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进王府那夜,王爷晾了我一晚,妾室充满挑衅,我只是笑着(完)

发布时间:2025-05-28 04:14  浏览量:1

代替姐姐嫁进王府的第一夜,王爷醉酒将我晾了一晚。

第二日那个眉眼和我姐姐有五分相似的妾室前来敬茶,言语充满挑衅。我看着自称怀着嫡长子的妾室,只是笑着接过茶。因为我知道,王爷一直为他的白月光,也就是我姐姐守身如玉。

你腹中孩子的父亲只是个暗卫,王爷怎么会让一个暗卫的孩子做他的嫡长子呢?还傻乐呢,妹妹。真可怜。

1

我是柯相失散多年的嫡女,据说是因为多年前柯夫人在山野之中生产时身侧恰好有个寡居的穷苦农妇。

农妇见柯夫人满身珠光宝气于是起了坏心思用自己的女儿换下了千金小姐——也就是我。

一直等到十六年后柯夫人的贴身婆子在街上看见我,发现我长得和她家小姐未出阁时几乎如出一辙,这桩丑事才被揭露出来。

而那个农妇早在多年前便死了,只留下我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讨生活。

柯相不能容忍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柯夫人也舍不得自己的假千金,于是夫妻俩便做主让我和我那个「姐姐」一并生活在相府。

只不过我是嫡长女柯素。

她是义女柯怜玉。

和柯怜玉姐妹相认的第一天,我看着她弱柳扶风的身姿以及不盈一握的腰肢沉默了,眼见着柯怜玉泪眼涟涟说对不起自己,我咽了咽口水干笑着:「姐姐,我并不觉得苦。」

偷换相府千金哪有那么容易。

柯怜玉和我生产的时间相差不过几个时辰,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农妇哪里能够交换孩子?

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什么农妇,只不过是柯夫人生下我那日恰好路过的师傅见我骨骼惊奇又出生不凡,特用一个青楼里父不详准备溺毙的女婴将我和她换了下来。

这十六年,柯怜玉在玩拨浪鼓时,我在练刀;柯怜玉在学绣花时,我在练刀;柯怜玉和肖王暗生情愫时,我终于出师能够下山。

只是不巧刚走上大街就被发现原本身份提溜回了相府。

柯怜玉觉得愧对我,于是即便对肖王爱慕难舍,却还是听从父母的意见将这门好婚事让给了我。

只不过——

「素素,你能告诉我,我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柯怜玉被教导得很好,虽然有些病弱,却是个很懂感恩的好姑娘,倘若不是我答应让她留下加上她的「农妇娘亲」死了,她是万万不愿意留在相府的。

然而我哪里知道那个师傅捏造出来的农妇是什么样子?

只能绞尽脑汁,告诉她农妇虽然穷但是对我很好——

「只是终究还是娘亲心生贪婪为了我害了素素,」柯怜玉说着,目光落在我的脚上,「你如今脚这样大,在京中会被那些闺秀……疏远的。」

也是因为我这双大脚,柯怜玉义无反顾地把婚约让给了我。

有了肖王这个夫婿,纵然我不缠足也没人敢笑话我。

毕竟谁不知道当今天子病弱,肖王很有可能是下一任天子呢?

她让出来的,是未来的凤位。

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啊,我这样感慨着,于是拉过她的手:「无妨,我姐姐是京城的第一才女,我有姐姐就可以了,那些因为放足就看不起的姐妹我不认的。」

听见我说出这样的话,柯怜玉还是眉头微锁。

等到她离开之后柯怜玉的贴身丫鬟还嚷嚷着为自家小姐鸣不平,甚至说出:「即便那位小姐是夫人亲生又如何?乡野来的,前日竟然把漱口茶喝了,一点也不晓得礼仪,我瞧着根本比不上——」

「小时!」

柯怜玉素来温柔宽和,她突然而来的疾言厉色让丫鬟小时不自觉噤声。

随即听见自家小姐说:「倘若不是我娘贪心,如今将漱口茶喝下肚的人就是我了——不,我甚至没有进相府喝茶的机会。」

「我和我娘都愧对素素,耽误了她的前程,这辈子都还不清。」

说罢,她惨白着脸让这个跟随了自己多年自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去院子里跪着。

而我离得很远,风却将这主仆二人的对话送到自己的耳朵当中。

虽然我知道真假千金这场戏里柯怜玉没有半点对不起我,而且因为她成了相府怜爱不已的珠玉,我才能畅游山野之间;却也没想到一朝从天跌落在地上的娇小姐这样坚韧且清醒。

甚至第二天柯怜玉又送了些自己熬夜绣的手帕子给我赔罪,她眼下都有淡淡的青色,只是涂了脂粉不太显眼。

她可不知道我听到了那个丫鬟的话,这一切不过出自于自己的愧疚而已。

于是我更加喜欢柯怜玉了。

由于我生长山野,又是才被找回,所以相府的诸多规矩对我而言都形如虚设。

当我听到柯怜玉终日拘束在相府很想要出去瞧瞧民生时,立刻找了方幂篱给她带上,之后我换了一身男装假做护卫,高高兴兴地领着柯怜玉准备出门。

只不过柯怜玉缠了足,不能走很久,于是我想了想牵出一匹马让她坐在上面。

「素素,你怎么会驾马?」

我胡扯:「我放过牛。」

柯怜玉欲言又止似乎怕提及我的伤心事,我一开始没察觉出来,高高兴兴地买了各色小吃每样两份。

一直等把柯怜玉带去茶楼,我扶着她下马时还高高兴兴代入角色:「小姐小心些脚下。」

浑然不知道柯怜玉听见我叫她小姐心里是怎样想的。

落座后柯怜玉摘下幂篱露出一双微红的眼时我才察觉出来,接着柯怜玉抓着我的手不住啜泣,说不知道这些年我怎么过来的受了多少苦。

被她的哭泣扰乱心神后我没空管外边的脚步声,只是哄说:「都已经过去了,姐姐不用伤心。」

然而柯怜玉还是忍不住落泪,她几乎要给我跪下。

就在这时茶楼雅间的门猛然被踹开,我将柯怜玉护在怀中冷冷看着来人:「滚出去!」

前来捉奸的肖王看见自己的心上人在一个陌生男子怀中啜泣似乎被强迫一般,怒不可遏地命令他的护卫将我拿下。

柯怜玉原本因为踹门而害怕闭眼,此刻听见声音后泪眼婆娑看过去,连忙唤:「王爷住手!」

肖王眸色猩红:「你叫我王爷?柯怜玉你真是好样的!」

只不过他猩红了没两下,看见我一脚踹飞一个护卫之后就愣住:「你!」

眼见肖王要亲自来抓我,柯怜玉不明所以地起身将男装的我护在身后:「王爷何必与她过不去!」

肖王先写要被气死:「你!你就是为了他要和我退婚!」

柯怜玉咬唇:「臣女与王爷何时有过婚约?您是天潢贵胄,您的王妃自然是相府嫡女,而非臣女。」

两个人鸡同鸭讲了好久,一个以为柯怜玉变心,一个唯恐肖王暴怒伤人,我迟疑半晌不知道怎么开口。

恰好瞥见一个昏死又醒过来的护卫又冲我扑过来,我干脆利落又是一脚踹飞。

柯怜玉这才如梦初醒看着我:「素素,你有没有受伤?」

听见素素这个名字肖王似乎才有些清醒过来,他看着我的脖子,良久问:「她是柯相流落在外的女儿柯素?」

不等柯怜玉说话我点头:「不错。」

独属于女子清亮的声音让肖王捋清了一切不合常理之处,暗自发笑,就说怜玉最是知礼怎么会和奸夫厮混。

「素素,你怎么力气这样大?」

柯怜玉目光落在我的脚上,我笑笑:「啊——我以前杀过猪。」

杀过猪的我看着肖王似笑非笑:「你又是那个?」

2

肖王素来桀骜,天下的女子除了柯怜玉能够得他倾心相待之外再没有能够入他眼的人,如今见了我这个抢走心上人位子的真千金更是不耐烦。

只说:「怜玉,你甘愿让我娶这样一个粗鄙的杀猪女?」

柯怜玉泪渍未干,闻言却立刻疾言道:「还请王爷慎言!」

她冲肖王微微俯身:「今日臣女与妹妹出门游玩打扰了王爷雅兴,便不耽误王爷饮茶了。」

说罢拉着我就要走。

肖王情根深种,也没有拦她,只是用一种猎人的目光死死盯着柯怜玉的背影。

柯怜玉被这样具有侵略性的目光盯着紧紧抿唇,却不曾回头。

她怕我惹了未来夫君的厌恶,更是为了维护我的闺誉,怕我男装出门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回府后她的衣衫都汗湿了些许,却还是冲我微微笑着:「妹妹莫怕,王爷不是那等会欺辱女子的人。」

说罢察觉自己语气之中的亲昵又十分尴尬不敢看我的眼睛。

而柯夫人恰在此刻赶来。

她一眼瞧见脸色难看似乎哭过的柯怜玉,然后将目光移到男装打扮玉树临风的我身上,神色骤然凌厉起来:「你带你姐姐去哪里胡闹了!」

……

偏心的柯夫人冲柯怜玉道:「怜玉,这个孽障哄你做什么了?你不要怕,同母亲说!」

柯怜玉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母亲误会素素了——」

「好姑娘,母亲知道你爱护妹妹,可是玉不琢不成器,你不必替她遮掩!」

「不是,母亲,今日是我想要外出这才央求素素与我一道,遇见地痞还是素素保护了我呢!」

可怜一片深情的肖王,在柯怜玉口中成了地痞。

柯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欣慰,却是冲着柯怜玉的:「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保护你?怜玉,母亲知道你爱护妹妹,可是她哄骗你出府叫你这样,母亲绝不会因为她是我的亲生女儿而偏袒她。」

根本不听解释的柯夫人冷眼看着我:「素素。」

我鼻子出气:「嗯。」

她自一开始便不喜欢我这个粗鄙不堪连绣花也不会的女儿,将我当作她的耻辱,如今我这个耻辱竟然敢拉着柯怜玉到泥巴里打滚更是让她怒不可遏。

于是尽管柯怜玉再三解释,柯夫人仍旧一意孤行,将我关了柴房。

……

3

是夜,我听见柴房外面传来了窸窸索索的声音,还当是相府进贼了,正幸灾乐祸时候忽然发现腿边的月光里有一个脑袋的影子。

定睛一开,原来是柯怜玉。

她力弱,避着人抱来了一床被子踮着脚费力把它从窗户口往里面塞,额头上汗珠细细密密。

月色皎洁之下,像是珍珠。

看见我还很鲜活,柯怜玉眼睛一亮:「素素——」

她压低声音:「快来接被子!」

我看她塞完被子又拿着一个食盒用线吊着缓缓往下放,闻到了大肘子的味道。

大概是怕我误会她用肘子来羞辱我的草莽背景,柯怜玉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补充:「糕点不抵饿。」

我有些乐。

也不知道外人眼里靠喝露水过活的仙子柯怜玉是怎么开口点了一根油汪汪的大肘子,又好好藏起来,隔了几个时辰还能热乎乎地送到我这里。

认真地看着鬓发散乱的柯怜玉,我开口:「谢谢姐姐。」

柯怜玉这个姐姐,我认了。

柯怜玉没有察觉到我的郑重,只是左右瞧瞧怕被人看见,而后小声同我说:「母亲说要关你一夜,我明早天亮了就来拿被子,你别冻着。」

她的脑袋从窗户上没了下去。

我隔着墙听见了一声闷哼,好像是她踩空了。

却又没有叫出声,颤颤巍巍往远处走。

我在雪域高山之上练了十余年刀,相府的柴房在柯怜玉看来是能够让人得风寒的可怕地方,于我而言其实并不算糟糕。

有了柯怜玉抱过来的被褥和大肘子,更算得上享受了。

毕竟,能够做出强抱相府嫡女去练武的师傅,压根不会是什么良善角色。

她亦正亦邪,不在乎许多事,却绝不允许天才被世俗所蹉跎,让明珠沦落成泥丸。

她曾一边将我几乎胸骨破碎的身体踩在雪里,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雪山上的风霜能够让你的魂魄坚韧,俗世风霜却只能让你面目狰狞。」

原本我并不是很懂她的意思,哭着用皲裂出血的手捡起自己的刀。

如今下山看见山下女子的可怜束缚,或多或少明白了。

倘若我没被带走,倘若我是相府娇养缠足学女红的「怜玉」,我会疯。

又或者被「孝顺」「贞静」吃了,只留下一个因为久不见光的欺霜赛雪皮囊,空无精神。

我不由打了个哆嗦。

柯怜玉很好很好,她近乎完美地和这个世道相互磨合,不觉得一点痛苦,我比不上她。

可我怕她有天也被这个世道吃了。

对着大肘子起誓,此后无论刀山火海还是风刀霜剑,她不弃我,我不弃她。

然后将承载着试验的大肘子连骨头吞吃下肚,油水香甜,骨头嘎嘣脆,美美地窝在带有清香的被子里睡下去。

有个姐姐真好啊。

而在我不知道的皇宫当中那位九五至尊打开一纸书信,忽然兴趣盎然地挑了挑眉。

「师妹,下山了?」

而后他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咳嗽,咳出的鲜血溅在信纸上,将「柯素」二字染得殷红。

又像是在纸上点醒一瓣花。

皇帝带着孩童遇见新玩具的微妙喜悦,将这张带着自己血液的纸放在烛火之上,火舌顺着字迹蜿蜒向上,舔舐着青年帝王冰冷的指尖。

4

柯怜玉来的时候我早已经醒了,来相府认祖归宗不能明目张胆地带刀,所以早晨我只能赤手空拳地练一会武。

她把被子和空了的食盒带走之后没一会儿就跟在柯夫人身后来了。

柯夫人皱眉看着我,道:「怜玉怕你吃苦,央求了我许久,不然依照家法你至少三日不得出!」

她大概是想要我记着柯怜玉的好处,却忽略了自己的态度会让人多寒心。

若非我知道柯怜玉是个好姑娘,且并不真的是个乡野村姑,此刻定然咬牙切齿恨这个「贱蹄子」抢走我身份不说连我母亲都被抢走了。

而柯怜玉冰雪聪明何尝想不到这一茬?

她忙替柯夫人转圜:「母亲素来最重视规矩从未有过例外,若非母亲慈爱实在担忧妹妹,我又能说动什么?」

或许正是有这样一个会说话不得罪人的女儿,柯夫人才养成了这张不管他人死活的嘴。

我笑了笑:「谢谢姐姐,母亲。」

「自古长幼尊卑有别,谁叫你这样罔顾辈分谢人的?」

她声音压低,似乎想要凭着自己的气势将我压下去,笑话,我若是能被气势压住,早在十年前就被师傅丢下悬崖了!

眼见我丝毫不怵甚至自得其乐地抠着指甲缝里的泥,柯夫人勃然大怒:「长辈同你说话你居然敢不应!」

她与我有生养之恩,虽然对我没有慈爱之心,然而有柯怜玉这个世俗意义的完美女儿珠玉在前,她看不惯我也是正常的。

老实说我被那样的师傅养大,骨子里也是有些离经叛道了,柯夫人看我厌恶大概是气场不合。

这样想着,我低下头:「女儿知错了。」

依旧是柯怜玉转圜,她轻声细语地劝母亲不要生气,若非这些年抱错妹妹也不至于这样,她并不知道这些琐碎规矩,不过是因为和姐姐亲近这才先说姐姐。

末了又道:「且素素如今这样,原本便与怜玉有关,若母亲执意责罚,那怜玉作为根源,愿与素素同罪。」

她说着便莲步轻移走到我身侧。

柯夫人原本怒不可遏,见到柯怜玉这样更是觉得自己被顶撞了,她沉声:「你是说母亲做错了?」

不言长辈之过是现在主流观念,柯怜玉又能说什么。

她微微摇头:「母亲自然无过,只是盼女心切而已。」

「素素没读过书不明白其中道理,怜玉却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才深觉对不住素素。」

毕竟是膝下养了十六年的乖女儿,又给了自己台阶下。

柯夫人这才道:「罢了,你素来是懂事的。」

又瞪着我:「还不多谢你姐姐!你若能学到你姐姐半分,母亲便烧高香了!」

等柯夫人匆匆离去之后,我瞧着柯怜玉小声说:「你刚刚就不应该说和我一起罚。」

柯怜玉偏头瞧我:「怎么?」

「你想,要是我俩都被关起来了,到时候吃啥呀。」

闻言她扑哧一笑,温柔娴静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母亲不会的,明天是长公主的赏花宴,我们都被关起来了她总不能变出一个女儿赴宴。」

好家伙。

原本以为柯怜玉是个温柔闺秀,却没想到她还有些小小算计。

我有些目瞪口呆。

而后抱着她的手就晃:「哇!」

不待我夸她,柯怜玉先伸出手抵在唇边:「嘘——」

而后她便和我说起赏花宴的各种注意事项,并且兴致勃勃地为我挑选装束了。

我瞧她姿态放低忙前忙后,猜到是她心中还是对我有着不安愧疚,如果她帮我忙能够让她心里舒坦一些,那我也不必刻意拒绝好意。

只不过——

柯怜玉吃力抱起我放在绫罗绸缎里的刀,那把刀太重了还有大半在地上,茫然问我这是什么。

我看了看柯怜玉,又看了看那把刀,迟疑说:「杀猪的?」

古朴黝黑的涿鹿刀大而弯,有种上古时代活人祭祀时割血的疯狂美感。

柯怜玉显然有些狐疑:「杀猪,需用这么重的刀?」

我上前一只手轻松拎起涿鹿刀,同柯怜玉笑:「姐姐你忘啦?我可是干了很多年活的,力气很大的。」

「而且是姐姐太瘦了。」

说到这里我真情实意劝:「听说姐姐不爱吃肉,这怎么能行呢?不吃肉没力气的!」

柯怜玉的注意力被转移,笑着说:「我肠胃弱,沾不得荤腥。」

「那是你吃素吃久了!这才沾不了,」这点我很有发言权,我把刀不动声色换了一个地方藏起来,然后和柯怜玉叮嘱,「听我的,你一开始先吃点清淡的然后再慢慢加肉加油,等身体适应了,就知道大肘子有多好吃了!」

斩钉截铁:「喷香!」

见我说的笃定,柯怜玉包容地笑笑:「好。」

在她侍女不赞同的眼神里吩咐下去:「就按大小姐说的做。」

侍女小时不情不愿:「是,小姐。」

等侍女走了之后柯怜玉又忘了刚才的小插曲,拿出一条红不红紫不紫的衣裙在我身上比画,口中说:「这条浅苏芳的衣裙色虽重,却正因其重而能显出女儿家的青春来。」

又仔仔细细地给我配了一套头面。

站在铜镜前看着面前华服美饰神采飞扬的俏丽女子,我竟有些不敢认。

活了十六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珍珠的白与雪山的白是两种颜色。

还是柯怜玉绕着我转了一圈颔首:「素素真好看。」

我随着她的目光才发现这条裙子其实有些长,正好能够遮住我那双被世家大族视为粗鄙的大脚,腰间的设计也让我的腰肢看起来更纤细。

她体贴地为我解决了隐患,一言不发。

她举重若轻的顾念了我的窘迫,我也不点破这份好意。

只是想虽然那个什么肖王看起来会打婆娘不是很值得嫁的样子,可姐姐似乎是真喜欢,如果肖王还有得救,我还是让她嫁吧。

大不了要是肖王敢欺负人,我就趁着夜黑风高把他打一顿。

不过现在说还有些早。

正好明天赏花会肖王也会去,我到时候仔细替她把把关。

如果实在不能嫁的话,那我就嫁过去肖王府快乐守寡岂不是绝妙。

我美滋滋地打着算盘。

柯怜玉看我突然心情好起来了,有些不明所以,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继续给我搭配衣裳头面。

5

长公主府上的赏花会里,果然有许多大家小姐或好奇或轻蔑地上下打量我,只不过我浑不在意。

至于柯怜玉——一夕之间从相府独女成了农妇的孩子,便有从前和她关系不好地前来踩一脚。

更有甚者笑盈盈地拉着我的手:「这就是柯素妹妹吧?怪不得从前我和那个人总是趣味不投,果然是凤凰不与燕雀为群,如今见了柯素妹妹,才叫我欢喜极了。」

字里行间将我捧得高高的,就是说话的语气有些奇怪,像是在念白。

我皱眉:「你欢喜什么。」

对方眼中划过一丝不自然,我又说:「背后不语人是非,你这样的,算的上凤凰?」

这下她尴尬地松开我的手,还想要找补是因为看不惯柯怜玉偷了我十六年锦衣玉食,叫我如今连脚也不敢露出。

「我实在是替柯素妹妹惋惜,」她自以为找补得很好,又道,「倘若妹妹自一开始就没被换了,如今的京城第一才女,应该是妹妹才是。」

我呵呵一笑:「你意思第一才女是个萝卜坑,专门等着我们相府的姑娘往里栽呢?」

「我姐姐的才女名头是靠她自己赢的,这是老天不忍心埋没这样的姑娘,这才让她不用在地里刨食,叫她识字明理,不然是天下人的损失,你懂个什么?」

真好笑诶,打量着我没心眼乡巴佬,要我和姐姐窝里斗呢?

这个小姐脸色青白交加,片刻后忍不住小声质问:「你敢说你一点都不嫉妒?你一点都不恨?她偷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诶!你到底懂不懂!」

在外人眼里瞧来是这样。

可且不说姐姐是被我师傅换的,只说她「偷」走的是啥——半残疾的小脚、消化不良大肘子的肠胃、弱柳扶风的身体、繁杂礼仪学识……

某种意义上,我和柯怜玉互为彼此的机遇甚至是恩人。

我怎么会恨她?

何况她的人那么好。

于是我歪头看着她:「我真的一点都不恨她,是你不懂。」

看着我的神色,这个小姐满脸震惊,和所有以为真假千金会撕得不可开交的人那样,我叹了口气:「不和你说了。」

等我走开后,假山后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不是柯怜玉是谁。

她被这个小姐的婢女引来此处听完了全程,原本心如擂鼓,却没想到素素会这样维护自己,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

走到这个小姐的面前,柯怜玉微微摇头:「王小姐不必费尽心思挑拨我与素素的关系了。」

想了想又说:「为人行事贵在光明磊落,女子出世本就艰难,王小姐,少用些勾心斗角的伎俩,能活得快活些。」

说罢丢下接连被姐妹两人打击的王小姐追随着自己妹妹的脚步前去。

王小姐在原地踌躇许久,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捶自己的婢女:「你不是说这样可以挑拨她们关系嘛!根本没有用!没有用!」

「柯怜玉怎么那么好福气啊遇到这个妹妹,你说我那些庶妹们都是个什么东西啊?」

婢女忽略打在身上根本不疼的小拳头,哄自己家小姐:「没事小姐,奴婢还给您想办法,一定给您报当年抢夫子之仇!」

王小姐哭得更难受了:「必须报仇!当初要不是柯怜玉抢了我看上的夫子,我也不至于这么蠢,书读不明白就算了,说话都说不过别人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咽咽的哭声传出去老远。

我听见了,觉得她还挺可乐的。

但是转念一想这么有特色的小姐却也要顶着一个行止有度的礼节枷锁,忽然觉得更烦躁,不由暗自感慨一下这是什么鬼世道。

只是旋即我便来不及感慨世道了。

迅速折下一枝开得正好的梅枝做刀横在胸前,那种被毒蛇盯上的阴冷粘腻之感如附骨之蛆,我有些懊恼没有将涿鹿刀随身佩戴。

我猛然转身,赫然看见方才还空无一物的身后七步距离处,有个戴着人皮面具的玄衣人。

之所以知道他戴着人皮面具,是因为那张脸光滑细腻,却并无五官,诡异极了。

我皱眉:「你是谁。」

来人只是上前一步,脚步看似虚浮无力,却瞒不过我,不管他武艺如何至少这一身轻功便算得上至臻化境了。

我如临大敌地握紧梅枝,心里更有一股跃跃欲试。

人与人之间的气场很奇妙,正如我和柯夫人相互的排斥,也如我和眼前人诡异的棋逢对手之感。

说不清是惺惺相惜更多,还是想弄死对方更多。

在我挥动梅枝向他砍过去时,对方竟然鬼魅一般出现在我身后,微凉的气息喷洒在我的发间,带着死人的阴冷。

我旋即俯身将梅枝回旋想要贯穿他的胸口,对方足尖轻点便又似白鹭离水般向后飘去。

我挑眉,越发来了兴趣。

也追上去连出十七刀,玄衣人一一避过,却在我密不透风的刀法下渐渐改变了轻功轨迹——就是现在!

他察觉到背后硕大梅树阻拦了路线只能向左移动时已经来不及了,我的梅枝擦着他的脖颈狠狠刺进梅树树干当中。

随着真气炸开,满叔红梅纷飞。

我笑着说:「如果这是刀,你可就死了。」

人皮面具因为梅枝而有了一丝划痕,玄衣人忽然自己将整张面皮接下,在红梅还未落地之前笑着看向我:「师妹,初次见面。」

「我是赢渊。」

这张脸带着病弱的苍白羸弱,却好看得惊人,他低头瞧我时恰有一般红梅落在脸颊与梅枝之间,艳丽宛若伤痕。

我下意识:「什么师妹?」

赢渊不疾不徐道:「她没和你说过,你有个师兄么?」

呃,似乎大概说过。

不过——「可是她讲我师兄武艺高强,你怎么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赢渊淡淡道:「走火入魔而已。」

「……行吧。」

我松开梅枝,七分信了他是我师兄这回事,主要是我觉得除了我师傅教出来的这些个东西,其他正儿八经的徒弟是不会带着随意口吻称师傅为「她」的。

加上刚刚交手时我也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我说:「你来这里干嘛?」

又问:「有见面礼么?师兄?」

赢渊瞥了我一眼:「见面礼?」

我点头。

「你被相府认回家,难道受到了苛责?」

我挠挠头:「也不是,就是我听说别的什么门派都是有见面礼的——对了你是怎么被她拐回去的?看你这个衣着,你很有钱的嘛。」

赢渊笑:「没拐。七岁那年被她看见,错过了熬打筋骨的最佳时期,所以她懒得把我带走,只是时不时来教我几招罢了。」

时不时教几招还能和我打得有来有回?这天赋很可以啊!

我有些惊讶,更多的是跃跃欲试:「有空常联系啊师兄,你知道的,我现在是个小姐,不好找陪练。」

赢渊拢着袖子瞧我,也不说答应不答应,只是轻轻一笑。

而后道:「有空的话。」

这就是答应了。

我能察觉到赢渊方才的交手没用全力,我没有涿鹿刀也只发挥了六七分实力,有了这样一个陪练对象简直是意外之喜。

毕竟之前每次练武都是以被师傅踩脸作为结束,普通的武师陪练,总是不得劲。

我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

接着隐隐约约听见远处有声音,我想起来这次来赏花宴的主要目的,提着裙子一边跑一边嘱咐赢渊:「我先去找我姐姐了哈师兄!手痒想找我打架的话直接来相府就行,里面护卫都是废物,发现不了你!」

赢渊没有再回答,我若有所察停下脚步回头看,除了一地残红,没有任何能够证明他来过的痕迹。

「赢渊——」

我念着这个名字,才发现忘了问他在尘世中的身份是什么。

6

出了师兄妹打架相认这个小插曲,但是并不妨碍我猫在暗处偷看肖王和柯怜玉见面。

准确来说是肖王拦着不让柯怜玉离开。

柯怜玉一改面对我时温柔的神情,礼貌疏离地行礼:「臣女见过肖王殿下,殿下千岁。」

肖王又一次眼眸猩红。

我摸了摸下巴,这个肖王是不是有什么遗传病啊,一激动眼睛就充血,看起来身体不大健康的样子啊。

看着柯怜玉拒绝肖王的求爱并且把我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让肖王不论是看在她的面上还是顾忌相府的支持都要厚待我这个王妃,然后毫不留情地告辞。

徒留肖王在原地发疯。

嘀咕什么:「好!你要本王娶,那本王便娶了她!」

柯怜玉走了没听见,我倒是听见了。

不光听见了这句,还听见他和暗卫吩咐要把那些对他夺位有帮助的女子一并迎娶回家,还要纳一个和柯怜玉相似的贵妾,叫姐姐吃醋,给我难堪。

要我一辈子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守活寡,这就是对我抢走柯怜玉心上人的惩罚。

如果我寡廉鲜耻想要更多的什么,那就让肖王妃病逝!

……很好,和我想一块去了。

可以走嫁人守寡的流程了。

让我意外的还是柯怜玉,她一个人躲在假山后默默哭泣了许久,而后为自己敷粉装扮,待再出来时依旧是那个温柔得体的柯小姐。

她定然是爱慕肖王的。

不然,从来不曾行差踏错一步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和外男互许倾心。

我忽然替柯怜玉惋惜起来,不同凡俗的根骨一眼便能看出,冰雪晶莹的心窍却不能轻易发现,好在她虽然没被师傅捡走,却也不被尘世污染,是人世火宅里久燃不化的雪莲。

她哪知道我可以杀夫守寡呢?

她用世俗的经验,给我了人间名利里女儿家最好的一条路。

直到我假装迷路之后和柯怜玉重逢时,她恰好应着题写下最后「无问灵台山自山」七个字。

灵台我倒是知道,是人背上一个穴位,正对心脏,偶尔按一按能够益气。

不过看着周遭人神色各异,我才反应过来,这是她在以词寄情——

才女是不屑于和人对骂的,只用文雅地告诉这些不安好心的小东西们,老娘就算只是个农妇的女儿,却还是能够打烂你们脸的柯怜玉。

啊当然,她想得肯定没我这么粗俗。

我挽着柯怜玉的胳膊,亲亲密密和她说着话,果不其然听见一些窃窃私语说柯怜玉居然连相府的真千金都能够笼络住简直恐怖如斯。

我才不管什么恐怖如斯呢。

只小声和她说:「姐姐我和你讲哦,赏花会里面吃的都是甜口的,我都没吃饱。」

柯怜玉有些无奈地瞧着我:「宴会都是这般,你先垫垫,回府再点些宵夜用?」

我跃跃欲试:「去外面吃去外面吃嘛,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的,相府的饭菜都是一个样子哪天都能吃到。」

拗不过我,柯怜玉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

我笑眯眯地想,有姐姐惯着自己真好啊,不像师傅只知道给我一顿好打,也不像柯夫人天天觉得我上不得台面看不惯我。

只是原本表面上还算其乐融融的赏花会忽然有了一点骚乱,有人附在长公主耳侧说了什么,她有些不可置信起身。

主家起身,我们这些做客的也不能坐着。

片刻后一抹明黄的身影缓缓来到进前。

皇帝来了。

皇帝半死不活地来了。

皇帝顶着我师兄赢渊那张脸半死不活地坐着龙辇来了。

……我师傅她老人家是真的强啊。

有皇帝她是真敢下手啊。

我跟着众人一起目瞪狗呆地行礼,而赢渊只是朝我这个方向随意扫了一眼,而后坐上了主位。

我说怎么赢渊这个名字听见来怪怪的呢,那个什么肖王不就叫赢盛么,这俩是一家啊。

原本对赢渊这个师兄的身份还有三分狐疑的我这下彻底相信了,毕竟人家好好一个皇帝,没必要和我扯这种谎。

「那个姑娘倒是眼生,是柯相流落在外的千金?」

忽然被点名,我放开柯怜玉的手站起来,用柯夫人填鸭一样教给我的礼节行了个礼:「臣女柯素,见过陛下。」

一直到和柯怜玉一起受了皇上的嘉奖双双被封为乡君,每年领俸四十两,四十斛时,我都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赏花会散了和同样莫名其妙得到封赏的柯怜玉走在街上,咬了一口臭豆腐,我问她:「你说皇帝想什么?」

柯怜玉先是教我不要轻慢陛下,而后才说:「或许是因为看重父亲,又或许是为了敲打王爷,又或许二者皆有之,只是圣心难测,我一时也猜不透。」

我点点头,举着臭豆腐问:「你真不吃?」

柯怜玉为难看着我。

只能我一个人享用美食了。

我没接受过柯怜玉的教育,而且就算是大家小姐,也没有几个敢揣测朝堂的,好在赢渊毕竟算是自己人。

吃着几块臭豆腐之后我忽然反应过来,这不会是师兄给我的见面礼吧?

哇!

好师兄!

柯怜玉倒是一直在揣摩其中到底是福还是祸,等到回家了带着我第一时间去了父亲书房,同柯相诉说了这些事。

柯相本来觉得我平庸比不得柯怜玉聪慧,但如今竟然能够博得圣心,一下子给家里带来两个荣耀。

这可是闻所未闻的荣耀!

吓得老头子从听到这个消息就在盘算自己有没有做什么抄家灭族的大罪,要皇帝烈火烹油来杀他。

好在连九族开外的亲戚都盘问过没有什么大事,他才安心下来。

招手要我上前:「素素是个有福的孩子。」

柯相并不很注重自己的女儿,无论是我还是柯怜玉,一心只把柯家荣耀放在自己的嫡子身上——也就是我弟柯长倾。

只不过他一直在外跟着大儒求学,好多年没回家了。

但再不注重,也是自己的血脉。

这些日子他冷眼看着两姐妹的相处,发现这两个女孩子虽然性格相去甚远,却都是好孩子,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

这让他有些欣慰。

并且确定了如今的我能够和肖王成婚。

婚期就定在不久之后,虽然仓促了些,却也是无奈之举。

肖王和柯相接亲的传言流传了几年,多拖一日,家里两个女孩子的处境就艰难一分。

柯相用他不多但是很富有的亲情给我置办了丰厚的嫁妆,并且暗示我如果肖王太过分了,就和他说。

我自然美滋滋应了。

且开始计算起什么时候丧偶比较好。

只是——「那姐姐呢?」

柯怜玉的终身大事怎么办?

柯相见我在意这个,瞧着我良久才道:「你姐姐是相府教养了十六年的姑娘,纵然非我亲生,却也无人可以欺辱。」

他没有和我说具体打算,只是给我和柯怜玉吃了个定心丸。

定下婚期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柯怜玉都是强颜欢笑,因为道义理智让出心上人是一回事,情感上的悲恸又是另一回事。

柯夫人也很心疼,只是她毕竟不是真的蠢,知道我这个嫡女嫁给肖王才是最好的。

于是只是言语上冷待我几分,好在我最不在意的就是这些。

等到冬日飘雪,之后冰雪消融,露出绿意来时。

我披上了绣着鸳鸯的鲜红嫁衣,带着系上红绸带的涿鹿刀,欢欢喜喜踏上了守寡的第一步。

7

值得一提的是肖王在王妃和侧妃入府之前纳了一个贵妾,好像是个青楼里的唱曲儿清倌人,叫做红叶,模样和柯怜玉很是相似。

一开始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下意识想去找师傅问当初她是从哪个青楼找到的柯怜玉,这个红叶别是她同母不知道同不同父的妹妹。

只是师傅向来管杀不管埋,确认我出师后就一脚给我踹下山继续去「捡」别的天才,也没给我个地址,有点子这辈子别见面的意思。

遂放弃。

意料之中,新婚当夜肖王赢盛喝得醉醺醺地倒在了喜床上,把我晾在一边。

还是个王爷呢,啧,真丢人,羞辱人用这种低俗的方法。

我想,就你这玩意儿还配喜欢我姐姐?

也就是因为男女有别,她和你接触不多没看见你的弱智一面,要是她和你多相处相处,能喜欢上你这种鬼东西,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懒得理他,我一脚给他踹下床,自己把什么桂圆莲子拢到一边,美美地盖着香香的被子进入梦乡。

至于因为没有娶到心上人而灌醉自己麻痹痛苦的肖王睡在地上一夜会不会着凉,关我屁事?

不对,着凉或者风寒更好,到时候就能死得有理有据。

新婚的第二日,肖王是黑着脸走出去的。

检验落红的婆子看着皱不拉几但是洁白一片的元帕:「……」

我诚恳:「王爷酒量不行,三杯两杯下了肚就昏了。」

婆子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可是这元帕——」

我依旧诚恳:「我要不是黄花大闺女,王爷能不发疯么?」

婆子被我有理有据的话语说服了,加上我毕竟是个王妃,只能应下。

肖王要上早朝,所以妾室敬茶时候只有我一个人。

对此我怀疑他是在故意给我难堪,但我不在乎。

他在我眼里就是半个死人,与其在意肖王,还不如把注意力放在这个贵妾红叶身上。

是真的挺像的。

只是由于在青楼里生活了十多年,红叶清丽脱俗的脸庞却被一双苍着算计的眼神减了颜色。

「妾身红叶,拜见王妃。」

而后话锋一转,可怜小意:「只是妾身腹中已有了王爷骨肉,大夫说跪不得,还请王妃见谅。」

「怀孕了?」

可是我看肖王,以练武之人的毒辣目光一看就知道他元阳还在啊。

红叶羞涩地笑了:「是,才三月呢。」

忽然我想起了赢渊告诉我的一个趣事,说有个男子为了给心上人守身如玉,又为了让心上人吃醋,故意找暗卫替身来宠幸那个和心上人相似的妾室。

彼时我笑他没有八卦不要乱说,这年头哪有这种脑子不清醒的人。

却没想到,脑子不清醒的人就是肖王。

我对于肖王的爱情肃然起敬,但依旧觉得他脑子多少有点问题。

笑着接过红叶递过来的碧螺春,我带着惋惜瞧着她姣好的面容:还傻乐呢,妹妹。

你怀了暗卫的孩子,肖王怎么可能让一个带着暗卫血脉的孩子顶着他长子的身份出生?

别到时候临近生产出点差错母子都不平安了吧!

肖王是真有病。

红叶虽然有些茶香四溢,可罪不至此啊。

肖王这个狗东西把女孩子当什么啦?柯怜玉之外都是刍狗嘛?

我心里窜起火气,忽而迸发出一个的念头,就着火气闪耀起来。

肖王无子而死,王位是要被收回的。

这不是,正巧有了个世子预备役么?

你拿女子当卑贱的器具,我偏偏要她孕育出肖王世子,继承你的一切。

噢,我真是个坏女人,我笑嘻嘻地想。

遇上我啊,算你报应来了。

红叶看着我带着笑喝茶,缓缓眨眼,自从怀上孩子她就做好了被王妃视为眼中钉的存在,与其委曲求全还不一定能活,倒不如张狂一点。

现在见王妃笑盈盈地喝茶不发招,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试探:「王妃还有话训诫妾室么?」

提起这个我就来劲了,放下茶杯就把她拉过来:「有。」

红叶愣神,下意识捂着肚子茫然瞧向我。

嘿,这样看更像我姐姐了。

我给了她好些值钱的东西,叮嘱她好好安胎,万事有我。

当然她信不信我这一时半会急不来,就像柯怜玉,一开始对我也是带着愧疚和讨好小心翼翼地和我接触,现在和我好得跟一个妈生的似的。

俗话说女子肚量小,我倒觉得不是如此。

困在院里困兽一样撕咬这男人丢下的零星碎肉似的好处,女子还能够风度翩翩地只用些手段牟利,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而且,如果红叶实在有称霸肖王府后院的野心也没关系,反正肖王风光大葬之后,我是王妃,她是世子或郡主的亲生母亲。

我俩在一起打打牌,唠唠嗑,逛逛街,能有什么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

大家都是姐妹!

红叶一头雾水地带着叮铃咣啷的礼物回去,发呆半晌,开始挨个验有没有毒。

她是青楼出身,虽然是个清倌人,却也见过了不少腌臜手段。

只是全都验完发现不仅没有毒也没有相生相克,还都是成色很好拿出去卖钱能一辈子吃喝不愁的。

红叶傻了。

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见惯了阴暗,自泥沼里艰难保全自身的女子,绝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和自己有利益冲突的人。

不然她早在七岁那年就出去挂牌了。

想到这里红叶摸着自己的肚子轻轻叹了口气:「孩儿啊孩儿,真不知道你是娘的依靠,还是娘的催命符。」

等到肖王回府,他第一时间就去了红叶的院子里。

此举对于刚过门一日的王妃而言,是十足的打脸,甚至是能够逼死寻常女子的。

好在我不是寻常女子。

我行使了王妃的权利,给自己点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不用对着柯夫人的苦脸,我胃口都好了不少。

我举起筷子忽然停住,说习惯独自用膳,让所有人都退下。

下一刻,赢渊悄无声息地走到我面前坐下。

还顺手给我夹了一块肉。

我瞅了瞅肉:「师兄你来找我对练啊?等我吃完饭哈,一桌子菜呢。」

说着我意思意思招呼:「你也吃啊。」

赢渊竟然真的拿起筷子夹起桌子上唯一的青菜送入口中,而后缓缓道:「赢盛呢?」

不提肖王还好,提起他我就来气。

和师兄叭叭说完肖王这个缺德玩意做的缺德事之后,我问:「就这么个瘪犊子还喜欢我姐姐?他可真敢啊。」

赢渊一直瞧着我,听见这话轻轻一笑:「赢盛胆子素来很大。」

我直觉这话里有话,抬头直勾勾瞧着赢渊。

他轻描淡写:「我当年的走火入魔,有他几分手笔。」

什么!

我怒了,居然敢算计我师兄?

「太可恨了!」

我说,「明天我就给他把头砍掉——呃这样是不是太粗暴了?不然师兄你给点什么皇宫秘药,我每天给他喂一点?」

赢渊笑了。

而后缓缓渡出两个字:「不必。」

他说:「王,有王的死法。」

我没听明白。

「他有不臣之心,否则以他的深情,何至于一定要娶你?」

赢渊用筷子夹起一颗豆子,像是夹起了成王败寇者的头颅,「朕会给他一场追逐皇位的机会,让赢盛,为自己铺就死路。」

我瞧着赢渊,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快。

下一刻却警觉:「那我不就成了罪臣家眷啦?」

赢渊凝视着我:「你真的想一辈子当肖王妃?」

我沉默了。

确实,不管我怎么觉得师傅亦正亦邪甚至有点疯病,但无可否认我受到了她的影响,且刻骨铭心。

嫁给肖王是为了偿还一场生育之恩。

我打从一开始,便没有把成婚当做自己的结局。

赢渊见我良久不言,轻轻一笑:「肖王败走,王妃殒命,朕怜他本为同源兄弟,全其血脉,削去赢姓贬出京都。」

不可否认我心动了。

能够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天地之间,比做尊贵的肖王妃或者乡君更令我快乐。

而且赢渊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落在了我的心坎上。

「……师兄,」我盯着他的眼睛,「天上不会掉馅饼,你需要我做什么。」

谁知额头却传来微痛的感觉。

弹了我一个脑瓜崩的赢渊慢条斯理收回手:「这不过是迟来的见面礼罢了——师妹,我怎么会用你不在意的乡君之位做见面礼敷衍你呢。」

……

我舔了舔嘴巴:「师兄……」

赢渊瞧我。

我试探性地开口:「我突然发现你看起来好顺眼噢。」

闻言他失笑,想说些什么一般,却到底只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只留着我对着满满一桌的美味菜肴,一边纠结自己是不是春心萌动一边大快朵颐。

朵颐到一半时肖王很没有礼貌地推门而入。

看着我手里抓着大肘子,肖王眼里划过一丝厌恶:「粗俗!」

我呵呵:「神经。」

没想到我敢还嘴的肖王眼睛瞪了一下:「本王怎么会娶了你这样的蠢妇!你哪有半点比得上怜玉!」

我比他还生气呢:「我说王爷你能娶到我你就自个在哪偷乐着吧,居然还肖想我姐姐?我姐姐仙女一样的人物你还敢觊觎你简直是不知所谓。」

虽然成功激怒了我,但激怒的方向和预想截然不同的肖王:……

他冷哼甩袖:「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我假笑:「对对对,那可不是么,这里最没自知之明的就是王爷你了。」

「柯素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休了你!」

我猛地一拍桌子:「你休啊!」

「你这种为了我爹的势力就拧着鼻子娶我,还找了个和我姐姐很像的妾室来恶心人的东西,还敢和我提休这个字?」

「你要是敢休我,你当初就不会娶我!」

「你当我是乡下长大的没脑子能被吓住啊?你休啊!有本事你就休!」

被我一顿痛骂却无法反驳的肖王铁青着脸。

我嘀咕着怎么这个狗东西现在不眼睛发红变成脸色发青了?难不成他有什么遗传病,这是病灶从眼球转移到整个脸了?

肖王为了自己的面子狡辩:「要不是怜玉让我好好待你,你以为本王会娶你?」

我笑:「那王爷也没好好待我啊?您搁这说一套做一套有意思么?」

「柯素!」肖王低吼。

我明吵:「有屁就放!」

每当和人吵架时我就由衷感谢我的师傅,粗俗一点,确实更畅快。

就比如肖王这个狗东西,假如我是寻常的不得夫君宠爱的柔弱大小姐,别说和他吵架了,一听被休肯定要生一场大病!

到时候王府里的下人也会怠慢甚至欺负她。

他是想要靠言语逼死不能休弃的妻子!

这狗东西好歹毒的心肠!

吵到最后肖王发现自己即不能休了这个泼妇也确实理亏超不过,只能拂袖而去——当然在我看来他这就是落荒而逃。

而听见王爷和王妃吵架还输了的红叶原本正在喝安胎汤,听见这个事情手一抖,碗里泛起点点涟漪。

她喃喃:「王妃真是……真是……」

半晌不知道如何描述。

下一刻她就看着吵赢或者说骂赢王爷的王妃来到自己的院落,慌乱放下安胎汤行礼,再不敢像之前早上那样茶里茶气地试探。

这可是王爷都奈何不了的王妃啊!

红叶觉得自己算得上识趣,哪里敢和王妃对着干?她甚至后悔早上敬茶时候自己的试探。

下一刻却被我扶起:「诶呀!」

「不是说了跪不了嘛?现在王府里就我们俩,除了肖王那个狗——咳,除了肖王,你也不用跪谁,不然伤了孩子怎么办?」

红叶:……她是想说肖王那个狗东西没错吧?

被我扶着坐回椅子上的红叶颤了颤:「妾身是卑贱之躯,腹中胎儿也不金贵,自然该跪的。」

她小心翼翼地瞧我脸色。

我于是更加和蔼:「没事,你听说了吧,我是乡下长大的。」

红叶缩了缩脖子:「妾室略有耳闻。」

「作为庄稼人呢,我是觉得孩子很重要的,你说对不?」我开始胡扯。

好在红叶信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王妃是明珠,纵然流落山野,也不是寻常女子。」

话里带着些哀婉。

或许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了吧?

瞧着红叶眉间的愁绪,我想起来柯怜玉,带着些爱屋及乌我说:「你知道吧,你和我姐姐长得很像。」

闻言红叶脸色苍白:「妾室怎么敢与王妃的姐姐相提并论。」

看来是知道了。

再听到王爷落败时她就放弃了和王妃争宠爱的妄想,此刻听见这样的话语,还以为自己要被清算了,整个人抖得不行。

饭也不是一口就能吃饱的。

看她实在害怕,我叹了口气:「男人的坏心思,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起身:「我在这里你应该也不能安心养胎,就先走了,你自己注意身体。」

见我就这样离开,红叶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房门的方向,一直到落下泪来都不曾察觉。

她无声地哭泣着。

泪水沾湿衣襟上浅粉色绣成的花簇,将其染成更深的红色,似甘霖救世,垂怜草木。

8

原本我以为自己只要吃吃喝喝,等着肖王自己把自己送上死路就可以了。

谁知道他居然憋着坏,以我粗鄙无礼的理由把柯夫人请来王府,要来压一压我的气焰。

柯夫人来的时候我正在吃饭。

我今天点了五个菜,全是荤菜,盘盘都呲溜冒油的那种。

柯夫人进来的时候我正举着碗准备再盛一碗大米饭,听见脚步声也没在意,直到和沉着脸的柯夫人对视——

「……您吃饭了吗?母亲?」

柯夫人一言不发坐下,看了眼菜色:「看来从前在家,倒是委屈了你的肠胃。」

坐下后柯夫人浅浅尝了各碟菜,看得出来不是很合她的胃口。

落座后她将肖王说我没有妇德泼辣粗俗请丈母娘来劝诫一二的事和我说了,我认真听完,老老实实等着训诫。

等了半天,柯夫人只是放下了筷子。

对上我莫名其妙的眼神,柯夫人压着眉道:「你觉得我会听他的话训斥你?」

啊?

不训斥么?

「他一个晚辈,这又是你们夫妻间私事,我为何要听他号令?」柯夫人仍是那副冷硬模样。

很好,柯夫人的高傲是把双刃剑,砍我的时候挺锋利,与砍别人一样不留情面。

而且——

「肖王也不是不知你的情况,当初既然求娶便是权衡过利弊,如今娶妻才半月不足,便生出不满来,当真以为我相府的女儿好欺负!」

我瞧着柯夫人,过了一会才说:「母亲,我还当你一点都不在乎我。」

柯夫人瞥了我一眼,很显然眼里还带着嫌弃:「你是从我腹中出生,哪怕你被找回来时瞎了眼断了腿,也是我女儿。」

我讪讪:「倒也?不至于?」

柯夫人叹了口气:「我不否认自己确实更疼你姐姐——且不说你弟弟出生便养在你爹膝下,还没多大便外出游学,我将自己满身满心放在怜玉身上十六年,抽不回来。」

「何况她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女成了平民,甚至她的母亲还是个罪人,我若是偏疼你,她将如何自处?你从前生长在山野,不知道这大家世族里口刀舌剑的厉害,如今嫁人了,也该知道些。」

我:其实,也还是不太知道的。

毕竟没几个人能吵过我诶。

「倘若我偏重于你,怜玉会被逼死的!」

……这倒是。

「何况你瞧瞧你回来时的样子,若我疼你胜过怜玉,你这样不学无术能够说到什么好人家?外人也会说咱们家冷血,对养女多年的养育之情说丢了就丢了,御史一参,你爹在朝堂上也处境艰难。」

「我说的这些,你知道么?」

柯夫人带着些疲惫瞧我。

别的我不知道,倒是知道柯夫人是真的把我当弱智,把一切都掰开了揉碎了告诉我,生怕我听不懂。

我眼睛有些酸涩:「姐姐是个好姑娘,她值得母亲这样。」

柯夫人摇了摇头:「她值得,但你也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我若不做这个恶人,你们姐妹势同水火无论伤了哪一个,都会要了我半条命。」

「……不过当初罚你也确实是出于本心,」柯夫人不自然地别过眼,「你那时候太淘气了,况且你姐姐说你打败地痞——这话说出去谁能信?」

行吧,我想,可能局限于我自己的目光瞧不见别人眼里的我。

仔细想想,跟着师傅长大的我在世俗人眼里看来,或许确实太过离经叛道。

怨不得她瞧我不顺眼。

……虽然我也压根不会改就是了。

柯夫人见我不言语,忽然在眉宇之间显现出一点老态来:「我知道,你并不很在乎我这个母亲。」

没有想到被看穿,我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可能是从前没有母女缘分吧,我的心血更多给了怜玉。但你要记住,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都是我的女儿,我断不会叫别人欺负你。」

我低低应了一声,想,这样就足够了。

我也不需要她声泪俱下同我哭诉,就这样遥遥看着彼此,也便够了。

正如我没有迟疑就同意了赢渊的死遁计划那样,既然自己选择了这个时代里寻常女子没有的自由,便注定要舍去一些东西。

只是我原本以为自己并不期盼亲情,如今真的听见柯夫人这样说,却还是有些隐秘的欢喜。

和她用完了饭后我本以为就可以正常走流程送走她,却不想她屏退了下人。

靠近我压低声音开口便是:「你父亲说,近来肖王动作不断,似是有越轨之心!」

我猛然抬头瞧她。

她目光锐利:「虽无确切把柄,但相府不能跟着他一起死——素素,我知道你有一身武艺,真要到了那时,肖王胜了,你就安心做你的皇后,倘若肖王败了,你就擒住这个逆贼!」

好家伙,两手准备啊这是。

忽然想到什么,我忍不住开口问:「要是狗、要是肖王成功了,指名要姐姐入宫为妃呢?」

听到这句话柯夫人冷笑:「他敢!」

「一个造反得来的皇位,他要想坐得稳,就得一辈子爱护你,敬重你!」

说着她瞪我一眼:「不许东想西想,你母亲又不是真的拎不清。」

我笑了笑:「知道,母亲最聪明了,只是平时不爱动脑筋罢了。」

见我面对这种滔天大事还嘴贫,柯夫人狠狠皱眉:「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冤家——总之你要珍重自身,来日方长知不知道?等到尘埃落定,肖王登基,母亲入宫陪你弥补你这十六年,肖王落败,母亲也来接你回家。」

我目送着柯夫人走远,倚着门轻轻笑了笑。

母亲,没有来日方长了。

而我也不需要这十六年的母爱了。

「再见,母亲。」

我轻声说与檐下飞絮听。

9

肖王动作很快,势如破竹。

当然落败同样快,在红叶挣扎一夜生下那个带着暗卫和青楼女子血脉的肖王府长子时,被赢渊算计地溃不成兵。

这样风雨飘摇的时候,赢渊居然还有闲心来看我——

「想叫什么名字?」

他说的是要给我捏造的假身份。

此刻,「肖王妃柯素」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下,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他的师妹而已。

我想了想,得寸进尺:「能不能多要几个名字?」

赢渊慢条斯理道:「可以。」

我一口气说了好几个,赢渊的表情渐渐变得玩味起来:「其余都好说,这个牛大花的名字……」

我挠头:「你想,万一哪天我闯了弥天大祸,用这个名字混进田地的大姐里岂不是毫无破绽?」

其他那些我废老大劲起的名字是为了好听,可牛大花是我的护身符诶。

谁知他却开口:「不用。」

「啊?」

赢渊道:「无论是多大的祸事,我会保你无忧。」

……

……

我咬了咬嘴唇:「可我自己能够为自己负责。」

话不必说尽。

赢渊久久无声地凝视着我,久到就当我以为他会做什么时,只听到他说:「那就连带着牛大花这七个名字都给你吧。」

我嗯了一声。

忽然想起初遇时的那树红梅。

「那么,这位拥有七个名字的姑娘,日后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我笑:「当然是喊我师妹啦。」

———正文完———

柯怜玉番外

月华如练时看见那个已经魂归九幽的妹妹,柯怜玉并没有被吓到,或者说,并没有觉得意外。

从她无意间看见那柄古朴苍茫带着煞气的刀时,或者更久之前,她就察觉到这个妹妹的不同。

素素的借口多拙劣啊,杀猪,她怎么会信呢?

不过还是装作被糊弄过去那样,只是暗地里找了一个有名的皮革匠人, 造了一副上好的刀带,一直放在箱子的最底下。

「姐姐……」

看着素素踌躇不前, 柯怜玉笑着为她整理了散乱鬓发,将那副原以为永远不会送出去的刀带取出。

「没关系素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姐姐不问。」

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柯怜玉有预感这是她和素素的最后一面, 眼角划过一行清泪。

人世火宅, 一人脱困,当放歌于天下。

在肖王妃柯素过世的第二年, 相府的义女与新科状元喜结连理,因其为柯相门生,夫妻举案齐眉传为一段佳话。

而逆贼前肖王的遗腹子之母红叶携厚礼上门, 直言受前肖王妃大恩难忘, 遂为其子取名曰柯缘。

赢渊番外

在没见到柯素前, 赢渊本来打算杀了这个未曾谋面的师妹。

其实并无其他理由, 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够被那个女人称为比自己更有天赋的存在。

若是她名不副实, 死了也就死了。

只是柯素的确如那个女人所说的那样天资绝世, 而比她天资更要夺目的,却是她这个人。

即便赢渊贵为天子, 到底也困于世俗名缰利锁,有求不得, 有放不下。

然而她像是自由的飞鸟, 驰骋于天际, 偶尔被人间繁华所吸引落在枝头左瞧瞧又看看,而后拍拍翅膀飞往远处,过雪山无痕。

小动物般的敏锐嗅觉无损她的可爱。

赢渊从想要杀她,到想要安静瞧着他, 转变只在一瞬间。

——师妹,初次见面。

——我是赢渊。

后来他曾想过,为什么要喊她师妹呢?难道他们的关系只能止步于师兄妹么?

答案是,没错,这样的女子不会属于任何人。

而自己作为她的师兄,最了解她的那个人,纵然有万千不可说的心绪, 也只能选择放手。

也只能选择放手。

或许之后无数的日日夜夜,他都会后悔这个决定,后悔没有将那个抖落尘烟振翅欲飞的鸟儿抓住捧在掌心,让她为自己而舞。

然而那将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在自己后悔之前, 就让她记住自己有一位永远在不远处的师兄吧, 或许哪日倦鸟想要歇在枝头。

又或许天涯路远,翱翔天际, 依稀想起曾有一个人送她一程。

只是他不甘地试探了一次,又一次。

他说:

——无论是多大的祸事, 我会保你无忧。

他说:

——那么, 这位拥有七个名字的姑娘, 日后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却被一一婉转拒绝。

在意识到她真的离开了的第二日,赢渊忽然发现,原来那所谓的「很久之后」已经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城外梅林不知何时开出十里红云, 似乎是在等谁来让如梦的烟云堕入尘世,化作一场红雨。

斑斑如泪,更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