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利用我以权谋私,我转身嫁给爱慕我的宰相,他却后悔了
发布时间:2025-07-31 15:03 浏览量:1
「二小姐醉了。」
阖宫家宴,酒到浓时,我故意装醉,倒进了男子衣香淡淡的怀中。
他嗓音沉冷,可触及我的脸时仍是不敢看,道了句梁山伯的名言,说他“从此不敢看观音。” 我勾住他的脖颈,毫不犹豫吻上了他的唇,柔声道: 「那从此便敢看了,除了心,我全都属于大人。」
1
我叫洛秋烟,父亲是礼部侍郎洛梧,自是簪缨世家,京中望族。
虽为庶出,比不上嫡姐洛春梅的身份尊贵,可我娘亲貌美,也赐了我一副姣好的容颜,常令旁人羡慕不已。
在去岁京城比美大赛上,我以一副温婉画像高居榜首。
而今年方二八,却门槛萧索,无人敢来提亲。
我一向不喜大家闺秀的规矩,幼时就曾随哥哥他们上房揭瓦、追猫打狗,至今不通女红,也因此颇不得父亲的待见。
不过,我也不一定没人敢娶,周时晏就敢。
他常在借公务为由来侍郎府时,见四下没人,偷偷摇着我的袖子说:
「若你二十岁还嫁不出去,就考虑考虑我,如何?」
难以想象这么不成熟的话,是从堂堂大睢国最年轻的宰相嘴里说出。
我以团扇掩面,在鼻尖轻巧地点了点,扑哧一笑:
「官家美名遍天下,恐怕是多少怀春女子的春闺梦里人,我可高攀不起。」
「再说了,你凭什么以为我嫁不出去?」我小声狠狠地说。
那玉树临风、眼中还染着些许忧郁的男人,是右相周时晏,我打儿时起的玩伴。
我并不喜欢他,可他喜欢我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从小就叫他“小周大人”,即使他如今已是权倾朝野的右相,还是我嘴里的小周大人。
他比我大六岁,那时住邻府,我总是追赶着周时晏,拧着他的小狗头要他来尝我做的黑暗膳食。
「小周大人,小周大人……你尝尝!」
他叫我烟烟。我的名讳是秋烟,他非要叠字念,说这样叫着亲切,像自家小妹一样。
说是小妹,可我刚过完十六岁生辰,周时晏就屁颠屁颠来洛府提亲,被我撵了回去,又灰头土脸地离开。
只因我心另有所属。
阿爹总骂我不知好歹,他单是以为人家右相能看上我,“赏”我个小妾当当已经是我天大的福气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绝不将就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我理直气壮地说。
要说最热衷于嫁给周时晏的,应该是我的嫡姐洛春梅。
她比我大两岁,可惜随大夫人,生了一张高颧骨和竹节鼻的脸,按习俗叫“克夫”面相,然因显赫的身世和许多人未曾得见的容貌,依旧吸引了不少人慕名来提亲。
但她通通不喜欢,厌倦地关门送客。
洛春梅尤其喜欢年轻有为的右相大人,但她不知道的是,我早些年在南州和娘亲相依为命,与周时晏当了多年青梅竹马。
她对我洋洋得意地说,她是尊贵的嫡女,以后是一定要做正妻的,就像大夫人一样训斥我们这些府里的妾小和庶子,风光无两。
我托起腮,傻傻地问:
「你这么确定你一定是正妻?那你喜欢的人如果要娶你做妾呢?」
洛春梅气恼地掐着我的大腿根,疼得我直叫唤,冷哼了一声:
「闭嘴!小屁孩,你又没有喜欢的人,你懂个屁。」
这个张口屁闭口屁的尊贵嫡出大小姐,或许从来不了解我这个庶妹,不过比她小两岁的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而且,我有喜欢的人。
2
藏在我心里的那个少年郎,他叫顾檐书,只不过我俩的身份地位有着天差地别。
我再不济,也是个堂堂三品侍郎家的小姐,而他只是一个破落户的秀才。
我是在上学堂的时候初识他的。那张清俊苦寒,却依旧坚毅的脸庞,深深吸引了我。
好在,今年秋闱他考上了进士,终于也算出人头地了。
八月十六,圣上施恩,宴请所有新科及第的人才于宫中享用琼林宴,父亲是礼部侍郎,我便求他带了我陪侍座下。
那日琼林台上,我欢喜地看见考上进士的书生,我心爱的男子意气风发的模样。
眉眼如星,俊秀的脸庞,微微发青的下颌,是位泛着书卷气的翩翩公子。
然而,我捧着脸陶醉的神情落入了父亲的眼中,等下次顾檐书再偷着来见我时,就被发现了。
「未出阁的姑娘家,私下被男子勾搭相会,简直不成体统!」父亲气得要抄家法伺候顾檐书。
我带着哭腔拦在他前面,低吼道:
「是我一厢情愿的,不关他的事。要打他,你就先打女儿吧!」
于是我俩一同被摁在家法凳上吃了一顿鞭子。我还被禁足了一月,不准出府。
从那以后,我去见书生时,更加小心翼翼了。
正所谓“始于美色,忠于才华”,我对他的喜欢随着岁月悠悠,只增不减。
但,相比起我的热情,顾檐书总是对我不冷不淡,有时候分不清他是拒绝还是不拒绝。
有次我终于忍不住问:
「顾檐书,你到底对我是什么感觉?」
私下相见时,我说着说着红了眼眶,他又突然抱住我,给我颗糖吃:
「秋烟,待我考上状元郎,就八抬大轿去侍郎府提亲,想来你爹也不会再有异议。」
我傻了眼,第一反应是,他终于决定要娶我了?第二反应,什么,他还要考?
我急急道:「你不是已经考上进士了吗?很不容易了,可以做官光宗耀祖了。」
他却摇了摇头,非要考状元不成,说那样才能给我安稳的幸福。
我说不过他,心想人上进总是好的,只好点点头说支持。
他总是利用我的关系谋私,我硬着头皮帮他扛了多少顿骂,还得了个败家女的绰号。
可我没想到他说的再努力一年,竟是拿着我的钱去买通主判官,妄想直接进入殿试。
偏生那判官是个刚正不阿的主儿,当场一拍惊堂木,将他拿下,关押府内,并向上禀报。
圣上最恨贪污受贿,龙颜大怒,顾檐书很快被下了大狱。
我向来人脉广,连天牢里也有我以前走街串巷的狱卒朋友。
那晚我穿着夜行衣,偷溜进牢房,看到受过刑的顾檐书,眼泪刷啦一下就下来了。
「书生,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他嘴唇哆嗦,满身是血,从铁栏中伸出手握住我的手。
「救救我,秋烟,你一定要救我。你说过,咱们一起远走高飞的。」
在潮湿阴冷的大牢里,我心软了,不假思索答应:
「好,我想办法救你。」
本以为是花点钱串串关系,就能找个死囚当替罪羊过去,哪成想我认识的狱卒告诉我说:
「此番龙颜震怒,顾檐书将秋后问斩,圣上还要亲自监斩,以威慑不良之风,想替罪……怕是难啊。」
我听得心惊胆战,毛骨悚然,不由得将下唇生生咬出了血。
我没想到贿赂考官会这么严重,甚至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那,那我雇点江湖游侠,劫狱行不行?!」
那位狱卒翻了个白眼,用看残障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用眼睛在说:
这里是天牢。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我失魂落魄地回府去,脑海中重复着狱卒刚刚的话:
「要论这世间还有谁能救他,就只有两个人敢劝……圣上最宠爱的长公主和最信赖的右相大人。」
我与长公主素未谋面,还听说她脾气又臭又暴,自是不可能。
而朝中最有威望最期许能帮到我的人,只有右相周时晏。
以我活了十来年简单的闺阁女子头脑,我看了看自己,身无长物,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这副美貌。
于是,那一晚我挑灯夜读,研究了几晚上《金瓶房中术》。
那避火图上的花样,不过就那三十六式,我都记住了。
我对着照花镜,摸了摸自己的脸,紧张地屏住呼吸。
那些爱嚼闲话的人曾说过,我这副容貌,一看就是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那我便偏要试试。
3
那日重阳节,阖宫家宴,所有三品以上王公大臣及小姐夫人都会前往。
父亲作为礼部侍郎,也有参宴资格,然而按照规矩,他只带大夫人和嫡姐去。
我早早就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提前打点好一切,混进了宫廷戏班子,在一出黄梅戏里演观音。
那个观音只需要站着唱一两句,我早便通习了许多遍,不会露馅的。
皇宫当真富丽迷人眼,自琼林宴来过那么一回,这还是我第二次来,又是大相径庭的光景。
我混在戏班队伍里,偷偷往那边瞥。看到了大夫人和洛春梅,都昂首挺胸,像两只骄傲的母鸡,踱步进殿。
「吉时已到,开宴——」
宴席开始后,我在后台紧张地等候,祈祷着老太后不要点这出戏。
结果,太后还是点了这出老生常谈,黄梅戏《画观音》。
我只好穿着观音的戏服出场,水蓝色宽襟衣与逶迤拖地的水袖,脸上浓重的粉墨,掩饰着我的局促。
整场演出,我都偷偷盯着座下的周时晏,见他依旧八风不动,神态如常,想来是没有认出我。
「好!唱得好啊,赏。」
太后凤颜大悦,当即要行赏,我刚松了口气,便听到她说:
「那个扮观音的小娘子,看着灵动的很,哀家意犹未尽,再给哀家唱一段吧。」
我愣住了,居然让我再唱一段,可我就会那两句,什么都不会啊。
这厢,周时晏从位上站起,好心说话替我解围:
「启禀太后,正所谓食不过三,看戏也是如此。太后若是喜欢这出戏,可先放一放。依臣建议,不若让这位戏子好好休息,先看一场陛下精心训练的徽剧班子……」
老太后听戏听得高兴,也把让我上去再来一段的事情给忘了。我是始松了口气。
晚宴散去后,我紧紧跟着他,进了一处偏僻的回廊。
他转身淡淡睨着我,似早已料到。
我则继续捏着嗓子,施施然行了一礼。「多谢大人仗义相助。」
「不必客气。」他点点头,拂袖就要离去。
其实我也并非没有想过直接求他,只是怕替别的男人求饶,他会吃醋。
可当我看到周时晏冷峻的脸庞时,我却忽然紧张了。
毕竟,在他眼里我恐怕还是个“逾了二十也嫁不出去”,而乖乖束手就擒的家伙。
早晚是他的掌中之物。
可是对我来说,要是没了顾檐书,那可是天降的香饽饽飞了。
「右相大人留步!」
我攥紧手中的袖帕,捏着嗓子唤了他一声,本来想借着戏子之名先把他勾搭上手。
可是,他盯着看了会儿我的眼睛,居然在浓重的粉墨下认出了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气愤地红了脸。
「我识得你的眼睛,你的身段,方才席间时我便已将你认出。」周时晏好整以暇道。
可恶,没想到被他看穿了,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于是,我故意装醉,弱柳扶风地扶额,倒进了男子衣香淡淡的怀中。
周时晏明显有些讶然,外面常有奴仆穿梭而过,他低声对我说:
「二小姐醉了。」
他嗓音沉冷,触及我的脸时仍是不敢看。
我则眨巴着眼睛凝望着他。
我头一次发现他的五官这样好看,弱冠之年的男子,明晃晃的温润,和悬于窗外的圆月可争辉。
周时晏靠近着我的胸腔怦然如雷,声音渐低:「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那是戏本子梁祝里的台词,表达的是缠绵情意,而今我恰好穿着观音戏服。
我勾住他的脖颈,毫不犹豫吻上了他的唇,柔声道:
「那从此便敢看了,除了心,我全都属于大人。」
没想到,他下意识的呼吸一窒,紧接着,毫不犹豫反吻了过来。
唔……得,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睁开眼悄悄去看,见他双眸紧闭,仿佛自己在做着什么亵渎神明的行为。
一吻绵长,直吻到双方透不过气方肯罢休,他才微喘着问我:
「你是偷跑出来的?」
「嗯。回去后他们肯定要打我,我要跟你回府。」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沙哑道,「好,我带烟烟回家。」
我不知道周时晏那时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思,也许他早就知道我此番动机不纯,可却一句话没有再问。
马车载着我们回到右相府。
说来可笑,虽然我们如此熟了,可碍于种种礼制的枷锁,我从来没有来过这儿。
他让我去围房卸妆沐浴,然后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其实折腾了一天,我也很困了,可我没忘了正事。
我在洗得香喷喷后,趁守夜的奴仆打瞌睡,偷偷溜进了他的寝房。
当周时晏迷迷糊糊正睡着的时候,突然被子一扭一扭,很快我钻进了他的怀中。
他很显然被吓了一跳,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你……」
我躲闪着他的目光,心中只想着有了肌肤之亲的话,那他就有可能帮我冒这大不韪,帮我救出书生。
于是,我飞速地抬起头,在他下颌落下浅浅一吻。
直到倾身吻上他的一瞬间,我脑海里想的还是顾檐书。
他将我从被子里捞出来,拦腰抱起,我则直接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心跳砰砰。
说实话,虽然研究过那本《金瓶房中术》,可我还是个未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
既然有求于人,那我……主动一点?
衣衫从肩头浅浅剥落,滑至于腰间,招摇着似雪肌肤,尽态极妍。
那是汴都城里多少男子都梦寐以求的旖旎风光。
他愣住了,想来是没见过主动脱衣服的女子,伸手下意识想替我合起,却被我死死摁住。
我听到周时晏的呼吸愈发粗重起来。
「烟烟。」
「嗯。」我心跳也砰砰,羞声答。
他沉声唤我:「你可曾想过,明天会不会后悔?」
我脸颊染血似的绯红,一不留神从嘴里溜出来实话。
「我不后悔,我就是想睡你。」
4
说这话时,还不着寸缕在他面前,我看到周时晏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
他温柔地将我推进床榻,我陷进软糯糯的被子里,被他亲了又亲。
他怜惜地挠挠我的脸颊,压声道:
「口气不小,小小年纪跟谁学的?」
当他开始情动,带着冷木调的气息再度欲扑过来时,我终于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坏了,好破坏氛围。
但是突然好困好困怎么办。
我不忘在困得眼冒金星的时候,贴近他耳边嗫嚅道:
「顾檐书下了天牢,小周大人,只要你能帮我救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周时晏并没有十分意外,而是在我困得合眼时,起身,并替我掖好被角。
我在迷迷糊糊听到他在说:
「烟烟,你这样考验我,焉知身为君子,也不是没有情,没有欲。」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不然……」
他低低凑近我,呼吸近在咫尺。
「下次还敢。」我不服气地咕哝了一句。
周时晏轻笑了笑,摸了摸我的脸颊,旋而离去。
我在右相的床上睡了一夜,这张刻有“御赐”二字的金丝楠木镂花床,独属于周时晏,当真是抵赖不得。
于是翌日,所有人都以为我俩睡了。
「你听说了吗,昨夜右相临幸了一个从宫里带回来的戏子。」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府上的嬷嬷说亲自瞧见那扮观音的小娘子被大人抱下马车……」
我被府里奴仆们贴墙角的嘀咕声吵醒时,已是日上三竿。忽而心头一咯噔,生怕昨夜自己没有说清楚。
听府中人说,周时晏去上早朝了。那些仆役们好声好气地巴结:
「这位姑娘,您可是咱们丞相大人第一位召幸进府的女子,真是好福气啊。」
我不声不吭,麻利地从床上跳下来道:
「这个点该下早朝了吧?我要去找周时晏。」
正火急火燎走到照壁外时,却迎面望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戾气十足。
我心瞬间一凉,看来我的心腹侍婢也被屈打成招了,告诉了他们我的行踪。
我听到洛春梅得意的叫唤:
「洛秋烟!你这贱胚子。」
父亲气急败坏,正和洛春梅一起冲进相府里来,说要打死我,声称我有辱家门,败坏门风。
我知道他并不疼爱我,更喜欢嫡出的阿姐,所以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今日站在这个位置的若是洛春梅,必不是这番光景。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真是家门不幸,勾搭朝臣勾搭到人家家里来了,还假扮戏子,今天我就来清理门户!」
父亲怒极,猛然拔出佩剑,直指我的颈项。
洛春梅则上前一脚踹上我的后膝,狠声强令我:「跪下!」
我吃痛,被推搡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们。从父亲将我和我娘放在南州寄养多年开始,我这个女儿,就是他的耻辱。
「住手!」
刀锋划过我的脖颈,洇出几缕血痕,身后传来男子冷戾的呵斥。
他看着我父亲,走过来挡在我身前,抬起袍袖。
修长的手指贴着冰凉的剑尖,轻轻一拨,宝剑砰然掉落在地上,发出“呯呤”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冷冰冰地质问:
「国相府岂能容你放肆?」
父亲一时震惊,踉踉跄跄退后了几步,嘴里仿佛还嘟囔了些什么,最后结巴道:
「参、参见右相大人。」
父亲咬了咬牙,「微臣的确不该贸然擅闯您的宅邸,只是小女实在可恶,勾搭朝廷命官污了您的清誉不说,还毁了我们洛府的名声。」
「我没有。」我反驳道。
这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洛春梅雄赳赳上前,一把攥住我的手腕,粗暴地将我衣袖扯开,露出手臂。
「哼!还狡辩呢,父亲大人请看,她这小贱蹄子必然连守宫砂也……」
那截盈白如玉藕般的小臂上,衬得一颗鲜红的朱砂痣格外明晰。
洛春梅和父亲双双愣了神,紧接着是汗如雨下,跪伏在地上。
周时晏冷哼一声,未曾再看他们,一步步迈入府。
「昨夜,是本相思念烟烟,思之若狂,故特遣人接她来此,品茶下棋,虽有失礼之处,可并未逾矩。」
他一侧长袖背在身后,如高岭之石,冰凉地睨着地下瑟抖的男人。
「况且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也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娶她为夫人,洛侍郎究竟有何异议?」
「难不成,是嫌我相府高攀不上你这礼部侍郎的门楣?」
他语如连珠炮一般,惊得父亲和洛春梅脸色惨白,匍匐在地上不住求饶。
周时晏最后说,看在是我嫡姐和生父的面子上,姑且宽恕一次,只罚禁足一月与手抄《佛母经》百遍,下不为例。
当撵走了二人时,我眼睛还红红的像个兔子,在地上直直跪着不肯起身。
周时晏转身看我,叹了口气。
「我早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是求我去救顾书生。」
我怔怔仰望着他,原来他从头到尾都能轻易洞穿我的小心思,却还在配合我幼稚的做戏。
他认真地问我,如果这次我真的委身于他,顾书生还会珍惜我吗?
周时晏的疑问不无道理,毕竟传统对女子的贞洁十分看重。
我轻咬下唇,不假思索道一句“他肯定不会在乎”,心头却咯噔一下。
其实我也不确定,书生对我的感情到底到了哪一步,到底有没有像我一样,愿意豁出命救他。
「你想要什么,以后跟我说就是了,不必这样委屈自己。」他轻擦了擦我的眼角说。
为了避嫌,也暂时无法回家,我决定出去寻个客栈住几天避避风头。
出门前我一步三回头,终于在最后一步顿住了脚步,忍不住问周时晏:
「小周大人,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仅仅是因着年少青梅竹马之谊,就卖我这通天的本事,愿意为我去舍身救死囚?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久到我都怀疑他眼睛出问题了,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周时晏这才揉了揉眼睛,笑得十分勉强,温声说:
「因为烟烟是我亲口认下的妹妹啊。」
可我分明听出他语气里的落寞与失意。
5
周时晏最终还是成功救出了书生。
具体他如何劝动皇上收回罪诏,同意释放了顾檐书,我不得而知。
但我知道必然是费尽了缜密心思。
结果,顾檐书出狱后,竟大肆宣扬自己与右相之间“过命的交情”,满口侃大山,丝毫不顾及我的名节和感受。
以至于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礼部侍郎家的二小姐,为了救老相好的,爬上右相大人的床……
“风流丞相俏小姐”,一时成为茶肆酒楼的闲谈,能多难听就多难听,能多香艳就多香艳。
「书生!我终于把你救出来了。」
当我再次见到他时,依然是满心欢喜。
我以为我们的感情足以抵得过任何风言风语,结果,他怒斥我“委身”右相的一夜,嫌恶地说:
「秋烟,我没有说过希望你以出卖身体的方式来救我,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出卖……身体?我愣住了,笑容凝滞在嘴角。
可我一介不受宠的庶女,无权无势,你要我救你,我用尽我的全力想办法,只有以色事他人。
走投无路的我,还能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吗?
我本来还想告诉他,其实周时晏并没对我做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因气得哆嗦,变成了:
「对啊,是又怎样,你报官抓我啊。」
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想起从前顾檐书对我说过的话。
他说,他娘在世时要求他一定要娶一个完璧的好姑娘,方对得起列祖列宗。
果不其然,顾檐书脸憋得通红,像被踩痛了尾巴的狗,冲我吠叫:
「你这是有辱家门,不、不守女德!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子。」
他气愤地拂袖离去。
那几天我还曾后悔,绞尽脑汁苦想怎么挽回他,却忽然在长街上听到了一则消息:
——我心心念念救出来的书生,转而要当公主驸马了,择日大婚。
原来,真正救他性命的不单单是周时晏的劝动。
最关键的人,是长公主。
长公主早在翰林院见他当进士时,就对顾檐书一见倾心,欲招其为驸马,圣上拗不过她的请求,这才放了他。
我怔怔然听着,握紧了手中的丝帕。
那日公主成婚,长街上,花车游行,我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顾檐书。
他头戴乌纱帽,身穿簇新的驸马装,在扫视人群中,发现我时,居然还闪过一丝落寞。
他终于实现了从前对我发誓的目标,他说要通过自己的能力,“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可他再不是我心目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我被这一瞥生生刺激到。大宴宾客时,找机会混进了公主府。
在一处角落,我红着眼眶,抓住他的衣领质问:
「你不是说功成名就后就来洛府提亲吗?你不是说此生绝不负我吗?怎么,如今全都不算数了!」
顾檐书皱着眉头,松开我揪他的衣领,抚平上面的褶皱,平静道:
「人往高处走,更何况那日琼林宴遥遥一见,我就对长公主一见倾心,早就看不上你了。」
我是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何尝对我有过半分真心。
出身寒微的他一心想着的不是考取功名,却是走捷径。
而我就是他向上辞着的台阶,掏心掏肺供养他的冤大头。
那晚我蹲在公主府花坛边,望着洞房夜花烛长明,承恩半夜,声声婉转,心如刀绞。
夜半我终于听不下去了,因为身手敏捷,哭着翻墙出了公主府。
我没地方去了,洛府不欢迎我回家,我只能去了周相府。
结果,回去时正巧听到小厮说,周府居然要和洛府联姻。
听闻父亲已经来谈了,为了挽回右相的好感,保全他的仕途,说“丞相既有修好之意,何不与我嫡女联姻?”
「小女洛春梅,年方十八,正当妙龄,可谓琴棋书画皆通,比之那不成器的庶女,不知道要强多少……」那小厮捏着嗓子给我学。
的的确确是父亲惯用的腔调。
我去到周时晏面前问及时,顺手给他倒了杯茶,他却愣住了。
他棱骨分明的手指在茶杯上转了又转,似憋着笑似的,继续说:
「嗯,洛府今日确实派人来与我说亲,我也的确有与洛府联姻的意向。」
「你又不嫁我,还不许我娶别人了?」
「谁说我不嫁你。」我哭哭啼啼,竟是不假思索嘟哝了这么一句。
看着周时晏将茶一饮而尽,我心一横,更加下定了决心。
那又怎么样,他要娶洛春梅又如何?
顾檐书都可以睡长公主,那我偏要睡这朝野上下最尊贵的男人,万千人仰慕的周相。
我仰起清澈的眸子,第一次庆幸自己有副足以迷惑的容貌,以至于在下药时都未被他察觉。
「我坏透了,小周大人。」
「我要吃了你。」
6
他此刻还浑然未觉正在发挥的药效,而是摸了摸我的头,一双清冷的桃花目让我心神一跳。
「傻丫头,我说的与洛府联姻,当然是二小姐洛秋烟。」
我停止了啜泣,似是不确定,傻傻地问:
「那你是两个都要娶吗?」
周时晏沉忖了片刻,定定地握紧我的手,语气沉笃:
「我这一生,所盼之人不过一个你罢了。愿迎为正妻,执掌中馈。百年之后合于一坟,亦不算辜负。」
我闻言猛然颤动了下。
从少时至今,周时晏同我表白心迹过多次,可那时我满心满眼只有那个书生,对他的告白置若罔闻。
原来也是这样动听,这样的缠绵忧伤。
可这次,我却不争气的哭了,也头一次争气地将他推倒在榻上。
无论我是否对他真心,可周时晏却是在掏心掏肺的喜欢我,就像我从前对顾书生一样。
这世间不该有这样一种弥足宝贵的喜欢,总是被辜负,被践踏。
…
被我折腾了半夜后,他嗓音已经沙哑,唇角却勾着莫名的恣意。
他问我,烟烟现在可以嫁我了吗?
我说:「你帮我报仇,我就嫁给你。」
那时我一心还沉浸在仇恨中,以至于看到榻上鲜艳的落红,竟也没有丝毫波澜。
我总觉得这是我欠周时晏的。
我在周府直接住下了,反正父亲也不收留我,他这些天忙着洛春梅出嫁的事情,根本无暇骂我。
没错,洛春梅要出嫁了。见右相不要她,父亲就想为她攀上左相的高枝。对方是左相的儿子伯亦。
农历十月初七,黄道吉日,父亲差人叫我回去送嫁。
「你自己自甘堕落,没名没分住在人家府上不要紧,别耽误了你姐姐的好日子!」
他让我在嫡姐出嫁前,伺候她洗脚。
之前在府里她都以嫡庶尊卑为由欺负我,让我给身为长姐的她洗脚。
我不语,只娴熟地给她脱下那对小鞋。
白白嫩嫩,却像个羊蹄子似的三寸金莲。是洛春梅最引以为自豪的。
而我因为是庶女又因娘亲早逝没人管,自己偷偷放开裹脚布,成了天足。
「妹妹,当了我这么多年的洗脚婢,如今我要出嫁了,还真有点舍不得你。」
洛春梅边笑嘻嘻,一边摸着我的脸,问我要不要跟过去当通房丫头,以后还能抬我做姨娘。
我皮笑肉不笑,拨开她的手:
「不用了,左相府乃是名门,不敢高攀,这等好福气姐姐还是自己收着吧。」
父亲利欲熏心,费尽心机让洛春梅嫁给了左相的儿子当正妻,只因父亲觉得攀上左相就是实打实的靠山。
殊不知左相最是一毛不拔——这是周时晏以前告诉我的。
洛春梅出嫁的那一日,我在角落里磕着瓜子,看着她敲锣打鼓地出嫁,得到了嫡女的体面和幸福。
我的眼睛渐渐被大雪模糊,思绪也在寒风中悄然封存。
权利当真是个好东西,人人都喜欢往上攀附,往上爬。
可我从始至终不过想要一份安稳的爱,聊以渡过余生而已。
天空降临初雪,一柄油纸伞不偏不倚盖在我的头顶。抬头一看,来人是周时晏。
他长睫上沾染了雪花,将他的披风盖在我身上,小心系好扣结:
「我来带你回家。」
与他相携离开时,我回头看到了人影阑珊处,作为宾客来参加嫁娶的长公主驸马。
顾檐书此刻正隔着愈来愈浓的风雪,静静观望着我,辨不清神情。
恍惚间依稀见到少年身影,却不再与今时今日重叠。
我忽而侧过头,不假思索推落身边人手里的油纸伞,踮起脚尖。
并在周时晏的错愕中,搂住他的脖颈,倾身吻上他的唇。
余光中我看到顾檐书在角落攥紧了拳头。
长吻结束,我轻喘着与他鼻尖相碰,却倏然望见他眼中的犹豫。
「烟烟,你到底是在气他,还是在伤我的心?」
见我摇了摇头,周时晏语气落寞,低声对我道:
「至少能证明你心里有他,在乎他的感受。」
我忽略了周时晏眼中的不安,那时一心想的只有:
不,这次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让顾檐书付出背叛我的代价。
7
周时晏的陷害很管用,也履行了帮我复仇的承诺。
很快,顾檐书就因为长公主“误会”他去逛烟花柳巷,被公主无情地甩了,赶出了公主府。
在他失魂落魄,正沦落街头时,我假装好心好意收了他。
我收了他当家奴,周时晏则命人将他关进柴房,施刑折磨他。
可我发现看到满身鞭痕的顾檐书时,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抽痛。
鲜血似凋零的花一样,绽出凄美又令人胆战心惊的颜色。
我掐起他淋漓的下颌,心中狠狠一痛:
「我曾经也幻想过,等你中举回来,我们一起琴瑟和鸣,儿孙满堂。书生,你何故要负我?」
可到头来,一颗真心到底是抵不过一纸驸马诏书,半生荣华富贵。
然而,沦落至此的顾檐书却告诉了我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说他其实是罪臣之后,为了隐瞒这个身份,才不得不利用我,多番谋私。
他嘴里滴着血,颤巍巍说:
「我对不起你。但罪臣之后这个头衔,会随着我的血脉代代延续下去,秋烟,我配不上你。」
我轻嗤笑了笑,满心苦涩。
他这话说的真是矛盾。配不上我,难道就配得上公主了吗?
他之所以如是说,无非是在为自己的背叛找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罢了。
日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我一直住在右相府,南方的战事却如火如荼起来。
洛春梅原本刚当了左相长子的新嫁娘,因为长子被急召前线,走马上任,新婚当夜未行周公之礼就走了。
结果,她在左相府住的这段时间,不过两月有余,居然怀了孩子。
有此等大事发生,身为庶妹我自然要回府看看热闹。
当我偷偷混进洛府时,却见洛春梅蓬头垢面,哭着向父亲倾诉,说是左相那老头玷污了她,还勒令她不许说。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呐!」
父亲捶胸顿足,气急之下竟是一口老血吐了出来,当场晕厥。
最后,碍不过外头风言风语传的厉害,洛春梅被逼无奈,只好重新嫁给了左相为妾。
更不知那上了战场的无辜长子,回来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成了父亲大人的新宠,会是何等心情。
不得不感慨一句造化弄人,自恃一定是正妻的洛春梅,却当了她最看不起的妾。
而最卑微被人瞧不起的我,周时晏却要迎我为唯一的正室。
周时晏握着我的手说:
「烟烟,你喜欢热闹,我们就在年节前成亲可好?一直到新岁,便可一直热闹下去。」
我答好。他知道我喜欢热闹,不是因为喜欢那嘈杂冗乱的环境,而是自小孤零零在南州住时,最盼望的就是这些热闹的节日。
每逢上元、中秋,总有漂亮的烟火和难以名状的幸福。我想,不幸的人被千万人的幸福包围时,大约也是幸福的。
我希望在自己的新婚之日,热热闹闹当一回万众瞩目的新娘。
就像洛春梅风风光光出嫁时一样。
他吻了吻我的手指,含声道:
「你放心,本相迎娶夫人的礼制,必然比他们添上数倍。」
然而,我们的婚事因为愈发焦灼的战事而向后推延了,周时晏身为右相,常常忙得三五日才能回一次家。
而这时,征兵也开始了,此刻已为周府家丁的顾檐书,在做完苦役后,弱弱地请求我:
「我想去前线打仗,保家卫国。」
他主动请缨去往前线,到底是真想去保家卫国,还是想借机逃离,不得而知。
我不欲理会他或真或假的心思,遂随他去了。
临行前,顾檐书告诉我他口中的真相,当初我父亲曾要求他离开我,好让我以后安心嫁给安排好的人家,为父亲升官发财铺路。
顾檐书则收了我父亲一百两银子,给他身为罪臣的父亲作为殓葬之费,偷偷下葬。
我心中一惊,神情依旧是无波无澜,站在府外送他离开。
顾檐书离开后,府外有两个民妇在窃窃私语。
其中一民妇说,「这不是当初洛府里那个喜欢倒贴公主驸马的女子吗?竟然又勾搭上了右相……」
「付出太主动的女人,终究不被珍惜,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我懒得理会,准备关上门回府,见到了下朝回家的周时晏。
他玄色的靴踏在青石板路上,威压已然袭来,满府扑压压跪成一片。
那俩民妇一哆嗦,连忙跪倒在地上。
一双大手紧紧搂住了我的腰肢,周时晏贴在我的身后,凉声道:
「他不珍惜,自有人会视若瑰宝。」
8
那日在相府门前乱嚼舌根的人,于次日被发现横死在了街头,说是冻死了。
周时晏并非温良恭俭的大善人,他的温厚只在待我时流露,于外,他还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宰相大人。
而长公主通过各种手段,很快就得知了顾檐书被陷害的真相,想寻回驸马,却发现驸马上了前线战场。
一时怒极,她就联合党羽向圣上进谗言,把右相周时晏贬谪到了南州。
南州是我们儿时为邻,共同生活过的地方。没想到重逢南州,是以这样的形式。
他倒是坦然,捏了捏我的掌心笑道:
「这倒是正好了,我原以为告老还乡之后才有机会再回南州,如此乐得清闲,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如何?」
周时晏带我回到了他儿时住过的宅邸,如今门庭紧闭,或许是在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在院落的梨花树下,他挖出了一翁物件,打开来看,里面有我送他的小木马,还有他情窦初开时写的告白纸条。
“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识在前生。”
我们是好友,那时我戏称他为闺阁密友,他也不恼。后来他被父亲送往杭州苦读,以家书为名,跟我互通书信。
这些书信也尽数在这里:
一张机,春雷一声惊天地,恍恍光阴如梭去,芭蕉雨里,乱红飞去,不及故人心。
两张机,素笺落墨点思意,此情遥寄吾知己,一处相聚?几多别离,推窗风送信。
…
周时晏说,那时候我是他青葱岁月里唯一的一束光。
下学堂的时候,别人都笑话他木讷不跟他说话,只有我,因为同样不合群,在他面前又唱又跳,逗他开心。
随着我眼前一阵模糊,往事纷至沓来。
那时候我才八九岁,每次看到周府的那小厮鬼鬼祟祟探头探脑,我就麻利地跳下墙头,取他寄来的信件。
三张机?我歪着脑袋想很久。
再含到嘴里润一润我生涩的毛笔头,绞尽脑汁,开始给他写回信。
那时粗心大意的我,读不出小周大人信里的含蓄情意,只当是知己。
我用目光一遍遍阅读着那些信笺,忽而侧过头问:
「小周大人,你喜欢我,是因为我的容貌吗?」
他轻刮了下我的鼻尖,说:
「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都不及我初见你。那个满嘴鼻涕泡,在梨花树下追着我跑的小丫头。」
我不禁红了脸。虽现今被称为京城第一美人,可年幼时假小子一样的我,委实与美貌丝毫不搭边。
原来从那时起他便蓄谋已久。
不料周时晏却长叹了一口气,倾身环抱住我,好像随时随地怕我逃走。
「烟烟,你说你心悦顾书生时,我本以为,此生能留下的不过这一翁家书罢了。」
当再被提及顾檐书这个名字,我敛眸,发觉心中再无起波澜,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放下了。
只可惜心悦君兮,君不配。
孟春二月初三,黄道吉日,南州大街小巷,鞭炮齐鸣,十里红妆。
周时晏请了汴京城最心灵手巧的绣娘,三十人绣了整整一月,才将这件凤冠霞帔绣好。
他予我整个汴京城都不曾有过的最盛大的婚礼,南州民风淳朴,不似汴京的八卦之风盛行,只有人人竞相祝福。
他八抬大轿娶我为妻,喜糖见者有份,府上歌舞升平。
洞房花烛时,他与我夜夜笙歌,连日承欢了七夜,令我几乎无法下榻。
然而,我知他心系百姓,绝不可能只甘心待在这南州,耽于儿女情长。
我也不光是个只知撒娇撒痴的花瓶,他待我好,我自然也要想办法帮他洗脱冤屈。
我偷偷利用朝廷的告密制度,联系从前我认识的众多无名小卒,暗中搜集证据,写了告密信给皇帝。
里面全是那些进谗言陷害他的小人的证据。
果然不出所料,周时晏很快就被官复原职,我能感受到他是由衷的高兴。
州司临门,急于星火,令他立即奉旨回汴京上任。
临走的前一夜,我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我皱着眉头,打开那纸条一看,发现是前线的将士带来的求助函。
大致意思是,顾檐书现在通州府前线,身受重伤,性命垂危,而他因其才略,担任重要的谋士,需要帮助大军研究战术。
通州……离我现在所在的南州不过一城之隔。
他受的那伤在腹部,军医有办法,那就是用蚕丝线缝合,苦于蚕丝线在大睢极其罕见,无处可寻。
而他们打听到,我恰好收藏有一条蚕丝雪锦。
9
我最终还是没忍住,孤身一人快马加鞭去了,晾下了准备回京上任的周时晏。
他仿佛一切都提前知道一般,明明知道我会走,还是在屋里没有出来相送。
周时晏大抵是生气了。可人命关天,事关前线军机,我不得不去。
另则,我也有话想对顾檐书说。
几经辗转,到大军营内,我看到他在简陋的床上奄奄一息,腹部上插着箭。
我将蚕丝雪锦递给军医,待会他将拆下蚕丝线,为顾檐书拔剑缝合。
他沙哑着嗓音向我道歉,我沉默不语。
「秋烟,没有想到你还会来看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实我爱过你,可我无法放下一切去爱你。」
我漠然睨着他,他脸颊上纵横的伤疤,是这段时间的颠沛流离。
「纵然你舌灿莲花,可你对我的欺骗和伤害,我又何尝不无辜?」
他是罪臣之后,我是被遗弃在外的官家庶女,我们本可以惺惺相惜,靠一份真心安度余生。
可他的爱太过于自私,亦或者,他从来都不曾学会爱别人。
他只爱他自己。
我献出了那条价值连城的蚕丝雪锦,军医为他缝合好了伤口,最终保住了性命。
我做这件事,只算是慰藉他保家卫国的苦劳。于情,却不再有半分。
离开军营准备回去的那一天,我在附近的草丛里发现有周府的暗卫。
原来,周时晏一直派人在暗中保护我,他们还给我带来了一辆马车。
他早就洞悉了一切,可就是不拦着我,任凭我自己选择。
「夫人,右相大人他就是嘴硬,我们都快看不下去了,您这次要是真走了,大人必然会伤心欲绝的。」有暗卫撇了撇嘴,忍不住告诉我。
我迟疑地掀帘,打开马车车厢。
他以为我会和顾书生远走高飞,还给我塞了满满一车厢黄金和我最爱吃的牛舌饼。
我忽而破涕为笑。
周时晏对我的偏爱,偷偷用尽全部力气,却不向我索求一丝一毫,只要我欢喜,他便心甘情愿。
免我忧愁,免我惊慌,免我颠沛流离。
那不就是我心心念念苦觅的良人吗?
…
这一场战事很快结束,天下大变。圣上退位为太上皇,少帝登基,改年号为启初,右相周时晏被亲命为摄政王。
三月小阳春,梨花初绽的清晨。
他本来要回京上任,在岸边等船时,却迟迟不肯上船,一直眷恋地回望着南州城。
我在耳边溪水潺潺中,屏住呼吸,悄然步至他身后的隐秘处。
「大人,快走吧。」船夫催促道。
那边传来一阵执拗的声音:
「再等等,再等等,我想等我的夫人一起上船。」
他神情忧郁,低着头,踢走了岸边的一粒小石子。
「您都站了两个时辰了,哪家的夫人这么任性?再耽误,恐误了时辰,圣上降罪啊……」
我看到周时晏嘴唇微微哆嗦,似是埋着极大的委屈,一声不吭。
不禁轻笑,唤道:「小周大人!」
在那棵棠梨树下,他怔怔回过头时,满头都泛着梨花气,不知是站了多久。
衣袂轻拂,天青色素裳一角掀动,绽露一角苏绣的棠梨。我就这样静静朝他走来了。
那一对望大约是有千言万语,再重逢,竟是无语凝噎。
周时晏终于反应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我,仿佛在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哽咽道:
「烟烟,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得到后又永远失去你。可我更希望你做遵从本心的选择。」
我分明瞧见他眼里喜极而泣的泪花。
傻瓜,今生今世,我都只有你一个啊。
我笑了笑,踮起脚尖,拂去他肩头飘落的花瓣,对上他一双深邃目光。
「小周大人,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