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福安(完)
发布时间:2025-07-27 22:04 浏览量:1
我叫福安,像是一个下人的名字。
可我姨娘常常说这名字取得好,一听就有福气,能长命百岁。
也倒真被她说中了,福泽绵长,长寿永安......
1
我爹年过而立,家中一妻三妾,可除了大夫人生下一个女儿外,再没有一个人能诞下子嗣。
那年冬天,大夫人将我姨娘买了回去,给我爹做了第四房小妾。
也是这年冬天,姨娘怀上了我,她生我生得艰难,他们都说是我太狠,吃尽了姨娘的血肉,才导致姨娘难产,一养就是三年。
父亲从不喜我,我知道,他想要个儿子。可惜我不是。
所以,姨娘拼死为他生下一个孩子,也没得到任何奖励。
我五岁那年,姨娘又怀上了,大夫人特意请了好几个大夫,他们都说我姨娘这次像是男胎。
父亲一高兴,把我姨娘抬成了侧夫人。
我知道的,父亲不该这样做,我和姨娘的日子越发艰难了。
还是冬天,弟弟出生了,可我姨娘还来不及见一面,弟弟就被抱给了大夫人。
所有人都在恭喜,说大夫人给我爹生下一个儿子,连父亲也连连说「夫人辛苦了」。
姨娘继续日日请安,大夫人却坐起了月子,夜里,我问我姨娘:“姨娘,弟弟不是你生吗?为什么变成了大夫人?”
姨娘流着泪,紧紧地抱住我,她说:“福安,那是大公子,姨娘没这个福分。”
那时候我不懂,长大后才知,姨娘那时有多绝望。
弟弟五岁时,有一日,姨娘不知何处又惹恼了大夫人,被她罚跪,他居然敢拿脚踹我姨娘。
此刻,我全然忘记了姨娘的告诫,直接将他推开,并大呼:“你怎么可以动手,那是你亲姨娘啊!”
如果我知道只是这样一句话就会让姨娘丢去性命,说什么我都不会这般冲动,可是,已经晚了.…
父亲说,姨娘与人私通,死有余辜,他特意将我带去,让我亲眼看着姨娘被下人乱棍打死。
多狠的父亲,多狠的丈夫啊!
那是我这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我大病一场,不记得前尘往事,只是见到二姨娘的第一眼便将人抱住,不愿松手。
父亲说:“既然福安喜欢,以后她便是你姨娘了.....”
2
“姨娘,今日怎么这般热闹?”
姨娘手中针线活不停,看着我百无聊赖的模样,直笑:“你莫不是又忘了,今日你大姐姐回来了。”
我眼睛一亮:“大姐姐?”
她上回回家来,给我带了好些东西,都是我不曾见过的。
大姐姐有福气,嫁了一个好夫婿,姐夫受八王爷器重,前途无量。
据说大姐姐在京城住的是大宅院,比整个陈府还要大,真想去看看。
“姨娘~”我摇了摇姨娘的衣角,她哪里会不知道我的花花肠子。
“去吧,莫要冲撞了大夫人和大公子。”
姨娘话未说完,我一下蹿了出去,边跑边道:“知道了。”
哪承想还未跑几步,便与一人撞了个正着。
“哎呦,二小姐当心。”
我瞧见来人。是大夫人房里的刘妈妈,她平日最不给我好脸色,此刻竟也满脸堆笑:“二小姐,大夫人正请您过去呢。”
我笑得天真无邪:“是大姐姐找我?”
刘妈妈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却依旧堆笑道:“二小姐聪慧,快跟老奴走吧。
若是姨娘知道,今日过后,我与她再难相见,怕是她也不会让我出门吧.....
可惜,有些事情,她也阻止不了。
大姐姐依旧送了我不少好东西。看着我的脸更是直直地夸赞:“一眨眼,福安也已经是大姑娘了。”
大夫人也是直夸:“是啊,咱们福安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我们福安。”
我则把玩着大姐姐给我的小玩意儿,一直赔着笑脸,不多时,便叫我回去了。
3
夜里,父亲罕见地差人将我叫去了书房,姨娘惴惴不安,不知道他这是何意。
“你去回禀老爷,二姑娘换身衣裳,稍后便去。”
见人走了,姨娘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福安,你父亲怕是.…怕是......”
姨娘不敢说,可我确是知道的,我已到了该成婚的年纪,无非就是父亲为了权益,打算将我许配给了哪位达官显贵罢了。
“姨娘,莫怕。”
我来到书房,父亲早已等候多时,我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见过父亲。”
“嗯。”
印象中,他从未与我独我独处,此刻他见我竟也不知该说什么,生硬地与我扯些家常。
“近来可好?”
“女儿一切都好,谢父亲关怀。”
一阵不算太短的沉默之后,他终于不再绕弯子,故作慈爱,望向我道:“如今你也到该成婚的年纪了,你大姐在京城给你物色了一门好亲事,明日你便与你大姐一同进京吧。”
“是。”
他又接着交代了几句,我一一地应下,见我不悲不喜,他面露怪异:“福安,你没什么想问的?”
我面上不显,耳尖却慢慢地红了,细看下,身子也在微微地颤动着:“女儿.……没什么想问的。”
他一看我这反应,不由得一笑:“你放心,你大姐挑中的是天下顶顶尊贵的男子,不会委屈你的。”
我的脸适时羞红,微微地俯下身子:“多谢父亲。”
“嗯。”
他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挥挥手道:“回去吧。”
出门,我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凌冽的冷意。
一回房,姨娘便焦急地拉住我的手,询问:“你父亲找你有何事?”
我淡笑道:“父亲说,大姐姐在京城给我寻了一门好亲事,让我明日跟大姐姐去京城。”
姨娘听后,如遭雷击,想要大哭一场,却又死死地压抑住,才不至于叫人听见。
我明白,这又哪里是什么好亲事,没有三书六聘,没有红衣喜轿,不明不白,便跟着去了,分明就是随意地塞给人做妾的!
“福安,为何你如此命苦啊?”
姨娘抱着我直哭,我明白她从不指望我能大富大贵,只愿我能嫁个好人家,平安顺遂,了却余生便好。
只可惜,如今姨娘怕是不能如愿了。
“我去同你父亲说。”
我将人一把抱住,姨娘一愣,抱着我失声落泪,我平静地一点一点地将她的眼泪拭去,淡然道:“姨娘,在陈府里,反抗是没用的。”
不是试过了吗?最后受伤的只会变成自己罢了。
“姨娘,你信我,再忍一下,很快了....很快了....…”我要让他们,都死!
没错,哪有什么失忆,这些年忍辱负重,受尽苦楚,也该叫这些人尝一尝这般滋味了!
4
第二日,姨娘为我收拾好的行李却被大姐姐陈瑶统统地放置一边。
“福安的衣裳、首饰我都为她添置好了,二姨娘不必担忧,我自会好生地照看福安。”
姨娘勉强地扯出笑意:“多谢大小姐。”
这时,陈景逸随意地拆开被放置一边的行李,我的衣裳一下被他抖搂出来,做完还不忘嘲讽一句:“穷酸!”
整个过程无一人阻止,姨娘想要上前阻止,也被我一把拉住,只陈瑶对着这个不算亲近的弟弟皱眉。
“景逸,诗书礼义都学到哪儿去了?女儿家的东西,岂可乱碰!”
陈景逸不以为意地朝我做着鬼脸,大夫人也一脸宠溺地护着他:“景逸还小,将来慢慢地教就是了,何必动怒?”
陈瑶此刻也是无力至极:“娘,您就惯着他吧!”
我就这样看着他们,一言不发,陈景逸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也有我的手笔。
有些人,天生就是恶鬼,我至今还记得,那天晚上,他是如何对他的亲娘,甚至对着她的尸体拍手称好。
从那天起,我便没有了弟弟,只有弑母仇人!
陈瑶将我安置在一个小院里,当晚,便将我悄悄地带去了一个地方。
“福安,还不见过八王爷。”
看着眼前贵气威仪、气质不凡的男人,我诚惶诚恐:“见.……见过八王爷。”
“抬起头来。”
男人声音浑厚,不怒自威,我颤颤巍巍地抬头,不消片刻便又惶恐地低下头。
“却是绝色,不过这般性子,怕难堪大用。”
我不见八王爷脸色,却也听出他言语间的犹豫,后又听陈瑶笑道:“正是这般性子,才不让人疑心啊。王爷欲行大事,势必要冒些风险。”
良久,我才闻八王爷似下定决心,道:“既如此,先带回去,教教规矩,选秀在即,别出差错。”
回去的马车上,我故作惶恐:“大姐姐,父亲不是说您给我寻了门亲才,带我入京的吗?为何我要进宫?”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却是轻声细语地安慰:“姐姐给你寻的夫婿,正是皇上啊,成了后宫娘娘,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福安你呀,要享福喽。”
我依旧不安:“可是,大姐姐,我害怕,宫里只有我一个人。”
她假意安慰,顺势将人塞进我这里:“姐姐会差人与你同去的,相互也有个照应,不必忧心。”
我长松一口气,莞尔一笑:“多谢大姐姐。”
“嗯。”
她自是对我的反应十分满意,随即便开始告诫:“福安你可要记住,这荣华富贵都是八王爷带给你的,要时刻铭记八王爷的恩德。后宫之中,除了太后,谁也不能相信。”
我故作懵懂:“皇上也不能信吗?”
心下却有了思量,看来太后与八王爷颇有渊源,太后无子,当今皇上生母早逝,尊礼制,称原皇后为太后,世人皆道新帝仁孝,可如今一看,却并非如此。
陛下如今年近而立,却是年前方才亲政,可遵照旧制,陛下弱冠便应亲政才是,可见陛下与太后不睦,不然太后也不会把持朝政多年,迟迟不放。
看来,哪怕尊贵如陛下,日子也过得艰难啊……
“圣心难测,福安切记,在陛下面前,当多闻少言,任何关于八王爷的事情都不能让陛下知晓,可明白?”
闻言,我收回思绪,垂下头,乖巧地应答:“福安都听大姐姐的。”
她终是满意地笑了,我猜她定时觉得只要我这颗棋子用好了,将来的尊贵荣耀必将指日可待。
可惜,我不会叫她如愿的!
5
回府后,陈瑶果然给我送来了几人,一个看似慈善实则最是阴毒的孙嬷嬷,还有两个精明的丫头,一个叫云灿,一个叫云华。
不日,教我规矩的嬷嬷也来了。
一连学了两月,八王爷亲自前来考核,我尽力地表现,好在未出差错。八王爷连连点头。
“不错,很合规矩,明日便是选秀开始的日子,将她好生地装扮装扮,莫要出错。”
“是,臣妇明白。”
明日就到了吗?不用交代,我也会好生地装扮,此次选秀,我必定要被选上!
秀女都要经过层层选拔,最后留下百人,才能进入最终选秀,面见陛下,八王爷与太后早已安排好了,只有被陛下选中,我此次进京才有价值!
次日,秀女进宫,我与其余秀女静候殿外,只等太监一一地叫人,每五人一组,进殿面圣。
不知是刻意安排还是上天注定,与我同组的秀女虽是美貌却也毫无特点,太监一一地报我们的出身姓名,听到我时,虽看不见,却也隐隐地感觉到了陛下的不悦。
果然,陛下只是随意地点了我身旁的一位秀女,便想让我们退下了。
“哀家瞧着这陈家女很是不错,上前来,让哀家瞧瞧。”
闻言,我上前几步,盈盈一跪:“臣女陈乔,参见皇上,参见太后。”
陈乔是八王爷给我改的名字,他说福安这名字着实不妥,不像是进宫做妃子的,倒像是个奴才。
太后瞧着我似十分满意,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哀家瞧着喜欢极了,陛下以为如何?”
陛下面色如常,不分喜怒,淡声道:“既然母后喜欢,便留下吧。”
闻言,我暗暗地松了口气。有了太后暂时的庇护,我在后宫的日子也不会太过艰难,只是这样一来,陛下对我更是防备了。
6
我被封为了贵人,虽无封号,却也是同批秀女中位分最高的一位送容貌上乘,又得太后慈爱,一下便被推入风口浪尖。
后宫无人愿同我交好,这倒也省了麻烦。
皇后是位温婉贤淑的女子,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入宫三月,我还未见过陛下一面,很快地便有一位美人得了陛下宠爱,同样被晋为贵人,而且,她是有封号的,
陛下亲赐,封为瑶贵人。
有封号和没封号自然大有不同,我这样的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在她面前也要低人一等。
得此消息,我忧思过度,终日以泪洗面,大病一场,痊愈过后更是闭门不出,皇后娘娘宽厚,特免了我的每日请安。
我终是成了后宫笑柄、饭后谈资,此事传入陛下耳中,他似是终于想起了后宫还有我这样一位人物。
“今夜就她侍寝吧。”
时隔数月,我终于见到了陛下,隔着帘帐,我安静地跪至龙榻前,久久地不见回应,不由得小心翼翼地抬头。
“陛下?”身子微微地颤抖,眼中含泪,目光满是小心与爱慕。
秦曜朝我勾勾手:“过来。”
我小心翼翼地上前,跪坐在一旁,双手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呵。”
我只听秦曜嘲讽一笑,不由得惶恐地抬头望去,秦曜轻挑我的下巴,逐渐地往下,缓缓地收紧:“秦奕费尽心思把你送进宫,你倒让朕有些失望了。”
我眼中满是惊恐,秦奕正是八王爷。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陛下,呃…”
秦曜骤然收紧,窒息感扑面而来,他竟直接想我死吗?
可我不想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秦曜目露凶光,满是杀意。我双手抓住他的手腕,不是想要掰开,只是紧紧地抓住,像是最后的眷恋。
眼中对死亡的恐惧渐消,确认代之的是浓烈的爱意与不舍,最终缓缓地闭眼......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秦曜骤然松手。
“咳!咳!......咳!....”我立刻强烈地咳了起来,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秦曜眼神不移,始终盯着我,似是探究,又带些玩味儿,我轻轻地一擦眼角的泪水,仿若看不见他的神色,柔声地问道:“陛下不杀臣妾了吗?那可否听臣妾一言?”
秦曜似乎饶有兴致:“说来听听。”
我垂下头,缓缓地开口:“陛下或许忘了,六年前您巡视柳州,曾救过一名险些被掳走的小姑娘,那人正是臣妾。”
我说的都是实话,那是姨娘染了风寒,大夫人不愿为姨娘请大夫,我冒死拿着自己为数不多的银饰,出去典当请大夫。
却不想,方才换来的银钱,还未至医馆便被人偷了个干净,我更是被人盯上,险些掳走。
恰巧被秦曜瞧见,顺手便将我救了。
我看秦曜一眼,见他不语,我继续开口道:“臣妾对陛下一见倾心,日日思念,奈何臣妾福薄,本无缘面见陛下,可是…可是臣妾已然到了出嫁的年纪,若是错失良机,臣妾便......便再也无法与陛下相见了,臣妾自知不该求助八王爷,可是......可是臣妾实在没法子了....”
说着,我已泪流满面,见他依旧无言,我只得忏悔般地伏跪在他身前:“臣妾自知罪该万死,此生能再见陛下一面,已死而无憾了,请陛下赐死吧!”
我虽显现出视死如归的模样,内心却忐忑不已,他若是未曾动容,我又该如何?
“朕不过举手之劳,倒难为你记了这么些年。”
听着他语气放软,我心中狠狠地松了口气,今日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吧。
“陛下举手之劳,却救了臣妾一生,若当日被人掳走,臣妾便再无天日了。”
秦曜语调清冷,不辨喜怒:“起来吧。”
“谢陛下。”
我这才小心地抬起身...却依旧跪着,我知道,还没有结束,果然,秦曜下一句便问道:“秦奕要你做什么才答应让你进宫的?”
我老老实实地交代,我知道就算我不说,秦曜也能大概猜到,此刻扯谎只是自作聪明,何况我本就打算投靠与他,倒不如老老实实地说了,还能赢他几分信任。
“八王爷并同臣妾多说什么,只是给臣妾留了一个嬷嬷和两个婢女,叫臣妾听她们的便是。”
我听见秦曜冷哼一声:“他倒是会打算,晓你藏不住事,索性不叫你知道。”
他说得倒是不错,八王爷从未交代过我要干些什么,也叫秦曜抓不住什么把柄,可若是将来我这颗棋子有用了,他便又可开始威逼利诱,若是一直无用,他也无任何损失。
秦曜说罢便又瞧向我,目光隐隐地含着试探:“不知爱妃接下来有何打算? ”
我看着他的目光崇敬又爱慕:“臣妾只忠于陛下,陛下想让臣妾如何臣妾便如何。”
秦曜很满意我的说辞,在我耳边低语几句,我先是听得认真,可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我顿时羞红了脸。
这一夜,过得疯狂又疲倦。
7
次日,醒来之时,秦曜已然不在了,我轻唤一声,立刻有人进来伺候我梳妆。
“奴婢等为安嫔娘娘梳妆。”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做起,不由得一问:“安嫔?”
一婢女连声恭贺:“恭喜娘娘,贺喜娘娘,陛下今日封了您为安嫔,给您赐了福安宫呢。”
福安宫?
秦曜这是在告诉我,不要耍什么小聪明,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宫里嫔妃不多,嫔位在这后宫里,已经算很高了,陛下这是直将我推至风口浪尖啊?
回宫后,孙嬷嬷一脸喜色:“恭喜娘娘荣获恩宠!”
我心下冷笑,面上却是一阵娇羞:“嬷嬷别说了,羞死人了。”
秦曜的赏赐源源不断地送入福安宫,我一夜之间变成了陛下宠妃,那些后妃也纷纷地开始踏足我的寝宫,或是羡慕,或是愤恨,却统统地对我扬起了笑脸。
一连近十日,陛下日日宣我侍寝,虽表面风光,日子却越发难过了。
皇后和淑妃每日宣我站规矩,可我只能忍,我知道,只有我足够受宠,八王爷才会有所动作。
也只有八王爷开始行动了,在秦曜眼中我才会有价值。
终于,这一日,来了。
孙嬷嬷给我端来了一碗「补药」,我看着黝黑的药汁蹙眉。
“这是何物?”
孙嬷嬷笑得略为诡异,却温声细语:“娘娘日日侍寝,也要注意身子,奴婢特意找太医院要了方子,娘娘快些喝了吧。”
我迟疑地接过,略闻了一下,却直皱眉头:“闻着犯恶心。”
孙嬷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规劝道:“良药苦口,娘娘快喝吧。”
我试着喝了一口,却直接吐了出来,随即对的痰盂一阵干呕:“拿走,拿走,本宫喝不下。”
云灿与云华却是双双地将我按住,孙嬷嬷则举着药碗往我嘴里灌去。
“咳.……呕……咳咳.….….”任凭我如何挣扎,最终这碗药都灌入了不少。
“这到底是什么!?”
我怒目圆瞪,她们竟然如此大胆,我腹中顿时一阵绞痛,一时之间痛苦地倒地。
孙嬷嬷笑眯眯地把一颗药丸塞进我嘴里,逼我咽下去,片刻之后,痛感顿消。
“你们,放肆!”
孙嬷嬷不再隐藏,露出她的本来面目:“娘娘,奴婢还是劝你省些心思,乖乖地听话,二姨娘的命可还攥在我们手里呢!”
我目光满是难以置信与愤恨:“你们……”
云灿笑得灿烂:“娘娘放心,这药只要每月按时服用,自会平安无事。”
我眼中希冀渐渐地散去,周身透着颓靡:“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8
“他倒是心急。”
我老实地将自己被下药之事告知了秦曜,可他似是不甚在意,只是悠然地发出一声感慨。
“陛下,臣妾.……”我惶恐不安般地揪住他的衣袖,轻咬薄唇,好不可怜。
“慌什么。”
秦曜面色不变,随意地叫唤一声:“隐九。”
话音刚落,一黑影随即出现,吓得我连忙捂紧了衣裳。
“过来给安嫔瞧瞧。”
“是。”
突然被他吓得不轻,我心中不悦,面上却不能显现,只任由那人瞧我面色,观我舌脉。
半晌,隐九皱眉:“属下无能。”
我心中一片颓然,却仍不甘开口:“那药黝黑泛青,闻着恶心,极苦,服后腹中绞痛,解药是一种药丸,药丸倒是有股甜味,她说一月要服用一次。”
我尽力地回忆,把能记得的一切都讲与他听,希望他能判断出是何毒,可他依旧摇头。
我缓缓地垂下头,秦曜叫出来的人居然也不知道。
“不过……”
暗九一顿,我瞬间又升起希望:“娘娘若能取来解药,属下或可一试。”
“可解药被孙嬷嬷贴身带着,她一月给一颗,必定会亲自看着本宫服下才安心。”
她最是谨慎不过,怕不会轻易地让我拿到手。
“既如此,娘娘便暂无性命之忧。”
可若是一朝败露,便是死期了。
我朝秦曜看去,见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顿时心下一沉,是了,区区一个后妃的命对他来说算什么。
侍寝时,秦曜明显地感受到了我今日隐隐的抗拒,微微地皱眉:“朕又没说不管你,专心些。”
我面露羞红,这才开始专心地侍候......
9
眼瞧着一月就将过去。秦曜倒是没有再日日宣我侍寝,虽依旧隔三差五地召我,却也算是雨露均沾,我在后宫的日子才好过些。
孙嬷嬷三人看我看得紧,我也挑挑拣拣,透露出些消息,她们才同意我与姨娘通信。
看着手中的回信,我正要拆开,却被孙嬷嬷先行拿去,从头至尾看过了,见只是些报平安的话语,才将信给了我。
我细细地看了,将信小心地收起。要想办法,报姨娘周全才行.....
正想着,孙嬷嬷递过一颗药丸,笑眯眯地看着我:“娘娘,该服药了。”
我缓缓地伸出手,接过药丸,却不往嘴里送,孙嬷嬷当即变了脸:“奴婢劝娘娘乖顺些,姨娘在外头才有好日子过。”
我怒目而视,却又似渐渐妥协般地将解药缓缓地往嘴里塞,就在这时……“陛下驾到!”
孙嬷嬷一时惊慌,我也一时无措,迅速地将药丸塞进嘴里,又灌下一口水,慌忙接驾,孙嬷嬷见我已将药服下,才安心地跪地行礼。
“参见陛下。”
秦曜将我扶起,宠溺地将我拥入怀中:“朕欲与爱妃独处,都退下吧。”
“是。”
眼看着只剩我与秦曜两人,我才取出那颗药丸。方才我并未真的服下,多亏他来得及时,我才能趁孙嬷嬷不注意时将药丸藏进袖中。
“拿到解药了?”
我还未开口,秦曜便像已然知晓一般,又将隐九唤了出来,我将药丸一递,隐九取下一些以便研究,又将剩余药丸归还。
“属下须耗些时日才能研制出解药。”
“嗯,退下吧。”
殿中只剩他与我。在他的注视下,我将那药丸服下,之后确是良久无言。
半晌,他问道:“近来皇后和淑妃可有再为难你?”
我一愣,心想他为何会知道,随即又是了然,他是陛下呀,他当然会知道了。
我一副惊诧又感动的模样,诚挚地望向他:“多谢陛下关怀,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并未为难臣妾。”
秦曜掰过我的脸,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朕是在给你告状的机会,不好好把握?嗯?”
我面露羞红,竟有些口齿不清:“陛下日理万机,臣.……臣妾不想让陛下为这些琐事烦心。”
秦曜淡笑一声,随即放开,却「突」地一把将我抱起,往床榻走去,我一下惊呼出声。
“陛下!”
秦曜却发出爽朗的笑声,似乎对我的反应格外满意,情意迷乱之时,秦曜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话,可惜我没听清。
10
事后,陛下亲自下旨,禁了淑妃的足,还特意去了皇后宫里,据说陛下走后,皇后娘娘便砸碎了好些东西。
之后,两人再没有为难过我,只是可惜此举倒是惹来了太后的不满,还因此特意将我叫去。
我陪着她抄了一日的经书,却依旧不见她叫停,手臂已经酸涩难忍,更是又饥又渴。
见她正在翻阅经书,我忍不住揉了揉自己酸涩的手腕,却还是被她眼尖地瞧见,太后放下手中经书,意有所指。
“安嫔,还需好生地磨炼才行。”
我乖顺地听教:“是,太后教诲,臣妾铭记于心。”
直至,天色渐暗,太后才放我离开,才回宫不过片刻,陛下身边的公公便又来宣我侍寝。
我面上皆是喜色,内心却满是对狗皇帝的「称赞」,我被太后折磨了一天,晚上又要去服侍他,着实累得慌。
至陛下寝殿,他似已等候多时,此刻正身披外袍,在烛光下温书,见我进来,便放下书,朝我招手。
“过来。”
我规规矩矩地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秦曜一把将我扶住,脸上是少有的宠溺:“朕都说了,无外人在时不必行礼,怎总是记不住?”
在他面前我总是小心又羞涩的,此刻也是软声细语。
“礼不可废,臣妾不敢对陛下敬。”
秦曜近来每每见我心情都好,此刻亦是一把将我抱在怀中调笑。
“朕许你不敬。”说罢,秦曜在我耳尖厮磨这着,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我害羞又无错,却又不敢乱动。起眼神逐渐地迷离,他抓起我的手。
“福安,替朕宽衣.……”
我颤抖着双手缓缓地解着他的衣裳......
“且慢!”
隐九的突然出现,瞬间将我吓得清醒,我慌忙拢紧衣裳,从秦曜腿上下来站定,好在隐九知道避讳,跪地死死地将头抵在地上,不乱看一眼。
秦曜亦是满脸不悦。
“陛下恕罪,您与安嫔娘娘,不可行房。若属下猜测不错,安嫔娘娘所中之毒应唤’『双情』,若只在安嫔娘娘体内,只需每月按时服用解药,便无大碍,可若经男女欢好,便会使另一人渐渐中毒,起初不显,可只需三月,若中毒渐深,一朝毒发,便是回天乏术了。”
我心中又惊又惧,惶恐地跪倒在地,怪不得八王爷会冒险送我进宫,原来他根本就没指望,我能给他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自然也不需要我有多聪慧,只需要我足够美貌。
所以,我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毒药,只需我得宠,有朝一日陛下便会毒发暴毙,陛下现下无子,届时他八王爷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真是好大胆的计谋。
“有损龙体,臣妾罪该万死。”
秦曜此刻却并不搭理我,只叫隐九过去为他诊脉,他已然宠幸我月余,如此一来,怕也中毒颇深了。
隐九诊脉过后却是松了口气:“禀陛下,毒虽已入脏腑,却幸而还未伤及根本,待属下配好解药,为陛下与娘娘解了毒,精心调养些些时日,便无大碍。”
我听后,亦是狠狠地松了口气,不是庆幸他没事,而是庆幸自己保住了一条命,若是秦曜中毒过深,我定然也保不住这条性命,更遑论要报仇了。
听到这话,秦曜才正眼瞧了过来,我慌张地伏跪在地,根本瞧不见他的神色。
不过,猜想他此刻应该是想要一刀砍死我吧。
“起来吧。”
我颤抖着抬头,眼中满是惊恐,泪流满面,却迟迟地不敢起身。
“为何不起?”
“臣妾惶恐。”
秦曜缓缓地一笑,向我伸手:“起来。”
看着眼前伸出的手,我震惊地抬头望向他,随即脸上满是感动与难以置信,试探性地将手缓缓地放入他的掌心,秦曜顺势一拉,下一刻,我便已坐到了他腿上。
“啊,陛下!”
我不由得惊呼出声,秦曜见我反应却是宠溺地笑着:“慌什么?”
我一愣,他这是,不怪我了?
“您不治臣妾的罪?”
毕竟,我险些让他没命。
秦曜把玩着我的手,似乎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梦境一场,他对我的宠爱一如往常。
“爱妃何罪之有?不过小事一桩,爱妃不必放在心上。”
他这番模样,倒是让我越发琢磨不透,此刻我倒是希望他能狠狠地罚我一番,而不是似如今这般若无其事。
他对我,始终是防备的,可是,我时间不多了呀……
思及此,我小心翼翼地勾了勾手指,朝他手心厮磨了一番,咬咬唇,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略垂下头,小心地询问:“陛下,是否觉得臣妾太过心思深重了?您不喜。”
秦曜大约是没料想到我会这么问,顿时来了兴致:“爱妃何出此言?”
“您宠幸臣妾,是因为八王爷,可除了臣妾,您见过最多的便是淑妃姐姐了。”
我微微地抬头观察他的脸色,见无不满,才继而开口道:“臣妾幼时丧母,又失去亲弟,父亲不在乎庶女,一心只想要个嫡子,主母心狠手辣,臣妾在家中如履薄冰,深宅后院,臣妾想活,臣妾做不到如淑妃姐姐一般烂漫,但臣妾对陛下的爱慕,与淑妃姐姐相较,只多不少。”
虽说,我在他面前总是一副爱慕崇敬,毫无保留的模样,但他秦曜是谁?
我这点伎俩在他面前自然不够看,但我也从未想过要在他面前刻意地隐瞒,我只需要把对他的爱慕装得足够认真,认真到欺骗我自己,认真到让他相信我能对他死心塌地,就够了。
淑妃与我不同,她是从小被家里娇养着长大的,虽说性子骄纵,急躁善嫉,却也是这后宫中少见的单纯。
或许是因为如此,秦曜对她也格外娇宠,哪怕是如今宠爱我,对她的赏赐也从未间断过,此次禁足,怕也是他第一次罚她。
秦曜盯着我良久不语,长久的沉默让我忍不住抬头看他,见他皱眉,似是不悦,我脸上满是紧张与失落。
“臣妾失言了,陛下恕……啊.……唔.…”
正要乖乖地认错,下一秒,秦曜突然掰过我的下巴,狠狠地亲了上来,不消片刻,身前一凉。
我惊呼:“陛下,隐九说...唔....不可。”
秦曜将我压在身下,眼中满是想要侵占的欲望,声音透着不正常的沙哑:“不差这一次……”
11
一阵云雨过后,秦曜将我揽入怀中,我受宠若惊,这是平日里少有的事情。
“睡吧。”
趁着他心情好,我试探地开口:“陛下,臣妾姨娘还在大姐姐府上。”
秦曜依旧紧闭双眼,神色不变,却也轻喃一句:“知道了。”
我唯恐自己听错了,想要再次询问一句,见他实在困倦,我怕惹他不喜,顿时不敢多言。
“多谢陛下。”
秦曜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又换了个姿势,再次开口道:“睡吧。”
我这下确定了自己是没有听错,顿时心中一喜,他虽未明说,但有了这一言,将来不管他有何打算他,也总会顾及姨娘安危。
了却一桩心事,我也放松了心神,与他一同入睡。
12
次日,我隐晦地向孙嬷嬷表示,陛下似乎精力不比从前,果然见她面上藏不住的喜色,见我一脸探究,又收敛的神情。
“陛下日理万机,力不从心的时候总是有的,娘娘不必多虑,多替我们王爷打探些消息才是娘娘该考虑的。”
我面上顺从,心下却一片清明,若是从前,我还真会以为八王爷就是想要我套些消息,好让他有所应对,谁能想到他能下出这么一副好棋。
知晓瞒不住秦曜,索性不过多隐瞒,猜测秦曜会将计就计地宠幸我,便直接将我当成了毒药,给他下毒,真是好大的算计。
可惜了,他千算万算,也未曾料到,秦曜身边还有一位精通医术的影卫,他这精心布的局,最后也只会是空欢喜一场。
13
隐九医术果然了得,不过十日,便已将解药制了出来,他呈上两个不同的瓷瓶,一瓶给秦曜,一瓶给我。
“每日一颗,不出一月便可痊愈。”
听罢秦曜服下一颗,见我不动,随即亲自将药丸倒出,递到我面前,我轻轻地摇头。
“孙嬷嬷将臣妾看得紧,臣妾怕她看出端倪,这毒还是日后再解吧。”
秦曜皱眉,朝隐九问道:“此举对安嫔可有害?”
“此毒主要伤于陛下,安嫔娘娘晚些解毒也无妨,不过多调养些时日罢了。”
“那便如此吧。”
14
宫变发生的时间很快。自那日后,秦曜身体「每况愈下」,太医院倾尽全力却毫无作用,半月后,秦曜突然吐血,卧床不起。
朝中明里暗里支持八王爷的朝臣都渐渐地显露了出来,陛下迫于无奈只得命八王爷监国,我每日侍疾,突然被诊出有孕。
秦曜大喜,顺势下旨,我若诞下皇子,便封为太子,继承大统,一时之间,天下都盯着我身上这一胎,四周暗流涌动,孙嬷嬷最先端出一碗堕胎药。
“娘娘可要想清楚了,娘娘身上可是带着毒的,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二姨娘可还在宫外等着娘娘呢。”
云灿两人就要过来压我,见状,我轻轻一下,主动地端起了堕胎药,缓缓地往嘴边送去。
正要饮下之时,却突然一顿,冷眼看向孙嬷嬷,问道:“嬷嬷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恶事,想过到了地狱会受十八般酷刑吗?”
孙嬷嬷立刻明白了我已然叛变,霎时面露阴毒,从身后掏出匕首就要朝我刺来,可惜,她没机会了。
不过片刻,三人便已然身首异处。
当日,陛下便下达旨意,八王爷谋害皇嗣,证据确凿,罪无可赦,打入诏狱,三日后问斩。
太后被囚,后妃皆禁足于宫中,不可外出,八王爷当然不会束手就擒,秦曜这是在逼他谋反!
15
陛下将我安置在了宫内一个偏僻小殿内,留下几个侍卫护我,我知道今日必定是场腥风血雨,不由得忧心起了姨娘安危。
陈瑶肯定知道我这颗棋子多半叛变,以她的性子,绝对不会再留姨娘性命!
可是,陛下那里还没传回消息……
“福安。”
正忧心,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从外头传来,紧接着姨娘便冲进门内,一见我便拉着我上下仔细地查看。
“可有人欺负你?可有伤着?”
见我完好无损,她才心有余悸地将我紧紧地拥住:“福安,还好你无事,还好还好。”
我眼中含泪,亦是将姨娘抱得紧紧的:“姨娘,您没事就好。”
我已经失去一切,不能再没有姨娘。
16
今夜宫中火光四射,藏身的宫殿偏远,却也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我与姨娘缩在狭小的暗室内,双手紧紧地相握。
“福安别怕,姨娘在。”
我内心一片平静,说是暗室,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铁质的柜子,我们藏在里头,侍卫在外头落了锁,若不是姨娘执意要求,我怕也不会进这暗室。
我总觉得,陛下会赢,若陛下败了……
我暗自摸了摸腰间的匕首,眼中满是清明,那我也绝不受这屈辱!
只是可怜了我亲娘,福安这辈子没有办法为您报仇了!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我隐隐地感觉到外头传来一丝亮光,大抵是过了一夜,外头却还有喊打喊杀的声音,甚至,越来越近!
“在这里!”
我心头一紧,姨娘显然也察觉到了,抓住我的手用力更甚,有些痛,浓重的血腥味传进暗室,令人作呕!
头脑不由得昏沉,我却拔出匕首,紧紧地攥在手中,声音渐渐地减小,到最后寂静无声。
“打开!”
这声音尤为突兀,却一时叫我分辨不出来人是谁,抱着最坏的打算,一见亮光,我便闭眼狠狠地举起匕首向前刺去。
下一刻,那人便一把接住我的手腕,宠溺地开口:“这么,爱妃还想弑君?”
我睁开眼,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满脸煞白,一见来人,忙不迭地松开手,匕首顺势落地,是秦曜。
“陛下。”我眼中含泪,一下扑进他怀里。
我就知道,他能胜,他身披战甲,身上满是血污,也不知有没有受伤,正要询问,他却已经一把将我抱起,大步地朝殿外走去。
殿外尸横遍野,他却似瞧不见一般,一步一步地将我抱至福安宫,我这才发现,里头竟不染一丝血污,一如往常。
“陛下。”
我又唤一声,秦曜不言,直至轻手将我放在床榻上,才温柔地俯身在我额间落下一吻,轻声道:“这几日别出门看那些脏东西,朕忙完再来看你。”
我轻声地应答,得到回应,他不再逗留,转身离去,我知道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此次宫变,他虽胜了,却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宫廷内斗,损的是国力,苦的是百姓,今日这一战,或许需要近十年的时间来恢复。
秦曜的旨意一道接着一道地下达,太后被迁至宫外养病,实则是变相的圈禁,只怕晚年不会好过。
淑妃父亲也参与谋反,株连九族,据说淑妃在御书房外求了一夜,最后却被秦曜赐了白绫。
宫中不少后妃都被家族牵连,不是赐死,便是打入冷宫,八王爷与其一众幕僚皆被秦曜下旨凌迟,牵连九族,男子问斩,女子为奴,连尚在襁褓的孩子都没放过。
封赏的旨意更是如流水一般,秦曜接连提拔了大批大批寒门子弟,填补空缺,我这个大义灭亲的后妃,被他一道旨意,封为贵妃,地位仅在皇后之下,陛下更是为我那可怜的亲娘正名,封了诰命。
姨娘也被封了夫人,赐了府邸,可随时入宫,奇怪的是陈家皆被陛下打入诏狱,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惩戒的旨意下达。
我心中隐隐地有所猜想,却不敢去印证。
秦曜日日都忙,我与他好几日才能见上一面,常常他来坐一会儿便走,我见他疲倦,也不敢多问。
直至一月后,他才遣人将我直接送到了诏狱。
17
里面气味难闻,潮湿阴暗,墙上挂满了刑具,四处透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臣妾参见皇上。”
秦曜早已在内等候,不待我跪下,便已将我扶了起来,叫我坐下。
“怕吗?”
我摇摇头,我知道接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仅不怕,甚至还有种诡异的兴奋。
秦曜一笑:“朕就知你不怕。”
转而拍拍手:“将人都带上来。”
很快地,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儿的几人便被几个狱卒粗鲁地压了进来,纷纷跪倒在我面前。
“福安,快救救姐姐,救救姐姐!”
陈瑶一见是我,立马就要挣脱束缚朝我爬过来,却被狱卒狠狠地甩下一鞭。
“老实点,冲撞了陛下与贵妃,仔细你的狗命!”
陈父与大夫人倒是安静得很,陈景逸本也想求救,见陈瑶被打,显然也是被打怕了,瞬间又闭上了嘴,我见陈瑶一愣,随即便又发疯般地大笑了出来。
“贵妃…哈哈哈....贵妃…哈哈……原来是这样.....哈哈……是这样啊!哈哈.....”
狱卒又是连甩了好几鞭,陈瑶却似感受不大一般,继续大笑,狱卒看向秦曜,见其微微地点头,便将人托了回去,里头传出棍棒捶打的声音。
大夫人这个时候才顾不得其他,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求陛下开恩哪,求陛下开恩。”
秦曜当然不会理她,大夫人还在连连求饶,旋即又似想到了什么,一下爬了过来,揪住了我的衣裙:“福安,那是你姐姐呀,你忘了吗?她最疼爱你不过了,每次回来都不忘你呀!”
“福安,不,不,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您大人有大量,曾经欺辱您的都是我,与你姐姐无关啊,求求您,求求您,饶她一条命吧。”
我看着她狼狈乞求的模样,无动于衷,曾经有多少次我也是这样求她不要罚我姨娘,她不是也从未答应过吗!
不多时,陈瑶便没了气息,狱卒将人拉出来,大夫人直接悲痛地扑了过去。
“我的女儿啊!”
不顾她的悲痛,我缓缓地抬手指向她,狱卒会意,又将她拉走,很快地她的惨叫便响彻了整个诏狱。
陈景逸吓得直接尿了裤子,一下连滚带爬地跪到了我的脚边,连连求饶:“姐姐,姐姐,我是你亲弟弟呀!我们一母同胞啊!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以后,我,我给你当牛做马,我,我...”
突然间,他一手指向陈父:“是他,都是他,是他教我的,姐姐,是他不准我跟娘亲近的!是他,他要打死娘,都是他,都是他!”
“姐姐,姐姐,你不会让我死的对吗?娘也不会想我死的,对不对?姐姐,姐姐,放过我吧,放过我....”
陈父面露痛苦,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悲哀自己精心养大的儿子为了活命,竟能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双眼无神:“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姐姐,第一次承认自己是阿娘的孩子。”
陈景逸以为自己抱住了性命,更加卖力地求饶:“姐姐,以后景逸都会这么叫你的,你想听多少声都可以,以前是我还小,是我不懂事,以后不会了,姐姐,姐姐。”
我看着他毫无尊严卑微求饶的模样,缓缓地勾唇:“我记得,阿娘死的那天,你也动了手,还拍手叫好,我高贵的大公子,当时,我好像也这样求过你吧。”
陈景逸慌忙摇头:“不,不,不,没有,我没有,姐姐,你记错了,你记错了……”
“怎么会记错呢。”
我笑靥如花,眼中却含着泪水:“那时你一棍砸在阿娘头上,阿娘就没气了。”
“所以呀,你得下去,给阿娘赎罪!”
就在这时,大夫人已经断了气,被拉了出来,与陈瑶放在一起,眼看着狱卒又要过来拉他,陈景逸顿时惊恐地扯着我的衣裳求饶。
“姐姐,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
可惜,我不会再给他回应,狱卒很快地便将人扯开,拉走,许是知道没法活命了,他索性开始破口大骂。
“陈福安,你就是个贱女人!破……唔………”
狱卒极其有眼力见地堵住了他的嘴,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沉声道:“给他一个痛快吧。”
这是我对他最后的仁慈,转眼看向最后一个仇人,我眼中恨意难掩,若不是他的放纵,若不是他的狠毒,阿娘也不会死,我的生活也不会如地狱一般!
“父亲,可想过会有今日?”
知晓今日必死无疑,他倒是平静得很,只是眼中依旧不甘。
“早知今日,当年我就该直接掐死你。”
掐死我?
我笑了:“掐死我,您不就少了一个攀附权贵的机会了吗?您哪里舍得呀!
他看向我,最终闭眼,不再多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多言。”
我莞尔一笑:“那您可得忍住了…”
我要他最痛苦地死去,所以,凌迟吧!
“回宫吧。”
秦曜由着我报仇,这时才出言宽慰,我听着那人控制不住的惨叫,心中有种诡异的快感,却又满含着空虚,是不是因为还不够?
“陛下,臣妾想听完。”
秦曜不容抗拒地一把将我抱起:“多听无宜,回宫吧。”
18
秦曜再一次毫无顾忌,大摇大摆地将我一路抱回了福安宫。反倒是叫我觉着害羞,这一次他没有走,而是屏退了左右,关紧了门窗。
“福安,给朕生个皇子吧,公主也行。”
他眼中深情,叫我恍惚,先前传出有孕的消息自然是假的,秦曜没有刻意地要求我避孕,但自从中毒之后,我每日都自觉地喝起了避子汤。
今日,还是解毒后他第一次碰我,如往常一般迎合,我也想生个皇子,不为其他,只为在这深宫里存活。
我清楚秦曜不可能废后,皇后纵然无一国之母的风范,但皇后的父亲,却是肱股之臣,对秦曜忠心耿耿,鞍前马后,秦曜能登基,有他一半的功劳。
所以,皇后只要不犯大错,她都能稳坐一国之母的宝座,而我,不过一个宠妃而妃而已,帝王的恩宠,能有几时?
看看曾盛宠不衰的淑妃,不也是被他轻飘飘地赐了白绫吗?
生下皇子,是我在这后宫活着的唯一筹码!
“福安,在想什么?”
许久未亲近,我们都累了。
“臣妾只是累了。”
秦曜将我圈在怀中,安慰道:“这些人死不足惜,莫要想了,朕今后要将天下的奇珍异宝都寻来哄你开心。”
我怔怔地,心跳得厉害。
“吐蕃进贡了一株珊瑚,甚美,明日朕便差人送来。还有淮州的云锦,都先紧着给你做衣裳。这处太偏了些,朕想为你重建一座福安宫.……”秦曜还在不断地言语,我已经快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陛下…”
我不敢承受这些,也不能承受,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后妃,还是罪臣之女,怎么配得上这些?
“臣妾惶恐。”
我实在是怕,他今日对我有多宠爱,他日厌倦我了,我又要承受这后宫多少欺辱!
“这些,该给皇后娘娘。”
秦曜紧握起我的,眼中满是坚定:“福安,别怕,有朕在,这些你都配得,朕会护你一辈子。”
这句话在我心中记了很多年,我记得他说出这话后,我久久不言,眼泪却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他一直抱着我,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抱着,我窝在他怀里,暗自祈祷,秦曜,你要哄我一辈子才好......
19
民间传闻。陛下与贵妃恩爱非常,陛下如今二子一女,皆有皇贵妃所出,长子更是早早地便被立为太子。
贵妃仁德,贤明远扬,陛下为其寻来天下至宝,贵妃怜民间悲苦,恪守本分,戒奢从简,深受百姓爱戴。
庆历四十八年,皇后病逝,庆历四十九年,贵妃为继后,普天同庆。
庆历六十二年,陛下退位,新帝登基,改年号为永兴。
永兴八年,皇太后薨世,太上皇甚悲,同日驾崩,陛下遵太上皇遗诏,丧仪从简,同葬陵寝.....
番外:秦曜视角
从没有这样一个女子能让朕如此着迷,朕清楚她是秦奕送进宫来的,朕不会杀她,但也绝不会让她在这后宫里过得有多好。
只是,她与朕所知道的到底有些不一样。她不傻,但也绝对不算有多聪明,演了这么久的戏给朕看,倒是让朕决定见一见她。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忐忑不安的等待、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及,内敛又足够露骨的爱意?
她还在演戏!朕决定掐死她!可她眼里的是什么呢?
眷恋?不舍?总归是没有敌没有敌意的。
鬼使神差地,朕饶了她一命,看她为了活命,能编出什么鬼话!
朕是这样想的。却见她泪眼婆娑,小心地述说着对朕的爱慕,朕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复杂的女子,朕了解的,最善心计。
许是宫里太过无趣,朕打算将计就计,就像养只猫儿一般,总要给些好处,只是她真的很乖,很.....特别。
朕知道她背后做的所有事情,但在朕面前她从未有过隐瞒,她似乎总是替朕考虑,眼中满是对朕的爱慕。
或许是演得太好了,朕想,好到叫朕有些信了。
不应该这样,朕知道的,她是一个狡猾的女子,不应该相信,朕该给她一点教训。
是的,皇后和淑妃对她的刁难,有朕的授意,可她居然真能忍住不说。明明朕这么宠她,但她好像真的时时替朕考虑。
“陛下日理万机,臣妾不想陛下为这点小事烦心。”
这是她说的,依旧乖顺得很,很好,她成功地取悦了朕,朕觉得杀了秦奕后,也不是不能留她一条性命。
只要,她对朕是真心的,若一切只是她演给朕看的,朕绝对叫她死无全尸!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朕渐渐地觉得身子越发疲倦了,许是太累了,但很快,地朕便是知道不是了。
双情!朕又被秦奕摆了一道!那她真的不知情吗?
朕有些不太信,有那么一瞬间,朕想再次掐紧她的脖子,可她似乎真的惊慌失措了,沉浸在自责中,很是痛苦。
朕打算再宽恕她一次,她似乎很是感激,又有些挫败。
第一次,她向朕坦言了自己的过去,以及,又一次述说了对朕的爱慕,有些大胆,但很成功。
成功地让朕相信了她忠诚。是了,她恨透了她的家族,家族的荣誉对她而言算什么呢?
她恨不得所有人都给她那可怜的亲娘陪葬,除了朕,又有谁能帮她?
那一夜,朕还是要了她,即使朕知道,不该这样做.....
2
秦奕动手了,朕逼的,但那又怎样?
所有人都知道他谋反了,朕终于有了可以诛杀他的理由,哪怕这个过程凶险非常,可朕愿意赌,朕敢赌。
就赌朕一定会赢,朕当然会赢。
生擒了秦奕的那一刻,朕知道,如今再无人敢反朕了,朕成了这天下真正的主!
只是可怜了朕的福安,她吓坏了,小脸煞白,看着可怜极了。
如今朕毫无顾忌,不顾规矩,亲自将她抱回了福安宫,朕承认了,朕爱惨了这个狡猾的小东西。
朕想给她最好的一切,没有办法让福安做朕的皇后是朕的遗憾,但朕不会委屈了她。
她想复仇,朕帮她,给她亲娘该有的尊荣,给她现在的姨娘一份体面,还有陈家人,都交给她惩戒。
朕已经竭尽所能地宠爱她了,可是,朕好像越发感受不到她对朕的爱慕了,是哪里出了错?
“福安,你不心悦朕吗?”
每当朕这般问,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陛下,臣妾始终是您的人。”
她确实不爱慕朕了,不,或许,她心中从未有朕,一开始,便只是想要借朕的手复仇罢了。
朕该生气的,朕该狠狠地惩罚这个狡猾的女人,可朕舍不得。
罢了,她始终是朕的人,或许这也就够了。
一年又一年,我们都老了,时间到的这天,似乎两人都感应到了,我们相互依偎在亭子里欣赏月色。
不知为何,时隔多年,朕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福安,你不心悦朕吗?”
朕只见她勾唇笑着,像回到了年少时的模样,叫朕有些恍惚:“陛下,臣妾只有您啊.....”
她倚在朕胸前,渐渐地闭上了眼睛,她的眼角似乎湿了,小心地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完。
原来,流泪的,是朕啊。
所以,重要吗?
与她度过一生了,始终是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