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回到夫君战死这天,我扭头看向妾室:我们分了家产各自离去

发布时间:2025-06-15 23:13  浏览量:1

夫君的死讯传来那天,满府的姨娘哭得梨花带雨,慌不择路地商讨着改嫁。
我一人支撑,拉扯着六七个庶出子女,搀扶着体弱多病、娇气矜贵的公婆,跋涉了三千里苦途。肚里的亲生骨肉,最终未能挺过磨难,胎死腹中。

后来有次上街寻粮,街头巷尾的议论却让我如遭雷击——都说我那本该战死沙场的夫君,竟率雄兵破城入京,登上了那至高的帝位!而他身边风姿卓然的新皇后,正是他那位和亲多年的心头朱砂痣,江悦。

原来,当初战场上的死讯是假,割让三座重镇城池给敌国,竟是萧战廷与敌国密谋的交易!
他牺牲这般多将士性命与国土,豁出这一切的巨大代价,只为了将江悦换回来,完好无损地捧回他身边。

最后,我的“好”夫君总算想起了京外的双亲,命人接回了公婆享福。独独对我,派来的亲信下手毫不留情,用一根冰冷的绳索将我活活勒死在流放地的陋室里。
那人紧勒着我时,吐出的字句如同淬毒的冰凌:
「陛下口谕,皇后娘娘才是他此生唯一的正妻。夫人您活着,对谁都不好,唯有您死了,才皆大欢喜。
「这件事啊,太上皇和太后娘娘,都点了头的。」

重来一世,我睁开眼,竟又回到了那个噩耗飞马传来、满府恸哭的日子。

“八百里加急军报——将军遭敌突袭!浴血厮杀终不敌,当场……为国捐躯了!”
副官一路狂奔,累毙了三匹骏马,才将萧战廷那覆盖着白布的尸身送抵将军府。

灵柩抬进府门,那些素日里娇滴滴的姨娘登时如临末日,在棺椁旁挤作一团,哀声切切,哭得花容失色,楚楚可怜。
我站在这片女人哀婉凄凉的哭声中,心头却一片冰封,无丝毫悲戚。
脑海中翻腾的上一世记忆清醒地提醒着我——这场惊天变故,不过是一场精心炮制的骗局。
萧战廷根本没有死!那副官带回的,不过是他精心布下的谎。
那令举国震怒、痛失的三座边陲重镇,也非被敌军所夺,竟是他亲手奉送!
所做一切,只因敌国金殿上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便是他魂牵梦萦、求之不得的白月光——江悦!

“都收了声儿!”我冷眼环视,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波澜,“带着各自的嫁妆簿子,把阖府上下都召到前厅来。”
随手将那封染血的战报掷在一旁桌上。
“人既已去了黄土,徒然哭泣也无用。不如趁早清点明白,将这府里的家当财物,分派分派。”
话音一落,方才还哭得肝肠寸断的姨娘,全都哑了声音,愕然地望着我,连泪水都惊得忘了擦拭。

“夫人……这可是将军殉国的消息啊!”为首的柳姨娘率先回过神,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厉声指责,“您不思量如何风风光光发送将军入土为安,反倒说出这等薄情寡义之言?!”

这位柳姨娘素来是萧战廷“生前”最为宠爱的妾室,此刻自认在替亡夫讨要公道,腰杆挺得笔直。
她那双与江悦有六七分相似的眉眼,此刻看来,只觉无比刺心。

一旁肃立的副官也如梦初醒,急急帮腔:“夫人!将军尸骨尚温,岂能急急分家散财?这……这岂不让将军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我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语气平缓却不容置疑:“此乃将军出征前亲口嘱托。他言道,若不幸马革裹尸,便让我主持分家,大家各自散去,好自为之。”

“我不信!”柳姨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尖叫,“将军虽逝,将军府犹在!将军最看重门楣体面,断不会说出这般丧气的话!”

是啊,萧战廷的确将颜面看得比山还重。
若非如此,又何至于为了将那江悦名正言顺捧上凤位,竟连结发之妻,都要除之而后快!

我不紧不慢,目光扫过众人:“既如此疑惑,那便当面问问将军本人的意思好了。”

副官闻言,惊得目瞪口呆:“夫人!您莫不是伤心过度,失了神志吧?将军已然……小人方才确确实实将将军遗骸……”

我截断他的话,面不改色地陈述:“将军早有预见,忧心沙场喋血,家事无人料理。他留有一封遗书随身携带。只需找到遗书,一切按书中所言行事即可。”

“小人清理将军遗物时,里外搜检,并未发现什么遗书踪迹!”那副官语气笃定,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我突然直视着他,开口问道:
“你叫何名?”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他措手不及,怔了一下才回答:“小人姓江,名长峰。”

江长峰……
原来如此!
前世便听闻江悦有个胞弟,在萧战廷夺位之时立下汗马功劳,最终位极人臣,官拜宰辅。想必,眼前就是此人。

心中确认再无犹疑,我神色一凛,斩钉截铁:
“此乃将军严令,岂容我等有丝毫懈怠!为免万一有所疏漏,今日,必须由我亲自验看分明!
来人——开棺!”

2

江长峰的脸色瞬间血色尽褪,一片青紫。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棺椁中的人,必然大有蹊跷。
前世的我太过单纯,从未疑心朝夕相对的枕边人会欺骗于我,只顾着陷入无尽的悲痛。
圣旨陡然降下,斥责萧战廷通敌叛国,定要将将军府上下几十口人悉数流放。
那时我哭干了泪肿了双眼,不顾腹中已有骨肉,毅然敲响了登闻鼓。
那日倾盆大雨,我固执地长跪宫门之外。
只求能替他洗刷冤屈。
我曾经那般笃信,即便战场失利,他也绝非会通敌叛国之辈。
可笑满腔赤诚,终究所托非人。

“还愣着做什么!动作快点!”江长峰面色扭曲地拦在棺椁之前,厉声呵斥。
“夫人!萧将军已然封棺入殓,此刻再度惊扰亡灵,恐要冲撞府上安宁,招来晦气啊!”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嚷着,一边拼命朝柳姨娘递眼色。
“将军在沙场已是受尽苦难,若身后事还不得保全一份体面,只怕将军府的百年声誉都要毁于一旦!”

柳姨娘刚要开口,我便抢先一步截断了她的企图:
“将军战败身死,还失了我大梁三座边陲重镇,实乃国家罪人。
“陛下的问罪旨意不日便至,到了那时,莫说是袭爵,恐怕连府中钱财也要分毫不剩。”
柳姨娘眼珠子滴溜一转,顿时噤了声。
她先前肯帮腔江长峰,不过是盘算着萧战廷一死,她的亲儿子便能顺理成章承袭爵位。
怎知我清楚得很,上一世,跑得最快卷走钱财另嫁他人的,正是这位柳姨娘。
江长峰见这边已然指望不上,只得转向那些步步紧逼的家丁,色厉内荏地吼叫:
“夫人此举,未免太过专横!死者为上,若非天塌地陷的要紧事,岂能随意惊扰?萧将军棺椁能否再启,这还须听从族中诸位长老定夺!”

话音未落,仿佛为了应和他的叫嚣一般,门外猛地传来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苍老声音:
“战廷的棺椁,绝不可开!”
正是我那公婆——萧战廷的爹娘。
他们多半是得了江长峰的密报,火急火燎赶来,第一件事便是双双挡在了灵柩之前。
婆母那沉重的拐杖“咚”一声狠狠砸在地上:
“我儿在边关已经吃足了苦头,老身倒要看看,今日谁敢让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公公亦摆出大家长的威严架势,怒斥道:
“沈氏!你这心肠何其歹毒!我儿客死他乡,你竟还要糟践其遗骸,简直黑心烂肺,就该拖出去活活打死!”
回忆前尘——流放路上,这对老夫妇也曾满眼含泪受我照料,口口声声称要将我视若己出,如亲生女儿般看待。

而此刻,他们面目狰狞,死死护住那口棺材,看我的眼神如同在驱赶豺狼虎豹。
连假惺惺的几滴眼泪都懒得再挤。
真相昭然若揭:他们早知晓萧战廷假死的秘密,是这场骗局的共谋。只想先榨干我的价值,再把我像废物一般丢弃。
面对他们劈头盖脸的辱骂,我只是唇边掠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冷笑。
恰在此时,一个尖细高亢的声音骤然穿透府邸:
“圣上有旨!将军府中所有丧葬事务,一概交由将军夫人沈氏全权处置!府中上下一干人等,不得违逆!”

3

那传旨太监将手中明黄绢帛徐徐卷起,脸上挂着一层刻意的恭敬笑意,朝我看来:
“夫人,请接旨吧。”
跪伏在地的公婆与姨娘霎时懵了。
我却从容扬起笑意,叩拜行礼:
“臣妇遵旨。”
皇帝素来不屑理会臣子家事琐碎,如今竟破例插手将军府的丧仪安排。
自然少不了我的推波助澜。
早在江长峰踏进府门那一刻,一封密信已悄然呈至御前。

信中详尽剖析了萧战廷通敌的种种疑点。
如今边境敌军压境攻势猛烈,京城之内,萧战廷多年埋下的暗桩密布。敌在暗,我在明,不宜打草惊蛇,唯宜暗中彻查。
我身为大梁臣妇,又掌将军府多年,愿以身涉险,为陛下查清萧战廷与敌国勾结的交易。
当然了,那所谓的“证据”,不过是我临时拼凑的手笔。
皇帝绝不会轻信一个深宅妇人递上的片言只语,无论我拿出什么,他的戒心都不会轻易消弭。
但萧战廷这次惨败,本就处处透着诡异。

他一定会顺着这些线索顺藤摸瓜,最终得出的结论,与我心中的谋划不谋而合。
萧战廷有他那对爹娘作为帮凶。
而我的同盟,却是这天下至尊。
手握圣旨,我斩钉截铁下令:
“起棺。”
我倒要瞧瞧,萧战廷精心布置的假死之局,此刻还能如何遮掩?

随着棺盖被沉重的撬棍嘎吱嘎吱、寸寸撬开的刺耳声响。
公婆两人的面皮渐渐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江长峰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脑袋死死埋进胸口,不敢抬起分毫。
几位姨娘更是吓得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准备最后瞧一眼将军遗容。
一股浓烈的腐臭气息猛然弥漫开来。
棺内的尸骸早已腐烂得面目全非,不成人形。
江长峰立即以袖掩面,嚎哭起来:
“小人早就劝过夫人啊!将军死状……惨不忍睹,实在不宜开棺再看呐!”
身后的姨娘也仿佛得了信号,呜咽成一片。
“将军定是受尽了折磨……夫人您的心,也太狠了!”

公婆迅即反应过来,顿时捶胸顿足,声嘶力竭地将污水泼向我:
“为了一张不知真假的破纸头,竟不惜让我儿暴尸当场!沈氏,你这蛇蝎妇人!”
“老夫今日就算豁出这把老骨头,担上抗旨不尊的罪名,也要将你锁进祠堂,日夜忏悔思过!”
我唇角微扬,丝毫不怒,声音清晰得如同金石坠地:
“敢问江副将,将军大人究竟何日为国捐躯?”

江长峰眼皮抬起,眼珠子飞快地左右乱瞟,显然在与公婆暗暗交换眼神。稍顿之后,才挺直腰背,故作镇定地高声回答:
“战报上写得清清楚楚,正是两日之前!将军不幸落入敌军陷阱,当场……壮烈殉国!”
“小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这才得以将将军的遗体护送回京!小人失察,未能令夫人信服,致使夫人执意开棺,让将军遗体受此……大辱!小人罪该万死!不如死了干净!”
话音未落,他竟霍然拔出腰间的佩剑,作势就要抹向自己的脖子。
公婆惊呼着扑上前去阻拦。“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副将大人为我家战廷不顾生死,萧家岂能陷恩人于不义!”


三人抱作一团,装模作样地干嚎起来,场面滑稽,不知情的,还当他们仨才是骨肉至亲。
我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地开口,一字一句敲在人心上:
“尸体腐烂至这般模样,少说也得七日以上光景。夫君分明是三日之前身死,怎会腐坏如斯?
“更何况,现下正值三月春寒,天气清冷,加之棺内用铁钉层层密封得严实,三日之内,断无可能溃烂至如此面目全非的地步。”言毕,目光如寒冰利剑,直刺江长峰:
“江副官!这棺中腐尸绝非我夫君!你老实交代,萧战廷他——人在何处?!”

4
传旨的宦官素来是个八面玲珑之人,一听我话中带疑,立时捏尖了喉咙叫嚷起来。
“好大的胆子!萧将军的遗骸究竟流落何方?!”
江长峰一时语塞,张着嘴,却支吾不出半句辩解。
毕竟萧战廷的“尸身”,此刻正在边疆好端端地当着他的大将军呢!
往日我百思不解。
纵使萧战廷要换取江悦的安危,又何必割舍那三座举足轻重的军事要塞?
即便他日后登临帝位,那道豁口,终究是后患无穷。
直到粗糙的绳索死死勒紧了我的脖颈。

奉命前来灭口的士卒低语道:
“夫人,您走了,对大家都好。”
我方才豁然开朗。
倘若他不铸成此等大错,圣上便不会重责他的亲眷。
反倒可能加以抚慰。
如此情形,萧战廷便师出无名。
唯有逼迫皇帝对他的家眷施以严惩。
方能使其起兵反叛顺理成章,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我的性命,不过是萧战廷帝王征途上的垫脚石,为他多添几分光彩。
也为江悦登上后位扫清障碍。
他们当真是步步为营,算无遗策!
我冷冷嗤笑一声。
“莫非是尔等蓄意调包了尸首,暗中另有图谋?”
江长峰面无人色,双腿抖得像筛糠。
“卑职……卑职……”

我那公公假意咳嗽一声,打断了江长峰苍白的辩解。
他敛起方才撒泼打滚的嘴脸,又端起了长辈的架势。
“江副将,此间必是场天大误会!想是军务繁忙,一时出了差错,错将战廷的遗骨安放进了其他棺木之中,以致阴差阳错。”
婆母立刻接腔道:
“正是此理!那便有劳江副将传信回去,命边关将士细细寻访战廷的下落,看能否觅得那份传说中的遗书!”
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就想把滔天大罪推诿成办事疏忽?
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我唇边泛起冷意:
“若仅仅是送错了棺椁,倒也无妨。只是这陪葬的服饰、所用的棺木,俱是将军的规制,偏偏人被调了包!江副将奉陛下旨意,护送将军还乡,如今竟送来一具赝品,岂非犯了欺君罔上的重罪?!
“此贼既敢行这偷梁换柱之举,背后定然有人主使!如此弥天大罪,我萧氏一门担待不起!总管大人,劳烦您将这江副将押回宫中,细细盘问!”
扣高帽子罢了,谁不会呢?
待我抬出“欺君”的罪名,公婆顿时噤若寒蝉,只能眼睁睁瞧着江长峰被宣旨太监捆得结结实实押走。
他们恼恨地瞪视着我。
“眼看战廷即刻便能入土为安,你偏要在此搬弄是非!”
我故作惊诧:
“爹,娘,您二老可是亲眼所见,棺中之人绝非夫君真身。若这般草草安葬,夫君岂能真正的安息?”

眼见他们脸色青白交替。
我语声轻飘飘地补了一句:
“况且……我总觉得夫君尚在人世。”
公公勉强还能撑住,婆母的脸色却陡然剧变。
他们敷衍几句,便慌忙离去。
我遣了小厮暗中盯紧他们,自己则有些脱力地跌坐榻上。
宽大的袍袖之下,我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痛,但这皮肉之苦,远不及我心头的万分之一!
前世,萧战廷“身死”之后,是我拖着一家老小踏上凄苦的流放之途。
那些偏房姨娘受不了这份苦楚,眼看萧家东山无望,纷纷改嫁他人。
我痴心不改,一心要为萧战廷洗刷冤屈,竟是不离不弃,硬撑着带他们跋涉了几千里路。
幼子孱弱,公婆年迈。

全靠我一人里外操持,衣不解带地服侍照料。
难得闲暇,还得一封接一封上书朝廷,陈述冤情,只为替他挽回清名。
等来他挥师进京、登基为帝的消息时,我几乎喜极而泣。
并非贪恋那凤冠的威仪,只为他的起死回生,为我的失而复得。
不曾想,未等到萧战廷的容颜,倒先等来了他催命的绳索。
思及前尘,怨毒蚀骨!
所幸这一世,我绝不会再给他们半分可乘之机!

5
深夜,小厮前来禀报。
说公婆投送出一封密信后,便换了装束悄然离府。
既然他们知晓萧战廷诈死的内情。
那么眼下计划横生枝节,他们定会千方百计与萧战廷取得联络。
我遣了一批人手去追寻那密信的下落。
自己则领了几个可靠的家仆,悄悄尾随公婆。
他们虽已年迈,腿脚却依旧颇为灵便。
与前世流放途中,整日嚷着腿脚酸痛、举步维艰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们穿街过巷,拐进了一座酒楼。
好在我随身备足银票,索性用银钱敲开了掌柜的门。
小二引我至他们隔壁的雅间。
我用茶水洇湿窗上糊的绵纸。

贴在缝隙中望去。
与公婆相对的,并非萧战廷。
竟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
我未曾料到,萧战廷竟如此早便将江悦接回了京城。
江悦嗓音轻柔若柳絮:
“爹娘都到了,长峰哥哥呢?怎不见他人?”
公公连连叹气,将日间之事复述一遍。
婆母也眉头深锁:
“那沈氏素来都是个糊涂好拿捏的,对战廷更是情根深种。本以为寻个相貌近似的尸首便能叫她魂飞天外、再无心思理会旁事,谁知她心思竟这般深沉!”
魂飞天外?

前世的我,岂不正是如此?
前世的噩耗传来,我当场便哭到浑身酥软,连凭自身站立的力气都无。
接连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守在灵柩旁寸步不离。
那时,想必萧战廷一干人等正暗自窃喜吧。
唯有我表现得痛不欲生,才能最大程度打消猜疑。
透过小孔,公公仍在忿忿不平:
“那妇人三言两语就把长峰送进了刑部大牢!那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终究是一家人,得赶紧让战廷想法子捞人啊!”

婆母也在一旁帮腔:
“我们也已想法子联络战廷了。但事出突然,为防万一,你还是跟我们回将军府吧。纵使长峰真有何不测,有我们在,总能护着你和腹中的孩儿周全。”
江悦轻咬下唇,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只是……夫人会不会瞧出什么端倪?万一搅扰了萧将军的大计……”
婆母急忙打断:
“放心,就说是我的远房亲戚,前来投奔的。看她敢嚼什么舌根!
“再者,你才是我们萧家认定的正经媳妇儿,日后战廷那个位子本就该是你的!她不过是一枚迟早要被舍弃的棋子罢了!”
公公也连声附和:
“你可是刚和战廷在一处,便怀上了他的骨肉。那妇人嫁入府里多年,肚皮一点动静都没有,战廷没休了她已是她的造化了!”
他们说得那般理所当然。
我险些冷笑出声。
原来早在此时,他们便谋划着要取我性命,榨干我最后一点价值,将我敲骨吸髓殆尽。

6

第二天一早,公婆二人就带着江悦回府了。

为了让江悦在大家面前露脸,甚至还有模有样地宣称是有客人前来。

江悦正坐在婆婆身边,对着我装得柔弱无害。

「家中确有要事,才斗胆来将军府叨扰几日,姐姐应该不会赶我走吧?」

我淡淡一笑。

「怎么会呢,你是娘的亲戚,自然也就是萧家的座上宾。虽然将军已经不在了,但将军府的颜面总要维持,自然也会善待前来投奔的人。」

见我提到萧战廷,又有意无意地暗讽她打秋风,江悦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夫人似乎是误会了什么,我并不是来乞讨的,而是来做客的。」

公公婆婆也连忙维护江悦的面子。

「可不是吗,我早就思念这外甥女了。幸得她也是个乖巧的孩子,只是听我老婆子这一封信,便愿意不远千里地赶来陪伴我。当真不似旁人,是贴心得很!」

我装作没听出她话中的指桑骂槐,只是转向江悦。

「妹妹这般的样貌才情,竟是如今都未婚配吗?将军府交好勋贵不少,若不是将军去了……」

说到动情之处,我还装模作样地擦上两滴眼泪。

「但萧家毕竟还没有彻底倒台,我也合该替妹妹找一份亲事才对。」

就算是公婆,也没办法替江悦拒绝。

在被囚困在后宅的女子生命中。

似乎除了亲事,就没有其他要紧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愿意为人说媒可算是极大的示好。

不知情的人听了,只会觉得我在帮她。

可江悦若是应了,她的婚姻一事就握在了我的手中。

江悦若是不应,也Ṫų⁷会落下一个不识好歹的名声。

江悦脸都白了,连连摆手。

「我这样的出身怎能匹配得上京城中的贵人!江悦只求一口吃食,能够在房檐下安稳度日,便也罢了。」

明明欲念熏天,便要做出一副纯洁无瑕的小白花姿态,真是令人作呕。

我依然是那副一成不变的微笑表情。

「既然江家妹妹所求如此简单,那现在我就将实情和盘托出吧。萧家现在实在是捉襟见肘,原想着找一份合适的亲事让妹妹衣食无忧,现在恐怕不能了。」

公公将筷子向桌子上一拍,厉声诘问。

「你什么意思?」

我面不改色。

「昨日公婆未在家中,不曾听到旨意。

「将军被怀疑通敌叛国,陛下心慈,免了流放劳苦,但是这家,可是一定要抄的了。」

7

公婆不信邪,去各处铺子里查探。

果然是都被查封。

家中奴役全都散了,现银也少得可怜。

甚至连那一大屋子莺莺燕燕的姨娘,也都如上一世那般各自改嫁。

他们一连喝了几天夹生的粥,终于是沉不住气了。

这天,我留下的眼线来报,称江悦鬼鬼祟祟地进了公婆的屋子。

他们手中没有银钱,连密谋的地方都只能选在家中。

我收了手中的书,迈步出门。

屋内,江悦拉住婆婆的袖子,急切道。

「娘,如今萧家只是被抄家,甚至连将军府都能接着住着,这样下去,将军该如何举事啊!若真是强行出军,只怕将军的脊梁骨都会被天下人戳烂啊!」

公公也皱紧了眉毛。

「说起来也是邪门得很,皇帝向来多疑多思,怎么我们放出去那么多消息,他还没有勃然大怒,而是愈发宽厚,倒真是让人摸Ṭŭ̀₇不透。」

婆婆则是攒了一腔怨愤,恼恨道。

「先别谈什么大计了,如今这银钱皆无,日复一日地吃着这些糠咽菜。我只怕战廷还没回来,先把婉儿和肚子里的小孙子饿坏了啊!」

其实在上一世,我也有过一子。

只是在流放途中,劳累过度,胎死腹中。

郎中劝我多加休息,不要过度操劳。

可是公婆却扬言圣上有令,若是不尽快赶到流放之地,剩余的人也将有灭顶之灾。

我拖着病体,和他们跋涉过剩下的路。

现在想来,应当是他们想要我耗尽心血,死在路上。

只可惜我不但没有被阎王收走,还等到了萧战廷归来。

所以他们才一筹莫展,只能亲自出手,将我勒死。

思及至此,我轻轻抚摸着小腹。

这一世,我绝对会保护好你。

寂静了片刻后,江悦轻柔的声音传来。

「其实,也还有一个办法。

「要表现出陛下对将军的苛待,只要将军府染血,不就好了吗?」

公婆都望着她。

「婉儿,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江悦掩唇轻笑。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举事,就必须足够心狠才行。若是陛下明面上对萧家宽仁以待,私下里却毒杀家眷,以泄仇怨呢?

「更何况,抄家是不会动女子嫁妆的。我们日日难挨,夫人却过得滋润自在,可见她手中必有银钱。只要她一死,这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轻描淡写之间,他们就擅自决定了我的性命。

公公抚掌大笑。

「婉儿真是足智多谋,不怪战廷对你爱慕至此!那么,你可有杀了沈氏的办法?」

江悦从袖中拿出一个窄瓶。

我看得清楚,那是一瓶毒药。

他们上一世能成功,固然要依赖心狠。

但也要仰仗于我,对萧战廷爱得深刻入骨。

可如今,对他毫无情意的我。

只觉得萧家人实在是太过浅薄激进,缺乏耐性。

我回到房内,仿照着公公的笔迹,写了一封信。

并叫来小厮,叫他按照之前追查的密道送出去。

一家人唱了这么久的戏,萧战廷却始终游离在戏台之外,这怎么能行?

8

我正在房中看书,江悦便端着食盒走进了门。

我佯作震惊,忙放下手中书本问道。

「妹妹前来拜访,是有什么事吗?」

江悦装出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

「婉儿家道中落,家中父母拼了最后一口气才将婉儿送进京中。婉儿小门小户出身,唯恐哪里言行不周,无意间得罪了夫人。这才冒昧打扰,想同夫人结交……」

说着,她还捻起袖子,有模有样地擦了擦眼角。

「夫人若是不嫌弃,就喝了婉儿这碗羹吧。这是婉儿亲手所做,顺路给夫人带过来,只希望夫人能赏脸,尝上一尝。」

三言两语,就将自己在弱势地位上摆好了。

仿佛我不吃她这碗羹汤,就是不够大度,容不下她这个可怜的「乡野孤女」。

可是,这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人,她摆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又是给谁看?

我毫不留情地讥讽。

「不好意思,为免喝到不该喝的东西,我向来不吃外人做的羹汤。

「我与江悦姑娘的住处正在院子的对角,敢问姑娘这所谓顺路,究竟是如何顺的?」

江悦牙关咬紧,面上却扯出一抹笑来。

「夫人这意思,便是看不起我,不愿受我的好意了?

「我是真心与夫人结交,为此不惜委曲求全。夫人也应该知道,如今萧将军不在了,这将军府可再也受不了一点波折。此时树敌不如结交,夫人怎知我在日后就不会帮上您的忙呢!」

她泪眼盈盈,像是真的受了极大的委屈。

我假装思量片刻,随后忙不迭地将她扶起来。

「妹妹说得是!是我太过骄纵任性,竟然没有参透这中间的道理!妹妹别担心,我这就来尝尝你的手艺!」

江悦深吸一口气,许是觉得即将大功告成。

她的脸上逐渐露出一丝掩盖不住的欣喜。

我却突然放下了碗。

「妹妹,我也是糊涂了,我们如今身份尴尬,还是要多加防备的好。」

迎着江悦迷惑不解的表情,我取出了一根银针。

江悦整张脸瞬间就白了。

她和我公婆还以为,家中如今没有下人,只要毒死了我,起因后果全能凭一张嘴造谣。

而我是一个蠢货,自然不会对几乎是素昧平生的江悦有什么防备。

便蠢到派江悦自己来将毒药奉上。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已经命丧于他们之手过一次。

而这一次,他们只能血债血偿。

江悦瑟瑟发抖,还想做一些无谓的挣扎。

在她张口胡扯之前,我就将银针放入了羹汤之中。

那针尖末端瞬间就黑了。

江悦扭身便跑。

原本大开的房门却关上了。

无数黑衣人从房梁上跃下,齐刷刷跪倒在我的面前。

江悦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一出请君入瓮。

她双眼瞪大,就要惊恐地喊叫出声。

却被不知何处丢来的一枚暗器甩中,瞬间瘫倒在地上。

我笑了笑。

「此女子用心不纯,意图毒害官眷,给我拿下!」

9

所谓抄家散奴,全是我编出来的瞎话。

只是为了引得江悦恐慌,让他们迫不及待地对我下手,从而露出破绽。

至于那些铺子上的封条和行踪诡谲的黑衣人,也是向宫里那位借来的。

现在看来,这出戏做得相当精彩。

公婆见江悦没了踪影,顿时心急如焚,急忙找到我质问。

「昨日江悦去给你送羹汤后就没了踪影,这件事一定和你脱不开关系!快说,你将那一个大活人藏到哪儿去了!」

婆婆捶胸顿足,就差在地上撒泼打滚了。

「我苦命的婉儿啊,只是来投奔我,就被你这黑心肝的妇人给害了!你再妒忌她的美貌才华,也不能对她痛下杀手啊!」

我面不改色地抽出三炷香,恭恭敬敬地祭拜了萧家祖先。

做完这一套动作,才施施然起身。

「父亲与母亲这话,儿媳十分不解。江悦声称昨日送来羹汤是一时兴起之举,目的是与我交好。这样晚辈之间的事情,不知母亲是怎么做到了如指掌的?」

婆婆不肯服输,梗着脖子与我争辩。

「自然是你平时待她不好,江悦那孩子胆小怕事,肯定是要先来与我通气!」

我佯装惊讶。

「是吗?所以江悦素来与我不睦的事,母亲也都清楚啊!」

公公见势不妙,正要拉住婆婆,却不想她已经像个炮仗一样地炸开了。

「那是自然,你心肠歹毒,不仅苛待江悦,就连我们两个长辈也不放过!满京城都再找不出来你这样的恶毒妇人!」

我微微一笑。

「所以母亲也对我多有不满,这才纵容江悦下毒谋害我。」

婆婆正要借题发挥训我一顿,却在听到后半句时愣住了。

她心虚地叫嚷。

「莫要信口雌黄!我给你下毒有什么好处!」

「也许是为了让萧战廷有ƭũ₅合适的借口起兵篡位吧。发妻蒙冤而死,如此血海深仇,百姓都会盛赞萧将军有情有义,是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呢。」

我慢条斯理地讲完这一句,就见公婆像见了鬼一般看着我。

「你是从什么时候……」

我笑了笑。

「我一直都知道。」

仇怨刻骨,非雪恨不能遗忘。

公婆原形毕露,终于不再装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了。

公公昂着头,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儿将入主京城,还不快快将婉儿交出来,以免误了他的大事?这样战廷归来,我还能劝他几句,让你当个妃嫔,不至于白白断送了性命!」

简直是无耻至极。

我淡淡道。

「还请父亲母亲放心,江悦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萧战廷的所谓大事,也绝不会因为这个女人的落败而改变分毫。

「就在昨夜,我已经快马加鞭,为他递去密信。想来萧大将军,已经在攻城的路上了。」

公婆震惊不已,连忙离开,急着去给萧战廷传信。

可他们不知道,萧战廷所有能够递出消息的密道,江悦和江长峰都已经招了。

我就是要让他们怀着一线希望,等到最终的绝望。

就像上一世的我一样。

走出萧家祠堂,我向里面丢了一个火把。

萧家儿媳沈氏,请祖宗保佑。

保佑萧战廷身败名裂,不得好死,保佑萧家一脉,至此断绝,再无后嗣。

10

萧战廷浩浩荡荡地进京了。

这一路上他胜多败少,几乎是高歌猛进。

来回报的探子说,他行事乖张,未进京城,便已称帝,甚至为加快赶路速度,纵容手下践踏新种的庄稼,鞭笞百姓平民,引得怨声载道,民心不稳。

他还真听江悦的话。

我模仿江悦的字迹,告诉他哪里守备薄弱,哪里是通行的近路。

萧战廷便不疑有他地顺着走了。

他不知道。

从边疆起,至京城止。

萧战廷以为自己攻下的每一座城池,都在他离开驻扎地之后, 又悄悄地被收复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逼近胜利。

但实际上, 前方是劲敌, 身后是追兵。

一直到了京城前。

萧战廷高举手中宝剑, 对着身后的将士大喝出声。

「陛下对我不仁, 我只能对陛下不义!我妻乃是天下第一温婉之人,他竟也忍心毒杀!兄弟们,随我破了此城门, 还我那亡妻一个公道!」

一番陈词说得慷慨激昂, 极富煽动力。

只可惜,我还活着呢。

我一身红衣似火,上了城楼。

「夫君, 你还要骗这些将士们到何时啊!」

骤然听到我的声音,就连一向杀伐果断的萧战廷也愣住了。

他几乎滚下马来。

「你, 你怎么还没死!」

这话问得实在太不客气, 完全与他喊出来的深情口号背道而驰。

就连将士们也看出了不对。

为了亡妻复仇占尽天理公义, 可若是萧战廷拉着他们的性命为自己的不臣之心买单,那就要好好掂量一下了。

我站得更高, 将整个身体都从城墙后暴露出来。

「将士们, 你们都被他骗了!我并没有死, 陛下也没有重责萧家,甚至连将军府都未曾封存。当今陛下是个仁政的好皇帝,萧战廷叛变, 全是为了那个远嫁敌国的江悦!

「大家好好想想,他在边关, 是否带回了一位女子,又是否命江副官带她回京?你们也都是有父母亲人的人, 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吗!」

一支利箭划破空气,直向我而来。

萧战廷不能让我继续说下去了。

可惜我早有准备, 甲衣护心镜都是最好的, 身后还铺了厚厚一层毯子。

萧战廷怒喝。

「这定是迷惑心智的奸计, 是那些死士化妆而成!兄弟们, 快随我杀进去!」

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身边的丫鬟便高声尖叫道。

「夫人!夫人!将军, 你怎么能对夫人痛下杀手呢!」

我曾经带着她去给将士送衣衫, 半数以上的人都认识她。

更是人心惶惶。

我却借着城墙掩护,悄悄回到了宫中。

不用再看下去了。

萧战廷必败无疑。

没过多久, 战报便递进宫中。

萧战廷的军队人心涣散,他勉强组织起士气,全力向「江悦」所提供的位置攻去。

却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ṱṻₘ萧战廷想撤回攻占的城池, 却被梁国军队团团包围。

他欲死战,身后的将士却纷纷放下了兵器。

毕竟谁也不会为了别人的欲望付出自己的生命。

最后,他被万箭穿心,当场毙命。

而江悦和江有道, 也因参与了叛国,将在闹市口问斩。

我回头看了看已经完全疯掉的公婆,转身离开了将军府。

皇帝有令,我在平定萧战廷叛乱一事上厥功至伟, 特赐我黄金百两、宅邸一座。

萧家财富,也尽数由我带走。

我踏进府门。

这一次,门上的牌匾挂着我的姓氏。

沈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