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双双重生后,他依旧选择上门提亲,而这一次我不会嫁给他
发布时间:2025-06-13 07:47 浏览量:3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我十六岁那年,嫁给了夫君,婚后二人琴瑟和谐,感情美满。
他对我一心一意,坚决不肯纳妾。哪怕我没能生育,遭到婆母的百般刁难,他也总是护着我,甚至不惜与婆母争吵。
我离世之后,他悲痛欲绝,毅然放弃官职,带发修行,从此云游四方。
离开前,他留下一句话:
“这一生我绝不后悔,若有来世,我依旧要娶宁窈为妻。”
正因如此,双双重生之后,他还是选择上门提亲。
然而这一次,我却决然地说:“周燕郗,我不会嫁给你。”
曾经那些看似美好,实则充满苦涩的日子,我不想再经历;那种被蒙在鼓里,糊糊涂涂过一生的生活,我也不想再过了。
“婚姻大事怎能当作儿戏!”
母亲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眉头紧皱,满脸不悦地说道:
“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两家还早早定下了口头婚约。如今他已到弱冠之年,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事事都为你考虑——”
“昨天你还念叨着燕郗哥哥什么时候回京,怎么今天就改变主意了?”
当朝以儒家思想治理国家,对怪力乱神之事秉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重生这种难以解释的事情,我实在不好直接跟母亲说明。
我只是默默地跪在母亲面前,语气坚定地说:“娘,女儿坚决不会嫁给他!”
母亲又困惑又生气,以为我是在赌气,不肯帮我回绝这门亲事。
就在这时,祖父敲门走了进来。
他把我扶起来,捋了捋胡须,轻轻叹了一口气说:
“窈儿从小就跟着我读书学习,从来不会任性耍脾气。她既然说不嫁,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反正现在也还没答应这门亲事,窈儿,要是三日后你还是不想嫁,我就亲自去周府帮你拒绝。”
我的眼眶顿时一热,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我原本还担心祖父会责怪我。毕竟他一向严肃,而且十分欣赏周燕郗。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说:
“他虽然几个月都不在京城,但那是去为你寻找治病的药材了。今天来提亲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伤呢。”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沉默不语,心中满是苦涩。
是啊,在所有人眼里,周燕郗都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就连我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也是这么认为的。
上一世,我十六岁就嫁到了周家,十年后因病去世。
在这十年的婚姻生活中,周燕郗从来没有纳妾,也没有去青楼寻欢作乐。
我一直没能怀孕,大夫说这是因为我以前受过伤,很难有子嗣。
婆婆渐渐地心生不满,想要他纳妾生孩子。
我心疼他,也忍痛劝他纳妾。
可周燕郗却坚定地说:“我这辈子宁愿没有孩子,也不会辜负宁窈。”
因为这件事,婆婆觉得我没有孩子还善妒。
后宅之中,折磨人的手段数不胜数。但只要周燕郗发现婆婆有意为难我,就一定会站出来护着我。
在当朝,孝道最为重要。如果有不孝的名声,会对仕途产生很大的影响。
可周燕郗为了我,多次和婆婆争吵,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我既感动,又感到惶恐不安。
人人都说周燕郗对我情深意重。
我曾经也深信不疑。
我死后,灵魂飘荡在世间。
我看到他在我的灵前跪了三天三夜,悲痛得几乎昏厥过去。
看到他辞去官职,在我的坟墓旁边搭建了一座小屋居住。
最后,他干脆出家修行,带着头发四处云游。
不管婆婆怎么哭着挽留,他只留下了一句话:
“这一生我不后悔,若有来世,我还要娶宁窈为妻。”
有人说我们的爱情感天动地。
也有很多人骂我是红颜祸水,把一个男人迷得不顾忠孝。
我的灵魂在半空中泪流满面。
直到我看到周燕郗在一个边关小城,和一个异族女子相拥在一起。
那虚伪的爱情假象被戳破,真相如同利刃一般,将我刺得遍体鳞伤。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周燕郗对我的爱。
至少在他遇到那个骄傲洒脱的草原女子之前,他的爱应该是真挚的。
十五岁那年春天,皇家举行围猎活动。
当时,很多藩国和依附大盛的部落都来京城朝拜。
我身体不好,没有去参加,一直待在家里。
事后,周燕郗给我送来了一条狐皮围脖。
所以我不知道,周燕郗一箭射中白狐的英姿,深深地吸引了赤勒部落首领的小女儿图雅。
她性格大胆奔放。
即使周燕郗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她还是缠着他表达爱意。
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
后来,图雅跟随父亲离开京城。临行前,她突然在周燕郗的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大笑着翻身上马离开了。
周燕郗担心我会误会生气,还跟我解释了很久。
但他没有告诉我,从那一刻起,图雅的热情大胆就已经刻在了他的心里。
后来,他为了给我寻找治病的草药,去了草原。
图雅知道后,也跟了过去。无论周燕郗怎么呵斥、摆脸色,她都不肯离开。
就像那些俗气的话本子里写的一样,他们不小心掉进了悬崖,还中了催情草药的毒。
两人在冲动之下,缠绵了一夜,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
周燕郗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说要对图雅负责,娶她为妻。
可图雅却冷哼一声说:“你们中原人的规矩太多了,我才不屑进入你的后院,和那些女人争来争去。你本来要娶谁就娶谁吧。”
她像一只骄傲的母狼一样,搂住男人的脖子,娇蛮地说:
“但是你得把这绝育药给她吃。你是我的男人,我只允许她帮你解决生理需求,不能容忍她为你生孩子。”
周燕郗听了,只是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说:
“好,我只对你忠诚。”
他们笑着回忆往事。
周燕郗假装因为我的去世而受到巨大的打击,选择云游天下。
实际上,他是和图雅私奔了。
他抛弃了所有的家国责任,只顾着享受自己的爱情。
而所有的骂名都由我来承担。
后来,京城的很多夫人提起我就会说:
“以后找儿媳妇可不能找宁窈那样的,把男人迷得什么都不顾了。”
第二天,我出门去寺庙拜佛。
此时,人间已经是春意盎然,但山上还有残余的积雪压在树枝上。
“窈儿!”
这一声呼喊让我瞬间愣住了,仿佛时间都停止了。
这是重生后,我第一次见到周燕郗。
他的眼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快步走到我身边,帮我整理了一下披风。
然后他不轻不重地责备小桃说:“你是怎么照顾……你家小姐的?披风都没系好,要是染上风寒怎么办!”
小桃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
她猛地站到我身前,又急又气地低声说:“周公子,请你注意分寸!”
周燕郗好像才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我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重活一世的不止我一个人。
他的这番做作,让我觉得十分可笑。
“窈儿,我只是想到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所以有些失态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过两天就是上巳节了,三公主发了请柬举办宴会,到时候还有射箭比赛,有一块上好的玉佩作为奖品,我一定会赢来送给你当嫁妆。”
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好像满心满眼都是我。
提到三公主,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上一世,在鹿鸣宴上,三公主就想招他做驸马。
只是因为我和周燕郗从小就有婚约,而且我祖父是三朝元老,父亲又去世得早。
我是宁家唯一的继承人,皇帝肯定不会为了这件事毁了我的姻缘。
所以三公主只好放弃了。
可如果周燕郗为了一个草原部落首领的女儿拒绝公主,那可就是实实在在地得罪皇家了。
怪不得。
怪不得重活一世,周燕郗还想利用我来当挡箭牌。
我紧紧地攥着帕子,正准备揭穿他的时候,却看见他又拿出了一个香囊。
“窈儿,这个香囊里放了安神的草药,你一定要每天都带着,对睡眠有好处。”
他一字一顿,声音非常坚定。
他的眼神没有一丝闪躲,只有对我的关切。
好像里面真的是安神的草药。
而不是上一世,那个在我被查出很难怀孕后就莫名其妙失踪的香囊。
我的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上一世的所有事情,周燕郗好像都打算重新再来一遍。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重活一世,他还要用我的一生去成就他们的爱情?
“小桃,把它收起来。”
我的声音沙哑。
看到我没有当场戴上香囊,周燕郗还想再劝我——
“你就是宁窈?”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蛮横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是图雅。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轻蔑地说:“也不过如此嘛。”
她看了一眼被小桃收起来的香囊,说道:
“这里面的雪夏草只有在寒冷的山顶上才有,周公子费了好大的劲才给你找来,你却心安理得地收下,还随便扔给丫鬟,真是太不懂事了。”
“是不是你们中原的女人都这样,只知道享受男人的真心,却不知道回报,一点教养都没有!”
“注意你的言辞!”
周燕郗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满。
图雅撇了撇嘴。
我冷冷地说:“我和周燕郗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是两世以来,我和图雅第一次正面对抗。
她瞪大了眼睛,好像没想到我会回嘴。
我挺直脊背,斩钉截铁地说:“陛下都尊称我祖父为司徒,还亲口称赞宁家的家风清正。我是由祖父养大的,你说我没教养,是看不起我祖父,还是对陛下的话有意见?”
“我倒想问问,这只是你的想法,还是你父亲也这么认为?”
我这一顶大帽子扣下去,图雅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周燕郗也愣住了,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的脸问:“窈儿,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图雅看着他,又委屈又愤怒地说:“周燕郗,你就看着她污蔑我吗?”
小桃双手叉腰,走上前说:“那不然呢?周公子不护着我家小姐,难道还护着你这个外人?”
可周燕郗只是叹了一口气。
“她只是个异邦女子,你何必跟她计较呢?”
小桃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我冷笑着说:“被你的心上人恶语相向,还侮辱了宁家的声誉,我难道连生气都不行吗?”
周燕郗静静地看着我,好像放心了似的,笑着说:
“我就说你今天怎么像吃了火药一样,原来是吃醋了?”
我懒得再和他多说,转身就走。
反正过不了几天他就会知道。
这一世,我和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这一世,我的病好得比上一世要早一些。
上巳节这天,我出门去参加三公主的宴会。
祖父见我心意已决,就准备马车去周府替我拒绝这门亲事。
宴会上,周燕郗和图雅也在。
这两天周燕郗想见我,都被我拒绝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三公主让大家去靶场,还让丫鬟拿出了准备好的奖品。
比赛规则是,谁在三箭之内射得最准,就能赢得这次比赛。
周燕郗第一个站起来报名,还有几个年轻公子也跟着报了名。
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弯下腰对我说:“好了窈儿,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看我给你赢下那块玉佩。”
比赛正要开始,图雅突然大声说:
“公主殿下可能不知道,我们草原的女孩子都擅长骑马射箭,不知道我能不能参加呢?”
大家都小声议论起来,三公主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
小桃在我旁边小声说:“爱现的家伙。”
我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一箭,周燕郗稍微偏离了靶心,图雅只射到了靶子边上。
第二箭,周燕郗射中了靶心,图雅又射偏了。
很多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周燕郗笑着,带着一丝宠溺看了她一眼。
御史家的小姐凑到我身边说:“窈儿,你得小心这个外族女子,周大人对她的态度有点不一样。”
他看着图雅的眼神,有一种很自然的熟悉感和亲密感。
我心里暗自琢磨,周燕郗到底是什么时候重生的。
这时,我又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长相异族、雌雄莫辨的年轻男子,眼神很平静。
他的两箭都稳稳地射中了靶心。
他就是今年新科的武状元,陆云。
第三箭的时候,我心里越来越不安,正想离开座位,突然听到图雅“哎呀”了一声。
她手中的箭突然改变了方向。
一瞬间,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的身体好像被定住了一样,根本来不及躲开。
“小姐!”
“窈儿!”
只听见一阵风声,我的耳朵旁边传来一阵剧痛。
“小姐,你没事吧?”
周燕郗大步跑过来,查看我的伤势,眼里充满了恐惧。
小桃吓得快哭了。
在一片混乱中,我大口喘着气,捂着左边的脸,心有余悸地回头看。
图雅射来的那支箭,被另一支箭从中间劈开,强大的力量把它牢牢地钉在了我身后的树干上。
“大胆!”
三公主又惊又怒地说:“把她给我抓起来!”
图雅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是有只虫子飞到我眼睛里了,而且她也没受伤,装什么可怜。”
三公主身边的一个高大的嬷嬷狠狠地踢了图雅的膝盖一下。
她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上。
三公主眼神凶狠,嬷嬷立刻捏住她的下巴,左右开弓,打了她两个耳光。
图雅的脸立刻肿了起来。
她睁大眼睛尖叫道:“你敢打我?”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使者的吗?我父亲都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再说了,她抢走了你的驸马,你居然还护着她?”
三公主冷笑着说:“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脑袋里只有儿女情长吗?这里是大盛,容不得你们这些外族在这里撒野!”
“宁窈没受伤,是因为陆大人那一箭救了她。别拿两国的外交关系威胁我,今天的事情我会告诉父皇,现在先把她关起来!”
“殿下请息怒!”
原本还在关心我的周燕郗,从图雅被打的那一刻起,注意力就全被她吸引过去了。
听到三公主的话,他更是撩起衣服,直接跪了下来。
“图雅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有只虫子飞到她眼睛里了,我看得很清楚。窈儿也只是擦破了点皮,何必这么大张旗鼓呢。”
三公主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说:“她伤害了你的未婚妻,你却帮她说话,这是怎么回事?”
周燕郗眼神闪烁了一下,赶紧看着我说:“窈儿,你只是擦破了点皮,对吧?图雅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帮她求求情?”
我说:“祖父年轻的时候去西域游历,在一个佛窟里看到一尊佛像坏了,只剩下底座。”
周燕郗又着急又疑惑地说:“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我是说,你这么喜欢拿别人的事情做人情,真该坐在那个底座上,代替那尊佛像。”
周燕郗想了想,脸色变得很难看,生气地对我喊道:
“什么别人,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非要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吗?是不是因为嫉妒图雅啊?你就不怕别人说你善妒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经历了这场惊吓,我已经疲惫不堪了。
周燕郗还像我不懂事一样,继续说:
“窈儿,我真的和她没什么关系。图雅背后是赤勒部落,别在这个时候惹麻烦,好吗?”
我已经不想再和他虚与委蛇了。
我打断他说:“周燕郗,善妒的名声,你不是早就给我传开了吗?”
“我什么时候——”
周燕郗下意识反驳,等反应过来后,难以置信地看向我。
“窈儿,你怎么也……”
我不再搭理他,转而看向三公主。
“殿下,既然此事关系重大,那就请陛下裁决吧。”
上巳节的这场宴会,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我和她同乘一辆马车,一路上三公主都若有所思。
到了大殿,只见祖父正坐在陛下赏赐的胡凳上。
他一见到我,立刻站起身,快步走来仔细查看我的伤势。
我的眼眶一热,喊了声祖父,接着低下头擦掉眼泪。
祖父神色严肃,跪下沉声说道:
“陛下,臣的独子早早去世,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臣是如珠如宝将她养大的。如今臣已辞官,为官时也与赤勒部族从未有过矛盾。窈儿病后第一次出门,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们,竟要置我这唯一的孙女于死地吗?”
“司徒快请起!”
陛下身旁的太监赶忙将祖父扶起。
“可汗,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陛下的这句话,让那个高大的异族首领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慌张地跪倒在地,说道:“图雅是我最小的女儿,从小就被我宠爱,她确实是无心之失,请陛下从轻发落。”
“无心之失?臣可是看得真切,她从第二箭开始眼神就飘忽不定。要是眼睛进了虫子,手上的力气也该松了才对,可她竟然还有力气朝宁小姐射出那一箭。”
陆云突然开了口。
他神情意味深长地说:“她说草原儿女都擅长骑射,看来赤勒部,还真不能小瞧啊。”
三公主和陆云交换了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
她盈盈下拜,委屈地说:“父王,这射箭比赛本是儿臣提议的,我好心邀请图雅参加,以此表示我大盛的友好,可她居然当众行凶!”
“是真的娇纵任性,还是有可汗在背后授意?你们是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我大盛放在眼里!”
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扣下来,事情的发展早已偏离了我的伤势。
我小声对祖父说:“您猜猜,陛下要从赤勒部身上得到多少好处,才会善罢甘休?”
祖父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说:“窈儿,我现在只是一个当祖父的,要为自己的孙女讨回公道。”
“还有那个姓周的——”
他咬牙切齿,眼中满是冰冷的怒意:
“怪不得你突然坚决不肯嫁,我真是看走了眼,还以为他是能让你托付终身的良人!”
按照大盛的律法,图雅算是行凶未遂。
要是把她投入大牢打上三十大板,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她不过是个大臣的女儿,居然敢对我如此傲慢,我气不过想吓唬她一下,根本不会射中她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图雅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可汗确实疼爱这个小女儿。
把她宠得无法无天,但也会尽力保护她。
这件事,最终以赤勒部送给宁家大量珍稀药材,割让一块水草肥美的土地,以及三年岁贡为代价结束。
陛下看向祖父,问道:“司徒觉得这样处理如何?”
我深吸一口气,跪了下来。
“陛下,臣女有事情要向您禀报。”
我拿出那枚香囊,高高举起来。
周燕郗意识到我要做什么,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窈儿……”
我看都不看他,大声说道:
“图雅针对臣女,是因为她和周大人心意相通,但是碍于周大人和我的婚约,所以把臣女当成眼中钉。两人早就私下定了终身,还让周大人送来这枚香囊,想要让臣女终身不孕,陛下让太医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在周燕郗那张惨白的脸上,我把能说的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三公主看周燕郗的眼神,渐渐变得疑惑、鄙夷、唾弃。
“周燕郗,本宫真是瞎了眼,你为了青梅竹马拒绝了天家的富贵,本宫还高看了你一眼,没想到你也不是那么坚定,这么一个女人就把你迷得晕头转向!”
香囊的事情,在今天出门之前,我就已经告诉了祖父。
不然我都担心祖父会当场把他揍一顿。
周燕郗毕竟多活了几十年,有些城府。
他当机立断,把头磕得出血,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香囊里装的不是安神的草药。
毕竟关乎自己的仕途。
刚才还理直气壮地让我原谅图雅的他,现在全把责任推到图雅身上。
说是这个异族女子因为嫉妒而心生怨恨。
图雅看着他,神情慌张:“周郎……”
“就为了这么个没担当的男人,你真是要把我气死了!”
可汗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周燕郗拜倒在地,说:“可到底宁窈并没有受伤,图雅也只是一时冲动,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帝王的神情还是让人捉摸不透,看不出是喜是怒,但却让人不寒而栗。
“爱卿,还是不够沉稳啊。”
周燕郗的脊背渐渐弯了下去。
得到皇帝这样的评价,他的仕途恐怕不好走了。
三公主冷笑着说:“既然这样,父皇您就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吧。”
周燕郗一脸震惊地看向三公主,又看了看我。
我对他笑了笑,说:“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这是在来的时候,我在马车上向三公主提出的请求。
当时她还以为我是脸受伤,脑子也糊涂了。
可我真的很想看看。
周燕郗和图雅那么相爱,有那么多苦衷和无奈。
甚至要把我的一生都当成他们爱情的牺牲品。
现在所有的阻碍都没有了,陛下还亲自赐婚。
这两个人,还能不能像上一世那样呢?
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周燕郗在宫门口拦住了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知道多少事?”
“这重要吗?”
我静静地看着这个上一世我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既然上天又给了你我一次机会,从此形同陌路,才是最好的选择。”
“三公主是因为爱而生恨,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成全我和图雅?你真的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因为爱而生恨?”
三公主正好来送我,听到这话,重重地冷笑一声:“周燕郗,本宫真是瞎了眼,以前不过是喜欢你这张脸,又觉得你有点才华。像你这样的人,本宫招招手能来一大把。”
“窈儿,该走了。”
祖父带着我再次向陆云道谢。
我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后,我看向宫墙下的那个身影。
他高大的身形被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中,看不清表情。
两世以来,这是他第二次帮我了。
娘亲知道这件事后,气得把屋子里的摆件都砸了。
一向温柔的她,对着周燕郗破口大骂。
“两个不要脸的东西,这么糟蹋我的窈儿!”
“要是这个图雅有点脑子,没做出这种蠢事,窈儿岂不是真要落入他们的圈套!”
祖父说:“我虽然不在官场了,但朝中也还有门生,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祖父历经三朝,几十年在官场沉浮,最后安然隐退。
上一世,周燕郗表面上对我情深义重,骗过了所有人。
祖父因为我,在官场上没少帮助他。
周燕郗在官场顺风顺水,在我死之前就已经身居高位。
我死后,他借着党争,以退为进,辞去官职云游天下。
一边和图雅逍遥自在,一边到处留下悼亡的诗词,诉说对我的思念之情。
后来新帝登基,把已经有隐士美名的他召回朝廷。
图雅也改了姓名,说是他续娶的新婚妻子。
世人都说,周燕郗对亡妻情深意切,即使续娶,也没有贪图年轻美貌。
而是因为彼此相知才走到一起。
甚至还夸赞图雅,能打动一个对亡妻如此深情的男人,一定是温柔善良、聪明伶俐的。
他能回到京城,婆母高兴坏了,更不用说图雅回来没多久就怀孕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
我收回思绪。
这一世没有祖父的帮忙。
只凭他对上一世的记忆,周燕郗,能爬到多高的位置呢?
娘生气过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窈儿别怕,娘这次一定会擦亮眼睛,给你找个品行好的。”
我愣了一下。
轻声说:“娘,我不想嫁人。”
其实我一直都不是很想嫁人。
从无忧无虑的女儿和孙女,到别人家里,变成人家的妻子、儿媳。
上一世嫁给周燕郗之前,我就充满了恐惧。
娘叹了口气,说:“也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的。”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说:“可周燕郗和我是青梅竹马,从小就知根知底,连他都能轻易变心,为什么非要把终身托付给一个陌生人呢?”
“你这孩子真是被你祖父宠坏了,女子在家好好教养长大,嫁人生子,侍奉公婆,敬爱夫君。这就是做女子要走的路啊。”
“从来都这样,就一定是对的吗?”
娘亲一愣,缓了口气,说:“也罢,是我太着急了,这事以后再说吧。”
此后的几天,我都在家里读书画画,或者陪祖父整理修复古籍。
一天午后,祖父说:“窈儿是怕嫁人后要侍奉公婆和夫君,被困在后宅的琐事里,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吗?”
“你从小就跟着我,对这些东西很着迷,祖父给你找个志同道合的好孩子,好不好?”
按照当朝的律法,女子如果到了十七岁还没出嫁,就要由官府强行安排婚配。
可祖父说:“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孙女,比起终身大事,我更希望窈儿开心。”
“要是你打定主意不嫁,祖父就去向陛下求个特殊待遇,怎么样?”
每一个字里,都充满了慈爱。
但这终究是让祖父为难了。
我不想让祖父难做。
我又想起了那个站在宫墙下,被夕阳余晖笼罩的身影。
想起上一世和他有关的种种事情。
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勇气。
“祖父,我有喜欢的人,我想亲自去问清楚。”
......
我和陆云约好在一个很隐蔽的画舫上见面。
我直接说明了来意,他的眉毛猛地一跳。
连连摆手说:“宁姑娘,我那天救你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婚姻大事可不能草率,这大盛有很多比我优秀的男子。”
我递给他一方手帕。
上面绣的鸟栩栩如生。
有凤冠,但尾巴上只有两根长长的羽毛。
寓意着,假凤真凰。
陆云的脸色慢慢变了。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让人胆战心惊。
我甚至毫不怀疑,有那么一瞬间,他动了杀心。
我急忙说:“男人的心容易变,青梅竹马都靠不住,我也不想再嫁人了,陆大人,如果你愿意娶我,我正好可以帮你掩饰。”
我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身后波光粼粼的湖水。
却仿佛看到了上一世那个残阳如血的黄昏。
周燕郗为了获得深情的名声,曾说要和我合葬。
后来图雅因为这件事生了很多气,周燕郗为了安抚她,打开棺材把我的尸骨扔到了荒山上。
是陆云行军路过这里,不忍心看到白骨暴露在荒野,就把尸骨收集起来立了碑。
“不过是个可怜的人。”
我惊讶于他在杀伐之余,居然还有这么善良的心肠。
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他。
是她。
陆云的父亲是异族,所以她长得鼻梁高、眼睛深,身材高大。
上一世,她考中了武举,有勇有谋,多次立下战功。
她以边疆不安定、不想成家为借口,拒绝了所有对她有好感的人。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还是引起了别人的怀疑。
我还记得,陆云死后,我的灵魂四处飘荡,听人说起这件事。
原本只是政敌想诬陷她贪污军饷。
但经有心人一试探。
发现最荒谬的猜测,居然是真的。
她已经达到了武将的最高成就。
换成任何一个男人,等待他的都会是无尽的荣耀和财富。
但就因为她是女人。
所以她做得越多,得到的越多。
犯的“错”也就越多。
甚至他们不愿意承认,一个女人居然能比他们做得都好。
所以她在军队面前被斩首,而她的真实身份,最终也只有很少的人知道。
陆云专注地看了我很久。
“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我松了一口气。
“因为你没有走世人给女人规定的路,而是选了一条充满危险的路。”
“除了帮我自己,我也想看看,一个女人到底能走多远。”
......
陆云被祖父叫到书房谈了一下午。
出来后,祖父同意了这门婚事。
就像上一世一样,经过三媒六聘后,我安心地在家里绣嫁衣。
一天,枝头春意盎然,小桃笑嘻嘻地跑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大盒子。
“小姐别绣了!”
盒子里是一套刺绣精美的喜服。
还有一封信。
我打开信一看,陆云的字实在不怎么样:
“待嫁的女子有很多繁琐的事情要做,我向陛下请求派了宫中的绣娘,给你绣好了嫁衣,距离成亲还有一段时间,窈儿多陪陪祖父和伯母。”
娘亲看着嫁衣,笑得合不拢嘴,又嗔怪道:“这孩子倒是实心眼儿。”
枝头的喜鹊叽叽喳喳叫着,我的心也像泡在蜜罐里一样甜。
虽然不用绣嫁衣了,但我还有想绣的东西。
家里的丝线不合我心意。
我出门去买丝线的时候,碰到了周燕郗。
他看着我,目光深沉。
“窈儿,你真的要嫁给陆云吗?”
“我知道你埋怨我,可你扪心自问,上一世除了草原上的那一夜,我不逛青楼、不纳妾,护了你一辈子,你就因为陆云这个粗人拒绝我?”
“那枚香囊,我本意也是心疼你,不想让你受生育的苦,如果你觉得我都是装的,可我装了一辈子,还不够吗?”
他说得振振有词,我差点笑出声来。
“先不说这些事,每一件都足以让你我情断义绝,你口口声声说什么都护着我,可周燕郗,你什么时候真正为我考虑过?”
他和婆母顶嘴,看似是在护着我。
可被说不懂规矩、顶撞婆母的人是我。
事后遭受百般折磨的,也是我。
周燕郗眼神躲闪了一下:“我是个大男人,不懂你们女人在后宅里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
我苦笑着说:“可同样是你周家的媳妇,你对图雅的态度怎么就完全不一样呢?”
他和图雅成亲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娘亲还有小桃气不过。
时不时就跟我说周家的事,愤愤不平。
陛下赐婚后,周燕郗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又把图雅哄好了。
而赤勒首领也像我祖父一样,为了心爱的小女儿,给周燕郗提供了不少支持。
时间久了,他倒是过得顺风顺水。
周母不满意图雅的异族身份,一开始对她很挑剔。
图雅也不习惯京城的生活。
她每天都会煮新鲜的牛羊奶,周母觉得这味道腥膻难闻,周燕郗却坚称是自己想喝。
而且,他还假借图雅之名,给周母奉上各种来自草原的滋补药材。
这样的事儿,上一世他就为图雅做了无数次。
“你明明清楚,同样的事情,婆母对待你和我,态度会截然不同。”
“可一旦事关图雅,你就会往自己身上揽,而你所谓的护着我,只会让婆母越发厌恶我,让我在后宅的日子如履薄冰。”
这些话,我早就想当面质问他了。
“并且你是不是忘了,婆母视我为眼中钉,不就是因为我无子这件事吗?而这,不正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周燕郗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既然这一世我们的缘分已尽,我也不再强求。”
他话锋一转,又说道:“可图雅是草原上自由自在的雌鹰,却因为你的一时之气,被困在了这里,窈儿,这是你欠她的。”
我差点被他气笑了:“上一世你忍了十年才和心上人双宿双栖,如今难道不该感谢我吗?”
周燕郗说:“上巳节那天,本来事情可以大事化小,你却非要闹大,现在图雅被三公主厌弃,也没有女眷敢和她来往。三公主信佛,我记得你曾经修复过一卷失传的佛经……”
他提到佛经,那些散落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又重新浮现出来。
我的怒气越来越盛,拿起手中的盒子就朝他砸了过去。
周燕郗没有防备,吃痛地哼了一声。
“宁窈!”
他高高举起的胳膊被另一只手紧紧地钳住,动弹不得。
“周大人这么没眼力见儿,看不出来我未婚妻不想和你闲聊吗?”
陆云突然现身,她松开周燕郗,挡在我和周燕郗中间。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身材居然比周燕郗还要高出几分。
再加上那张充满异族风情的脸庞和冷峻的双眼,更让人有压迫感。
周燕郗捂着手臂,还想再说些什么,陆云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是非不分、满嘴歪理。再敢拦住宁窈叽叽喳喳,小心我揍你。”
周燕郗沉默了。
他也有着上一世的记忆,知道陆云可不是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文臣。
我和陆云一起离开。
余光瞥见周燕郗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想起上一世,我也曾为了缓和婆媳关系去修复那卷佛经。
手被马蹄刀划伤,周燕郗当时心疼得不得了。
婆母本来也是看着我长大的。
就连矛盾最深的子嗣问题,她也说等孩子生下来后记到我名下,再把孩子送到老家抚养,不会影响我和周燕郗的夫妻感情。
只是周燕郗以我的名义,发了好大一顿火。
婆母为了他的官声不会对外宣扬,只能把怨怼加倍地发泄在我身上。
再加上后来一件又一件的事,让她觉得我心性不正,对我越来越厌恶。
婆母大寿的前一天,那本佛经却离奇失踪了。
她更觉得我满口谎言。
直到我死后才知道,是周燕郗让人把佛经偷走,交给图雅去讨好另一位信佛的贵人。
他当时还喃喃自语:“既然娘已经厌恶了宁窈,就没必要再缓和关系了,否则等你进门,我娘要是念着宁窈的好,对你不满意,那可怎么办?”
他考虑得极为周全,可惜,这一切都不是为了我。
陆云问我出门去买什么,我故意卖了个关子。
等到一个月后的新婚夜,宾客都散去了,红烛高高燃烧着,我拿出一对护膝。
我有些羞涩地说:“听说胡天八月就会飞雪,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
边境战事紧张,虽然陆云刚刚成婚,但不久后就要出征。
陆云仔细地端详着护膝,说:“谢谢……我很喜欢。”
她轻咳了一声,又说:“我在外间睡,我睡觉很轻,有什么事你随时叫我。”
说完她就要出去,我一把拉住她:“大家都是女子,你躲着我干什么。”
她不好再拒绝,原本英姿飒爽的她,竟然扭扭捏捏地开始脱衣服。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睛越睁越大:“陆大人,你的手臂好结实啊,怪不得射箭那么厉害。”
说着我伸手戳了一下,陆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咦,是硬的。”
烛台上的红烛越烧越短,陆云连耳根都红透了。
“好了……睡觉吧。”
陆云从未见过父亲,母亲也早已去世。
和她成亲后,我的日子和婚前几乎没什么差别。
她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还会带着伤回来。
以前都是她自己处理伤口。
而我也开始学习治疗一些日常的跌打损伤。
一些大夫不方便处理的地方,都由我来帮忙。
回门那天,看到我和陆云和和睦睦的,我娘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私下里她又拉着我说:“幸亏没同意你和姓周的,他现在的日子可不好过。”
娘说,图雅脾气可不小。
在大盛,孝道让女子们抬不起头,但对于一个异族女子来说,这根本不管用。
我处处忍让,可图雅却能当众和周母吵架。
上一世,图雅和周燕郗四处游山玩水,等回到京城的时候都已经三十多岁了,而且图雅还怀着孩子,周母对她小心翼翼的。
甚至对外人说:“我这个新媳妇虽然是异族,但比那个所谓知书达理的宁窈懂事多了。”
孩子出生没多久,周母就去世了。
所以实际上他们婆媳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而现在没有了我做对比,即便周燕郗从中调解,她们婆媳俩的关系也逐渐变得水火不容。
每次周燕郗回到家,一个拉着他哭诉儿媳不孝,一个拉着他说受不了京城的生活,要回草原。
慢慢地,周燕郗宁愿在外面和同僚喝酒到深夜,也不愿意回家。
如果是上一世刚知道真相的我听到这些,可能会觉得很解气。
但现在,我的心里要装更重要的人和事,没有多余的地方去装那些仇恨了。
祖父在书房里练字,陆云在白梅树下舞剑。
她看了过来,正好和我的目光对上了。
她却一下子躲开了视线。
我故意当着娘亲的面逗她,大声喊道:“夫君,来喝盏茶吧。”
刹那间,陆云手中的剑偏离了方向,砍向了枝头的白梅。
梅花纷纷飘落,落了她一身。
我故意拿出纸笔,写道:“大盛永元三十年,陆云在庭院中舞剑,忽然听到妻子的话,不小心砍断了白梅的树枝,花瓣纷纷落下,如同雪花般覆盖在身上。”
陆云有些好笑地说:“窈儿,你在写什么啊!”
我调皮地说:“请叫我宁史官,我在给你写传记,《陆云传》!”
周燕郗好像见不得我过得好。
他派人给我传了个口信:“你以为陆云是什么好人吗?窈儿,你要明白,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三天后,在杏花楼设宴。
其他人都叫了伶人来陪酒,只有陆云和周燕郗不为所动。
周燕郗低着头自斟自饮,时不时往我藏身的屏风后面看一眼。
陆云直接拒绝道:“军中有规定,不准饮酒。”
“那让春杏来陪陆大人唱个曲怎么样?”
陆云再次拒绝,周燕郗突然说:“陆大人这么不近女色,是不是家里的妻子太善妒了?”
又有人接着说:“陆大人的妻子,就是曾经和周大人定过亲的宁窈吧?她仅仅因为嫉妒,就让周大人爱慕的人被公主当众打了耳光,结果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周大人反倒娶了那个人。”
“心胸这么狭隘,我可不愿意娶这样的女子。”
“倒是被陆大人捡了个便宜,哈哈哈哈。”
现在陆云只是个普通的中将。
这些人很多都是周燕郗的同僚和旧友,故意刁难她。
我对周燕郗的手段有些不耐烦了。
我之前跟陆云说过:“要是有人给你送歌女伶人,你就用我善妒来拒绝。”
“等再过一段时间,如果有人怀疑子嗣的问题,我就把责任推到周燕郗身上,说是那枚香囊害的。”
上一世周燕郗也经常遇到类似的情况。
他每次都装作一副怕老婆又深情的样子:“别说我心里只有窈儿,万一被她知道了,我今晚怕是要睡书房咯。”
久而久之,我善妒的名声就传开了。
我不想让陆云因为我而被人嘲笑。
反正重活一世,我也不在乎名声了。
周燕郗招了招手,上来几个歌女,个个身材各异,风情万种。
甚至有一个抱着琵琶的歌女,和我有几分相像。
我嘲笑他为了证明陆云不是好人,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可惜他找错了对象。
陆云确实不是好男人。
她是个女人。
周燕郗和另一个姓宋的官员一唱一和:“陆大人不妨收下一个?要是喜欢,在外面养着也行,家里那个再善妒,也不会知道的。”
歌女们娇弱无力地想往陆云身上贴。
可陆云躲开了,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
“我夫人不让我纳妾,不是因为善妒,而是为了维护我的名声。如果我没记错,宋大人之前因为宠妾私底下收受贿赂,刚被御史弹劾了吧?”
那人脸色一变,尴尬地闭上了嘴。
她又看向周燕郗:“我们习武之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军中讲的是一言九鼎,做人也一样。我陆云既然娶了宁窈,就会对她一心一意。”
她话里有话地说:“我做不到像周大人你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周燕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陆云喝完杯中的茶水,直接离席了。
我也从后门准备离开。
“窈儿!”
周燕郗在门里叫住我,大半个身子笼罩在阴影里。
“新婚的时候能把持住,可哪有男人不偷腥的,你就等着瞧吧。”
我停住脚步,转身直直地看着他。
“非要证明我嫁给别人也不会幸福,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周燕郗愣住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你不过是不甘心而已,可你的不甘心,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过得好不好,跟你也没关系。”
陆云双手抱着剑,靠在马车上,在月光下,她的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紧紧地盯着这边。
只要周燕郗再纠缠下去,她大有动手揍人的架势。
我朝着陆云大步走去,只留下一句话:
“周燕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一世,我们早就形同陌路了。”
两个月后,陆云跟随将军出征西域。
我手上正好有半部从西域传来的药典残卷。
送陆云出征时,我随口提了一句。
上一世,我也偶尔求周燕郗帮我找书。
他答应了,却让我看到他和婆母争吵的场景。
“她不读《女戒》《女则》才这么骄纵,你还给她找什么杂书!”
周燕郗顶嘴回去,婆母对我的态度就更差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行军打仗不能马虎,我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
可陆云认真地点点头说:“我记住了。”
我依旧过着平常的生活。
隔三岔五就回家陪陪母亲和祖父。
只是有一天晚上,我头也不抬地吩咐小桃:“把那瓶药酒拿过来。”
小桃奇怪地问:“大人出征去了,小姐要药酒干什么?”
我的手停顿了一下,这才惊觉。
原来仅仅过了几个月,我就已经习惯了有陆云陪伴的日子。
娘偶尔会跟我说起周燕郗和图雅的事。
图雅怀孕了。
但她变得敏感多疑。
有一天,她突然闯进周燕郗和同僚、上官们的宴会,揪着陪宴的歌女大吵大闹。
让周燕郗特别丢脸。
想想也是。
上一世他们两人抛下一切,只享受爱情的甜蜜。
但这一世,他们的激情被琐事和争吵一点点磨灭了。
还能剩下多少呢?
行军两个月后,军报传回来了。
陆云失踪了。
军报上说她带着一小支精锐部队,在高原上行军,孤军深入,长途奔袭。
简直把兵家大忌都犯了个遍。
陛下大发雷霆。
祖父安慰我,说吉人自有天相。
可我心里还是感到不安。
这件事上一世根本没有发生过。
我想起临行前跟陆云说的要求,心里充满了自责。
在法华寺里,我长久地跪在慈眉善目的佛像前。
默默地祈求陆云平安归来。
刚走出大殿,就看见站在树下的周燕郗。
院子里的树上,挂满了信众祈福的红线和木牌。
他抬头看着,摘下其中一个已经褪色的木牌。
“愿宁窈与周燕郗,有情人终成眷属,恩爱两不疑。”
他轻声念了出来。
我恍惚间想起,应该是我及笄那年,亲手挂上去的。
他站在那里,目光仿佛穿越了漫长的岁月。
透过现在的我,看到上一世那个对他全心全意的宁窈。
他声音有些沙哑地问:“如果陆云回不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图雅的声音替我说出了心里话。
她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摸着肚子,阴沉地盯着我和周燕郗。
周燕郗皱起眉头:“山路不好走,你怀着孩子不怕危险吗?”
图雅冷笑一声:“我要是不来,怎么能看到你和旧情人倾诉衷肠呢。”
“周夫人不要胡乱污蔑人。”
“胡乱?”她疯狂地笑起来:“这个男人喝醉了酒说梦话,说要是娶的是你,根本不会是现在这样。”
我震惊地说:“周燕郗你疯了?”
“你得到了你心心念念想要的,你又开始后悔了吗?”
“我后悔了。”
他的声音很轻,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
“要是我没有犯糊涂,我们成婚肯定能美满一生,现在还来得及,陆云可能已经死了,我去求陛下让我和图雅和离,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图雅听了,大哭着扑上去撕扯他。
“周燕郗!我因为你被迫离开草原,整天被困在宅院里,还被你的母亲刁难,我还怀了你的孩子,你竟然要抛弃我?”
“你冷静点,别像个泼妇一样!”
图雅一愣,脸色变得惨白,她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泼妇,我居然成了泼妇,周燕郗你别想甩掉我,是你说喜欢我要娶我的,你凭什么反悔!”
我已然无心再掺和这场荒诞的闹剧。
随即转身,毅然离去。
周燕郗所言不虚,这山路着实崎岖难行。
可图雅竟为了周燕郗,拖着怀有身孕的身子跑了上来。
仿佛如此,便能阻止她的夫君另寻新欢。
恰似世人,总爱把未曾踏足的路想象得无比美好。
等真正踏上,却又追悔莫及。
下山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京都不过才入初秋,落雨便已生出阵阵寒意,那么远在边域的陆云,是否也正承受着寒冷?
历史并非事事都会重复上演。
会不会是因为我,才让陆云陷入了险境?
我的眼眶愈发酸涩,已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就在此时,一把伞遮住了纷纷扬扬的雨丝,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惊愕地抬起头,只见陆云那高大的身影,安然无恙地站在我眼前。
“我述职归来,发现你既不在家中,也不在宁府,我猜,你或许在此处。”
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恍恍惚惚地跟着她回了家。
陆云梳洗过后,从锦盒里取出剩下的半部残卷。
我心中有话,终究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为了这本书,才冒了这么大的风险?”
她愣了一下,继而哑然失笑:“瞎想什么呢,窈儿,给你找书不过是顺带的事。”
她长叹一口气,伸出修长的手臂,稍微停顿了一下。
最后只是落在我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虽说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会办到,但我可不会犯糊涂。”
祖父也在场。
他说陆云立下了大功。
她在高原行军,地形极为复杂,却提前规划好了路线,避免迷失方向。
她孤军深入敌境,没有补给,却提前准许将士们携带丝马,保障了后勤供应。
士兵们疲惫不堪,她更是身先士卒,一刀将敌将首领斩于马下。
最后,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可这前途无量的背后,是陆云的身份绝不能暴露。
上一世,她对女色毫无兴趣,惹人猜疑。
这一世,她娶了我。
她虽然身形高大,长相雌雄莫辨,甚至喉结都有些突出,但仍有一些地方可能会招来他人的怀疑。
过了半月,我递给她一个药瓶。
陆云抬起眼眸,投来疑惑的目光。
我说:“这是你为我找来的半部药典中记载的药方,定期服用能让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如同男子一般,而且对身体无害。”
陆云习惯了压低嗓子说话,时间久了,喉部反复出现热症。
她凝视了我许久。
我都有些不自在了,她嘴角泛起笑意。
“原来你找药典,是为了我。”
即便我知晓她女子的身份,也觉得这个笑容格外迷人。
窗外秋意正浓。
陆云常年习武,双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此时握住了我的手。
“窈儿,有你真好。”
我也露出笑容:“你对我这么好,我自然也要对你好,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此后数年,陆云多次立下战功,在军中名声大噪。
为了守住陆云的秘密。
娘亲明里暗里提及子嗣之事时,我买通了大夫,把责任全都推到周燕郗身上。
祖父进宫面见圣上后,周燕郗便被外放到远州担任刺史。
名义上是升职,实则是被贬。
远州地处偏远,强盗横行,瘟疫肆虐。
前任刺史就死在了任上。
这一世,周燕郗没有祖父的相助,仅凭上一世的记忆结党营私。
可从陆云的事情就能看出,并非所有历史都会重演。
他站错了队伍,祖父的门生也不断弹劾他。
在仕途上毫无建树,没有我做陪衬,他也没能博得深情专一的美名。
能够离开京城,图雅倒是轻松了许多。
不过短短几年,她眉心的竖纹已然很深。
她和周燕郗的第一个孩子,因一次争吵而不幸流产。
周燕郗牵着马,远远地望着我。
不过短短几年,他已不复上一世的意气风发。
生活的不如意,让他的脸上多了几分苦相。
看到我和陆云紧握的双手,他突然释然地笑了。
“窈儿,我离开京城,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从此,我们真的要形同陌路了。”
陆云冷冷地说道:“窈儿也是你能叫的?”
周燕郗笑了笑,又看向身旁的图雅:“这次,又是你陪着我了。”
我知道他是想起了上一世。
图雅却一脸茫然,只是怨愤地看着他。
终究成了一对怨偶。
但此后他们如何相互折磨,都与我无关了。
从周燕郗这几年的交际和站队情况,我大致能推断出。
他是从哪一年重生回来的。
所以他并不知道。
我的灵魂见证了他的一生。
在他年近四十的时候。
新帝突然中风,连话都说不清楚。
朝堂动荡不安,人人心怀鬼胎,一直在江南礼佛的三公主突然回到京城。
她以雷霆之势肃清了奸佞小人。
在代理朝政的间隙,她听闻了周燕郗和图雅的故事,想起了一些往事。
于是仔细调查后,勃然大怒。
上一世,后来周燕郗和图雅被秋后斩首。
我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希望他到了任上,能活到上一世的年纪。
我知晓陆云的秘密。
所以成婚第五年,我也向她坦白了我最大的秘密。
凭借我所了解的历史,陆云在官场和战场上受益匪浅。
也是这一年,我们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们将真相告知了三公主。
当年上巳节,那个能借机发挥,与陛下一同迫使赤勒首领割地赔款的女子。
那个能稳定时局、肃清朝堂的女子。
怎会甘愿在青灯古佛旁度过此生?
难道是只能借助佛禅之事,来压抑心中难以言说的野心?
纸终究包不住火,我和陆云需要三公主的支持。
虽然此举十分冒险,但我确实没有看错人。
三公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脸色变幻了几番,最终还是进了宫。
不知她对陛下说了什么,陛下把陆云叫去彻夜长谈,结果她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而且还能继续担任将军之职。
“父皇一心想要开拓边疆,正是用人之际,又怎会拘泥于那些虚名。”
“更何况,陆云是个女子。”
三公主意味深长地说:
“但幸好,她只是个女子。”
我反复琢磨着这几句话,抬头望向她,只见三公主凝视着宫墙外广阔的天空。
她喃喃自语:“原来,还能这样。”
“窈儿,回家吧。”
我在宫门外等了一夜,陆云牵起我的手。
我笑着点了点头。
祖父又得到了一批前朝末年散失的珍本,急着让我回去一起整理。
陆云不久后又要出征,也得回校场练兵。
上一世,她在羌国之战中战死,她死后大盛国战败。
我们未能收回被羌国侵占的土地和百姓。
娘亲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皱着眉头说:
“她一心想要马定天下,让万国来朝。”
而我说要为她撰写《陆云传》,也绝非戏言。
我会用我的文字、我的画作,记录下这一切。
即便百年之后,她的身份可能会被抹去。
功绩也可能被埋没。
但终有一天,会有人打开我和陆云的坟墓。
看到她波澜壮阔的传奇人生。
青云夸窈窕,攀向万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