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知他爱慕那望月楼的花魁娘子,珍之重之 直到我签好和离书

发布时间:2025-07-16 03:48  浏览量:1

《最完美的贵女》

世人皆知,镇北王萧珩有三嫌:

一憎世家虚礼,二恶高门攀附,三厌闺阁死水。

偏我三嫌全占又成了他的妻。

他嗤我形态刻板,不如巷口摊上的泥人灵动。

我亦知他爱慕那望月楼的花魁娘子,珍之重之。

直到我签好和离书,踏上回京的马车。

他自驻地星夜驰归,当街拦下车驾。

男人战甲凝霜,眼底赤红如血,再开口,声音发颤:

「温素,谁准你离开的?」

1

北境的风,与上京春日拂过柳梢的熏风截然不同。

它蛮横,粗砺,也不懂怜惜。

恰如此刻的萧珩。

跋涉千里,初抵北境,我正因舟车劳顿吐得昏天黑地。

再抬首,和离书已经递到眼前。

「此地苦寒,非闺阁所能承受。」

「圣命难违,婚约照旧。你先在此安置,」他语气平淡,「待上阳城破,签了它,交予老张便是。」

上阳是北境和胡国的要塞边陲,地域虽小,但资源丰富,水域众多。

若得上阳,即便是对战功赫赫的萧珩来说,也是不世之功。

我刚欲开口。

外面来人禀报。

「王爷,望月楼那边来人说,陆姑娘又高热了。」

萧珩面色凝重疾步出了门。

顺便带走了管家刚为我请来的郎中。

我目光掠过庭院。

十车嫁妆,浩荡陈列。

母亲备下的金玉器皿,绫罗绸缎,在这风沙漫天的王府之中,格外刺目。

薄薄一张纸,刺得我眼睛发涩。

身为安平侯嫡女,京中闺秀典范,我自幼被规矩方圆塑就。

是世家礼仪堆砌出的,最完美的贵女。

是皇上为萧珩精挑细选的妻。

还记得圣旨赐婚那日。

侯府喧嚣得如同沸水。

母亲欣喜,同我讲萧珩。

她说,镇北王是大梁战神,北境十万铁骑真正的主人,功勋卓著,威名赫赫。

她说,京中贵女们谈起他,无不眼含倾慕。

她说,这是门顶好的婚事,只是离家远了些。

可她没说。

如果。

尚未成婚,我钦慕已久的夫君,便早已有了心上人。

该怎么办……

2

关于陆知微,北境早有传闻。

她是萧珩旧部遗孤,原本被安置在军营,放在萧珩身边带大的,却在采买时遇劫,被辗转卖入望月楼。

我和萧珩成婚时,她刚被寻到。

几经波折,失而复得,萧珩如珠如玉地宝贝着。

传闻某次北境暴雪封营,萧珩把自己的狐裘拆了半幅,给陆知微改了件小袄。

传闻北境兵卒私下里都喊陆知微「半个小王妃」。

传闻陆知微宁愿在军营做厨娘求生计,也不肯给萧珩添麻烦。

是个自爱又坚韧的姑娘。

因为我的到来,两人闹了别扭,陆知微甚至拒绝萧珩为自己赎身。

无奈之下,萧珩提前签下和离书,要她等等,等他用军功换和我和离。

听得入神,不知何时停了笔。

再低头,墨痕已漫了素笺。

我给家里去了信,说明和离之事。

父亲回信说:

「情之一字,最难强求。」

「镇北王戍边守疆,保境安民,实为国之砥柱。」

「既在其位,当谋其政。做一日王妃,便要对封地百姓担一日责任。」

「戍边将士不易,府中上下亦是王师后盾,望你善自珍重。」

我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他有他的政治智慧,我也有我的贵女修养。

即便终有一别。

我也不能辱没安平侯府的门楣,也不能辜负母亲十数载的悉心教养。

3

成亲这日,王府红绸翻飞,喧嚣鼎沸。

八匹骏马披红挂彩,代表着北境婚俗的最高规格的煊赫礼制。

毕竟是皇上赐婚。

萧珩虽不愿,终究还是给了这场婚礼应有的体面。

觥筹交错间,繁复的吉服沉重,但我始终维持着得体浅笑。

忽然,厅外传来异样的骚动。

紧接着,狂风毫无预兆地卷土重来,裹挟着粗砺的沙石。

厅内烛火狂舞,悬挂的红绸猎猎作响后突然断开。

混乱中,一声凄厉的马嘶划破天际,廊下被惊扰的烈马骤然发狂。

它们猛地挣脱缰绳,碗口大的铁蹄踏碎廊柱,轰然撞破侧面的格栅门,直冲杯盘狼藉的宴席!

尖叫声四起,人群惊恐推搡。

桌椅翻倒,酒菜泼洒。

视线所及,两匹烈马在狼藉中横冲直撞。

一匹直冲我的面门,一匹直冲堆放器皿和食材的偏厅!

偏厅一角,一个端着沉重汤瓮的素衣身影被这惊天变故吓得僵在原地。

还未等我抓住身旁男人的袖袍。

一声咆哮,自身旁炸响!

「知微——!」

身旁的人甚至没有一丝余光扫过我这个踉跄的新妇。

他精准扣住马辔,用尽蛮力将其扳向一侧!另一只手猛地拽住陆知微的手臂,将她整个人从马蹄下拖开,死死护在身后!

「砰!」

沉重的马蹄踏碎旁边的碗碟架,汤汁酱料四溅!

萧珩的后背撞在翻倒的酒坛上,闷哼一声。

他却浑然不顾,立刻焦灼地看向怀中惊魂未定的陆知微:

「没事吧?!」

混乱稍平。

我被丫鬟素锦护在桌下,毫发无伤。

只是喜服被碎裂的木沿刮破,袖口沾了飞溅的酱汁。

有些狼狈。

风穿过破碎的格栅门,带着沙尘的腥气。

我抬眼,和女人四目相对。

陆知微猛地挣脱萧珩的怀抱,踉跄后退两步,声音娇柔:

「王、王爷?!……我…不知道今天是您的婚宴!」

「管事只说后厨缺人手,给的工钱高……我只想赚点银钱糊口……我、我这就走!」

她绞着衣角,泪珠滚落,如同受惊的小鹿。

看着她这副模样。

萧珩眼中的余悸未消,更添几分复杂的心疼。

我静静站着,袖口的污渍黏腻冰凉。

萧珩这才回头,语气镇定了些:

「没伤着吧?」

我摇摇头。

胸口堵得像是被马蹄碾过。

4

喜宴散尽,萧珩回来时已是深夜,他打从进了院就一直在咳。

王府的奴仆并不多。

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兵或边民妇人,府外甲胄森然,故而府内也没有仆人守夜。

我将早早备好的清肺汤递到他面前时。

他愣了一瞬。

我垂眸笑道,像是今日在马蹄下置我于不顾的另有他人。

「王爷说话时,声音有些哑,我请教了郎中,北境风沙大,多喝些清肺汤大有裨益。」

萧珩了然。

喝了口汤,勾唇笑道:

「你是个聪明的。」

他是想说,我没有问他要解释。

很聪明。

他顺了心,也就和我多说了几句。

「知微在北境无亲无故……」萧珩抬眸看了我一眼。「我背负婚约,也是没有办法。」

我点点头。

「王爷心善,遇到您是陆姑娘的福气。」

见他没有不悦,我顺势说下去:

「既然这样,不若将陆姑娘纳进府里,也方便照应一二。」

萧珩却冷了脸,一字一顿。

「你把知微当什么了?她怎么可能做妾?」

「难道?」

「你以为,你成了王妃便可以插手我和知微之间的事?」

我敛眸,低声道:

「是我逾矩了。」

此时,我知道。

陆知微在他心里,远比我认为的还要重要。

5

那是萧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向我提起陆知微和他的事。

可是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萧珩给陆知微赎身,安排她回军营继续做厨娘。

又在城东最好的一块地给她置了宅子。

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宅子外的守卫不亚于王府的数量。

陆知微过意不去,特地给赎身的钱写了欠条。

又拒绝接受他的新宅子。

萧珩实在没办法,便以军营抚恤军属的由头把所有同级别的旧部军属都给安置了。

以求让她安心收下。

反观萧珩对我,一直不咸不淡。

似乎就等着我受不住搓磨,主动离开这里。

萧珩真正对我另眼相看已经是成婚很久后了。

6

婚后的日子在风沙与寒冷中铺开,我独自打理这庞大的府邸。

萧珩麾下将士,多有阵亡。

留下不少孤儿寡母,散落在边城各处,生计艰难。

我命人寻访名册,设立粥棚。

又拿出自己压箱的体己银子,在城中赁下几处小院。

将那些失怙的稚童集中起来,请了识字的先生教他们认字,请了会手艺的妇人教她们纺织。

渐渐地,边民们都称我这个新王妃为北境小菩萨。

北境的夜漫长。

昏黄油灯下,将那些冗长枯燥的军需账册一册册核对,算盘拨得噼啪作响。

这晚,我正在忙着核对账目。

陆知微来了。

她挺着肚子,面色憔悴地问我,萧珩是不是在府里。

她要生了,萧珩没在军营。

她找了守卫也联系不上。

后来我才得知,当晚萧珩带着部下夜袭另一座城池。

因为事出紧急,又要保密,所以就连我和陆知微也不知道。

我着人安排她住下。

派人找稳婆。

转头瞥见陆知微挣扎着要起身,腹部高高隆起却固执得像头倔驴。

「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

7

她攥住床幔,额角冷汗直直往下淌。

大有要强撑着离开这里的样子。

我猛地转身,裙裾扫落案上茶盏:

「萧珩若是死在战场上,你今夜就不生了?」

「稳婆和奶娘我已安排人去找,陆姑娘信得过我就留在这里,信不过现在可以离开。」

屋内陷入死寂。

我抓起她发凉的手按回被褥。

两个时辰后,婴儿啼哭撕破夜色。

我接过奶娘怀中襁褓的瞬间,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萧珩撞开房门的力道震得门框发颤,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床前。

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扣住陆知微的指尖:

「我来了,别怕。」

陆知微的呜咽混着他沙哑的安抚,在屋内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我将襁褓轻轻搁在榻边,转身离开。

「温素!」

萧珩追出来时我已到回廊转角,他袍角上还沾着风沙。

「谢谢你……」

8

萧珩好久没回府。

想必还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

过了一个月,我才再次见到他。

彼时,我正在和管家老丈核对库房账目。

初来王府时。

府中的仆从们对我这个带着满身京城规矩,身后跟着一群战战兢兢陪嫁丫鬟的新王妃,眼里充满了困惑和难以掩饰的疏离。

管家老张是个老军伍,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

他说话硬邦邦,没什么起伏。

「王爷军武繁忙,常驻大营。」他顿了顿「王爷吩咐,府中诸事,王妃看着办就是。」

他是第一个委婉告知我,婚后总不见萧珩的缘由。

后来我为边民做的许多事,也少不了老张在身边帮衬。

核完账目,我递给老张一样东西。

老张下意识半捂着脸,连连摆手。

萧珩治下有方,部下从不掠百姓一针一线,老军伍到了府中也羞于接受赏钱。

我上前一步,将东西轻放在他手中。

「快入冬了,给您织了两副手套。」

我温声解释。「不是银子。」

我看着他已经皲裂的手,又望向府院拐角打扫的妇人:「另一副,是给张大婶的。」

「不值钱,就是闲来无事和丫鬟们做着玩的。」

「北境冬寒,想着过段时间给大家都配上,也方便你们做活。」

老张一愣,低头看着手中厚实柔软的手套,喉头动了动,最终只是眨巴眨巴眼,羞赧地收下了。

萧珩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看了看老张的手,又看了看那副手套,眼中微动。

我没有再自讨没趣,主动避开陆知微这个危险话题。

萧珩却递给我一支步摇。

我愣在原地,并不知道他想唱的哪出。

他表情迥异,张了张嘴,说:

「知微托我和你道声谢,这是谢礼。」

我点头,伸手接过。

这支步摇,让我和萧珩的关系缓和了些。

9

他会带我去军营看他们练兵。

也会带我去塞外骑马。

和我说话时再也不是冷硬的语气。

他慢慢开始兼顾王府这边。

给陆知微买礼物时也时常会带给我一份。

戍边节这天,萧珩难得归家。

说要带我去逛戍市。

我知道,他这样高兴是因为我做的事。

而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

边城灯火如昼,人声沸反。

突然涌来的人流将我撞得趔趄。

他长臂如盾将我圈在怀中,后背稳稳抵住身后推挤的醉汉,掌心还不忘虚虚护着我的后脑。

「多谢王爷照拂。」

我垂眸后退半步,低声道谢。

他脚步一顿,侧头看我。

目光扫过旁边一个捏得活灵活现的泥人摊,随手拿起一个说道:

「形态刻板,都不如这泥人灵动。」

他这样揶揄的语气,甚至会令我产生,我们是寻常夫妻的错觉。

这样两边平衡的日子没过多久。

他和陆知微产生了嫌隙。

某天晚上,萧珩再回府,醉醺醺地和我说:

「她要和别人成亲了。」

10

「那你们的孩子?」我不禁发问。

「孩子不是我的,不知是她在望月楼时哪位恩客的。」他叹了口气:「终归是我没保护好她。」

他接连两句话,全都在我的预判之外。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接着说:

「我曾许她正妻之位,但这话说起来也过去了四五年。」

「你说,她等我,是不是特不值得?」

北境虽是萧珩的封地。

但归根结底,他也无法忤逆自己的皇兄。

我们成婚前,萧珩甚至想用一半封地和皇上换取婚事转圜的余地。

可皇上并不希望北境再分出一半到其他弟弟手中。

因为萧珩与他一母同出,手足情深,善用兵却无帝王野心。

若换做别人就不同。

哪怕是一半,也会令皇帝如坐针毡。

所以他给萧珩最大的封地,最精锐的部队,为萧珩挑选最合适的上京贵女。

和他相敬如宾的时候,我偶尔踌躇,但偶尔也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就如此时。

月光下,男人清隽的脸就在我眼前,让我恍惚记起及笄那年的探春宴。

萧珩得胜归朝,皇帝有意为萧珩挑选王妃。

一众贵女竞相吟诗作画,鼓瑟吹笙。

只想他能多看一眼。

可萧珩只漫不经心地转着玉扳指,眼皮都未抬一下。

轮到我时。

我解下腰间软剑,剑光起处,裙裾翻飞如白蝶穿花。

满堂寂静后,喝彩雷动。

萧珩眸色微动,竟起身颔首:

「姑娘剑法利落,有北境之风。」

我收剑行礼,心内暗定。

为这一日,为这一眼。

我等了许久。

所以,这桩婚事。

与其说是皇恩,不如说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我曾那样笃定,他看我的眼神里藏着青睐。

我也曾那样憧憬,和他举案齐眉的婚后生活。

来北境的路上,车马颠簸,漫天黄沙,可我满心雀跃。

身为王妃。

在内,我要整饬家事,在外,我要安抚边民,桩桩件件都在心里盘算了百遍。

毕竟,无论是对萧珩还是对自己,我都曾有过那样的底气。

只是没想到。

重逢的那天。

他早已忘了探春宴上舞剑的那个姑娘。

他拿着和离书,粗鲁又直白地对我说——圣命难违。

成婚后,素锦和我说过:

「左右你们已经成婚,王爷是您的夫君。」

「王妃倾慕王爷,现下有名头也能见到他,便好了,管其他的做什么?」

我垂眸,摇了摇头。

我从十几岁便爱慕萧珩,愿意为他学剑骑马,甘心为他跋涉千里,吞尽风沙。

我希望他幸福。

他那样爱重陆知微,就算她生了旁人的孩子。

他也会觉得是因为自己没保护好她。

这世间怕是再找不出这样情义深重的爱了。

我拢了拢他的斗篷系带,轻声:

「你值得。」

萧珩眼里划过一丝清醒,与我视线相对后,笑意渐深:

「温素,我们若是早些遇见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