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珍娘结婚的第五年,我养了外室
发布时间:2025-07-09 23:01 浏览量:1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与珍娘成婚的第五载,我养了外室。
许应问我:“如今你泰山已殁,你也承揽了陆家全部的生意,再无人能辖制你,何不纳两房美妾,圆了膝下无子的憾事?”
我摇头。
我爱珍娘至深,她与我有恩,让我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乞儿到如今娇妻爱女在怀。
我怎会为了外面的凡桃俗李辜负她?
他又问:“那你养在杏花巷的那个外室呢?”
我沉默半晌。
“她不一样,我不会带她归家,珍娘也绝不知情。”
1
许应轻笑一声,似觉我自扰之。
我抿了口酒:“你不懂,珍娘性如烈火,眼里容不得半点砂砾。”
且我不忍她伤心。
自十岁那年饿晕在陆府门前,珍娘将我救进家门起。
我便知此生欠她难还。
这些年,被陆府视若珍宝养大的珍娘,未嫌我出身卑微。
她敬我、爱我,还为我诞下可爱女儿。
陆老爷亦待我如亲子。
教我读书,手把手授我生意经。
我崔诏非不知感恩之人。
纵使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我也不愿珍娘受此委屈。
这是我必给她的体面。
许应怔了怔,唰地展开折扇轻摇。
他素来坦荡,喜恶皆极致。
前些日子,他看中一良家女。
柔情蜜意哄了几日,便将人哄得入门为妾。
近日更上心,珍宝首饰毫不吝啬往那良妾房中送。
故而,他实不懂我这般别扭性子。
思忖片刻,他似为我找了个由头。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如今这般倒好,以你那外室的手段,你日子定快活极了。”
他夸张地以扇击额:
“我怎未早想到这妙招?早知我便不急着接婉儿入府,也与她在外面逍遥几日。”
我沉下脸,将酒杯重重磕在桌上:“许应,你越界了。轻音性子清傲,绝非你说的放浪女子。”
我这辈子有两个难忘女子。
一个是予我重生的珍娘,另一个是柳轻音。
初见柳轻音时,她还是家中娇女。
见我这小乞丐,满脸嫌弃,骄横地将咬过一口的馒头丢在我脚边。
“吃吧,赏你的。”
她并不喜我,只把我当逗乐的玩意儿。
每见我狼狈吃她施舍的剩饭,便咯咯笑得开怀。
可我靠她活过了那个冬天。
她于我,是照亮黑暗人生的第一道光。
只是这光消散得太快。
再见她时,已是十年后。
那日,我被许应诓去一处暗门子。
我气得欲走,恰鸨母领着几个装作良家女子的姑娘推门而入。
柳轻音便在其中。
记忆里她张扬的眉眼此刻低垂,唯眼角那颗胭脂痣仍醒目。
我僵在原地,心尖发颤,似被戳了一下。
在我心底,柳轻音该是娇纵蛮横、没心没肺戏耍他人的。
而非此刻曲意逢迎奉承恩客。
那滋味,如我曾仰望的寒梅,被人摘下掷于泥中践踏。
我木然看着众人饮酒调笑。
酒过三巡,男人们显露本性。
连许应也揽了个半推半就的女子入怀。
一富家公子攥住柳轻音的手,欲让她喂酒。
她瞬间面无血色,身体僵硬却不得不从。
我只觉胸口似有火燃,腾地起身,抢过酒杯掷于地上。
回过神时,柳轻音已在我怀中轻颤。
众人皆愣,许应亦骇然如见鬼魅。
2
我从鸨母处,探得了柳轻音的全部过往。
六岁那年,她那经营布坊的父亲被人设局,在赌坊输尽了家业。
她母亲被活活气死,她自己则被输红眼的父亲用十两银子卖了。
我付了鸨母一大笔银钱,从她那里取来柳轻音的身契。
当我把这些摆在柳轻音面前时,她却抖如筛糠,像只被弃在荒野、不得不独自挣扎的幼兽。
我心里发闷,将当年事细细说了。
“姑娘放心,这是我本该还你的。你是我的恩人,我绝不会伤你。”
谁料柳轻音当即翻了脸。
“怎的,如今轮到你当救世主了?你很得意是不是?”
她红着眼将我赶出房门。
我站在门外,听着里头阵阵抽泣,胸口像被人用力揉了一把,又酸又麻。
后来,我在杏花巷买了处院子,将她安置进去。
柳轻音对我并无好脸色。
心情好时,尚能给我个笑脸;若我一句话不对,她便当场翻脸。
可我却觉得,她本就该这般。
我们关系的突破,在半年前。
那时陆老爷去世,我忙于料理家事,许久未来看她。
那日她格外沉默。
直到我要走时,她突然扯住我衣袖,低头咬着唇道:
“崔诏,今日……你能不能多留会儿?我昨夜做了噩梦,现下还怕得紧。”
我喉咙发紧,面对她难得的示弱,竟有些无措。
她靠得极近,后颈肌肤白皙细腻,清雅的香粉萦绕鼻端,惹得我浑身燥热。
我在心里暗骂自己荒唐。
低头欲言,恰逢柳轻音见我久无动静,抬头来看我。
就这么碰上了唇。
后来,谁也说不清是谁先动的情。
我们从前厅缠到卧房。
我万万没想到,平常爱使小性子的柳轻音,床笫间竟如此热烈。
这把火从我身上烧进心里,烧得我理智尽失。
3
那夜归至陆府,已近子时。
陆老爷头七未过,灵堂白幡未撤,珍娘困坐灵前。
闻我脚步声,她抬眸,眉间犹带丧亲的冷清,却对我浅笑:
“夫君可算归了,外头的掌柜们可曾刁难?”
我僵着点头:“尚可。”
心下微虚,又添一句:“莫忧,外头有我。”
珍娘未觉异样。
陆老爷故后,偌大陆氏产业皆交我手。
纵他生前已带我历练,亲授生意经,可他一撒手,几个老掌柜倚着资历,没少给我使绊子。
她只当我是料理外务累着了。
拉我回房,又令丫鬟备了燕窝补身。
夜深,我看着床榻另一侧的珍娘,心下翻涌。
柳轻音既已委身于我,我必不能负她。
可我对珍娘,亦是有情的。
成婚那日,她与我立约,此生唯我一人。
我想,只要她永不知柳轻音存在。
我便不算背誓。
我无法予轻音名分,只能以旁物补偿。
可她向来不看重这些。
连南珠这般千金难求的珍宝,她也随意串了,丢在案头。
直至我将她阿弟从老家接来,送入书院。
那日,轻音得知此事,激动得情难自抑。
榻上,她自我胸口吻遍全身,娇软地任我施为。
那是她首次在我面前卸下骄傲。
我除了快意,更生感动。
只恨不能对她更好,换她日日如此待我。
我沉脸看向许应:“若再轻慢于她,往后兄弟不必做了。”
许应见我动怒,忙收了嬉笑:
“好好好,是我错。只是你既如此待她,可她终究是你的人,真甘心没名没分做外室?”
我抬眸:“轻音非寻常女子,岂会在意这些?”
她向来看不上。
她原也是父母掌珠。
若非那场变故,该嫁入清贵人家,做当家主母的。
她不屑为妾。
可她越是如此。
我对她除了愧疚,更添敬重。
4
离了如意楼,我径直归家。
刚至陆府门前,珍娘便携着阿诺迎将出来。
阿诺迈着小短腿,踉跄奔至我身前,仰着粉团似的小脸孺慕道:
“爹爹怎去这般久?阿诺想你想得紧。”
她拽着我的衣袖轻晃,稚声稚气加重语气:
“娘亲也念你,我们夜夜都睡不安稳。”
我望向珍娘,见她鬓边微红,却未出言反驳。
自入陆府,这是头回分别如许之久。
心口忽觉窒闷,我强扯出个笑模样,将阿诺一把抱起,避开了她的目光。
晚膳时分,已至阿诺往常安歇的时辰。
她没吃两口便头如鸡啄米,连眼皮都撑不开。
却仍攥着我的衣袖不放,非要我应下明日绝不出门。
我点头允了。
待丫鬟将她抱走,一转身,正对上珍娘含笑的眸子。
她将一碗面推至我面前,柔声道:
“吃些吧,再搁着,面就要坨了。”
陆府素有惯例,昔年陆老爷外出行商归来,故去的陆夫人总会亲手煮面相迎。
如今珍娘承了这旧俗。
想是她清早便和了面,单等我归家便下锅,好叫我吃上口热乎劲道的。
偏生今日回临安府时,柳轻音的丫鬟早早在码头候着。
她在杏花巷备下酒席,我与她厮混半日,肚肠早填得满满当当。
见我吃不下,珍娘蹙眉问道:
“信里说今日晌午便归,怎拖到此刻?可是攀山府的差事不顺?”
我身子一僵,索性撂了筷子:
“倒也顺遂,只是归途撞见许应,被他拉着去了如意楼。”
珍娘的眉头皱得更紧。
许应之妻是她手帕交,每回许应荒唐,总要来找珍娘哭诉。
久而久之,珍娘对许应自无好感。
她冷哼一声,眸中尽是鄙夷:
“上次许应生意折本,多亏慧珍姐姐填了嫁妆,又求娘家周全,许家才缓过劲来。”
“如今刚见起色,便大肆纳妾,还纵着那贱蹄子作践慧珍姐姐。”
她眼里素来容不得沙,此刻言辞愈发刻薄:
“夫君,许应这般薄情寡义之徒,不值得深交,往后还是离他远些。”
这本是无心之言,听在我耳中却如针扎。
心口发闷,嗓门不觉高了三分:
“许兄于我有恩,岂能因这点子事便疏远?传出去叫我如何在商界立足?”
“他尚且对结发妻子凉薄至此,怎会对旁人讲情义?”
“够了!别人家的事,何苦多嘴!”
我重重撂下碗筷,沉着脸起身:
“我乏了,先去沐浴。”
若非知她全然不知柳轻音之事,倒要疑心她是在敲打我。
况且,寻常妇人哪敢过问夫君外事?
珍娘敢如此,不过因我是陆家赘婿。
5
我素日未对珍娘红过脸,她怔了怔方回过神来。
她原不是个爱计较的性子。
浴室里热气氤氲,我坐在浸满热水的木桶中,头微微后仰,舒适地靠在桶沿。
珍娘推门走了进来。
她故意弄出响动,见我仍无动静,索性取了浴巾开始为我搓背。
我装不下去,忙按住她的手:
“好了,再搓下去,皮都要被你搓破了。”
她轻笑一声:
“诏哥哥,原是我不好,明知你为着家中生意日夜操劳,还拿这些琐事扰你。”
“可你不准怪我,不然我也要恼的。”
我睁开眼,定定望着珍娘。
她是陆府独女,自小被陆老爷捧在手心养大。
初入陆府时,我生怕这位千金小姐会给我排头吃。
初见那日,我紧张得连站都站不直,她却自陆老爷身后探出半身,歪着脑袋软软唤了声“诏哥哥”。
后来每回犯错,她便拿额头轻轻蹭我后背:
“诏哥哥,你要是不帮我,往后我可不理你了。”
可她十五岁后,再不肯这般唤我。
唯有情浓时,我故意逗她,才换得她含嗔带怒的一声。
久了,倒成了闺房里的一点小情趣。
我轻声道:“是我不好,不该冲你发脾气。”
热气缭绕中,珍娘玉白的脸被蒸得泛起粉晕。
她眸中似含着一汪春水,就那么定定觑着我。
陆老爷病逝后,珍娘开始守孝,我忙着周旋生意与杏花巷那边,已许久未亲近了。
我心里软下来,正要开口,珍娘突然轻“咦”一声。
她俯身贴近我耳边,仔细看了看:“夫君,你耳后怎的有一处红痕?”
那一瞬,我周身汗毛陡然竖起。
以往与柳轻音缠绵时,我总格外小心,从不在身上留痕迹。
偏生今日,许是小别胜新婚,两人恨不能融作一处。
最动情时,她在我耳后重重吮了一下。
而我,竟忘了。
我装作若无其事,用力揉了揉:
“有么?许是攀山府水土不服,身上不知何时起了疹子。”
背后许久无声。
越静,我越疑心,脑子里乱成一团。
却不敢回头,怕她看破我的慌乱。
好在,终是我想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珍娘靠在我肩头,轻轻叹了一声:
“诏哥哥,生意再要紧,你也要顾着身子,你若有个好歹,我和女儿可怎么活。”
全未察觉,我紧绷的肌肉此时才松懈下来。
6
因着这场惊惶,我竟有数日未踏足杏花巷。
我陪阿诺放纸鸢,随她在草地上疯跑。
又伴珍娘理家事,看她对着账本哭笑不得。
她眸中光华流转,尽是浸在蜜罐里的满足。
每见此景,我总忍不住暗自得意。
珍娘温婉柔顺,持家有道,敬我爱重,实乃贤内助。
柳氏娇媚鲜妍,活色生香,别具一番风情。
我自认能在二者间周旋得宜。
直至这日,许家老夫人办寿宴,我携珍娘赴席时,竟见柳轻音在场。
她跟在许应良妾身后,宛如主家般向我们行礼。
唯对上我时,眸光微闪,轻眨了下眼。
我浑身紧绷,如坠冰窟。
不知她为何来此,更不懂她意欲何为。
寻了个无人的空档,我将柳轻音拽至花园假山后,怒声质问:
"你来此作甚?怎的不提前知会我!"
我原以为,与柳轻音之间自有默契。
如今这般关系,于你我皆是上选。
可此刻,我分明嗅到了失控的危险。
我沉声又道:"轻音,我们早有约定在先,你忘了么?"
面对我的诘问,柳轻音扯了扯嘴角,满是讥诮:
"崔郎,你想到何处去了?今日不过是婉儿姐姐头回主理许家老夫人的寿宴,请我来撑个场面罢了。"
"我若真要图个名分,何须在此迂回?早该寻到陆府,在你夫人跟前掰扯个明白!"
她眸中已蓄了泪,带着被刺伤的倔强:
"我当你懂我,却原来你根本瞧不上我。既如此爱重你的夫人,我们又何必再纠缠?从今日起,便一别两宽,当过往种种皆是黄粱一梦!"
7
我扯住负气欲走的柳轻音,不顾她挣扎,将她揽入怀中。
待她终于平静,方在她耳畔轻声道:
"都是我的不是,是我误会了你。"
其实冷静下来,我便知自己怕是错了。
柳轻音素来清高,怎肯上门为妾,平白低了珍娘一头?
是我小瞧了她。
为安抚她,我承诺道:"过些时日,我们带你阿弟同回代州可好?"
其实细论起来,我与轻音皆非临山府人。
代州,才是故土。
我们曾在那里相遇,后来皆颠沛流离至异乡。
可人总如此,衣锦必还乡,让故人见见今日体面。
何况轻音当年走得那样落魄。
从前我只是个小乞丐,谁都瞧不上,更帮不了她。
如今我是陆氏商号实际掌事人,愿将一切捧到她面前。
让她风风光光归故里。
这回,柳轻音终于抬头,声音发颤:"崔郎,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应了声,含笑看她:"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回应我的,是柳轻音扑来的滚烫一吻。
8
许家这场寿宴,办得风光也不风光。
按理该由许夫人出面待客。
偏许应近来对良妾着了魔,竟纵着她周旋于宾客间,比当家主母还招摇。
偏她什么都不懂,惹出诸多笑柄。
宾客面上不显,私下无不说许家失了规矩。
我暗道许应这次太过。
妻子是男子颜面,关键时能共进退的。
况许夫人非无背景,他这般折她颜面,真不怕她恼了归宁?
许应却不以为意:
"不过主持个寿宴而已,只有内宅妇人计较的颜面罢了。"
"我夫人性子温吞,便是闹得再大,也不过回房哭一场,你放心,出不了事。"
可谁都没料,这把火终是烧了起来。
且,还烧到我这边。
不过半炷香,小厮来报女客那边闹起来了。
我与许应赶过去时,见珍娘扶着面色苍白的许夫人,冷声诘问面前二人:
"我竟不知许府的规矩如此,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竟敢管到主母跟前?今日我便要问,你许家可是要宠妾灭妻?!"
满场寂静,无人敢应。
便是许家老夫人,也沉着脸未发一言。
当今圣上是原配嫡出,未继位前,没少受先皇宠妃的气。
这些年朝堂上因宠妾灭妻被圣上训斥贬官的重臣,不在少数。
上有所行,下必效之,民间更甚。
许应便是再偏心,也不敢将这罪名往自己身上揽。
许家良妾见许应不语,揪着帕子掉泪,委屈得紧。
忽见她身旁的柳轻音站了出来。
"陆夫人何必咄咄逼人?哪家女子不想嫁良人,做受人敬的主母?可不是谁都有陆夫人这般好命,出身富贵又得父母疼爱。"
"如今你们已得了天大的便宜,自己不得夫君宠爱,偏拿我们弱女子作威,这便是你陆府的教养?"
我心猛地一提,烦她不知分寸。
可瞧她泛红的眼角,又软了心肠。
正欲阻拦,珍娘已注意到柳轻音。
她先漫不经心瞟了眼,目光凝在她发髻上。
再开口时,语气已冷:"你又是谁?此处哪有你说话的份?"
9
柳轻音仍是那副我熟识的倔强模样。
“我不过是个为可怜人打抱不平的柔弱女子,陆夫人有空责问我,倒不如问问自己——你一个姓陆的,有何资格插手许家的事?”
“柔弱女子?”
珍娘轻嗤一声: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柔弱女子,你能把爱慕虚荣说得如此不得已,把欺压主母的跋扈行径说得这般冠冕堂皇,我看你倒是一点都不弱。
“还有,你这么急着帮这良妾,莫非也想学她,去哪家做个妾室?”
“你——”
柳轻音已气得双眸泛红。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望向人群中的我:
“崔公子,我柳轻音虽非名门闺秀,却也容不得你夫人这般羞辱,今日你们陆家必须给我个交代!”
她远远望着我。
眸中交织着愤怒、屈辱与失望。
似在向我声声质问。
我心里亦不是滋味。
自跟了我,柳轻音许久未受过这般委屈。
她已退让至此,为何珍娘仍不肯放过?
眼见她眸中的光渐渐熄灭,我再忍不住。
“珍娘,道歉!”
珍娘转头,诧异望我,似未反应过来。
我加重语气:“还要我说第二遍?你作为客人,非但搅得主家一团糟,还搬弄是非羞辱柳姑娘,还不快道歉!”
一旁未语的许夫人见我动怒,慌忙解释:
“崔公子,珍娘都是为我出头,你莫要怪她。”
她苦涩拉着珍娘,婉言劝道:“珍娘,今日闹成这般皆是我无能,你莫要为了我伤了夫妻情分,不如先随崔公子回去,今日之事便作罢。”
可珍娘却重重握住她的手臂。
她脚未挪动半分,只定定望了我许久。
“若我不呢?”
我失望叹气:“珍娘,你何时变得如此骄横跋扈?”
我不再看她,转身走到柳轻音面前,愧疚拱手。
“今日让柳姑娘受惊,我崔某作为陆家家主,代夫人向姑娘赔不是,稍后命人送礼赔罪,还望姑娘莫与夫人计较。”
场面霎时极静。
在座夫人小姐皆以诡异目光,在我与珍娘间来回打量。
我知,作为陆家家主,我向柳轻音道歉,
便是给珍娘定了罪。
可如今也顾不得许多。
今日若非珍娘先挑头,也不致闹到这般难堪。
况且,柳轻音从未向我提过任何要求。
我本就亏欠她,不能再让她失望。
柳轻音望着我,嘴角微翘,眼角的得意与娇俏复现。
“罢了,有崔公子这句话,今日我便原谅尊夫人的无礼,只望崔公子回去后多管教夫人,莫再让她做这等荒唐事。”
噗嗤——
珍娘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全不顾体面。
众人皆错愕望她,包括我。
我从未见她如此,心里忽地有些慌。
良久,她抹去眼角笑泪,眼神复归冰冷。
“我有何错?需你来原谅?这位柳姑娘,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
“今日,我作为陆家女,在此许下承诺——从今往后,你与这位婉姨娘,不许踏入我陆氏商号一步!”
10
许府寿宴闹成这般,众人自难久留。
柳轻音僵立原地,脸色青白,身子微微发颤。
然众目睽睽之下,我亦不便与她亲近。
只得撇下她,追着珍娘而去。
归家后,我故意冷落珍娘。
不与她言语,亦不正眼相看,仿若她不存在般。
连阿诺巴巴跟着我,我也置之不理。
阿诺年幼,藏不住心事。
屡次博我关注不得,终是沮丧地扑进珍娘怀里抽泣:
"娘亲,爹爹为何不理阿诺?可是阿诺不乖,爹爹不喜我了?"
珍娘轻抚阿诺发顶,连眼风都未扫我:
"阿诺最乖,是这世上顶好的孩子。旁人不喜你,是旁人不好。"
阿诺被她哄睡,我再忍不住。
拦在她身前,语气森寒:
"你就无话与我说?"
"无。"
"陆珍娘!"
我怒火骤起。
"你在许府肆意妄为,我拦你,是为你好,是为护陆家颜面!"
"可你当众驳我,可曾将我当夫君?当陆家家主?"
珍娘唇角勾起一抹讽笑:
"那你呢?崔诏,可曾将我当妻子?"
"你今日踩我脸面,真是为我好,还是为那柳姑娘?"
她拔下头上珠贝簪子,举至我眼前:
"若未记错,陆氏还未开始售卖攀山府进的首饰。你且说,柳轻音头上怎就戴上了?"
我面色一僵。
那日为哄柳轻音,我将最贵重的簪子赠她。
攀山府临海,首饰样式独树一帜。
珍娘竟心细至此,连这等小节都记在心上。
然此刻,我绝不能认。
心虚之下,我愈发怒喝:
"不过样式相近的簪子!你何时变得这般多疑?莫非疑我与她有染?"
珍娘定定看我半晌,摇头:
"倒无此想,只是太过凑巧。"
"崔诏,我不管你与柳姑娘有何干系。你既能为她不顾我脸面,我自然也能如此。"
"只告诉你,尊重是相互的。我非你妻便要矮你一头。"
看她眼底认真,我心头猛地一跳。
珍娘素来温婉,从不令我为难。
可有些事,她偏要较真。
她如一汪静水,平日无波。
唯遇拦路顽石,方激湍流。
心底忽生不安,说不清缘由。
此刻,我不能示弱。
只得强撑着,愈发放肆:
"陆珍娘,何必说得如此冠冕?自古夫为妻纲,若你嫁的是旁人,也会如此?"
"说到底,不过因我是陆家上门女婿,你才这般轻慢!"
11
我离了陆府,径往杏花巷去,当夜便彻夜未归。
除却抚慰受屈的柳轻音,亦想借此让珍娘看清我的态度。
我要让她难受。
要让她不安。
要让她明白我崔诏非那些软脚虾的上门婿,当重振夫纲。
连柳轻音都道:
“你便是太好性儿,早该让她知晓,如今陆氏当家的是你,你已非昔日任她驱使的小乞儿了。”
知她仍在恼许府之事,我索性命小厮将早备下的物什抬进来。
亮得晃眼的首饰头面摆了满桌。
更有令女子们趋之若鹜的浮光锦,一匹便值一两金。
“此乃陆氏新到的货,轻音,你无需踏足陆氏,我自会将你想要的尽数捧到你面前。”
柳轻音望向我的眼神烫得惊人。
她转身入了屏风后,俄顷披着薄纱似的袄裙出来。
那一刻,我理智尽失。
如疯魔般扑了上去。
昏天黑地地厮混许久,待回神时,已至第三日。
柳轻音送我至门外,依依不舍地望着:
“非得走么?”
这几日的痴缠,已让她逐渐卸下冷淡面具。
我虽自得,仍坚定道:
“我们不是说好同去代州么?要离开这般久,总得先打点妥当。”
柳轻音莞尔,只得放我离去。
回到陆府,却觉气氛诡异。
丫鬟小厮皆面色凝重,似府中出了大事。
一问方知,我离府这几日,阿诺突生大病。
当时情形凶险,险些未熬过去。
望着阿诺惨白的小脸,我心如被揪。
“出了这般大的事,为何无人告知我!陆珍娘,我是阿诺的亲爹!”
珍娘望我的眼神极冷。
“你有何资格做阿诺的爹?你倒说说,她出事的这几日你去了何处?!”
12
秦若水自冷宫幽幽转醒,启唇欲言,溃烂的喉管却发不出半点声息。
我端坐榻前,好意为她解惑。
"此乃冷宫,你已非皇后矣。如今外间皆传,你是妖孽。废后诏书早颁行天下。"
秦若水张大了嘴,喉间只溢出破风箱般的嘶鸣。
我俯身凑近,"可还记得朝颜那宫女?"
她眸中先是一茫,俄而清明,瞪圆了眼,惊怖望我。
瞧瞧,我阿姊伺候她整十年,她竟连阿姊名姓都一时记不起。
"我本不唤阿茗,我叫夜颜,是朝颜胞妹。"
我斜倚床栏,轻叹一声。
"阿姊自你初封后便侍奉左右,尽心竭力,任打任骂。眼见得要出宫了,却因你与圣上口角丢了性命。她可真真可怜,你说是么?"
我执镜举至她面前,"瞧瞧你,何等丑恶腌臜。阿姊给你化的活人阳妆你不要,偏爱我给你描的死人阴妆,看看你这鬼模样。"
"哦,倒忘了说,你用的妆油口脂,皆是凤仪宫枯井里尸身所制。化了阴妆,你早是个死人了,故而你的孩儿才保不住。"
秦若水喉间嘶嘶作响,迸出一声如鬼夜啼的悲鸣。
我轻轻推开门扉,阳光漫进这破败屋舍,幽幽叹道:"你若不杀我阿姊,如今还是皇后呢。"
秦若水死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躯溃烂生蛆。
我笑了,擦去眼角泪痕。
阿姊,你瞧见了么,她终得报应。
自作孽,不可活。
天不罚,我来收。
心口骤然刺痛,我抹了抹嘴角,指间猩红温热。
阿姊对不起,夜颜没听你话,给活人化了阴妆。
我的天谴到了。
然我不惧,要再会了,有阿姊在,夜颜何惧?
我又至凤仪宫,雕梁画栋依旧,只是主人换了贤妃。
宫人们仍低眉顺目,脚步却轻快许多。
我看着贤妃微隆的腹部笑道:"娘娘诞下皇子,便能封后了吧?"
贤妃抚着肚子,语带忧虑:"圣上自亲蚕礼受惊后,便不大好了,太医也诊不出症候。"
我歪头轻笑,秦若水以阴妆媚上,他们日夜肌肤相亲,她的口脂尽入圣上腹中,他又怎会好?
怕是见不着这皇子出世了。
"娘娘当与母家通气,早作筹谋才好。"
贤妃先是一怔,继而倒抽凉气,震惊又探究地望我。
我对她眨了眨眼。
贤妃眸光复归清明坚定,向我微微颔首。
与聪慧人交道,最是省力。
"愿娘娘日后善待宫闱众人,造福苍生。"
我端正行了一礼,转身欲去。
"且慢,我知你非寻常人,亦不问你秘事,但终是承你情,可有什么心愿是我能成的?"
贤妃目光澄澈,言辞恳切。
我思忖片刻,"便请娘娘放我出宫吧。"
闻说杖毙宫人的尸身皆会火化,撒于京郊。
我想葬在离阿姊近些的地方。
13
满腹的话皆哽在喉间。
极致的愧疚与心虚令我说话都结巴起来:
"我……我还能去哪儿,陆氏有批货出了问题,我赶着去处理了,难道你以为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不成?"
珍娘闭了闭眼,似已忍到极致。
再睁眼时,眸中已染上不容忽视的嫌恶。
"崔诏,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门被重重阖上。
碰了一鼻子灰的我愣在原地。
不知珍娘为何反应如此激烈,却本能觉出定是出了什么事。
直到见了许应,心底的不安才得到印证。
"那日阿诺突然发病,陆珍娘使人找上门来,我看情况实在凶险,只能告诉她你就在杏花巷。"
我脑子嗡的一声。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极度的惊慌中,我揪住许应的衣领吼道:
"你怎么能跟她说这种事!"
无法想象,当珍娘知道阿诺生死攸关时,我却在与外室颠鸾倒凤。
她会是何等感受?
更无法想象,往后她将以何种心情面对我。
脑子一团乱麻,诸多念头涌上来,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崔诏!"
许应按住我的肩膀:"你冷静点。"
"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你不过是养个外室,又没让她陆珍娘瞧见,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我摇了摇头,喃喃道:
"不一样,珍娘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女子都一个样,嘴上再硬,心肠也是软的。再说有了孩子牵绊,她们更舍不得闹得太厉害。"
许应一副不屑的模样:"你看我家慧珍,哪怕哭得再凶,不也还是乖乖做着许夫人。"
"真的会这样么?"
我固执地看着许应。
似在求一个答案,又似想要一个保证。
许应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听我的准没错,你回去好好哄一哄,等她想明白,一切就会雨过天晴的。"
14
我信了许应之言。
或许该言,我不得不信。
只因,我已无力承受其他结局。
与许应所言相悖,珍娘未曾哭闹,亦似无甚伤心之态。
她只是对我极为冷淡,连话都不愿与我多说。
她甚至吩咐丫鬟,将我的被褥搬至书房,与我分房而眠。
她仿若变得异常忙碌,整日忙着翻看各类账本,再无多余心思分于我。
我数次试图向她解释,然话至嘴边,便被她眸中的冷意刺痛。
终是难以启齿。
幸而,除此之外,她倒也并无更多举动。
我心下那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或许许应所言不虚,女子遇此等事,总是伤心一阵便习惯了。
许应那般过分,被他伤透心的许夫人亦未离开他。
而我不过是养了个外室。
想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虽如此想,但我已下定决心,要与柳轻音彻底断绝关系。
我不愿再让珍娘伤心。
只是我还未来得及有所行动,柳轻音却先找上门来。
我望着她,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你来作甚!谁允你来的!”
柳轻音愣了一愣,似未料到我会如此反应。
她脸色难看地僵了僵,又勉强挤出一抹笑:
“崔诏,我们不是说好要一同回代州?你忘了么?”
我顿了一顿,本欲与她说个明白,却又犹豫了。
柳轻音于我有恩,而我却即将弃她而去。
终究对她有愧。
那代州之行,便当我满足她最后一个心愿吧。
我深吸一口气,许下承诺:“我记得,待我将事情处理好,自会通知你。”
“那何时能处理好,崔郎,我已等得太久了。”
“三日之后,我们便启程。”
当我告知珍娘,我有事要离开一段时日时,我以为她会问我。
可她什么都没问,只是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倒是阿诺反应强烈。
她先是冷冷地对我哼了一声,而后鼓着如包子般的小脸,噔噔噔地扑进珍娘怀里。
自阿诺病愈后,她便对我十分冷淡。
即便我使出浑身解数哄她开心,她亦不如从前那般亲近我。
望着母女俩离去的背影,我心下有些发酸。
我心想。
待我完成对柳轻音的承诺,我便再也不离开她们母女二人。
往后,我定会用余生来弥补她们。
15
代州较我记忆中更添繁华。
我离代州时,不过是个遭人轻贱的小乞儿。
满脑子皆是饥寒交迫。
而今我锦衣玉食,挥金如土,迎面皆是谄笑。
可心中并无半分欢愉。
柳轻音倒是欣然。
她双亲虽已作古,族人却尚在。
面对衣锦还乡的她,族人恨不能以最盛之礼相迎。
她尝到了从未有过的风光。
夜半,她又着薄纱袄裙叩我房门。
扑入我怀中,软语温存:
“崔郎,多谢你。往后我再不疑你真心。你愿为我做到如此,我也愿为你委屈,甘为陆珍娘之妾。”
“待我入陆府,你不可轻我,仍要如今日这般疼我宠我。”
我定睛看她半晌,见她当真觉委屈,只觉讽刺。
许应早言,柳轻音岂会甘为外室。
彼时我自信满满,觉她清冷孤高,绝非庸脂俗粉。
原来,我从未看清过她。
柳轻音见我无应,娇嗔着以手抚我胸膛。
“崔郎,怎不说话?”
我退后一步,甩开她手。
“你已非昔日,当自重些!”
自决意与柳轻音了断,我便再未与她亲近。
从前恨不能日日缠绵。
而今却觉她不过尔尔。
她肤色不白。
腰肢不及珍娘纤细。
脂粉气太浓,熏得我头疼。
不知从前怎会迷了心窍,对她如此痴迷。
我想珍娘和阿诺了。
从未这般想过。
离临安府时,心口似被剜去一块。
又疼又痒。
一刻不愿多留,只想速归。
归到她们母女身旁。
柳轻音觉出异样,问:“你怎的了?自前日起便不对劲。”
事已至此,无需再瞒。
“轻音,该做的我已做完,予你的银钱也够你安度余生,往后路,你自行走吧。”
“你何意?!”
柳轻音浑身僵住,不可置信。
我别过脸,狠下心:
“我不能让珍娘和阿诺再伤心了。你我至此为止,桥归桥,路归路。”
“崔诏!”
身后传来柳轻音撕心裂肺的呼喊。
我脚步未停,推门而去。
16
回去路上,我前所未有的兴奋。
我已盘算好该如何求得珍娘谅解。
定要跪在她面前,忏悔我一时糊涂,并保证绝不再犯。
珍娘性如烈火,我知她不会轻易原谅。
可我愿用一生向她证明。
只是千算万算,未料到——
回临安府后,我第一时间未见珍娘与阿诺,倒先见着陆氏诸位掌柜。
他们堵在城门口,一见我便急切围拢。
“家主,快管管夫人吧!前些日子她突然赶走我们,还请回些旧日老掌柜。”
我愣住,这才发觉在场皆是接手陆氏后新提拔的掌柜。
心猛地一跳,却仍强装镇定:
“莫慌,我先回去看看。”
行至陆府门前,竟进不得。
往日对我笑脸相迎的管家,此刻一脸冷漠:
“崔公子,此处非你该来之地。”
我难以置信:“陆伯,你糊涂了?我是你家姑爷。”
管家讽笑一声:
“我家小姐前几日已将休夫文书递至官府盖印,如今陆府再无姑爷。”
“你说什么?!”
我僵立当场,只觉脑子嗡嗡作响。
胸口蔓延出彻骨寒意,冻得我打了个寒颤。
不可能。
珍娘怎会弃我而去?
我不信,定要向她问个明白。
“我要见珍娘,让我进去!”
管家却指使小厮将我赶走,陆府大门轰然关闭。
曾以为只要回头,便永远向我敞开的门。
此刻竟关得严丝合缝。
17
我在陆府门口守了三日,方再次见到珍娘。
她出现在我面前时,依旧清雅如旧,似有无我在侧,并无分别。
意识到这点,我心口愈发刺痛。
“珍娘,是我错了。”
我垂首,欲上前拉她衣袖。
“我也不知怎的一时糊涂,可我已后悔,早决定与柳轻音分开。”
“珍娘,往后我定用一生补偿你与阿诺,你别不要我,阿诺也不能没有我这阿爹啊。”
珍娘后退半步,眼角眉梢尽是讽意。
“崔诏,你可知阿诺病危那日,我寻到杏花巷,见你与柳轻音厮混时,是何感受?”
“我只觉可笑,特别可笑!”
“你我自幼相识,我爹待你如亲子,教你养你,从未有半分亏欠。
我将满腔情意托付于你,以为可与你白首同心,连阿诺都对你满心孺慕。
她病得气都喘不过来,还攥着我的手问‘爹爹怎的不来看我,可是不喜欢我了’。”
“那时你在做什么?你在与别的女人恩爱缠绵!那时你怎的不记得你是我夫君,是阿诺的爹?”
“如今你还在撒谎,你带柳轻音去代州,让她风光归乡。崔诏,你虚伪自私至极,你这虚情假意的忏悔,听着便让人恶心!”
“不是这般……珍娘,你听我解释。”
我心口似破了个洞,哽咽得说不出整话。
“我与柳轻音去代州,本就是要与她了断。这段时日,我们清清白白,我早决定回来与你们好好过日子。珍娘,你信我,这次我绝无虚言……”
啪——
一巴掌狠狠甩在我脸上,将未尽的话尽数堵回喉间。
可面上刺痛,竟让我觉出几分痛快。
我竟笑出声:
“打得好,珍娘,若你觉不够解气,便再打我几巴掌。不,我自己来,你如何罚我都成,你别离开我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和阿诺。”
我不停扇着自己耳光,眼睛却死死盯着珍娘,试图从她脸上寻出一丝波澜。
可无论我如何哀求,她始终无动于衷。
珍娘只是淡淡看着我,方才汹涌的情绪似在一点点抽离。
我心里愈发慌乱,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滴滴答答砸在地上。
“别这样,珍娘,我求你了,你别这样。”
她定定望着我,像在看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崔诏,成亲那日我便与你说过,君既无情我便休。不必再费心思了,无论你的忏悔真不真,于我而言都无意义了。”
“是你亲手毁了我对你的信任,是你打碎了我对这桩婚姻的期待。所以,我要收回所有,把你彻底逐出我的生命了。崔诏,往后最好别再相见,因我……想到你便觉恶心。”
她抛下我,转身离去。
直至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
我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突然觉着,一切都没了意义。
18
自那日起,我徘徊于各大酒肆之间。
每日醉生梦死,但求一醉方休。
唯在醉梦中,方能回溯旧时光景。
回到那尚未铸错、岁月静好的年岁。
我能觉出周遭尽是讥笑。
他们言我咎由自取,才从风光无限的陆家掌舵人,沦为如今失魂落魄的废人。
我亦觉自己该死。
醉时,甚至故意招惹是非。
换得拳脚相加,反觉痛快——
似是身痛了,心便不那么疼了。
众人索性唤我疯子。
我亦不恼,有时还笑嘻嘻应了。
这日,我如常醉醺醺从酒楼出来,迎面撞见一人。
柳轻音较之分别时瘦了许多,皮贴颧骨,瞧着尖酸刻薄。
一见我,她眼中便泛起狼般的绿光,像是穷途末路的兽。
“崔诏!陆珍娘那毒妇抢了我的钱财,说你送我的物件皆有陆家商号印记,诬我偷盗陆家财物,指使人将我下狱!你必得替我讨回颜面!”
我醉得听不真切。
便听清了,亦不在意。
我绕开她欲走,身后传来柳轻音的嘶吼:
“崔诏!我怀了你的骨肉,你真要抛下我们母子?”
我猛然回首,怔怔望着她腹部,似见怪胎。
眉心突突地跳,疼得心口发紧。
见我有反应,柳轻音欢喜凑近,如恶鬼附耳低语:
“陆家昌盛亦有你的功劳,她陆珍娘凭何将你逐出陆府?崔诏,你当振作!我与孩儿陪你,定要夺回失去的一切。”
“不...不....”我慌得后退。
我明明只有阿诺一个孩儿,那是与珍娘的骨血。
怎可背叛珍娘,背叛阿诺?
绝不可!
我猛地掐住柳轻音脖颈,双目充血:
“滚开!你这怪物!休要缠我!我绝不负珍娘!”
待回过神时,柳轻音已尖叫倒地,裙下洇开一滩血。
19
柳轻音的结局我无从知晓,然她亦未轻饶于我。
数日后,一伙恶徒闯入家中,将我从榻上拖拽至地。
他们拳脚相加,厉声索银一千两,否则便断我双腿。
终是未得银钱,恶徒抡棍砸来,腿骨应声而断。
后遇许应,方知事由。
“柳轻音之弟实非善类,赌坊输尽姐弟积蓄,反欠巨额。”
“那畜生畏赌坊追债,竟将柳轻音卖入青楼,又打上你的主意,方有此劫。”
我蜷缩墙角,木然应了一声。
伤势过重,腿骨未得正治,终成跛疾。
久立便如针刺髓,痛入骨髓。
许应陪我坐于街角,半晌无言。
忽而苦涩一笑:
“前日慧珍与我和离,她一走,似抽走我所有气运,生意再陷困局,然再无如她般舍命相助之人。”
“崔诏,你说这是否为报应?”
我未答言,只怔怔望着长街。
一辆马车辚辚而过,车帘忽卷,珍娘拥着阿诺坐于车内,笑靥如花。
稚声清亮:“娘亲,上元灯节我要逛灯会,娘亲答应嘛~”
女声含嗔带宠:“莫摇莫摇,再摇阿娘要散架了。”
马车渐远,带走最后一声笑语。
我望着空落落的街巷,喃喃道:
“是啊,负心之人,终得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