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意外死了,他一夜白头,后来我故意手误,一箭射穿了他的胸膛

发布时间:2025-07-23 20:17  浏览量:1

生子这天,陆知苧遭遇了难产的危机。

她的夫君裴玄礼虽然在场,心中却牵挂着另一个人:“知苧,温玉不见了,我得去寻她!”

陆知苧拼尽全力,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微弱地哀求:“别走……”

裴玄礼却无情地掰开她的手指:“她比你更需要我。”

当他迈出门时,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陆知苧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以为他改变了主意,却只等来他冰冷的话语:“别让我知道这次又是你害的她。”

最终,陆知苧和孩子双双离世。

裴玄礼却陷入了深深的后悔,夜以继日地抱着她的遗体,不愿让人下葬……

——

汴京城,裴府。

丫鬟们端出一盆盆血水,室内不断传来女子痛苦的呻吟。

“夫人,再加把劲啊!这样下去孩子出不来!”

陆知苧汗如雨下,几乎要把嘴唇咬破,她竭力保持清醒,用力推动。

“都这么久了,还没生下来,恐怕是生不下来了!”

产婆小心翼翼地为陆知苧擦去汗水,声音中带着焦急和颤抖:“快去告诉首辅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陆知苧在剧痛中恢复了一丝清醒。

首辅大人裴玄礼,她的夫君。

结婚四年,陆知苧曾天真地以为,怀孕会让他对她有所改变。

然而,在她进入产房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为了寻找温玉而离开。

现在他又怎会关心她的生死?

陆知苧紧抓着床单,无力地说:“不必……”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身穿绯红色官袍的男人走了进来。

产婆们急忙阻止他:“首辅大人,这是产房!男人不能进的!”

“这种污秽之地,实在不适合大人您!”

陆知苧艰难地转过头,看见裴玄礼冷漠地推开产婆,走到她身边。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微弱地哀求:“求你……救……”

话未说完,一只强有力的手突然掐住了她的喉咙。

裴玄礼无视陆知苧苍白的脸色,冷冷地质问:“你到底把温玉藏哪了?”

陆知苧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她呼吸困难,只能勉强挤出几个字:“我,我不知道……”

裴玄礼的脸色变得更加冷酷。

僵持了一会儿,他彻底失去了耐心:“既然温玉生死未卜,你又怎能安然无恙地在这里生下孩子。”

他松开手,站起身,声音冰冷:“都给我出去,别再管她,直到她愿意说为止。”

陆知苧捂着喉咙,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泪水涌出:“咳……裴玄礼……我是你的妻子,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啊!”

“温玉根本就是在演戏!这种绑架的把戏她在我们结婚时就用过……”

那一次,裴玄礼也在众多宾客面前丢下她离开。

为什么这次,裴玄礼还是对温玉深信不疑?

明明温玉只出现了四年,而她已经陪伴了裴玄礼十年!

裴玄礼无视陆知苧,冷冷地看向产婆:“没听见吗?”

他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产婆被吓得发抖,缩着脖子匆忙离开。

裴玄礼只留下一句话:“你最好尽快交代出她的下落。”

然后拂袖而去。

那扇门缓缓合上,也隔绝了陆知苧所有的希望。

裴玄礼根本不在乎她和孩子。

即使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也百口莫辩。

孩子还在腹中,下体的剧痛几乎要吞噬她的意识。

她强忍着,含泪抚摸着小腹:“对不起,让你和我一起受苦……”

“恭喜宿主,达成100次误会,攻略彻底失败!”

系统沉寂已久的声音突然响起。

陆知苧这才意识到,已经发生了这么多次误会……

她胎穿到这个世界,五岁时一场暴雪摧毁了村庄。

父母要将她易子而食时,是裴玄礼救了她。

裴玄礼给了她一把伞,一袋银钱和一碗临时买来的粥。

所以当系统说,她可以选择一个攻略对象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裴玄礼。

她陪着他在官海沉浮,陪着他东山再起,位极人臣。

裴玄礼也曾拥着她,对她许下承诺:“我既娶你为妻,便会对你好的。”

可温玉出现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系统似乎也有些同情。

“看在您也尽心攻略过的份上,从现在起,只要这具身体死亡,您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到真正父母的身边!

陆知苧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她穿越来到了这个崭新的世界。

记忆里,父母温暖的拥抱和满是疼惜的眼神依旧清晰。

现在,她终于看到了回家的希望,陆知苧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她紧咬牙关,挣扎着站起身,抓起了一旁放置的剪刀,那是稳婆用来剪断新生儿脐带的工具……

剪刀反射着冷冽的光芒,陆知苧再次向系统确认她的问题。

“如果我死去,我真的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系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隆起的腹部。

孩子还在她的腹中,时不时地踢动,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感。

曾经,她是多么期待这个小生命的诞生,以为这会让她与裴玄礼的心更加贴近。

她甚至已经和裴玄礼一起为孩子取好了名字。

然而现在……

“我现在反而有些庆幸你没有出生。”

“如果出生在这样的一个没有爱的家庭,对你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陆知苧眼中含着泪水,声音颤抖。

她轻抚着自己的腹部,进行了最后的告别,然后紧闭双眼,举起锋利的剪刀,决绝地刺向自己的胸口——

突然,“砰”的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一脚踢开,一个身穿月白色衣服的身影冲了进来,紧紧抓住了陆知苧的手腕。

“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剪刀被对方紧紧握住,陆知苧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谢言那满是怒火的英俊面庞。

“你以为你死了,裴玄礼就会多看你一眼吗?”

“与其自杀,不如早点告诉我们温玉的下落!”

陆知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谢言,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当初,她用自己仅有的银两,从奴隶市场换回了生命垂危的谢言。

为了养活自己和谢言,她不得不女扮男装,白天跑堂,晚上洗碗。

那时候,她才只有十岁。

她不知道要洗多少个碗,才能洗出她和谢言的未来。

但她依然努力节省,攒下五两银子送谢言去学医。

现在,他学成归来,成为了汴京有名的医生,但心中却只有温玉……

“既然这样,温玉失踪了,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反而来管我的闲事。”

陆知苧失去了耐心,挣扎着想要将剪刀刺入自己的喉咙。

她用力之大,差点让谢言没能抓住剪刀。

谢言一惊,急忙控制住陆知苧的手,一点一点地将剪刀从她那苍白的手中抽出。

这时,裴玄礼带着一群衙役走了进来。

他站在陆知苧面前,目光只是短暂地停留在她隆起的腹部上,然后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陆知苧,如果你再不说出温玉的下落,我就把你送到官府去。”

陆知苧身体一震。

即使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此刻还是感到了疼痛。

“你要把我关进监狱?难道你没看到我腹中还有孩子吗?”

“那又如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你是首辅夫人,私藏拐带他人也要依法处置。”

裴玄礼面无表情,仿佛她在他的眼中不值一提。

是啊,如果他真的在乎,又怎么会在她分娩时,把所有的稳婆都叫走。

只是陆知苧不明白。

裴玄礼既然如此不在乎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娶她?

既然这么不在乎这个孩子,又为什么要让她怀孕?

那些深夜的温情,难道都是伪装的吗?

“也好,”陆知苧脸色苍白,轻抚着小腹,冷笑着,“你问多少次都是一样的,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如果你不信,也不必把我关进监狱,可以直接在这里杀了我!”

裴玄礼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随即伸手掐住了陆知苧纤细的脖颈:“你以为我不会吗?”

巨大的压迫感和喉咙的钝痛让陆知苧更加清醒。

如果换作以前,她一定会因为裴玄礼的态度而生气和伤心,在深夜里怀疑自己。

但现在,她只想回家。

如果让她的父母知道她在这里受到了这样的折磨,他们一定会心疼得流泪。

陆知苧轻抚着自己的腹部,闭上了眼睛。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掐在她颈间的手突然松开了。

陆知苧睁开眼睛,看到谢言猛地推开了裴玄礼:“她疯了,你也跟着疯了吗!?”

“裴玄礼,你差点杀了她!”

在对视的那一刻。

陆知苧看到了裴玄礼眼中的悲伤、痛苦和庆幸……

但那只是一瞬间。

一瞬间过后,裴玄礼又恢复了冷漠:“你以为用死来威胁我,我就会对你心软吗?”

接着,他挥了挥手。

几名衙役上前,将陆知苧从床上拉下来,准备押送到衙门。

她的肚子还很大,被衙役拉扯时,下身又感到了撕裂的疼痛。屋内血腥弥漫,令人心悸。

谢言看不下去,忍不住质问裴玄礼:“你没看到她难产吗,至少让她生下孩子,再……”

“谢言,别忘了你学医的那些年,是温玉介绍病患给你,也是温玉在汴京助你成名!”裴玄礼冷冷打断。

谢言一时语塞,紧抿双唇,沉默不语。

争吵声传入陆知苧耳中,她即便痛得难以听清,也不禁皱眉。

因为这样的争吵,陆知苧早已听过无数次。

每次都以谢言的沉默告终。

她任由衙役带自己出去,却迎面碰上一个小吏匆匆来报。

“首辅大人,温姑娘找到了!”

裴玄礼脸上的寒霜终于消散,看向陆知苧的眼神中露出了然。

“果然不逼你,你是不会放人的。”

随即收回视线,关切地询问小吏。

“她可安好?有无受伤?”

小吏恭敬回答:“找到温姑娘时她已昏迷……”

谢言闻言,眉头紧锁:“她现在何处,我立刻去医治!”

说完便急忙离开。

陆知苧看着两人焦急的样子,只觉得可笑。

她轻抚自己的小腹,那里依旧圆润,却已无生命迹象。

她的孩子胎死腹中,痛得生死未卜,他们却视而不见。

而温玉,能骗过别人,却骗不了她。

裴玄礼为了找温玉,几乎翻遍了整个汴京城。

她若不主动出现,这戏就演不下去了,为了躲避追问,自然也要装昏。

就是这么拙劣的手段,裴玄礼却屡屡上当。

“你对温玉做了什么?”他厉声质问。

一涉及温玉,裴玄礼似乎就放弃了理智,只知怪罪陆知苧。

陆知苧已无心争辩,气息微弱:“首辅大人以为,我能对她做什么?”

裴玄礼微怔,心中掠过一丝异样。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陆知苧如此疏远地称呼他“首辅大人”。

这时,温玉的贴身丫鬟匆匆进来,对裴玄礼耳语几句。

裴玄礼脸色大变。

再看向陆知苧时,眼神柔和了许多,甚至带着几分施舍。

“温玉不计前嫌,替你说情,你不必下狱了。”

“但温玉因你被山匪绑架,虽无性命之忧,却已失去清白。”

他整理衣摆,打量陆知苧的神色,言语中透露出隐秘的得意。

“我已承诺,会娶她入门。”

“而你,就留在府中为妾吧。”

裴玄礼的话轻轻落下,却如雷鸣般在陆知苧耳边炸响。

她愣了半晌。

毕竟就在前日,孩子即将出生时,他还抱着她,靠在她的肚子上听胎心。

信誓旦旦地说:“等你生下孩子,我就替你向陛下请诰命。”

“到时你和孩子,都会是全汴京最幸福的人。”

今日,他不仅让她无法生产,还要将她贬为妾!

她爱了裴玄礼十年,才得到他的侧目,却因温玉的一句话轻易瓦解。

陆知苧忍不住问他:“你不是说过,此生只娶我一人吗?”

“原来文人之首的首辅大人,也不过是言而无信之辈。”

裴玄礼眼中闪过一丝愧色,语气却依旧理所当然:“你是我的夫人,你犯下的错自然由我来弥补。”

陆知苧只觉得荒谬,早已麻木的心再次剧痛。

“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吗?明明再过一会儿,我就死了……”

“在此之前,你也不要再想着寻死,我不想因此再让温玉的名誉受损。”

裴玄礼突然打断她,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写好的和离书。

陆知苧费力地抬眼看去,发现裴玄礼的签名时间竟是四年前,他们成婚之日。

原来十年的深情,始终未能温暖裴玄礼冰冷的心。

“我知道你不愿与人共侍一夫,所以早就准备好了。”裴玄礼语气平静,带着预料之中的得意。

陆知苧心如刀割,嘴唇微动:“我不会同意的。”

她宁愿死去,也不愿如此屈辱地死去,更不会让裴玄礼轻易得逞。

她等着裴玄礼愤怒,逼迫她签下这份和离书。

最好是能当场杀了她。

然而裴玄礼只是嗤笑一声:“你既放不下这个身份,就不要……”面前的她表现得如此绝望和做作。

“把夫人送到别院去,好好照顾,别在喜庆的日子里添乱。”

仆人们立刻答应,将提前准备好的参汤灌进陆知苧的嘴里,然后抬着她离开。

别院里。

陆知苧被仆人扔进院子时,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

仆人又给她灌了几碗参汤以维持生命,陆知苧才慢慢苏醒。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院子里的那株槐花树。

这棵树是她嫁过来时,裴玄礼亲手种下的。

他曾在树下承诺:“知苧,我们将来要在这颗树下度过晚年。”

那时,裴玄礼眼中的深情几乎让她窒息。

现在树已经长得茂盛,而裴玄礼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他要娶温玉了……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努力振作,坐在树下的秋千上,忍受着剧烈的痛苦,生下了孩子。

孩子出生时全身发紫,没有生命迹象。

陆知苧痛得几乎窒息,抱着那个死婴,泪水如雨。

她怀了十个月的孩子……

如果不是温玉假装失踪,他本可以看一眼这个世界。

陆知苧心中充满了愤怒。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恨了。

她靠在秋千上休息了一会儿,在槐花树下挖了一个坑,将孩子埋了进去。

“……下辈子,找个好父母再出生吧。”

然后,她摇摇晃晃地走到池边,水中映出了她苍白的面容。

“知苧,不要做傻事!”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但陆知苧好像没有听见,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池中——

她的身体慢慢沉入水中,寒冷刺骨。

陆知苧的口腔和肺部都痛得像被刀割一样。

但一想到父母还在等她回家,陆知苧就觉得这些痛苦不算什么。

系统也在计算她脱离身体的进度。

眼看就要达到百分之九十,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稳稳地将她拉了上来。

陆知苧顿时眼前一黑,愤怒地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是被疼痛唤醒的。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别院的隔间里,救她的卫苍梧就在她旁边。

他现在是朝廷的英勇大将军,陆知苧的青梅竹马,也是温玉的爱慕者。

陆知苧张了张嘴,喉咙痛得发紧:“你为什么要救我?”

卫苍梧皱起了眉头:“虽然你那样对阿玉,但阿玉不会在意的,你也不必寻死。”

陆知苧看着这个所谓的青梅竹马。

当年她要被父母卖掉时,卫苍梧因为害怕而没有阻止,陆知苧没有责怪他。

后来他参军,伤痕累累地回来,几乎要死了。

是陆知苧在法源寺跪了三天,求广智大师救了他。

他曾承诺会保护她一生。

但每次温玉诬陷她时。

卫苍梧总是站在温玉身后,坚定地说:“阿玉不是那种人。”

多少次这样,曾经承诺的保护,陆知苧也早已当作过眼云烟,不再相信。

“阿玉不肯见我,她答应裴兄要和裴兄结婚,只是在和我赌气,没有真的想介入你们之间的意图。”卫苍梧为温玉辩解。

四年来,只要他和温玉之间有争执和隔阂。

温玉就会去找裴玄礼暧昧,以此来让卫苍梧吃醋,低头哄她。

卫苍梧总是一边好言好语地哄温玉,一边安慰陆知苧:“阿玉只是对爱情不太敏感,绝不是故意影响你和裴玄礼的感情。”

陆知苧早已不愿再听,也不想再见到他。

“你走吧,今天我就当没见过你,你走!”

看到她软硬不吃,卫苍梧也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陆知苧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酸楚。

似乎不管她怎么努力,在这些人眼里,她都比不上温玉。

下午,府内各处开始忙碌地准备婚礼。

陆知苧只看了一眼,就忍着疼痛起身关上门窗,独自坐在昏暗的房间里,默默地将一张张冥纸和婴儿的衣物玩具投入火盆。

这些都是裴玄礼亲自准备的,他也曾对这个孩子的出生充满期待。

他抱着她说:“等孩子出生后,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

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陆知苧闭上眼睛,只想在祭奠完孩子后,尽快回家。

现在院子里很安静,应该没有人会来打扰她自杀。

突然,门口的光线突然照进来,裴玄礼推门进来了。两名持刀的护卫,突然一脚踢翻了陆知苧面前的焚纸盆。

灰尘顿时四散飞扬。

“裴玄礼你疯了吗?!”陆知苧惊恐又愤怒地喊道。

裴玄礼紧紧抓住她的衣领:“你就这么不能容忍温玉?”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陆知苧感到不适,挣扎着,感到莫名其妙。

裴玄礼眉头紧锁,目光如刀一般锐利地盯着陆知苧。

“卫苍梧早上刚来找你,温玉立刻就悔婚,你敢说这背后没有你的手段?”

陆知苧愣了愣,突然明白了,笑着,甚至因为笑而扯痛了伤口。

裴玄礼对温玉有情,但温玉的心却始终属于卫苍梧。

现在卫苍梧回来了,她自然不愿意再嫁给裴玄礼。

她曾经尝过的痛苦和无法得到的爱情,现在也让裴玄礼感受到了。

“我什么也没做,是她自己不想嫁给你。”

裴玄礼的眼神突然变得阴沉:“你以为你不承认,我就查不出来吗?”

陆知苧看着他,感到讽刺:“裴玄礼,这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说完,一向冷静的裴玄礼被愤怒彻底淹没。

他突然抽出身边护卫的腰刀,直指陆知苧,语气中充满了恨意:“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陆知苧低头看着指向胸前的寒光,伸手握住刀刃,微笑着,直接刺向心口。

“我求之不得。”

裴玄礼大惊失色,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

他看着陆知苧胸口的衣服逐渐被鲜血染红。

陆知苧痛苦地闷哼一声,却还是不顾一切地向刀刃上撞去。

在这紧要关头,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抱住陆知苧向后退了一步。

“裴玄礼,你真的要杀她吗?她可是你的结发妻子!”谢言紧紧地将陆知苧护在身后,心有余悸。

裴玄礼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声音冰冷:“谢医师是把我裴府当成自己家了吗?”

“如果我不来,知苧就真的死在你手里了!”

“这是我裴家的私事,与你何干?”

谢言被裴玄礼的话堵得无话可说。

陆知苧脸色苍白,看了谢言一眼,笑了。

那么多次,谢言都抛弃了她,这次又何必装模作样?

“戏演到现在可以了,也不差你这一次。”

她不想再理会,拖着满身伤痕,转身想要离开。

手腕却被谢言拉住:“我没有在演戏,知苧,我相信你。”

怕她不信,谢言神情严肃,再次强调:“这次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太晚了,谢言,我已经不需要你们的相信了。”

曾经,她多次被温玉诬陷。

温玉自己跌入池塘,说是她推的。

温玉养的猫死了,也说是她害死的。

温玉和卫苍梧争吵,也一定是她和卫苍梧说了什么。

事后温玉又装作大度,来原谅她。

所有人都会夸赞温玉,善良大度,不像她恶毒善妒。

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她解释,站在她身边。

现在她一心向死,这些心里只有温玉的人,反倒愿意相信她了。

陆知苧疼得额头冷汗直冒,挣扎着抽出手,却被谢言紧紧握住。

裴玄礼的目光如刀子般,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不需要你,也不会那么轻易去死。”

谢言和裴玄礼对视,眼里满是复杂。

“裴玄礼,不是的,当时她拿着剪刀,是真的一心求死。一个人一心求死,只会是经历了无数次冤枉。”

“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你伤害她!”

谢言拉着陆知苧就要往外走,全然不顾她心上的撕裂伤口。

刚走出一步,便被裴玄礼横刀拦下。

“你可以走,但我的人你得留下。”

“她一天没有签下和离书,就一天是我裴玄礼的妻子。”

裴玄礼持刀站在门口,一步也不让。

谢言无法得罪裴玄礼,只得不甘地看了陆知苧一眼,离去时狠狠地说。

“裴玄礼,你会后悔的!”

陆知苧心里只剩下苦笑。

不管每次谢言说得多么好听,面对裴玄礼,他总是会退缩。

她早就在无数次被抛弃中,心如死灰。

站在门口的裴玄礼冷着脸,让左右退下。

胸中的怒火,在看到陆知苧滞愣的神情时,瞬间爆发。

他几乎粗暴地拉过陆知苧,将她压在最近的桌案上。

“他没能带你离开,你很失望?”

裴玄礼的动作间,陆知苧的伤口直接撕裂。

她疼得脸色苍白,说裴玄礼低头,他那温暖的气息拂过陆知苧的颈部,但她毫无反应,仿佛失去了生机。

直到他的手解开她的腰带,露出她身上那些斑驳的伤痕,陆知苧的意识才猛然恢复,她惊恐地叫道:“裴玄礼,你疯了吗!”

裴玄礼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又被厌恶所取代。“我疯了?你不是一直在用尽手段想要得到这些吗?”

陆知苧试图遮掩伤口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感到裴玄礼变得陌生。过去的裴玄礼,即使对她有所偏心,也从未在这种事上强迫过她。他会在床榻上小心翼翼地保护她,轻声说:“小心点。”在她双腿酸软时,他会轻柔地按摩,笑着说:“下次我会注意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温柔仿佛只是一场梦。陆知苧的目光投向屋檐,却没有任何焦点,只有泪水默默从眼角滑落,无声地诉说着她的痛苦。“裴玄礼,我恨你。”

裴玄礼的动作停了下来。这么多年来,陆知苧对他只有爱,何曾有过恨?他突然冷静下来,这才注意到陆知苧胸口那刺目的红色。“对不起,知苧,我……”

他抬头,却发现陆知苧已经紧闭双眼,陷入了昏迷。裴玄礼的心猛地一紧:“快叫大夫,快!”

……

陆知苧的伤口裂开,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在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到有人轻轻地触摸她的额头,在她耳边低语:“知苧,我该怎么办?”

这样温柔而无奈的语气,让她仿佛回到了与裴玄礼感情深厚的时光。很久以前,裴玄礼还是一个小小的县丞。他们住在一间狭小的木屋里,冬天来临时,裴玄礼因为工作时受了风寒而病倒。陆知苧不分昼夜地照顾他,裴玄礼却担心她:“你别靠得太近,小心传染给你,我已经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但那样的温情,自从温玉出现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第二天,陆知苧醒来时,裴玄礼已经不在她身边,只有床头放着一碗温热的药汤。旁边的丫鬟见她醒来,高兴地说:“夫人,这是大人亲自为您煎的,他说您醒了就可以喝。”

陆知苧抿了抿嘴唇,最终端起那碗药,在丫鬟惊讶的目光中全部倒掉。“夫人,您这是为何……”

陆知苧用沙哑的声音说:“告诉他,别再这样做了,我不会喝的。”她躺下,任由心中的伤痛加剧。

“裴哥哥辛苦熬的药,你也不领情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陆知苧猛地抬头,看到温玉让屋里的丫鬟出去。

温玉穿着淡黄色的长裙,脸上满是得意。陆知苧皱起眉头,转过身去,不想理她。温玉似乎并不在意陆知苧的冷漠,她从容地坐下,倒了杯茶:“你对我不满也没关系,这次只是给你一个教训。”

“如果你下次再见到卫苍梧,我一定会让裴哥哥休了你!”

陆知苧紧握床沿,指节发白,全身冰冷。她勉强坐起身,声音微弱:“我就是想见卫苍梧,你最好能让裴玄礼杀了我。”

温玉眼中闪过强烈的恨意,正要说话。门口突然传来响动。温玉眼珠一转,急忙从袖中掏出匕首,走到床边,把匕首塞进陆知苧手里,握着陆知苧的手狠狠刺进自己的胸口。

陆知苧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她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疼得额头满是冷汗。她抬头,正对上裴玄礼那双血红的眼睛。

伤口的疼痛涌上心头,但陆知苧心中的失望更甚。她的嘴唇微微张开,想说些什么。裴玄礼却根本没听,直接抱着温玉走了。他跨出门的那一刻,还丢下一句:“原以为失去一个孩子,你会有所改变,没想到我还是对你太宽容了。”

“从今天起,我会如你所愿,让你生不如死。”

他的每个字都充满了恨意。陆知苧看着他的背影即将消失,最终还是忍不住问:“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真的相信过我吗,哪怕只有一次?”

裴玄礼的脚步停了下来,脑海中闪过许多回忆。在他们落魄的时候,陆知苧陪他吃苦受难。为了给他更好的生活,她甚至不惜扮成男装去赚钱。但那些真挚的爱和温情,都无法与年少时温玉叫他裴哥哥时的笑容相比。他始终没有回头,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感到厌恶。

陆知苧愣在原地,心中积郁难消,突然侧身吐出一口血。系统在脑中沉默良久后,叹息道:

“宿主,这是你第一百零一次误会了。你选择的人,他没有心。”

陆知苧苦笑,她选择的裴玄礼,她以为抓住了希望之光,却不过是光的余晖偶然照在她身上。

裴玄礼心中,始终只有温玉。

她双手撑地,竭力想要站起来,却又重重跌倒。

当她再次抬起头,看到谢言站在窗外,眼中满是惊讶和担忧,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

曾经,他作为奴隶,自卑而低贱。

只有陆知苧拍着他的肩,告诉他:“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你的价值,由你自己决定。”

他难以置信,曾经阳光灿烂的陆知苧,现在竟变得如此憔悴和灰暗。

谢言冲进屋内,一把抱起陆知苧,感觉到她背上的骨头硌人:“裴玄礼对你这么差,你当初为什么非要选他?”

陆知苧眼神一暗,回想起过去。

曾经的裴玄礼清高孤傲,却唯独对她有一丝爱意。

上元夜,为了她随意的一句话想看烟花,一向喜欢安静的裴玄礼带她走进了熙熙攘攘的灯会。

“知苧,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最好的。”

他特意为她请来了一支打铁花的匠师队伍,让她欣赏了一场璀璨夺目的火树银花。

闪烁的光影映照在裴玄礼的脸上,也深深印在陆知苧的心中。

或许裴玄礼只是在表演。

但她却是真心实意地投入了。

陆知苧脸色苍白,推开他:“这不关你的事。”

谢言的脸色却更加坚定,不容置疑地抱紧她:“我来带你离开,再留在裴玄礼身边,你会死的!”

陆知苧摇了摇头,强压下心中的波澜,轻声说:

“那就死吧。”

“我的命是裴玄礼救的,就当还给他了。”

谢言的身体一震,似乎没想到陆知苧会这样回答。

“你竟然这么爱他……可他又有什么好?”

陆知苧忍着疼痛,一点点从他怀里挣脱:“趁裴玄礼还没回来,你最好快点离开。”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回房。

然而,她的后颈突然被猛击一下。

失去意识前,她最后听到谢言轻声说:“知苧,我没办法了,我只想救你。”

“这次,我一定会让你对裴玄礼死心!”

当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全身僵硬到疼痛。

耳边风声呼啸,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绑在悬崖边,旁边还绑着温玉。

绑匪站在她身后,是伪装过的谢言。

不远处,裴玄礼、卫苍梧和一群官兵焦急地站在那里。

谢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知苧,你猜裴玄礼会救你还是救温玉。”

陆知苧心中一紧,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即使她对裴玄礼的爱已经在一次次失望中消磨殆尽,她仍然无法直面这个答案。

因为没有人能接受,自己一直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陆知苧沉默不语,谢言故意压低声音,大声问裴玄礼。

“首辅大人,你只能救一个人,谁生谁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裴玄礼脸色一沉:“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谈。”

“金银珠宝,官位美人,我都可以满足你。”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陆知苧身上:“知苧别怕,我会救你的!”

裴玄礼担忧的神色看起来真诚,似乎真的在乎她。

陆知苧抿了抿唇,正想说些什么。

但这时,谢言猛地推了温玉一把。

温玉半个身体都被推到了悬崖边,惊叫一声:“啊!裴哥哥,救我!”

她的声音颤抖,眼眶红红的,像是被吓到的小白兔:“苍梧,我不想死,我害怕……”

裴玄礼和卫苍梧立刻慌了神,同时上前一步:“阿玉!”

场面顿时紧张起来,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生怕温玉有丝毫闪失。

那种关心,是陆知苧曾经渴望而不可得的。

现在,她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竟然有一种奇怪的释然感。

谢言看到陆知苧脸色平静,有些不满。

他又把温玉往外推了一把:“裴玄礼,你该做决定了,不然,我就要替你决定了。”决定了。”

陆知苧话音刚落,便注意到裴玄礼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一瞥里,情感交织,既有依依不舍,又有深深的遗憾,最终都化作了陆知苧所熟悉的怀疑。

她听见裴玄礼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知苧,这一切又是你的精心策划吧?”

“你什么都不要,只让我决定谁能够生存,你这是在测试我和温玉在你心中的位置,对吗?”

陆知苧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她注视着裴玄礼,见他的眉头紧锁,他的话语锋利如刀,继续刺痛着她的心:“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继续错下去了。”说完,裴玄礼挥了挥手。

他身后的官兵会意,将弓箭对准了陆知苧。

裴玄礼,用他的态度选了温玉。

“陆知苧,别再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我,代价不是你能付得起的。”

裴玄礼说着,全然没注意到陆知苧决绝的脸色。

谢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语气中带着得意:“知苧,你看我早便说过,他们心中只有温玉!”

“只有我,只有我相信你。”

他拽住陆知苧瘦弱如柴的手腕:“你跟我走吧,好不好?”

陆知苧却已经心如死水。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往悬崖边走了一步。

如今,只剩下一小步,她就能结束这可笑的一生,去见爱她的爸妈。

裴玄礼的脸色变了变,几乎是咬着牙说:“陆知苧,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吗?”

陆知苧看着他,无力扯了扯唇角:“裴玄礼,你知道这是第多少次了吗?”

“你误会我的第一百零二次。”

说起那些过往,陆知苧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次次都是因为温玉,这期间但凡你哪怕有一次相信我,我和你都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裴玄礼冷峻的脸上罕见露出一丝恐慌,却还是强撑着说:“你说这些做什么?”

“若不是你处处针对温玉,我也不会苛责你!”3

陆知苧见他不复往日冷静,心里竟然升起一丝隐秘的快感。

她又往悬崖边走了一步,整个身体已经摇摇欲坠。

谢言心有余悸,赶紧拉住她:“知苧,你不要冲动,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吗?”

“为了裴玄礼这样一个人去死,真的值得吗?”

裴玄礼看着她的动作,整个人都狠狠颤了一下。

巨大的惶恐如山压来,他垂在身侧的手发抖:“你装什么?快过来跟我回去。”

“以前和这次的事情,只要你好好和温玉道歉,她一定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我们回府好好过日子,如果你想要孩子,我们就再生一个!”

温玉闻言,楚楚可怜的眨了眨眼,挤出一滴眼泪来:“……是啊,只要知苧姐姐不再见苍梧哥哥,我便不会同你生气的。”

一直没开口的卫苍梧终于说了话,语气里满是劝诫:“知苧,明明都是你的错,就别再做这些要死要活的戏,让大家难堪了。”

陆知苧阖眸,只把他们的话当成放屁。

她死可不是为了裴玄礼。

裴玄礼与她而言,早在腹中孩子死去的那刻起。

他们便是陌路人了。

她死只是为了回到她原本的地方。

那万丈悬崖在她的眼里,不是深渊,而是回家的路。

恍惚间,她又看到母亲恨铁不成钢地掀她被子:“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父亲端着冒热气的鱼汤从厨房出来:“知苧醒了,快来喝汤!”

平淡又温馨的幸福差点让她落下泪来。

陆知苧甚至忍不住笑了笑。

她已经许久没这样笑过,一刹间仿佛万物回春。

谢言和裴玄礼一愣。

也就是这一刹的功夫,陆知苧便挣脱了谢言的掌心,猛然往前跃去。

身体失重的那瞬,她看见裴玄礼和谢言飞扑过来,试图抓住她。

可已经来不及了。

陆知苧的衣角擦过他们的指尖,急速向下坠去……

“不要!”

裴玄礼目眦欲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知苧的身影一点点缩小直至再也看不见。

他脚下一动就要朝冲下悬崖,却被官兵死死拦住了。

“首辅大人!前面可是悬崖!”

悬崖万丈,陆知苧断无活路。

裴玄礼只觉心里骤然一空,整个身体脱力般跪倒在原地,泪水决堤。

一贯以温和示人的谢言红着眼提起裴玄礼的衣襟,照脸狠狠砸了一拳。

“裴玄礼,我早就同你说过知苧她已经一心求死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相信她!”

“现在知苧死了,你满意了吗?”

裴玄礼被打得脸歪向一侧,嘴角青紫着溢出血痕。

他听见这话,缓缓抬眼望向谢言,什么都明白过来了,恨得眼中攒起火来。

“原来是你,是你设的这个局,逼死了知苧……”

“若非你布此局,知苧怎么可能会跳下去!”

“逼死她的到底是我还是你!?”0

谢言的怒喝声几乎回响在整个山崖,裴玄礼神情一痛,眼前闪过陆知苧死前决绝的脸色,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直到陆知苧真的死在他眼前,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知苧是真的一心求死了。

“你总怪罪知苧构陷温玉,可有一次是你亲眼见过的?”

裴玄礼试图回想,可却猛然惊觉每一次,都是旁人说给他听的,而他出于对温玉的信任也从未有所怀疑过。

不知何时,陆知苧恶毒善妒的品性就在潜移默化中在他心底扎了根。

他紧抿着嘴唇,脸色惨白,竟是反驳不出一句。

谢言狠狠地一眼眼扫过山崖上的每一个人,停驻在卫苍梧身后惶惶无措的温玉身上。

“温玉我问你,从前种种,当真是知苧害得你?”

温玉躲在卫苍梧身后,紧紧攥住他的衣袖仿佛被此刻的谢言吓得不敢说话。

卫苍梧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作何想法,只是身体下意识地挡了挡身后的温玉,却多少也有些底气不足。

“谢言,你别这么跟阿玉说话。”

从前阿玉跟他怄气使性子,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为陆知苧不会放在心上,不曾想竟会走到这一步。

“卫苍梧!事到如今你还在糊涂!”

谢言看着他至今冥顽不灵的模样,当真为陆知苧感到深深的不值和悲凉。

“你们一个是当朝首辅,一个是英武将军,事实究竟如何,你们一查便知!”

裴玄礼和卫苍梧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心里不可避免地开始动摇起来。

谢言说完,垂眸发笑了一声,推开眼前的众人朝山下走去,兀自低语。

“……我要去把知苧找回来。”

蓦地,裴玄礼缓缓回头,双目猩红如鬼厉般盯着温玉,第一次对她没了好脸色。

“温玉,你最好别让我查到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背后当真有你的手笔。”

裴玄礼的手段,温玉是知道的,一见此况,竟脸色一变直接晕倒了过去。

“此事尚无定论,你怎能对温玉如此态度!”

卫苍梧赶忙将她抱住,也有些急色冷斥了一句,随即看了眼怀中昏迷的温玉只好先行一步离开。

裴玄礼漠然无视了卫苍梧的话,只伏跪在悬崖边紧紧望着陆知苧坠下的位置,声音冷冽如刀。

“给我下去找,无论如何,死要见尸……”

崖底的范围太广,即便裴玄礼动用了全部人马,也整整找了两天有余。

找到时,陆知苧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裴玄礼却毫不在意,只是自欺欺人地抬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陆知苧脸上的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是我错了,知苧……你理理我,好不好?”

裴玄礼俯在陆知苧身旁,语气近乎哀求。

他俯首贴近陆知苧的唇边,期待再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但他感受到的只有陆知苧已经冰凉的体温。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因为他的自负和漠然,他永远失去了最爱自己的人。

“陆知苧……”

裴玄礼口中反复呢喃着这个名字,然而再没有人会给他回应。

他恍然间想起,从前陆知苧临字帖时,总是临了一页就放下笔,蹙眉状似哀愁地抱怨。

“好累啊玄礼,这个字帖我是非临不可吗?”

而裴玄礼总会笑着点点她的头,轻叹一声气:“这就累了?你不是有志要写成天下第一楷书吗?”

“好吧,我确实没有成为书法大家的天份,我实在没有这么多的耐心。”

然而这个说着自己没有十足耐心的人,却等了裴玄礼很久。

而他留给陆知苧的,似乎从来只有决绝离开的背影。

“知苧,我后悔了……”

从来不曾言悔的首辅大人,第一次尝到了无尽的悔恨。2

谢言踏进裴府时无人拦阻,府内的奴仆跪倒一地,无不哀痛惋惜。

“夫人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他径直走进院中,裴玄礼却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犹自抱着陆知苧,仿佛陷入了疯魔。

他忍无可忍地提起裴玄礼的衣襟,目光下意识避开了陆知苧:“裴玄礼,知苧已经死了!你给我清醒一点!”

谢言冷声道,一字一句都如利刃割在裴玄礼心口,他不再看裴玄礼,朝陆知苧伸出了手。

“我真后悔把她留在你身边,我要带知苧走。”

裴玄礼却一把抓住了谢言的手腕,用力之大几乎要将他的腕骨捏断。

“她是我的妻子,谁也别想带走她!”

谢言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裴玄礼,你觉得自己说这话配吗?你觉得知苧还想再做你的妻子,待在你身边吗?”

“自你成亲那日抛下她开始,你就已经不配了。”

裴玄礼愣了片刻松开了手,蓦地笑了,冷声反问:“难道你就有资格说这句话了吗?”

谢言大脑空白了许久,似乎是一瞬间抽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半晌扬颈大笑起来,也已是状似癫狂。

“是,我也没有这个资格,我们都没有,是我们逼死了知苧,我们都有罪……”

“明日,我自会离开汴京,去赎我的罪,而你裴玄礼,你也一定会不得好死!”

他低声嘶吼着,裴玄礼却笑得更深。

“是,我一定会不得好死,但想要把知苧从我身边带走,绝无可能。”

谢言哑然,在裴玄礼面前,自己确实没有这个能力带她走,他再一次痛恨着自己的软弱。

陆知苧死了,他再没有了留在这里的念想,只是在临走前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陆知苧。

这之后,哪怕昼夜更替,裴玄礼仍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抱着陆知苧将下巴抵在她发顶。

脑海中回忆的全是过往去陆知苧的一点一滴。

曾经的汴京下过一场连绵大雪,陆知苧看着片片雪花出神,他担心陆知苧会忆起幼时不好的经历,但她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不是会困于过往的人,更何况,你不是已经救了我吗?我的命运已经因你而改写了。”

明媚的笑容如初阳霁雪,落在他眼里却只剩心疼。

似是看出了他的担忧,陆知苧主动岔开了话题,看着落在他发上的白雪,笑弯了眼。

“裴郎,你说我们这是不是也能算作共白头了?”

然而到头来,陆知苧被他拉出了一个火坑,却又陷入了另一个囹圄,他们也并没有能够共白头。

一旁的婢女早已经哭肿了双眼,战战兢兢地劝他。

“大人,还是让夫人,早日入土为安吧……”

“不,她没有死,她只是累了,想睡一觉,你们谁都不许打扰她!”

裴玄礼抱着陆知苧尸身的手紧了紧,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眼下泛着乌青。

全然看不出一点往日清俊的神采。

谢言离开前说的话始终萦绕在他心间。

那天他就已派人查过,从无人确切看到过陆知苧对温玉下手,全然是温玉的一面之词。

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当中的破绽和拙劣伎俩。

那个年少时笑着唤他“裴哥哥”的温玉早已不似当年良善。

为何当初的他却困在其中看不透呢?

有温氏在,无论她撒下怎样的弥天大谎都会有人替她兜底,而陆知苧却没有,她即便无辜也百口莫辩。

婢女吓得跪倒在地,却也为他难过,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大人……夫人她不会希望看到大人如此的!”

裴玄礼怔愣在原地,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很多次,陆知苧都爱站在裴府的回廊下注视着裴玄礼,无数次将他的身影描摹进一张张画卷中。

陆知苧不爱女红不善厨艺,却画得一手好丹青,每一笔都充斥着其无尽的爱意与眷恋。

他也曾问过她:“知苧有如此技艺,却从来只画我一人,不会觉得枯燥浪费吗?”

陆知苧却停下笔来,唇角倏尔一弯。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画多少张都不够。”

如此想来,他如此颓废的模样陆知苧应当是不喜看到的。3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玄礼一直紧绷的身躯才终于松懈了下来,看着两股战战的婢女轻声道。

“烧点热水来,为夫人收拾一下,知苧她喜欢干净。”

裴玄礼秘不发丧,命人打造了一具冰棺安放陆知苧的尸身,却始终不肯下葬。

短短几日,裴玄礼一头青丝就多出了许多刺目的银白。

他一步步走近冰棺,脸色苍白如纸,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冰棺中的人。

“知苧,你是不是恨极了我,才会死也不要留在我身边……”

话音未落,裴玄礼神色倏然一滞,扶住冰棺的边沿捂唇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溢出,滴答在地上。

“首辅大人!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裴玄礼缓缓拿开手掌,看着指间斑驳的血迹轻笑出声。

“知苧,拜托你,等一等我,我很快就会来陪你的。”

连日来不眠不休的疲惫终于侵袭涌上,裴玄礼的身形一晃,重重栽倒在地上。

再次醒来时已是夜幕深沉,却听见远远传来的争执不休声。

“卫将军,这是裴府,就算你是英武大将军也不能硬闯啊!”

“让开!让裴玄礼出来见我!”

卫苍梧暴怒的声音即便远隔几道门也清晰地传进了裴玄礼的耳朵。

裴玄礼吃力地撑起身子走出房门,却迎面撞上了持刀闯入浑身杀意的卫苍梧。

“首辅大人,小的实在是拦不下……”

门口的看守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卫苍梧腰间配挂的长刀。

“无妨,你下去吧。”

裴玄礼淡淡开口,直视着怒气冲冲的卫苍梧。

“裴玄礼,是你逼死了知苧,是你!”

从来克己守礼敬他一句“裴兄”的卫苍梧如今将刀尖架向裴玄礼的颈侧,语气森然。

那日温玉醒来后,细细对他控诉裴玄礼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是如何对待陆知苧的,是裴玄礼一手将陆知苧逼进了绝路。

卫苍梧说过会护陆知苧一生,如今却都成了一场空。

“卫将军,你擅闯民宅,持刀胁迫朝廷命官,随便哪一样,我都可以告你一个死罪!”

卫苍梧对此仿若未闻。

“你这些年对知苧做过的事把她一步步逼至绝路,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给你一个解释?”

夜风凉薄,片刻默然后,裴玄礼的声音幽幽响起。

“卫苍梧,知苧的死,你我都有份。”

卫苍梧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不可置信地摇头。

裴玄礼淡漠无波的脸上没有因刀剑逼身而有一丝惊慌,说出口的话字字诛心。

“你不如顺便去问问你的温玉,问问她都做了些什么?”

卫苍梧神情空白了一瞬:“温玉她不可能……”

见他到此还在为温玉辩解,裴玄礼心底压抑的烦恨终于一涌而出。

“我是对不起知苧,但温玉就当真清白了吗?那些事根本一查便知!”

“你这辈子就为了个温玉活着,是非不问黑白不分,可知自己从未看清过她的真面目?”

裴玄礼话尽于此,却如惊雷炸响在卫苍梧心头。

他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温玉几日,早已被她说得动摇。

“她的用意你难道当真看不透吗?事到如今你还在糊涂!”

裴玄礼的目光冷冽如刀,步步逼近,锐利的刀锋瞬间划破了他的皮肤。

卫苍梧心下大骇,连忙收刀,裴玄礼的话却像一粒种子埋在了卫苍梧心间,他不敢深想其中是否真的会有温玉的手笔。6

“我一定会一笔一笔查清楚,若你所说不假,我……”

素来杀伐果断的卫苍梧,此刻却再也说不下一句完整的话来,紧握刀柄的手微微颤抖,最终逃也似的离开了。

裴玄礼独自站在原地,脖颈的伤口不深但鲜血依然浸透了一片衣襟。

他深深闭了闭眼,恍惚想起了陆知苧那双因为忍痛而拧紧的秀眉。

“原来当初,你有这么疼……”

“大人,你受伤了?”

婢女一声惊呼拉回了裴玄礼飘远的思绪,她刚想为裴玄礼处理伤势,却被他抬手拦下。

“不必,痛才好,痛才能清醒。”

他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来到存放冰棺的冰室,这里刺骨寒冷,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一般。

裴玄礼满目眷恋地看向棺中人,低声自语。

“枉我自诩聪明一世,却在这些事上如此糊涂,难怪你会对我如此失望。”

他想着,大概是从卫苍梧和谢言与陆知苧重逢开始,他就已经陷入了迷局。

“你这么好,身边总有许多人为你挂怀,我只是比他们早些遇见了你。”

彼时的裴玄礼还没有爬到如今这个地位,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丞,卫苍梧和谢言对陆知苧越关怀,他心底的不安就越发深重。

最后是老太师温南衣看中了他的才能,一路多有提拔指点,他才能顺利施展,成为如今权倾朝野的首辅裴玄礼。

温玉是老太师的嫡女,弥留之际托付给了裴玄礼照顾,他也确实曾对少时的温玉付出真情,而今却成了他莫大的悔恨。

“是我无能,知苧,是我一再错信至你于不顾,都是我的错……”

然而无论他如何忏悔,回应他的只有一室的沉寂寒凉。

这夜过后,裴玄礼一扫往日的颓唐,他在朝堂之上与温氏针锋相对,几乎不留余地。

温氏是世家大族,在汴京扎根已久,是以裴玄礼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目的,只用了半年,就将温氏在朝堂的势力一一剔除。

他冷淡如冰的眸中深藏着滔天的恨意,终日冷若寒霜的脸只在回府后看到冰棺中的陆知苧时才会有所缓和。

他伏靠着冰棺,敛去眉目间沉重的疲惫,轻声开口。

“知苧,我会让所有有负于你的人都付出代价,包括我自己。”

那日从裴府离开后的卫苍梧再没有找过裴玄礼,只是在某日向陛下自请戍守边关,永不归京。

裴玄礼心如明镜,由他去了。

接下来的数日,除了上朝,他终日俯首于堆满繁重事务的桌案前,往来于宫中府内,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麻痹自己暂时忘记陆知苧已死的事实。

如此反复他也最终因劳累过度而病倒,裴玄礼躺在床上固执地不让人侍候。

意识混沌中却依稀看到了陆知苧的身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朝她伸出手,然而看见的却是陆知苧那双绝望而无助的眼眸。

“裴玄礼,温玉根本就是在作戏!被绑架手段她在我们成亲时就用过了!”

只一句就让裴玄礼潸然落下泪来,他一辈子都不能原谅当初狠心将陆知苧抛下的自己。

“我知道……是我错了,知苧。”

陆知苧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深深的失望。

“别人说什么你都深信不疑,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裴玄礼心猛地被揪紧,急道:“我信你,知苧,我什么都信你。”

陆知苧却蓦地笑开了,她甩开裴玄礼的手,厉声道。

“但凡你有一次相信过我,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结局!”

裴玄礼看着陆知苧的身影渐渐离自己远去,他急切的想要追上去,却始终与知苧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不是的!知苧!”

裴玄礼猛地睁开双眸,从沉重的梦中惊醒,他胸膛剧烈起伏喘息着,良久才回过神来,已是泪湿满脸。

往昔他病倒时,陆知苧总会紧张不已地忙前忙后,就连汤药也要她亲自看顾才放心。

她会俯首贴上他的额间,亲昵万分地说道:“这样子,裴郎会不会好的快一些?”

然而如今,他的身侧空无一人,床边也没有那一碗温热的汤药,仿佛过往的曾经都只是他的一场梦。

“知苧,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曾经陆知苧在他身前身后时时见着,他没有多少感觉,如今见不到了,那股缱绻思念到了他无法承受的顶峰。

他从榻上坐起身,环视四顾再见不到那熟悉的身影,只觉得怅然若失。

恰在这时,门扉被轻轻敲响。

“首辅大人,温小姐在外求见。”

裴玄礼想也不想,冷冷吐出两字。

“不见。”

门外的身影却仍在踟蹰,半晌迟疑道。

“这……温小姐说您要是不见,就要一头撞死在裴府门前。”

“只怕她没有这个能耐。”

裴玄礼剑眉紧蹙,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最终还是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裴府门外。

温玉不知在门前跪了多久,她身影微微轻晃,仿若迎风蒲柳。

见到裴玄礼走出来,她面上一喜,连忙膝行到裴玄礼脚边死死拉住他的衣摆,泫然欲泣。

“裴哥哥,我求你收手,你有什么怨冲我来就是,但求你放过温氏!”

然而昔日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的裴玄礼却从始至终都漠然地看着她,声音冷淡如冰。

“温玉,你最好从此带着温氏滚出汴京,永世不要再踏足。”

温玉猛然僵住了,裴玄礼刚对温氏出手的时候她还不以为意。

可随着裴玄礼越来越强势的手段,她开始意识到了不对。

然而自老太师去后,温氏早已士族凋零,那些念及老太师情分的官员也都想避裴玄礼锋芒,唯恐惹祸上身。

“从前你倚仗温氏多次构陷知苧,我如今不取你性命已是看在老太师的份上,你莫要不知好歹。”

裴玄礼将衣摆从温玉手中扯出,眼底是显而易见的厌恶。

“我没有!我没有构陷于她!”

裴玄礼凉薄的目光直直望向她,虽不发一语,却几乎让人无所遁形。

温玉颓然坐倒在地,心知已然瞒不过裴玄礼。

“苍梧为了陆知苧要离开我,从此永无归期,你也要为了陆知苧与我恩断义绝,她何德何能!”

多日前卫苍梧与她因陆知苧争执,从此戍边永不归京,无论她如何苦苦哀求都无法挽留,甚至几欲要对她刀剑相向。

今日裴玄礼也要因为陆知苧与她一刀两断,她终于受不了了,哀声质问。

“为什么?裴玄礼,明明你以前那么爱我!”

“住口!”

裴玄礼眼眶微红,他只要看到温玉,就会想起往日一次次抛下陆知苧的场景,刺痛悔恨不已。

他深深叹了口气,给温玉保留了最后的一点体面。

“从前是我识人不清,以至于误我所爱,老太师的恩情我已经偿清,所以趁我没有反悔之前,你最好赶紧走,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