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上,皇后挑选儿媳,太子咳红了脸,见皇后看向我他才止住

发布时间:2025-07-13 22:37  浏览量:1

丞相府中,才女的声名远播如雷贯耳,她的才情令无数世家子弟为之倾倒。

犹记她垂髫之年便能出口成章,令长辈们惊叹连连;及笄之后更创下传世佳作,连文坛泰斗都为之折服;她设计的精巧器物,更是令人拍案叫绝。

只是这惊才绝艳的姑娘并非在下。

在下乃她的胞姐。

在旁人眼中,我不过是个空有皮囊的草包。

对镜自照时,倒也承认这副容貌确属上乘。

可要说愚笨倒也未必,至少与我那惊世骇俗的妹妹祝清欢相较,我不过是寻常的深闺女子罢了。

唉,谁能料到有朝一日我竟会用"深闺女子"这般词汇自况。

在下祝乐宁,不知怎的便穿越到这方天地,既来之则安之,倒也坦然接受。

其实并非不想归去,只是初来乍到时还是襁褓婴孩,又能如何?唯有随遇而安。

作为二十八岁的"资深少女",日日被十五六岁的姑娘唤作"宝宝",委实令人汗颜。

今日乃皇后娘娘举办的赏花宴,我那才高八斗的妹妹自然在受邀之列,在下亦有幸随行。

侍女们欲为我精心妆扮,却被母亲拦下,只道要端庄持重,个中深意我自然明白。

庶出的女儿,本就该谨小慎微。

马车之上,对面的嫡母与嫡姐珠光宝气,我默默垂首不语。

不敢多瞧,生怕被那耀目华彩晃了眼。

我这般低眉顺目的姿态,倒让嫡母与长姐颇为受用。

在诸多庶女之中,我最为安分守己,从不争抢风头,更懂得适时奉承,总能在不经意间令人如沐春风。

嫡母与长姐在车中絮絮交谈。

"我的清欢真是出落得愈发标致了,比那牡丹园中的国色还要娇艳三分。"

"母亲~"

面上是娇羞之态,心底却觉得腻得慌,只是这话断然不敢宣之于口。

"今日不只是赏花这般简单,更是皇后娘娘为太子选妃的日子,清欢,你需好好表现。"

"女儿省得。"

祝清欢应得轻快,我却知晓她心中所想——她既不喜太子,也不中意四皇子,唯独对太子的胞弟、那位在沙场叱咤的二皇子情有独钟。至于为何倾心于他,想来是穿越者都逃不过的烂大街设定。

那位有着胡人血统的皇子,生就一双湛蓝眼眸,自幼被视为异类,受尽冷眼,唯有我亲爱的妹妹向他伸出援手。

思及此处,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剧情委实俗套得紧。

"乐宁,怎的总是低着头?"

"母亲,女儿不敢抬头。"

"这是为何?"

"您与姐姐今日光彩照人,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娥。"我垂首抠着衣袖,假装局促。

嫡母轻笑出声:"你这丫头,整日里看些杂书,大家闺秀怎可如此?"

"是,女儿往后定当向长姐多多请教。"

宴会上,各家夫人携着女儿赏花游园,随后是流水席面,我们这些公子小姐分坐两旁,吟诗作对。不知身处何朝何代,或是哪本话本之中,总之此间男女大防并不森严。

我并未坐在妹妹身侧。

毕竟她要成为全场焦点,而我不一样——我只想寻个清净处欣赏美色。

满园的鲜活少年郎冲击着眼帘,我单身二十八载加上如今十五载,足足四十三年未曾沾过荤腥,当真是孤寂得很。

喉头不住滚动,不知是席面上的珍馐太过诱人,还是眼前的景致太过醉人。

不过最夺目的,仍是太子殿下。

太子年方二十一,虽早已到了婚配之龄,却因病弱之躯令满朝文武望而却步——若他日不幸早逝,岂非要连累女儿家守寡?

皇后娘娘今日本意并非为太子择妃,实则是要替四皇子寻个良配,好管教他那不羁的性子。四皇子与我同岁,性子实在顽劣,皇后娘娘盼着娶个媳妇能约束于他。

只是这逻辑委实奇怪,亲生母亲都管教不得,倒指望新妇来立规矩?把孩子惯成这般模样,倒要旁人替你收拾烂摊子?

我的目光始终黏在太子身上,他那苍白的肤色仿佛透明,咳嗽时泛起的红晕,还有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我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

等等,"看着他长大"?

这"再"字从何说起?

须得追溯到初见之时,那年我五岁,姐姐六岁,十一岁的太子殿下静静坐在一旁,看着我们这群孩童嬉闹。

姐姐立于桥头,凝望池中莲花与白鹅。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见她声情并茂地吟诵《咏鹅》,我便知她又要在人前显摆了。

孩子们皆被长姐吸引,而我则悄悄挨近太子。他不过十一岁年纪,怎生得这般俊朗?

太子亦发现了我的存在:"你为何不与他们一同嬉闹?"

我踱至他身侧,纤手轻轻环住他脖颈,压低声音道:"因你比他们都生得好看。"言罢,在他面颊轻啄一下。

自然,周遭的宫娥与内侍皆瞧见了这幕。太子虽惊,但念我年幼,他与在场众人皆未与我计较。太子甚至将我抱上膝头,与我共赏其他孩童玩耍之景。

临别时,我还瞧见了二皇子。

其余孩童皆欲与长姐亲近,可长姐偏只钟情那如木桩般呆立的二皇子。

他立在那里,瘦弱的身形,虽已十岁,却仍不比长姐高多少。

长姐对他言道:"你的双眸真好看,似蓝宝石般璀璨,我甚是喜爱。"

此语惹得四皇子大怒,他扯着嗓子嚷嚷着要挖去二皇子的眼睛。

最终,太子不得不放开我前去平息这场纷争。离开那温暖的怀抱,我不禁暗叹:这事儿就不能寻个无人之处说么?

四皇子自幼被宠坏了,哪会顾念他那病弱的兄长。混乱中,太子不幸被他误伤,跌倒在地剧烈咳嗽。

我这心啊,跟着揪成一团。

太子被搀回后,听闻休养了好些时日才恢复元气。

四皇子平复下来后,受罚的却是二皇子,谁让你被夸眼睛好看呢。

我也曾疑惑,这莫不是本话本子?长姐是女主角,二皇子是男主角,长姐乃穿越而来,知晓谁是最终胜者,有意接近男主角,最后二人相爱携手复仇,共创盛世。这逻辑倒也清晰。

不过,我心中的疑惑终究抵不过眼前的栗子糕。这些男孩实在聒噪,还是女孩好。我被安排与公主及其他几户人家的小姐同桌用膳,不愧是皇宫,这膳食当真美味。

长姐坐在前头,偷偷藏了些糕点,我猜她是想给在花园罚跪的小可怜送去。果不其然,她偷偷跑了出去,四皇子也跟在她身后跑了出去。四皇子虽顽皮,却极聪慧,想来也猜到了长姐的意图,偏不许他人给那讨厌鬼送吃食!

他着实讨厌那二皇子。

我见无人留意,也用手帕包了些糕点。我并非想给二皇子送去,而是想带回家慢慢享用。如今吃得太饱,实在吃不下了,顺便给小娘和那些日日陪我玩耍的丫头尝尝。

不过,好奇心作祟,我还是偷偷跟了过去,万一那真是未来的男主角呢。

二皇子跪在那里,面前两个小人正争执不休。

"我就是不许你给他送吃食,偏不许他吃。"

"你快松手。"

话音刚落,四皇子将糕点一把扔到地上,还用脚踩了好几脚,吼道:"你要是再敢给他送吃食,我就让母后重重罚他。"

言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活像只趾高气昂的大公鸡。

长姐泪眼朦胧:"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哎,你倒哭起来了,那跪着等饭吃的都没哭呢。

我终于听见那木桩子开口了:"多谢祝小姐,祝小姐先回去吧。"

长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我打算等她走远些再回去。可她走得也太慢了,我腿都蹲麻了。

长姐走后,二皇子便死死盯着我藏身的草丛,我觉着自己被发现了。

许是我一来就被他察觉了。

他可真是个可疑的男主角人选,这般年纪便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罢了,我还是大大方方承认吧。我站起身,伸了伸蹲麻的小腿,走到他面前:"我迷路了,承乾宫怎么走?"

这借口着实蹩脚。

我想二皇子心里定在想:呵呵。

"要不,我就分他两块栗子糕好了。"

我掏出怀中的栗子糕,轻声说道:"这原是给我娘亲带的,看你如此可怜,我就分给你两块吧。"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解开手帕,可就在我即将展开时,一只黑手突然伸过来,把我的栗子糕全部抢走,一颗接一颗地塞进嘴里。

"你,你!"我气得手指发抖,却一时语塞。

眼睁睁看着栗子糕被他一颗颗吃掉,我的口水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

我一转身就跑开了。

那黑猴子或许以为我是被他气跑的。

可实际上,我是想趁宴会结束前赶回去,说不定还能再打包些别的糕点。

唉,真是天不遂人愿。

幸好我没打包,否则罪名可就更大了。

太子虽不介意我亲他,可我那宰相父亲却极为不悦,狠狠地训斥了我一顿,导致我再无机会随兄长姐姐入宫。

全靠我这些年的勤勉与奉承,才得以再次入宫。

也因这些年的乖巧,到了适婚年龄,嫡母仍愿带我出来,为我相看一门亲事,尽她作为嫡母的本分。

虽是皇后在选儿媳,可各家有子的夫人也皆在暗中观察。

太子咳得满脸通红,目光却穿过人群,落在我身上。

我们的目光交汇,那双含情的桃花眼让我心跳如擂鼓。

"哎呀,当年怎生不多亲几下。"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炽热,太子反而先垂下了眼眸。

仿佛有无数只小猫在我胸口抓挠,痒痒的。

我的脸颊泛起红晕,若非众人的注意力皆被我那才华横溢、吟诗作对的长姐吸引,我恐怕又要挨打了。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原是二皇子高慎到了。

二皇子在我这般年纪时便被派往沙场,这五载春秋里立下赫赫战功。虽皇帝对他未曾寄予厚望,可他实乃百年难遇的将帅之才。

然即便有这般将才,皇帝仍是不宠爱他。

听姐姐说,就连前些时日为二皇子筹备的接风宴都简陋得令人心酸。我虽未亲眼得见,但从她忿忿不平的语气中,也能想象出几分凄凉景象。

我望着逐渐走近的男子,又转头看了看姐姐,她双颊绯红,恰似熟透的樱桃,娇艳欲滴。

姐姐满心期待着与他的每一次相逢,这几年二皇子的战功,也离不开姐姐的助力。

改良弓弩,研制炸药……姐姐把从现代学来的所有本事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他。

别问我缘何知晓,早前便说过,二皇子是男主的嫌疑极大,我姐更像是拿了爽文剧本的大女主,我怎能不紧盯着他们呢?

我早便盘算好了,紧紧依附女主,怎么也能保得一世平安吧。

他们总在外头私下相会,姐姐给二皇子弄些稀奇物件,偶尔我也会成为姐姐出府的由头。

回来后听姐姐给我讲二皇子千里奔袭,只为见她一面的深情。

我有时暗自思忖,他大老远跑回来,当真不是为了你的弓弩图纸?

一次就给人家寄过去半套图纸,害得你最心爱的二皇子不得不横跨大半疆土,日夜兼程地赶回来见你。

你也真是个调皮的主儿。

我要是二皇子,造好弓弩,第一个就收拾你这个调皮的家伙。

不过我也一直有个困惑。

我怀疑她前世或许是位文学爱好者,可为何她还能制造炸弹,调配香料与药粉呢?

难道她是理科生出身?

这疑惑在我心里日益滋长,等到我年逾九旬时,我定要鼓起勇气问她,她究竟是学文还是学理的,还有她穿越时的年纪,以及她的记忆力怎会如此惊人。毕竟,我工作的那些年,早把学到的知识都还给老师了。

二皇子向皇后娘娘问安,我察觉到皇后娘娘的笑容有些牵强,二皇子越是出类拔萃,皇后娘娘便越是忧心。毕竟太子体弱多病,四皇子又过于顽劣。

二皇子如今愈发俊朗了,早不是当初那个黑黢黢的少年,他宽肩、窄腰、翘臀,着实是个英俊的青年。

可我并不怎么喜欢他,那股从尸山血海里浸染出来的肃杀之气,让我不愿靠近。更何况,他这般男主角的候选人,万一我一接近,女主角便把我当成勾引她男人的恶毒女配,那可如何是好?

我们站在一起,瞧着倒真是般配。

偶尔,我不免忧心,二皇子战功赫赫,皇上和皇后怎会允许他娶权臣宰相的女儿呢?

再者,这些年我看得分明,我父亲虽非善类,但他对血统极为看重,一个有胡人血统的皇子,这辈子也只能是大端朝的臣子。

父亲不允,那些汉臣不允,皇后不允,皇帝也不允。

那么,姐姐如何能嫁给他?他又如何能登上皇位呢?

难道要用锋利的刀刃与精壮的铁骑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吗?

可他回朝时已然交出了兵权,我也想不通,没有兵权又不受宠爱,他要如何在这宫廷中立足?

不过,或许我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出嫁前,我尽情欣赏美男,享受美食,将来再寻个性情温和的夫君,如此度过一生,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从前是,现在也是。

最重要的是保全性命,这年头,可不会跟你讲什么人人平等。

皇后问道:“慎儿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不知道有没有心仪的对象?如果有,母后一定会为你做主。”

二皇子名叫高慎。

“皇兄还未成婚,儿臣不急。”

二皇子这是在拿太子当挡箭牌。

“那是自然,”皇后笑着道,“太子的婚事我早就和陛下商量好了。”

此言一出,在场夫人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原本以为皇后是想为四皇子挑选妻子,没想到太子也定了婚事,也不知会是哪家的姑娘。毕竟,传言太子可能只能活到二十五岁。

我的手掌不自觉地握紧,果然,太子还是别人的,若我能嫁给太子该多好,虽说他可能早逝,但他真的很英俊。

忽然有点理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了,为了博得美人一笑,不惜断送大好江山。我愿为太子一夜,甘愿下半生守寡。

这般安稳的生活,我不知想了多少年,在太子为数不多的岁月里陪伴他,等他去世后,我便一个人享受太子妃应有的俸禄,也不必担心有妾室在眼前晃悠。若有孩子便罢了,若没有,将来领养一个抚养,总能过上安稳日子。

我是渴望那样的生活的。

看多了人心的冷漠与喜新厌旧,男人只要活着,总是如此。

他们潇洒快乐,受苦的却是后院的女人。

与其这般,不如一个人,总是安逸的。

可这是安稳的生活,我又怎会有这样的归宿,即便太子行将就木,也不是我能企及的。

"唉。"我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轻叹出声。

高慎斜睨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带着三分不耐七分嫌弃。莫不是我的错觉?

勇毅侯夫人率先打破沉寂:"也不知哪家的千金有这般福分,能得太子殿下青眼?"

此言一出,满堂目光齐刷刷聚来。是啊是啊,这等泼天富贵究竟要落在谁家?

我亦是满心好奇,指尖不自觉地攥紧青瓷茶盏。

"皇后娘娘可莫要再卖关子了。"又一位诰命夫人笑着催促。

凤座上的皇后掩唇轻笑:"原想着择个吉日将圣旨送往宰相府,如今看来,倒是本宫要提前宣旨了。"

宰相府!

我家!

当下适龄的嫡女便是我与长姐安琦。其余几位庶妹年纪尚幼,还有个与我同岁的,因行事不端早被发落到庄子上。

如此算来,我倒有五成机会成为太子妃。茶盏在掌心微微发颤,心口如擂鼓般急促。

就像话本里写的,长姐注定是男主的,而太子……该是我的!

快些宣旨啊。

"安琦今年也十六了吧?"皇后忽而将目光投向长姐,"自初见那日,本宫便觉着你与太子有宿世姻缘。若你能入主东宫,本宫定当视若亲女。"

我悄悄观察长姐反应,却见她怔怔望着皇后,面上尽是惊愕之色。

四皇子却在此刻冷哼出声。

自那回二人因二皇子争执,他们便成了死对头,每逢相见必要冷嘲热讽。我总想不通,长姐这般端庄的人儿,怎总与个半大孩子计较?

这情形,倒像是神仙斗法,殃及池鱼。

我"笨蛋美人"的称号怎得来的?还不是四皇子"爱屋及乌",看我不顺眼。尤其当我为长姐助阵时,他总要骂我蠢。

我倒从不与他置气,只笑眯眯行礼问安。他除了骂我蠢,倒也说不出旁的。

只是这些年,二皇子在长姐心中的分量愈发重了。连皇后对长姐的疼爱都淡了几分,不过是顾着宰相府颜面,维持着表面和气。

此刻皇后突然提及婚事,我心头蓦地涌起不安。

这不安很快便成了真。

嫡母与皇后推让再三,终究抵不过皇后坚持:"圣旨已拟,明日便送至宰相府。"

嫡母与长姐皆是愁眉不展,却再无法推脱。

那些平日里与长姐不对付的贵女们,此刻倒笑得格外灿烂。

"既然皇兄的婚事已定,儿臣也想请母后成全。"方才还婉拒赐婚的二皇子突然开口。

这是要做什么?

竟当众与太子争抢长姐,这般明目张胆地触怒龙颜?

委实不妥。

"不必硬碰硬,总还有转圜的法子。"我暗自腹诽,"曲线救国"也不是这般用法。

这场赏花宴于宰相府而言,无异于平地惊雷。

我慌忙端起茶盏压惊,温热的茶汤入喉,方才定下心神。

"慎儿可是有了心仪的姑娘?"皇后含笑问道。

"宰相府次女,祝乐宁。"

这一声,惊得我险些失态。幸而自幼修习的礼数刻在骨子里,才没将茶水喷出。

这这这……是何道理?

莫不是真要"曲线救国",而我竟成了那根"曲线"?

简直是飞来横祸!

我还没反应过来,四皇子已拍案而起:"我不同意!"

又是一惊。

这关他何事?

我欲开口,却被众人声音盖过。这场宴会的焦点本就是我与长姐,怎的没人问问我的意愿?

太子沉声喝止四皇子:"休要胡闹!"皇后亦打圆场,在座夫人纷纷道喜,贵女们或幸灾乐祸或扼腕叹息,更有长姐的狂热追求者借酒浇愁,直叹美人终是不得。

这场宴会,便在长姐的失神与我的震惊中草草收场。

回府的马车上,我抢先跪在长姐面前,抱着她的腿便哭嚎起来:"姐姐!这可如何是好?孙秀才还说待他金榜题名,便求父亲将我许配于他。我不想另嫁他人啊!哇——"

自然是假哭。

此刻顾不得什么礼数,嫡母在侧,我不敢直接提及长姐与二皇子之事。但那孙致文是父亲得意门生,寒门出身却勤奋刻苦,我早相中他性子温和。父母双亡,无公婆叔嫂之累,日后即便高中,念着我是恩师之女,想必也不会亏待。

我原是打算好过日子的。

可如今……

不能让长姐以为我与她争抢,那与我同岁的庶妹仗着生母得宠,早有与长姐别苗头的心思。我见过嫡母的手段,更知长姐睚眦必报的性子。当年不过是小打小闹,长姐便对那庶妹厌恶至极。偏生她生母不安分,如今又怀了身孕——宰相府只有哥哥一个嫡子,她怎敢如此张狂?

结果如何?

那庶子未满周岁便夭折了。

她与生母的下场,我皆看在眼里。

寒意从脚底窜起。

我害怕。

害怕被她们当作别有用心之人。

更害怕……

我确实没有。

姐姐猛地推搡开我,嫡母也沉下脸厉声责备:"这哪有大家闺秀该有的端庄模样?"

我蜷缩在雕花椅上,死死咬住帕子啜泣,连抽噎都压得极轻。嫡母啊,长姐啊,我懂你们心如火燎,可这把无名火为何偏要烧到我身上?须知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里,我与你们同是案上鱼肉。

回府时暮色已沉,嫡母拽着父亲直奔书房,姐姐红肿的杏眼紧紧盯着父亲茶盏里打转的茶叶梗。作为这场棋局的第三枚棋子,我自觉地搬来绣墩坐在角落。

父亲却慢条斯理地呷着雨前龙井,直到嫡母说得口干舌燥,才将青瓷杯往黄花梨案几上一搁:"这事我早知悉,正是我的安排。"

嫡母手中的团扇"啪"地掉在地上,姐姐攥着帕子的指节泛白。其实从父亲端茶时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我便猜到七八分——这位在朝堂翻云覆雨的太子太傅,怎会被蒙在鼓里?

我跟着众人瞪圆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父亲,清欢不愿嫁太子。"姐姐突然跪倒,金丝绣鞋在青砖上蹭出刺耳声响。

"父亲,我也不愿入二皇子府。"我跟着跪下,声音发颤。

"抗旨的后果,乐宁可知?"父亲眯起丹凤眼,目光却越过姐姐落在我身上。

问姐姐作甚?她素来刚烈,倒是我这庶女最是怯懦。父亲分明算准了,才会点我的名。

"会...会被革职、问斩、抄家,甚至株连九族。"我盯着地毯上盘旋的祥云纹,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絮。

"那你是嫁还是不嫁?"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滞。我望着父亲袍角绣着的五爪金龙,突然想起去年上元节,二皇子隔着人群投来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女儿...嫁。"最后一个字出口时,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响。

"都退下吧。"父亲挥了挥广袖,案头的奏折被带得哗啦作响。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书房,泪水在转过回廊的瞬间决堤,绣鞋踩过满地月光,直跑到芷兰院才敢放声。

小娘正倚着美人靠临帖,晨风裹着荷香轻轻拂过她的鬓角。碎发在雪腮边荡起涟漪,她执笔的姿态宛如工笔仕女图。

"娘..."我扑进她怀里,芙蓉软缎上还带着沉水香的余温。

翠浓接过枫红递来的帕子,嗔怪地瞪着满脸焦急的小丫鬟:"怎由着二小姐疯跑?发髻都散了。"

芷兰院向来清冷,除了翠浓、枫红和两个粗使婆子,再无多余人声。小娘素来喜静,连檐角铜铃都摘了去。此刻她放下狼毫,指尖轻轻梳开我纠结的发丝,听枫红竹筒倒豆子般复述前厅之事。

"这世道对女子终究苛刻,命数二字重若千钧。"小娘轻拍我的背,腕间玉镯撞出清脆声响。我忽然想起,这玉镯还是父亲当年亲手替她戴上的。

是啊,连这般惊世美人都被困在这方寸庭院十五载,我又凭什么奢求不同?

夜色渐浓时,小娘破天荒命翠浓去前院请父亲用膳。这是我记事来头一遭。

父亲踏着月色而来,进门时竟被门槛绊得踉跄。他亲手替小娘布菜,又往我碗里堆满糖醋排骨,仿佛白日那个运筹帷幄的宰相从未存在过。

饭吃到一半,小娘突然搁下银箸:"乐宁非得嫁二皇子么?"

父亲执壶的手顿了顿:"圣旨难违。"

"是你早有筹谋?"小娘声音依旧轻柔,却让父亲后背绷得笔直。

"可以这么说。"

"去年我提过的孙家公子..."小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你明知我意有所指。"

父亲的声音突然低若蚊蝇:"孙家虽好,终非良配。"

我屏息听着,忽然想起幼时躲在屏风后,见父亲跪在小娘床前痛哭的模样。那时小娘刚生下我便血崩,太医都说回天乏术。

"此事可有转圜?"小娘突然提高声调。

"没有。"父亲斩钉截铁。

"你当真疼过乐宁?"小娘猛地站起来,广袖扫落了案几上的青瓷杯。

父亲也站起来,身量比小娘高出一头有余:"她是我骨肉,怎会不疼?"

"那你为何要毁她终身!"小娘的泪终于落下来,在烛火里碎成星子。

父亲沉默良久,忽然伸手将小娘鬓边碎发别到耳后:"二皇子会护她周全,这孩子...不会像我们这般苦。"

我捂住嘴冲出房门,枫红在外头急得直转圈。透过菱花窗,我看见父亲正笨拙地替小娘拭泪,那姿势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好好备嫁,莫学你姐姐胡闹。"经过我身边时,父亲扔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去。我望着他袍角翻飞的五爪金龙,忽然明白这场联姻里,或许藏着比朝堂更深的棋局。

我定定地望着母亲,瞧见她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心底涌起阵阵怜惜。

"回你房里去。"母亲压低声音吩咐道。

我明白,母亲不愿让我瞧见她的脆弱。

于是我乖巧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唉,前路茫茫难预料,倒不如及时行乐。

我扯过被子蒙住头,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莫要再胡思乱想。

次日,我听闻因母亲的婚事,父母爆发激烈争吵,最终母亲被父亲狠狠训斥。

父亲骂她愚昧无知、不识抬举,而后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他命母亲禁足反省。

我知道,父亲又开始无端挑剔母亲了。这些年来,母亲因各种琐事被父亲责令禁足的次数,早已多到数不清。

就连院中的柿子树,偶尔有熟透的柿子坠落砸到父亲头上,他都要小题大做,指责母亲不敬丈夫,养的树竟敢砸到夫君脑袋也不砍掉。还说母亲毫无尊卑之分,必须再禁足几日。

柿子确实砸到了父亲,可若非亲眼见他连洗都不洗,蹲在树下就往嘴里塞,边吃还边喊"真甜,真甜",我或许真会信了他的话,以为母亲不恭不顺。

嫡母得知母亲的遭遇,虽知此事不宜向父亲开口,却也是满面愁容。姐姐看我的眼神,更添了几分嫌恶。

我能如何?只能无奈道:"姐姐,你帮着想想办法。"

姐姐却道:"你知道慎哥哥不喜欢你吧。"

我愈发沮丧:"他心里只有姐姐,我心里也只有致文哥哥,致文哥哥心里也只有我。"

这话似是让她心情大好:"过几日有灯会,我约了慎哥哥见面,也帮你约了孙致文。"

我惊得差点合不拢嘴,这老狐狸打的什么主意?

莫不是要毁我清白?父亲可是告诫过我不许惹事。

我有点想拒绝,姐姐斜睨着我,我知道,我无法拒绝。

惹恼父亲,最多挨顿板子,夜里他定会偷偷送药,心疼得不行。可若得罪姐姐,就不知她会如何对付我了。整治后院的母亲,姐姐可没少出谋划策。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何况,不能得罪爽文女主,这是生存第一条法则。

父亲总能保下我吧?我心里却没了底。

"多谢姐姐为我谋划,此恩此德,我必铭记于心。"我说得极为诚恳。

姐姐倒也未起疑心,毕竟这十几年来,我一直这般乖顺,从未忤逆过她。

安竹轩,天子一号房。

姐姐让我去那里见孙致文。

姐姐并未与我同行,她说与二皇子约在别处。

演了这么多年傻子,真把我当傻子了。

这灯会真是热闹非凡,处处张灯结彩,人潮如织。我带着枫红四处闲逛,偏不去安竹轩。

那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达官显贵云集之处。

若在别处出事,父亲还能凭职权压下。可在安竹轩,怕是连父亲都堵不住悠悠众口。

这里可是最繁华的地段,花灯、糖人应有尽有。我走到糖人摊前,扫了眼围着的孩童,递给摊主一锭银子:"这摊子我包了,今日免费给孩子们做糖人。"

"喊声好姐姐,糖人随便挑。"我在一声声"好姐姐"中笑得开怀。

我转头对枫红说:"去把孙公子请来此处,我在这儿等他。"

总得见上一面,才好向姐姐交差。至于地点,自然得由我做主。

大端民风还算开化,每逢初一十五便有灯会,才子佳人同游赏灯也是常事。

但我还是叮嘱枫红要悄悄去请。

"姐姐,能画只小鸟吗?"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娃扯了扯我衣角,我看着她衣衫上的补丁,知晓她们虽围着摊子,却无钱购买。

摊主在旁帮忙,我虽画技拙劣,倒也勉强能辨出是只鸟。

只是丑了些。

孩子们见我果真要做糖人,愈发兴奋。

老虎、龙、兔子……

他们围着我,七嘴八舌地央求。我笑得灿烂:"别急,咱们一个一个来。"

十二生肖都快画完了。

"姐姐,给我做个傻乎乎的糖人呗。"

这声音听着耳熟……

我抬头望去,只见一年轻男子立于眼前。

高演?

我险些脱口而出"四殿下",幸而及时改口:"四……公子?怎的在此?"

没错,眼前之人正是姐姐的死对头——四皇子高演。

他挺直身板,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买了盏花灯,同我去放。"

语气不容拒绝。

他挥退随从,侍卫们悄悄隐入人群。我只能跟在他身后。

他左手提着花灯,右手拿着个画着圆蛋的糖人,舔了几下,嘟囔着"真甜"。

时而回头瞥我一眼,似在确认我是否跟上,嘴里还不忘抱怨:"你腿怎的这般短?走快些。"

我在心里暗叹。

这小子,莫不是看上了我?言情话本可没少看,这套路我懂。

可也难保有其他算计,那就麻烦大了。

岸边。

远远望去,一盏盏莲花灯顺着水流缓缓漂去,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着点点星火,恍若银河坠落人间。高演的声音褪去往日锋芒,多了几分罕见的柔软:"这些莲花灯真能载着愿望漂到远方吗?虽是小小一盏,倒像能把人间所有祝福都送到天边去。"

我垂眸不语。他忽然提高声调:"你说呢!"

迎着他灼灼目光,我认真端详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漂不了太远的,前头有专人守着打捞。"

高演咬紧牙关:"是吗?我倒要看看谁敢捞我的花灯。"

我暗自心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袖。这人性子急躁,若真动起怒来……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放花灯!"

"哦,来了。"我应着声,脚下却刻意滞后半步。

他忽然转身,锋利眉眼在夜色中更显凌厉:"站那么远做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我捏紧掌心,强作镇定:"殿下说笑了。"

他忽然倾身逼近,温热气息拂过耳畔:"你有什么心愿?"

"愿我与阿娘此生顺遂安康。"

"那你猜猜,我的心愿是什么?"

少年眼底跃动着细碎星光,直勾勾望进我眼里。我佯装沉思片刻,轻笑摇头:"殿下心思,我怎猜得透?"

他忽然展颜,笑容比夜空星辰更耀眼:"和我心爱的姑娘,朝朝暮暮。"

那一刻,分不清是天上星子更亮,还是他眼底光芒更盛。那般真挚模样,倒像我这些年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我后退半步,郑重福身:"愿四殿下得偿所愿。乐宁告退。"

转身时,衣袖被铁钳般的手掌攥住。我慌忙环顾四周,幸而夜色深沉,唯有几点灯火摇曳,连打捞花灯的侍从都离得老远。

"殿下请自重!"我试图抽回手腕,却见他手指越收越紧,指节泛起青白。

"疼……"

他如梦初醒般松手,眼底泛起薄红:"我不是故意的……"

我揉着发疼的手腕,声音不自觉发冷:"殿下可知,我已与二皇子定下婚约?"

他指尖颤了颤,忽然攥紧拳头:"我知道,我都知道……"嗓音哽在喉间,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吞回去,"我去求过父皇母后,在养心殿外跪了整日整夜,可圣旨还是下了。他们说你病了,不许我探望,我硬闯相府,却被……被赶了出来。"

这些消息竟半点未传进我耳中。父亲为何执意将我许给二皇子?甚至不惜……

"今日你既出了府,我总要见你一面。"他忽然抓住我手腕,力道虽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跟我走,去我的封地,好不好?"

四皇子的声音温柔得近乎蛊惑,像海妖在月下低吟:"我们离开这里,朝朝暮暮……"

朝朝暮暮……

我恍惚看见太子那张清冷如谪仙的面容,心跳忽然漏了半拍。若真能与他朝朝暮暮……

可那是死罪啊。

我猛然惊醒,用力抽回手:"殿下可知,抗旨是何等罪名?"

他眼底的光瞬间熄灭,整个人像被抽走魂魄般僵在原地。

"圣旨已下,木已成舟。"我后退两步,声音陡然转冷,"不日我便要成为你的二嫂,这是你母亲亲自定下的婚事。"

这句话像柄利剑,直直刺进他心口。他踉跄半步,扶住身边柳树才稳住身形:"我明白……我明白的……"

夜色中,我看见他睫毛上凝着细碎水光,像沾了露水的蝶翼:"可我还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

"不愿。"我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因为我知道,当海王是不道德的。

可我没想到,那少年竟真的将花灯放入水中。他追着那盏残破的灯,在河岸边跌跌撞撞地跑,直到花灯漂到打捞人面前。他忽然扑过去,将浸透的灯笼紧紧护在怀里,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回府路上,我始终在想,这少年究竟何时动了这样的心思?

幼时总以为他与阿姐是欢喜冤家,可后来两人越吵越凶,字字如刀,句句见血。如今才明白,哪有什么欢喜,不过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夜风卷起几片落叶,我忽然想起今晨梳妆时,铜镜里映出的那抹红。那是阿姐出嫁前,我亲手为她点的胭脂。

四皇子与胞姐争辩时总落下风,气得耳尖都泛起红晕。可待到下次见面,他又偏生要凑上前挑衅。待到词穷理屈时,便转而骂我"蠢笨如猪"。满腔怒火尽数倾泻在我身上,直将我激得双目通红,他才得意洋洋地甩袖离去。

原是为了多与我说上几句话,才先讨一顿骂么?这情形倒让我想起学堂里那些毛头小子。那时节,但凡心仪哪家姑娘,总要变着法儿招惹欺负,只为博人注目。

男子心性委实难测。我对四皇子既无倾慕之心,亦无厌恶之意,只当他是个被宠坏的孩童。可他本就该恣意妄为啊——父亲是九五之尊,母亲乃六宫之主。太子体弱多病,二皇子身负异族血脉,三皇子坠马残足后深居简出。偌大皇室,唯有这四皇子承欢圣颜。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终有一日会君临天下,成为万人之上的存在。即便我是宰辅千金又如何?终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我的生母当年不过是扬州瘦马,被当作玩物献与父亲。嫡庶之别,是横亘在命运里的天堑。

莫说二皇子这般金枝玉叶,便是寻常人家,我这身份也难为正妻。于他而言,娶我岂非自取其辱?

能讨得主母与嫡姐欢心,难道仅因我这小庶女乖巧温顺?自然不是。生母原是被父亲金屋藏娇的外室,只因怀有身孕才被接入府中。我不知父母间有何等恩怨情仇,只晓得父亲后院那些女子,皆是他为生母挡灾的棋子。

主母手段狠辣,那些姨娘死的死、疯的疯。待差不过时,父亲便会寻几个出身卑微却心比天高的美人,纵着她们恃宠而骄,引得主母发落。每到紧要关头,他便抽身事外,任由妇人争斗。

这算哪门子深情?不过是薄情寡性的遮羞布罢了。那些姨娘至死都以为得遇良人,却不知自己不过是他人手中的刀。

我曾向主母立誓:此生必当安分守己,以报她收留之恩。腹中胎儿本不该存于世间,可我仍存一丝妄念——若是个女儿便罢了,若是男丁,我愿留下孩儿后自绝于世。只求主母抚育幼子,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康泰。

主母终究是母亲心肠,见生母跪地哀求,终是应了下来。想来也是,若生母有个三长两短,保不齐又有新人入府搅弄风云。

幸而我生为女儿身,否则生母怕早已香消玉殒。当然,这深宅大院里的明争暗斗,从未因我的顺从而停歇。

自幼我便深谙讨好之道。与嫡姐外出时,但凡她闯下祸事,我总抢先认下;与父亲相处时,为显他并不偏爱庶女,每逢姐妹同错,受罚更重的总是我。这些隐忍心酸,我从未向生母吐露半分。

直到那日,生母捧着绝子汤跪在主母面前。为表忠心,也为换我半生安稳,她将那碗断子绝孙的毒药一饮而尽。自那日起,主母对我的态度稍有缓和,可这份施舍,我宁可不要。

看着生母惨白如纸的面容,我守在床前默默垂泪,却连抚慰的力气都没有。父亲立在身后,像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我不知他站了多久,只记得次日晨起时,主母挽着他手臂用膳,夫妻二人言笑晏晏。

父亲出身寒门,若无主母娘家鼎力相助,焉有今日权势?故而他待主母极尽体贴,只是这体贴里藏着几分真心,几分算计,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在主母眼中,父亲除了风流些,倒是个难得的良人。男子三妻四妾本属寻常,何况父亲从未做过宠妾灭妻的荒唐事。他总在妻妾间和稀泥,任由主母处置那些不安分的侍妾,从未因此翻脸。

正因如此,主母才甘愿替他打理后宅,助他平步青云。可父亲越是精明,生母的日子便越难熬。

少年人啊,若我随你私奔,你拿什么护我周全?若东窗事发,世人只会道皇子年少轻狂,可我又将沦落何处?

是成为荒郊野岭的无主孤魂?是化作焚尸炉里的缕缕青烟?还是沦为野狗果腹的残骸?到那时,我那好父亲可会抛却荣华,舍弃权势,来护他与瘦马所生的骨血?

幸而,少年,我从未对你动过半分妄念。

我深吸一口气,抬脚向前走去。枫红见我归来,提着裙裾飞奔而至:"姑娘可算回来了,奴婢急得魂都要飞了!"

离府时我只与糖人摊主交代:"若侍女寻来,便让她在此等候,旁的话莫要多言。"

"不过是看花灯解闷。"我轻描淡写应了句,目光却落在糖人摊前的孙致文身上。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他虽清瘦,却平添几分孤傲气度。苍白的面色,眼下的青影,倒与记忆中的太子有几分神似。虽不及太子超凡脱俗,却也是芝兰玉树般的翩翩公子——这正是我选中他作夫婿的缘由。

终究,我还是个贪慕美色的俗人。

他踱步至我面前,嗓音不复往日清亮,带着些许沙哑:"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

我听得出话中隐忍的关切。是我先负了他一片真心。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又何必让他空欢喜一场呢?

「我们再去逛一次灯会吧。」我对他有些愧疚。

终究是我的错。

我给他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但我却没有实现这个梦的能力。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深邃,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再去逛一次,也好。

我们沿着街道慢慢走着,周围的喧嚣似乎都消失了,喜庆的红色也仿佛蒙上了一层灰。

这段路我们虽然无言,但却走得很慢。

因为我们知道,这段路走完了,就再也没有一起走的路了。

路了。

脑海中,第一次和他一起逛灯会的情景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仿佛在默默告别。

「致文哥哥,这糖人甜得很,你真不尝一口?」

那年灯会,哥哥拉着我和妹妹出门。路上偶遇孙致文,我明白,哥哥和妹妹还要去见二皇子,至于为何要带上我,我一头雾水。

哥哥和孙致文是多年的同窗,也是深交的朋友。

哥哥长得很像父亲,我觉得他比父亲还要精明。

看着眼前的英俊书生,我说:「真巧啊,致文哥哥,咱们一起逛灯会吧。」

哥哥皱了皱眉,他和父亲简直如出一辙,眼神温和,笑容温暖,但你总觉得那温暖触及不到心底。

我知道,他和父亲一样,都是狡猾的狐狸。

我自嘲地想,我是个笨蛋,就像只小鸡。

所以,礼貌对待就好。

哥哥要去见二皇子,带上孙致文显然不合适。

哥哥瞥了我一眼,我却装作没看见:「哥哥和妹妹想去放花灯,可我想吃糖人,不如让致文哥哥陪我去吧。」

哥哥眨了眨眼,好像在说:小丫头,长大了,说谎都不带脸红的。

不过我一向擅长装疯卖傻,装作看不懂哥哥的眼神。

万一哪天秘密泄露,怀疑是我泄密,我才不想卷入这场是非。

转眼间,他又恢复了春风满面的公子模样:「好的,去吧,致文兄,照顾好我这淘气的妹妹。」

孙致文也答应了,那年我只有十三岁,孙致文却已到了弱冠之年,难以吸引他。

毕竟谁会对一个小女孩动心呢。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明白,我得想办法让他成为我的,有机会,至少比和太子在一起的机会要大。

我竟然庆幸,庆幸一个人的不幸,庆幸他不得不埋头苦读,庆幸他到了弱冠之年还未打算娶妻。

等我,在等我两年。

差不多就该到时候了。

「致文哥哥,这糖人真甜,你真不吃吗?」我抬头望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他轻声笑了笑:「你吃吧,我对甜食不感兴趣。」

「致文哥哥,那边有猜灯谜的哎。」

「致文哥哥,你帮我赢个兔子灯吧。」

「致文哥哥,那是什么?」

「致文哥哥......」

我现在就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鸡,手里提着他给我赢回来的兔子灯,围着他叽叽喳喳个不停。

我是不是太热情了,会不会把他吓跑。

他轻笑着说:「你这个丫头,还想玩什么?」

他的眉眼带着笑意,语气也是那么温和。

我知道,这个人,是不会被吓跑的。

我说去放花灯吧,也许还能碰到哥哥他们。

哥哥他们当然不会在那里,我只是想和他一起放花灯。

「致文哥哥,你有什么愿望吗?」

孙致文看着我说:「金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

这家伙不会已经有心上人了吧?

没听说过。

孙致文问:「小乐宁呢?」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乐宁这么小,就想找一个一心人了吗?」

「是啊,这世界上的女子太难了,只能守着一个小小的院落等待夫君的一次回眸,可是小娘太多了,爹爹顾不过来啊,我想着要是爹爹每天都只陪着我和我小娘该有多好。」

小娘们彼此争斗,虚度光阴。谁不想温柔缱绻,一个个最终都被牢笼折磨得疯狂。

即使我小娘看起来岁月静好,但我知道,就算她躲过了争斗,也被宰相府的枷锁勒得喘不过气,因为爹爹舍不得他的权势富贵。

这些话我没有说,因为孙致文也许也会有三妻四妾,也要金榜题名。只让他觉得我纯真可爱就好。

「会实现的。」他的语气温柔而坚定。

一幕幕温馨的画面慢慢消散。

路快走到尽头了,我看到了姐姐和二皇子。

他们也看到了我们。

姐姐是故意找来的,是故意让他看见我和孙致文见面的。

姐姐看着我有些恼,她本来是和二皇子在天字一号隔壁见面的。

姐姐想要二皇子听到我哭着喊着对孙致文说不想嫁给二皇子,一心只有致文哥哥。

毕竟在家里我就是那样哭喊的。

紧拥而泣的场面似乎更符合此刻的氛围。

她总是不请自入,闯入我的房间。

她对二皇子的爱慕之情,早已根深蒂固。

不论出于何种原因,这份情感早已成为她心中的执念。

她已经无暇顾及,不再关心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儿的生死。

我们的目光交汇,我确信姐姐会现身,她必然会带着二皇子一同出现。

然而,我似乎并没有太多应对的良策。

只希望不要闹出什么丑闻,其他的就随他去吧。

如果二皇子钟情于姐姐,那么无论我如何努力,他也不会对我有所青睐。姐姐又何须如此费尽心机?

我低下头,玩弄着手中的手绢,不愿多言,就让你们看到我们仅仅是一起出行而已。

我们并未做出任何越轨之举。

孙致文走上前来,恭敬地行礼道:「我是孙致文,祝大人的门生。今日偶遇二小姐在此,担心会有意外,便打算护送她回家。既然二皇子您来了,那就请您代劳了。」

孙致文转身离去,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

他就这样平静而从容地离开了。

没有情敌间的剑拔弩张,没有任何纠葛。

或许孙致文今日也意识到不该再来见我,只是一时没忍住吧。

姐姐似乎有些不甘心,她没有看到预期中的场景:「妹妹,孙公子已经离开了。」

姐姐拉长了语调,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似乎想要看到我的不舍和悲伤。

我没有回应,只是走到二皇子面前,向他行了一礼:「殿下,我明白您心中所爱是姐姐,却不明白您为何要娶我。我曾对孙致文有所期待,但今日圣旨已下,我将不再与他相见。请您和姐姐放心,我绝不会有非分之想,不会去惦记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无论您和姐姐未来有何打算,我只求您能给我一个安身立命之地,我会安分守己,不惹是生非。」

「嗯,你能如此识大体,甚好。」

二皇子的声音低沉有力,或许是多年征战沙场,让他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站在他身边,我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