停了下来。
突然抬手。
一枚暗器从他袖口射出。
姐姐被人用力推开,暗器刺入了她的心口。
晕染了她淡紫色的衣裙。
姐姐手中的剑飞了出去,将皇帝钉在了柱子上。
大口的鲜血从皇帝口中涌出。
他依旧望着姐姐。
“长姐,我给你喝的药里下了毒,你找不到解药的。”
“我真的长大了。”
“你是我的,自然不能独自活下去。”
我对着他的尸体又踢又打。
虽然没什么用,但能让我解气。
姐姐并没有中毒,也不会死去。
因为无论是慕容珏还是他,给姐姐下的药,都被我提前吸收了。
留下的,不过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水。
毒药也好,迷药也罢,对鬼来说都没有效果。
长宁公主的呼吸渐渐微弱。
姐姐将她抱在怀里,第一次情绪失控。
“你跑来干什么,我能躲开的。”
“我知道皇姐很厉害,可我怕暗器有毒。”
长宁公主抬起手,眼神里充满了怀念。
“皇姐,你怎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不离开呢。”
姐姐握住她的手。
“算了,姐姐。我给你留的东西,藏在我们小时候的秘密地点了。”
“对不起……”
长宁公主送给姐姐的回京贺礼,镂空花纹的一侧对着光,是一个“走”字。
长宁公主死在了姐姐的怀里。
她眼角挂着一滴泪,始终没有落下。
26
长宁公主给姐姐留下的,是我和娘亲的遗骸。
姐姐要送我和娘亲,还有长宁公主去梵净山做法事。
我见到了寒灯大师,他能看见我。
姐姐的玉镯因为我长期依附,已经没什么灵气了。
寒灯大师说,这是我和姐姐的缘分。
我不想离开姐姐。
但姐姐告诉我。
“暖暖,等你下次来到这个世界,一定能健康长大。”
我相信,姐姐成为女帝后,她的子民都会幸福成长。
姐姐的玉镯碎了。
我和她的缘分到此为止。
我飘得很高,看到了容尘哥哥,他还戴着我送给他的剑穗。
眉眼俊朗,气质不凡。
要是他再笑一笑,肯定会更好看。
我看到了广袤的山河。
在姐姐的命令下,贪赃枉法的人被诛杀,作恶多端的人自食恶果。
女子可以在夜间出行,可以读书识字,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
美丽和柔弱不再是被欺凌的理由。
姐姐走过的地方,台阶上的血迹还未干涸,那是她接我回家的路。
也是为那些含冤而死、无处申冤的无辜亡魂铺就的路。
盛世太平,山河无恙,如果有来世,我们都会好好长大。
番外——长宁公主岑照眠
我的名字是皇姐取的。
风雨故人归,照雪夜安眠。
照雪和照眠,本就该是一对好姐妹。
我原本是宫里最不受宠的公主,我娘是个爬床的洗脚婢,在生下我那晚就去世了。
我在冷宫里艰难长大,我明白,要想活下去,就得找个靠山。
我冒险去御膳房偷了皇姐的午膳。
饭菜很香,可换来的拳脚却很疼。
那双缀着东珠的鞋出现在我眼前,我立刻装出最无辜可怜的模样,弄脏了她绯红的裙摆。
“对不起,我只是想活下去。”
她伸出手,我就知道我成功了。
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喜欢对弱者施以援手,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善良。
我当时觉得她并不聪明。
她把我带回宫,养在自己身边。
我拼命讨好她,为了活下去,我愿意当她的宠物。
我捧着剥好皮的葡萄,一颗颗晶莹剔透地摆好。
她叹了口气,拉着我的手,擦掉上面的汁水。
“你是我妹妹,不用这样做。”
皇姐非常聪慧,她知道我是故意接近她的,也明白我的小心思。
她不要我当她的宠物,她希望我做真正的岑照眠。
她教我读书识字,传授家国大义,教我琴棋书画。
可惜我身体虚弱,不能学习骑马射箭。
不然她也会愿意教我的。
因为皇姐,我结识了岑璟凛和贺兰珏。
岑璟凛对我很冷淡。
他不喜欢我抢走了皇姐的关注。
每次他私下欺负我,都是贺兰珏出手帮我。
我喜欢贺兰珏,喜欢得不得了。
他是除了皇姐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他送我的小玩意装满了好几大箱子。
但我也清楚,他喜欢皇姐。
他送我礼物,给皇姐的更多。
可皇姐那么优秀,谁能不喜欢呢?
皇姐太耀眼了。
就连和她如此亲近的我们,都难免会被她的光芒灼伤眼睛。
父皇病危那晚,想立皇姐为皇太女。
皇后摘下簪子请罪。
皇姐并非皇家血脉,当年皇后生下的是个早夭的皇子,为了稳固地位,从宫外抱回一个女婴。
皇后说这些的时候,殿外有我和岑璟凛。
对于岑璟凛,我心怀恐惧。
我知道,他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
他捂住我的嘴,把我拖到暗处。
他的手掐住我的脖子。
“今天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我一定杀了你。”
我不敢,也不会说出去。
因为我发现了更可怕的事。
岑璟凛爱慕皇姐,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
而我从羡慕皇姐,逐渐变成了嫉妒皇姐。
我真的很喜欢贺兰珏。
岑璟凛设局让贺兰大人出事,贺兰珏向皇姐求救。
被皇姐拒绝了。
两人大吵了一架。
贺兰珏去找岑璟凛理论。
贺兰大人辞官,保全了名声。
贺兰珏进入御史台,掌管贺兰家。
京城表面繁华安稳,暗地里却诡谲不断。
岑璟凛向皇姐表白被拒,还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皇姐打算离开京城,问贺兰珏愿不愿意跟她一起走。
贺兰珏舍不得权势,背弃了皇姐。
那场针对我的局,我心里清楚。
是我心甘情愿踏入的。
我爱慕多年的人,拥抱我,亲吻我。
我知道他在颤抖,也知道他是清醒的。
就像,他知道我喜欢他,愿意成为他的棋子。
酒后乱性,真是个好借口。
可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根本不能喝酒。
皇姐了解我的情况。
她帮我整理好衣衫,挡在我身前。
私下里,她对我说。
“好自为之。”
皇姐的背影显得那么孤寂。
疼爱的弟弟对她有非分之想,青梅竹马背叛了她,从小养大的妹妹也抛弃了她。
她从未辜负过我们,可我们却都辜负了她。
所以她毅然决然地离开京城,什么都没带走。
五年过去了,皇姐依旧没变。
而留在京城的我们,早已遍体鳞伤。
贺兰珏和岑璟凛都是疯子。
我希望姐姐离开,也知道她不会走。
我见过那个孩子,眼睛大大的,脸蛋很秀气。
她脖子上,挂着皇姐的坠子。
我告诉她。
“这个坠子,千万不能让人看见。”
她答应了。
却没有做到。
季晴姝戴着坠子招摇过市时,我看到了两团偏执的火焰。
那火焰要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我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也了解皇姐的性格。
这一局,必定是你死我活。
贺兰珏死了。
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年少时的倾心,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我、贺兰珏还有岑璟凛,都不配站在皇姐身边。
我知道皇姐没死。
暗器射过来时,我也知道皇姐能躲开。
可岑璟凛是个疯子,他很可能在暗器上涂了毒药。
一旁的亭子,古琴的弦上落满了灰尘。
其实不用为我伤心哭泣。
我有很多话想对皇姐说。
其实我很爱皇姐。
我辜负了你以前的教导,没有成为一个自尊自爱、走出宅院的女子。
我被困在情爱里,被嫉妒蒙蔽了双眼。
皇姐,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我永远活在你的光芒之下。
不甘心我爱慕的人从不正眼看我。
不甘心你不是皇家血脉却从小享受着金尊玉贵的生活。
皇姐,我真的不甘心。
人人都念着你岑照雪,却没人爱我岑照眠。
皇姐,对不起。
我是真的想做你的好妹妹,和你好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