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妹妹嫁入王府,夫君是年过花甲的王爷(已完结)
发布时间:2025-11-15 07:41 浏览量:6
我替妹妹披上了嫁衣,嫁给了那位六十岁的平西王。
他凶名在外,杀人如草芥,冷酷无情得仿佛一块寒冰。
新婚之夜,那位老人端坐在榻上,眼神如鹰隼般锐利,让我跪在榻下。
他许下承诺,声音低沉而有力:“福妗,本王会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你,你将成为南国最富有、最自由的女人。但本王有一个条件,你得纳一名男妾。”
我出身于三品武官之家,是家中的庶女,没有兄弟撑腰,亲娘也只是府中一位不受宠的老姨娘。代替四妹妹嫁给老王爷,是我自己愿意的。至少这样,我能以嫡女的身份出嫁,娘在府中的日子也能好过些。而且,我爹向来不疼我,有他那位平妻在旁边撺掇,就算这次不嫁,下次给我挑个更不堪的夫婿也说不定。还不如嫁给这个快入土的老王爷,守寡也落得个清净。
入王府前,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出嫁那天,四妹妹静静地看着我,眼中满是不放心。我冲她微微一笑,心中暗想:这荆棘之路,只要我好好走,也能走出一条花路来,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虽然我是以侧妃的礼仪被抬入王府的,但我还是规矩地跪在榻下。平西王在我之前已经打杀了三十九个贵妾,我若不乖,正好给他凑个整数。
老王爷进了喜殿,坐在床上,一只脚踩上了我的肩膀,声音冷漠:“抬起头来。”
我顺从地仰起脸,只见一位严酷的老者映入眼帘。他须发皆白,面容瘦削,常年的荒淫无度让他只剩下一点病态的英俊。他穿着一身家常的月白绸缎寝衣,懒散得连正眼看我的力气都没有。
“知道我为什么不穿喜服吗?”他问道。
我回答:“您无论穿什么,都是王爷,不会影响别人对您的敬仰。”
“大管家说你不错,果真聪慧。”他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番,“这身段,看着是好生养的,可惜本王已经力不从心了。”
说着,他用戴着翠玉扳指的手指勾起我的下巴,将我整个人拉近:“丫头,本王已经大限将至,这府里的东西都给你。但本王要你,纳一名男妾。”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柔媚:“福妗是您的人,自然听您的话。但新婚夜夫君不肯圆房的事,我宋家已经出了一桩。男妾也好,什么都好,只在今夜,望老王爷赏福妗个脸面。”
他挑了挑眉,我看出他的迟疑,便凑上前去,缓缓转动那碧莹莹的扳指,呵气如兰:“王爷,即便有您允诺,福妗也会伺候您长长久久。别人夫君能做的,您也得能做才行啊……”
我在王府里颇为受宠,成了王府里的一枝独秀。
婚后三日,老王爷将男妾带到了我面前。他叫萧锦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浑身散发着一股阴霾,颓废中带着一股不羁。但相同的,是那种病态的英俊,与老王爷有几分相似。
萧锦侯是老王爷的男妾,以后老王爷去了,他也要在府里做我的男妾。老王爷的意思很明显,萧锦侯,算得上半个主子。
“福妗,照顾好他。”老王爷殷殷嘱托。
我跪伏在他的膝上,声音柔顺:“我会的,也会照顾好您。”
老王爷面上浮起一抹淡薄的笑意。
老王爷一生未娶,平西王府中只有我一位侧妃。京中贵妇间的往来应酬,自然是由我出面。老王爷杀名在外,众人对他畏惧至极,连带着我,也无人敢来招惹。
但因为萧锦侯,外头的流言开始愈发不堪入耳。坊间早就传闻,老王爷水路旱路都沾染,豢养着无数美姬不说,最宠爱的便是一位青年男妾。现在我入了王府,与这男妾的风言风语便愈发难以入耳。
尤其是这萧锦侯,俊美颓废,一副浪荡不羁的样子,看着就像是个提不上裤子的坏东西。可他偏偏毫无顾忌,蹴鞠、斗鸡、走马、观花,一样不落。整日出去浪荡,丝毫不惧流言蜚语。
更有甚者,有时在路上碰到我,竟直接骑马伴在我车边一同回府,生怕外头传得不够野。他这是明显在找我不痛快。
那日,我参加右相嫡长女的及笄礼。因为四妹妹不日便要高嫁安南世子,而与我前后脚出嫁的大姐姐在夫家境况艰难,京城贵妇们没什么舌根可嚼,便拿我们姐妹比较了一番。
说到我与萧锦侯,我尚且能忍。但言及大姐姐倒贴护国将军,我心头薄怒骤起,再也无法装作听不见。我起身将那些嘴碎的妇人们挨个敲打了一番:
“王老太君,您那三个嫡子生出嫡孙没有?人家隔壁太傅家,可是孙儿滚了满床呢。”
“太傅夫人,您家诗书传家,今年童试,您家考上几个呀?”
“孙二太太,您闺女现在和哪家说着亲呢?听说城西李家最喜欢胖美人,您可以让官媒婆递个帖子。”
我这些话让一众贵妇脸色骤变,尤其是有二百斤胖闺女的孙二太太,面上更是难看得紧。她们欲言又止,又不敢直说什么。毕竟我现在是王爷的侧妃,再也不是她们可以随意讥讽轻慢的三品武官的庶女了。真要是闹起来,老王爷砍人脑袋可向来不问价儿。
气氛凝固之际,父亲续娶的赵氏盈盈上前,声音糯唧唧地柔声道:“前一阵子瞧见孙大姑娘,瞧着就是有福的样子,如何会不招人喜欢?即便丰腴一点,但老话都说:大脸撑场面嘛。”
赵氏惯会用着一张好面皮,装憨装痴。这一派娇软天真,虽夸人不得法,但“笨拙”得“情真意切”,众人也说不得什么,只能顺着台阶下了。
连我也不由感叹,这赵氏真是有两下子,扮猪吃老虎,难怪能把我爹那厉害的平妻斗倒。我这耗子油一样的老父亲,在朝堂上比帐中膏还滑,碰上赵氏可算是栽了。
赵氏好涵养,即便方才有些不豫,也依旧在贵妇间客套寒暄。我可不行,我生来便带着一股子倔强清刚,总是不肯低头的。眼见心里起了烦闷,我只用了半席便告了辞。
直在马车上,我还气怒难消。想起大姐姐的事,我便如喉咙里哽着一块石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马车边的萧锦侯,轻慢地嘲笑声响起:“侧妃何须如此疾言厉色?你大姐姐之事已然满城风雨,宋家的女子个个奇葩,你们既做得,旁人如何说不得?”
我深吸一口气,扬声叫停了马车。掀帘步出,萧锦侯微有诧异,也勒马停下。
我站于箱门之前,与骑马的萧锦侯几乎等高。风和街边的闲言碎语轻拂上我的衣袂,那拉扯,似在诉说着无声的规劝。而我依旧扬手,向着那张俊脸劈面而掴。
他被打得微微偏了脸颊,用舌头从口腔内顶了顶被打的面颊,转过脸来,向来懒散的样子褪去,一双黑眸风雨欲来。
他并未问我为什么打他,但我却傲慢地扬起下巴,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我想打你,便打你。萧公子,你这根嚼人是非的舌头,还是留着伺候王爷的好。男妾,还是守着点男妾的本分。”
老王爷近来病情愈发沉重,身子骨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虚弱得不成样子。可府里那两位位分最高的人,却闹得不可开交,简直像两头斗气的公牛。大管家即便再精明能干,面对这局面,也是有心无力,根本插不上话,管不了这档子事。
实在没办法,老王爷只能强撑着病体,颤颤巍巍地起身,来收拾我们这一团糟的烂摊子。
我昂首挺胸,像棵青松般笔直地站在堂前,萧锦侯呢,站得比我还直,那架势,仿佛要跟天地较个劲儿。
老王爷看看我,又瞅瞅他,无奈地轻轻嗤笑一声,说道:“要不你俩干脆动手比划比划,瞧瞧,都是一样的倔脾气,跟头犟驴似的。”
我们俩斜睨了对方一眼,各自冷哼一声,像赌气的孩子,把头扭到一边。
老王爷把目光转向我,眼神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说道:“福妗,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我赶忙应道:“是。”
“那怎么又做不到呢?”老王爷追问道。
“就算王爷您因为宠爱萧公子,才把家托付给他,可福妗在外人眼里,终究是您唯一的妃子。我要守的是侧妃该有的体面,是整个王府的体面,可不是萧公子一个人的体面。”我直挺挺地跪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王爷,目光坚定得像块石头,说道,“王爷要是觉得妾身行事太过刚直,妾身甘愿领受责罚。但要是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福妗依旧不会改变。”
我目光清亮,神情坚定,没有丝毫屈服的意思。老王爷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眼神里隐隐闪过一丝赞叹之色,转头对萧锦侯说道:“锦侯,你当街嘲笑侧妃的姐妹,这行为实在是不像话,以后可得收敛着点。”
萧锦侯把头一撇,满脸的不服气。老王爷招了招手,他这才慢悠悠地走过去,俯下身。老王爷像抚摸小动物似的摸了摸他的头,说道:“那不过是些女人家的小事儿,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还跟小丫头置气,也不嫌害臊,真有你的。”
萧锦侯这才撇了撇嘴,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老王爷腿前的脚踏上,像只慵懒的老虎,把头仰靠在老王爷的大腿上。
我心里清楚,萧锦侯这人,不管再怎么桀骜不驯、放荡不羁,在老王爷面前,是绝对不会闹腾的。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老王爷这儿盛宠多年,一直不衰。
老王爷漫不经心地用翠玉烟斗轻轻敲了敲他的头,对大管家说道:“托他俩的福,我都六十岁的人了,居然还体验了一把当街被人争风吃醋的滋味。”
大管家抿着嘴笑了笑,走上前凑趣道:“敢问王爷,被人争抢的感觉,心里是不是挺舒坦?”
老王爷笑着叼住烟斗,说道:“……还不错。”
我心里明白,萧锦侯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他心里眼里只有老王爷,向来是瞧不上我的。
我呢,也尽量躲着他,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
可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平静。
大姐姐和将军的关系依旧僵得像块冰,出嫁才两个月,就被将军休回了娘家。
大姐姐穿着一双绣工精美的苏绣小鞋,在冰天雪地的世界里,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回来。等回到家,她已经烧得浑身滚烫,整个人昏迷不醒,一连七天七夜都没睁开眼睛。
我们这些姐妹一听消息,都急匆匆地赶回了家中。
我在王府里掌管内宅,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已经颇有些手段。我审问了大姐姐的乳嬷嬷,这才知道,大姐姐喜欢那个男人,已经喜欢了十多年。
我还清楚地记得,大姐姐出嫁那天,拉着小五的手,温柔地说:“凉玉,能嫁给他,我心甘情愿。”
可如今,却落得这般凄惨的境地,这其中的滋味,又该如何诉说呢?
小五气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妹妹们也像一群受惊的小鸟,乱作一团,扎堆儿地围在一起。
我沉下脸,严肃地说道:“四五六七,都给我把嘴闭上,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
这时,下人匆匆跑来禀报说护国将军来了。
我气得火冒三丈,顺手就砸碎了一个碗盏,怒吼道:“他现在来干什么?!是来看大姐姐有没有被他折磨死吗?”
下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将军说……将军说他是来道歉的……外面的人根本拦不住他……”
我怒不可遏,转身就要往大郎屋里跑去拿宝剑。
凉玉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一把抓起狐裘,像一阵风似的抢先跑了出去。
有小五这个还没出阁的闺女亲自坐在府门口拦着,裴诏对她那是碰都不敢碰,只能被硬生生地拦在外面。
我在大姐姐的房中守着她,娘端着药汤走进来,看着大姐姐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不禁感叹道:“大姑娘和元夫人一样,都是死心眼儿的人。这样的人,一旦把终身托付错了人,那可就是毁了一辈子啊。”
我默默地听着,情爱这东西,对我来说,就像天边的云朵,遥不可及,我实在理解不了大姐姐这份执着。
娘又叹了口气,说道:“福妗,对大姑娘好点儿。要是没有她,你和小五早就活不成了。”
天空中又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裴诏进不来,只能像个傻瓜似的,呆呆地站在府门外。
小五就像跟谁较上劲儿了,谁要是敢靠近,她就瞪谁。
可有一个人,小五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那就是萧锦侯。
萧锦侯嘴上说是奉老王爷的命令来接我回府,可我心里清楚,他就是故意来找我不痛快的。
两个弟弟不在家,后宅里都是些没出阁的妹妹们。我不想让萧锦侯这个男妾的身份玷污了妹妹们的耳朵,便吩咐赵氏安排人,把姑娘们都带进自己的阁子里,不许她们出来。
我实在不想让他进大姐姐的院子,只能把他带到自己院子里。
萧锦侯把屋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说道:“人们都说,宋家大姑娘看着清冷孤傲,没想到却是个痴情种,连裴诏这种粗人都能嫌弃她,真是把宋家的脸都丢尽了。难怪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侧妃你无论如何都要得到王爷的宠幸呢。也是,你们宋家不是以卖闺女出名嘛,那个卖不上好价钱,这个自然得往前凑凑。”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色镇定地站到萧锦侯面前,说道:“萧公子不必故意激怒我,有什么话,不妨直截了当地说。”
萧锦侯也不客气,伸手从侧面捻起我的一缕发丝,说道:“你们宋家的女子,哪个手段不卑鄙?你姐姐用密谱换圣旨,逼迫护国将军娶她;你妹妹往亲爹床上送女人,把自己从王爷贵妾的名单上弄了出去。而你,你本来不愿意嫁给老王爷,先是买通大管家说你的好话,还编了那些老夫少妻的话本子,引着老王爷对夫妻之事上了心,又找来云游道人哄骗老王爷喝丹药。出嫁前,桩桩件件都是为了让他早点死,可嫁进来后,却又装出一副以夫为天的样子。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蛊惑了王爷,但我萧锦侯,绝对容不下你这个佛口蛇心的女人!”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明白,就算我跟他解释,我一个柔弱无助的闺阁女子,面对那些嗜血残忍的当权者,心里有多害怕,他也根本听不进去。
这世上,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立场绝对正确,谁也不会可怜谁。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说道:“我知道不是王爷让你来接我的。我与萧公子,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还是请回吧。”
萧锦侯却懒洋洋地说道:“刚才我进院子的时候,瞧见你六妹妹天真可爱得很。你不是特别讨厌你爹那位梅姨娘吗?要不要我帮帮侧妃你?”
我猛地转过身,手里的一根金簪像一把利剑,稳稳地扎上他的胸膛。
点点血珠从华丽的袍子里往外渗,像一朵朵盛开的红梅。
他却丝毫不在意,散漫地垂下眼眸,挑起眉毛,脸上带着一丝挑衅。
我瞪着他,怒目圆睁,说道:“公子要是厌烦我,尽管冲着我来。要是公子不守规矩,那福妗和公子之间,必须得没一个!”
那之后,我又在娘家多逗留了些时日。
萧锦侯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日日前来烦扰,我实在没办法,只得把妹妹们一股脑儿全关进自己的阁楼里。
就在我稍不留神的间隙,大姐姐竟悠悠转醒。
她恢复得还算不错,即便还躺在床上未曾下地,却已将与将军之间的误会彻底澄清。只是这一次,任凭将军如何死缠烂打,她都铁了心不再回头。
四妹妹出阁之后,小五也嫁给了镇北侯。
紧接着,六妹妹湘韵的婚事被提上了日程。
湘韵是个典型的空有美貌却头脑简单的女子,胸无城府,梅婉贞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原本她一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女模样,可自从被萧锦侯那双不安分的手轻轻撩拨了一下,如今整个人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满脑子都是粉红色的泡泡,活脱脱一个花痴。
她整日待在家里,一门心思地绣着鸳鸯,那阁楼里仿佛都弥漫着爱心的气息,都快冒出粉色的泡泡了。
我气得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她那阁楼的方向,破口大骂:“就萧锦侯那副下三滥、浪荡公子的德行,也能把她迷得晕头转向?梅婉贞那阴险歹毒的性子,怎么就没遗传给她半点呢?她哪里像梅婉贞生的孩子,这继承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四妹妹软软糯糯地开口,却一针见血:“说不定是继承了咱爹的恋爱脑呢。”
我一下子被噎住,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实在无法反驳。毕竟,老爹自从娶了赵氏,整天笑得跟个痴傻的汉子似的,那模样,要多傻有多傻。
不过一提到恋爱脑……
我和小五下意识地看向大姐姐,大姐姐眼皮微微一抬,冷冷地吐出一句:“讨打么?”
我和小五对视了一眼,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翻着白眼,盯着头顶上那只嗡嗡乱飞的苍蝇。
大姐姐懒得跟我们计较这些小事,轻轻抿了口茶,缓缓说道:“梅婉贞是梅婉贞,湘韵是湘韵。咱们姐妹几个,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尤其是现在,爹爹因为联姻成了武将军团的重要纽带,站得越高,摔得就越惨。咱们更得小心翼翼,千万别学了赵家,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小五的嘴噘得老高,都能挂个油瓶了,不服气地说:“可梅婉贞如今已经狗急跳墙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心生歹念。毕竟萧锦侯现在可是极得宠,宠到老王爷为了保他周全,都拿三姐姐的名声当幌子了。像他这样的人物,梅姨娘现在肯定还是看得上的。”
大姐姐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沉思片刻后说道:“我今日就命人把湘韵送到温泉庄子去。福妗,你把萧锦侯给我看紧点。湘韵向来脑子就不灵光,让她离开一阵子,说不定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而且——”大姐姐说着,将目光投向了我,“萧锦侯的目标,始终都是你,不是吗?”
萧锦侯的目标确实是我。我在王府里尽心尽力地照顾老王爷,把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出门应对各种场合也从未出过半点差错。可他却偏偏在我妹妹的事情上没完没了地恶心我。
我气得七窍生烟,一怒之下,把他所有的骏马都剃成了秃瓢。
萧锦侯有自己的小金库,还有不少买卖,缩减银钱对他来说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但他这人爱面子,讲究排场,没有马就坚决不出门。我把他的马剃成那样,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出去四处撩拨闲人。
萧锦侯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气,提着剑就气势汹汹地朝我冲过来,要砍我。还好大管家左挡右拦,像一堵移动的墙,这才把他给拦住了,他这才气呼呼地作罢。
老王爷听说了这件事,被逗得哈哈大笑,连着几日都吃不下饭的胃口,那天都好了起来,还多吃了半碗饭。
然而,老王爷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了,连床都很少下了。
我心里总是闷闷不乐,毕竟老王爷对我还是很不错的。
在家里,大姐姐是父亲的心头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四妹妹有亡母留下的大笔财帛,吃喝不愁;小五有大姐姐的悉心呵护,事事都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六妹妹有梅婉贞的偏爱,要什么有什么。只有我和七妹妹,都是妾室所生,下人们送来的东西,都是别人挑剩下的,破破烂烂的。
可在老王爷这里,只要我愿意,天下间的至宝仿佛都会自动送到我面前。
从父亲那里从未得到过的宠爱,这位老人却毫无保留地都给了我。
——我实在不愿意听到外面那些说他快要死了的传言。
因为老王爷身体不好,西边逐渐开始乱了起来。
一封封密报像雪花一样纷纷飞入府中,每一封都在诉说着边陲的情况有多么糟糕。
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明白,老王爷为何会被称为“平西王”,这个“平”字,用得是何等的贴切、玄妙。
边陲地区原本就人心涣散,全靠老王爷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杀名震慑着。如今不过是传出他即将离世的消息,那些接壤的小国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联合起来蠢蠢欲动。
老王爷靠在榻上,气得暴跳如雷,扯着嗓子喊道:“本王隐居还不到三十年,他们就以为我南国没人了?他妈的,再给老子一根枪,老子还能去前线再浪一回!”
说完,他便急促地咳嗽起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却仍旧挣扎着要下榻。大管家在一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劝也劝不住,额头上、脸上全是汗珠,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
好在九殿下亲自来到府内探望老王爷的病情,这才好不容易将他摁回了榻上。
九殿下急宣萧锦侯进宫,我与大管家退了出去。
出了老王爷的院子,我吩咐大管家去苏大姑娘那里,再从宫中借来老鸨儿和精奇嬷嬷。
我们将府中的奴仆几乎审了个遍,整整三天三夜,终于找出了那些在背后碎嘴议论、为了钱财泄露秘密以及在外面买卖王府消息的人。
我看着下面这十二个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仿佛燃烧的火焰。
我出身武将世家,有时候真的替那些武将们感到不值。他们百战沙场,有的战死沙场,有的十年才得以归来,可他们拼命保卫的,竟然是这样一群蝇营狗苟、自私自利的小人。
这里面确实有心怀不轨、企图谋反的,也确实有贪图小利、见钱眼开的。
但我一概不管这些,我命令管家叫来全府的奴仆,又从军中调来二十四名将士。
“每人二百军棍,各处的掌事去边上数着。”我冷冷地下达命令。
将士们手中的棍子可不是衙门里那些花拳绣腿的玩意儿,每一棍下去都见血,每一声都像是撕扯着肉。
我就站在这里,和全府的人一起看着这血腥的一幕。
打到一半的时候,有掌事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禀道:“侧妃,死了三个。”
我冷眉寒眼,目光如刀,望向他,冷冷地说道:“崔掌事,我说的是打二百棍,即便是死了,也要挨完。”
直待二百军棍打完,院子里已经血流成河,烂肉一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下人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低着头,身体瑟瑟发抖。
我站在抱厦之中,脚下是那阴黑的血迹,我穿着百蝶穿花的苏绣鞋,稳稳地踩在上面,仿佛踩在那些人的尊严上。我大声说道:“我初来乍到,总有不知道我是何等人物的人,难免会自己给自己放松要求。今次这也算是给大家一个警告,在这里做事,还是要管好自己的舌头。你们若是管不好,本侧妃可以代劳。这次打的是本人,若是再有去外面胡言乱语者,家人与本人同罪。你们想让自己的家人也尝尝鳏寡孤独的滋味,尽管去嚼舌根,我倒要看看,是我的板子硬,还是你的舌头硬!”
然而,这种亡羊补牢的做法,并未对边关的危机起到任何改善作用。
因为西面乱了起来,边边角角的一些地方也开始不安定起来。南国本就根基不稳,就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大厦,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招致四面八方的攻击。
镇北侯、护国将军,纷纷披上甲胄,奔赴战场。
平西军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美后安国”后的第十四次西征。
萧锦侯身着甲胄,披着血红的披风,郑重地深深磕了三个头,接过帅印,戴上老王爷的铁面具,那面具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他领着如虎狼般的军队,马蹄声铮铮作响,策马向西疾驰而去。
为了不被人发现萧锦侯是替身,大管家紧紧跟随在他身旁,寸步不离。
王府里只剩下我与老王爷,我严守府门,整日亲自守在老王爷的院子门口,半步都不曾离开,就像一尊守护神。
外面的人见不到萧锦侯,便开始胡乱猜测,说王爷征战而去,我独守空闺,寂寞难耐,扣着男妾日夜厮磨,行为甚是淫贱。然而,我关上府门,对外面的流言蜚语一概不听不问,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这场仗一打就是大半年,军情密报像潮水一般日夜不断地递入王府。
西面的情况非常不妙,西贼不相信一个六十岁的老者还能有什么铁血风姿,对他们百般挑衅,肆意妄为。
但萧锦侯,却向世人证明了铁面王的威力依旧不容小觑。
他将西面彻底血洗,统一了被侵占的各个郡县,一路杀伐,直逼那些不老实的边陲小国。
如果城门不开,他便下令屠城,那手段,颇有当年老王爷的嗜血风范。
老王爷看着战报,仰头望着即将黎明的天空,那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
他长叹一声,说道:“若无锦侯,则西南必乱;若无福祯,则南国必乱——他们,果真是美后的后代啊。”
我伴在他身边,拿起他当年赏给我的雪狐披风,轻轻地、密密麻麻地裹在他身上,仿佛在为他抵御着世间的寒冷。
我什么都不问,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旁。
老王爷轻轻抚摸着我的发丝,声音低沉而温和:“我今天话说得多了些,没想到你这般沉得住气。”
我明白他指的是前年那桩震动朝野的事——帝国的第二十三位公主,福祯帝姬,被送往北国,与那狼主最宠爱的第七子联姻。帝姬以她那双柔若无骨的手,在草原上掀起了一场风暴,让北国陷入了内乱,从而错失了与邻国联手攻打南国的绝佳时机。
若非帝姬的英勇与智慧,南国此刻恐怕已岌岌可危。
尽管南国朝中不乏英勇善战的将领,但南国安稳的日子不过短短三十年,根基尚浅,如何能抵挡得住联合之师的猛烈攻势?
南国的粮仓大多位于西面,萧锦侯此番出征,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若非他有着钢铁般的意志,恐怕早已被这如山的压力压垮。
我学着萧锦侯平日里的模样,坐在老王爷的脚边,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膝上,认真而坚定地说:“福妗不在乎他们是谁的后代,只知道帝姬、萧公子和王爷,是南国的守护神,这就足够了。”
老王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再次摸了摸我的头。
过了许久,我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若萧公子归来,福妗定会与他和睦相处。”
老王爷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们之前不是互相看不顺眼吗?”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他身后是即将破晓的天空,薄光将我们紧紧包裹。我真诚地许下承诺:“福妗头顶的这片天,是他们用血肉之躯撑起来的。我会像忠诚于王爷一样,忠诚于他们每一个人。”
老王爷笑了,那笑容中带着解脱,也带着欣慰。
又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萧锦侯终于回来了。
这场钳击之战,南国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损失惨重。萧锦侯被抬进府中时,仍处于昏迷状态,军医草草处理的伤口已经有些感染腐烂。
听说先几天回来的护国将军情况更糟,浑身是血地被抬进了皇宫,向皇上求下了再娶我大姐的旨意后,便昏死了过去。
直到真正闻到血腥的气息,我才意识到战争原来如此残酷。
萧锦侯被安置在偏殿,老王爷忧心忡忡,日夜不眠。但他如今已是风烛残年,病得整个人都瘦弱不堪,根本承受不住冷风的侵袭。
“镇北侯还有要事处理,大管家也去帮忙了,福妗,我不放心。”老王爷虚弱地说。
我跪在地上,恳求他不要下床,承诺自己会代替他照顾萧锦侯。
我从小就倔强,说到做到。
老王爷了解我的性格,终于肯靠回去休息。
我日夜不休地照料着萧锦侯。
第十二日,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我时,眼睛眨了眨,似乎还没看清:“你怎么在这里?是想趁我病要我命吗?”
我整理好衣裙,向他深深一拜:“福妗多谢萧公子。”
萧锦侯被我的举动吓得差点跳起来,他扶着背,疼得直哎呦,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这是下地狱了吗?”
我跪行上前,用帕子垫着,将他摆弄成一个不会撕扯到伤口的姿势,才开口道:“福妗出嫁前,深怕老王爷的威名,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想要对付他。多谢萧公子护着王爷,让福妗没有铸成大错。”
他呆愣地看着我,那向来散漫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违和的惊讶。
我也认真地看着他,坦然无惧:“当日我想杀老王爷,嫁过来就守寡,那是真的。现在我愿老王爷百病退去,也是真的。”
老王爷给予我的,是连我父亲都未曾给过的信任、娇养和疼爱。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自己的阳寿去换取他的安康。
萧锦侯转过头去咳了一声:“王爷从不对哪个女人上心,更讨厌京中那些娇滴滴的贵女。一年多前,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纳一位大家闺秀为妾。若是想换换口味也就罢了,可你宋家一出接一出,你一手接一手的阴谋,还没入府就由贵妾升为了侧妃……我细查之下,发现你手手都是杀招,王府怎能娶进一个如此诡计多端的女人?”
我点头:“立场不同,看法自然不同。福妗明白。”
他本转着脸趴伏在床上,听闻我的话,他扬起了下巴,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萧锦侯的身体一日日好了起来。那日,我服侍老王爷洗漱时,他笑着看了我一眼:“总觉得锦侯这次出去后变得沉静了许多,是因为这次出征,还是因为那个你给他磕的头?”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但手上的动作未停,继续给他挽着袖子。
老王爷道:“去把狐裘拿来,扶我到窗子下。”
我拧不过他,只好扶他到珊瑚大窗下,给他塞了七八个汤婆子,又用狐裘裹得严严实实。
外头下着鹅毛大雪,却无风。
老王爷看着我如临大敌的样子,哭笑不得:“哪儿就那么冷了?”
我却不管,用手紧紧摁着狐裘,生怕他受凉。
老王爷只露出一张脸在外面,看着外头的静雪,轻声说道:“先帝荒淫无度,将国家治理得民不聊生。后来又被西凉给绑了去,国中无君,皇子羸弱不堪。各国铁骑纷至沓来,那时的土地都被鲜血浸透成了黑色。是美后,以一己之力,扶住了这个岌岌可危的国家。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福妗啊,我是真的没用啊。无论我多么努力,杀多少人,我也不能保她安稳,保国家安稳。后来,她又有了孩子,是西凉王的。西凉王没有儿子,她生的也是女儿。她没能力给孩子名分,也不想让这个孩子沦为政治的牺牲品,只能将孩子交给了我。
“可惜,我没有护住她。她十六岁那年,西凉的摄政王趁我出征,血洗了王府,将她掳走。等我把她救回来时,她已经怀上了锦侯。西凉王的女儿们也没有生出儿子来。而锦侯是春休和摄政王的孩子,春休生下他便去世了。我对外传言母子俱损,但摄政王并不肯相信。他和他的仇敌一直在找这个孩子,所以,我只能将他的身份贬到极致——毕竟,谁能想到西凉王女和摄政王的血脉,美后的外孙,会是一个男妾呢?”
我静静地听着,泪水不知不觉爬满了脸颊。护国之艰,不是真正经历过的人又如何能知道?
老王爷摸了摸我的头:“人都要有弱点,对手才会注意你的弱点。我每到一地便掳劫美女,西凉人以为我贪花好色,每年都往王府送细作。可我活不久了,我要找一个能替我守住这王府的人,守住美后血脉的人。好在,我找对了。”
“福妗,你得多疼疼锦侯……”老王爷那日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将我从沉思中猛地拉回现实。泪眼朦胧间,我终于看清了萧锦侯那张略显焦急的脸庞。
他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与关切:“你这是怎么了?是因为你大姐姐又嫁给护国将军那档子事吗?”
我思索片刻,先是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又微微点了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萧锦侯撇了撇嘴,一脸不屑:“裴诏那家伙,打起仗来跟不要命似的,连封侯的机会都愿意拿去换你大姐姐,怎么?在你们眼里,他还配不上你宋家的一个姑娘?再说了,裴诏那张脸,十几年前为了救你大姐姐,可是落下了不少疤痕。”
跟他相处久了,我也渐渐摸透了他的脾气,这家伙孤傲得很,说话也总是带刺,我只能耐着性子,缓缓说道:“公子可知道?上次你来我家之前,娘跟我聊了很多。也许就是在那次,我才真正明白,大姐姐那清冷孤傲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柔软善良的心。
我娘是老夫人赐给爹爹的房里人,身段丰腴,据说很会生养,也曾得宠过一阵。可惜,爹爹房里早有了个梅婉贞,娘怀过三个男胎,每次都是刚成型,就被梅婉贞给折腾没了。好不容易,娘生下了二姐。
“梅婉贞见是个丫头,也懒得搭理。
“那时候,府里只有大姐姐一个小孩子,她年纪虽小,却特别喜欢小妹妹,整天往二姐的屋子里钻。爹爹疼爱大姐姐,女儿高兴他就高兴,女儿去哪,他就跟到哪,连带着我娘也重新得了几分宠爱,二姐姐也沾了光。
“那时候,府里都在传,说爹爹要在最受宠爱的两位妾室中选一个扶正。
“我娘有女儿又有宠爱,还善生养,再加上大姐姐的青睐,看起来胜算很大。
“可梅婉贞哪会善罢甘休?
“她一出手,二姐姐就没了。
“娘说,大姐姐为此哭了很久,从那以后,她再对弟妹,也只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若不是小五的娘难产,生下她就去了,小五在梅婉贞手里肯定活不了,大姐姐也不会收养小五的。
“大姐姐从小就喜欢裴诏,念着他,想着他,等着他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可惜,裴诏终究还是负了她。将军有将军的难处,但他做错的地方,就是错了。
“公子,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没有人有资格去评价另一个人,值不值得,也只有自己最清楚。”
萧锦侯静静地听着,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说得对,以后我不会再轻易替别人下判断了。”
他确实没再说过大姐姐的坏话,可大姐姐却没打算放过他。
我一直都不明白,大姐姐就算是个恋爱脑,圣旨下了两次,她也拖了很久才肯嫁。怎么九殿下一来宋府,她就同意了呢?
“难道是九殿下以太子的身份要挟?”我匆匆赶回家,心中充满了疑惑。
大姐姐气得银牙紧咬,恨恨道:“九殿下拿着裴诏以前给我写的那些肉麻的话,公开处刑我!”
我闻言,顿时语塞。这公开情书的社死大礼包,换做是谁,也扛不住啊。
萧锦侯知道后,笑得前仰后合,连带着老王爷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瑾怀啊,真是能安天下的人才啊。”
我瞪了他们一眼,心里却明白,虽然裴诏藏得很深,但与他相熟的人都知道,他心里一直有着一个人。与大姐姐的纷纷扰扰,我们觉得裴诏配不上大姐姐,或许那些行伍之人,反而觉得大姐姐配不上保家卫国、守护一方安宁的裴诏呢。
战后重建,九殿下将东面的事务交给了大姐姐和裴诏。
而西面的小国虽然被收拢,但最强大的西凉,却因为新皇的狠厉治国手段,依然巍然不动。
眼看着战事又要一触即发。
西凉的新任女皇遣人送来一封信,要求南国选纳皇子,与西凉和亲。
末了,还悄悄补上一句,女皇本人对九殿下一见倾心,非常有好感。
顺便,女使还带来了一段女王的招赘感言:“自混沌初开,天地分立,帝王乃龙之化身。寡人身为龙身,却未曾见过哪个男人能与寡人相配。幸得南国太子,天人之姿,潜龙降临,想是天赐良缘。寡人愿以一国之富,招太子为王,寡人为后,与他阴阳相合,生子生孙,永传帝业……”
怎么说呢,这女王和她祖宗一样,主打就是一个以国相托的豪迈。
萧锦侯听后,嗤之以鼻:“那西凉女王厉害得很,一万个男人捆在一起也斗不过她。她是看出太子殿下以后必为她西凉大患,想要在太子登基前除掉他!此等妖妇,至歹至毒,也配得上九殿下?”
老王爷叹了口气:“只怕殿下是会答应的。”
萧锦侯甚是激动,眼眶都红了:“殿下少年时便在北国为质,后来又嫁了亲妹去北国和亲,现在又要入赘西凉,也不能可着一个人儿这么糟践啊。”
可是——九殿下还是答应了。
西凉使者步步紧逼,九殿下一入西凉,只怕性命堪忧。
萧锦侯背上有伤,起不来身,在家里气得摔杯子摔碗,一片狼藉。
九殿下来探病时,却是一脸风轻云淡:“孤已经习惯了。”
萧锦侯气得眼睛都红了,扭过头去,不肯说话。
老王爷深深叹了口气:“楼兰联合赫叱向北国宣战,边境动荡不安。锦侯和裴诏伤得严重,现在出不得征,镇北侯也去不得边境……只有先应下西凉,才能拖延战机啊。”
我疑惑不解:“镇北侯不是去北面了么?”
老王爷摇了摇头:“非也,北面早有动乱,上次出征,全靠福祯一人在里面撑着,锦侯在外头撑着,兵力分散北面,才无法同西凉一战。”
“那镇北侯……”我追问道。
“江淮以南的官员已经成了硕鼠,贪酷之风盛行,再不整顿,必会影响战后补给。孤扣着安南世子留在京都做障眼法,安排镇北侯微服去了南面治贪。”九殿下倒是坦荡得很。
我震惊不已,突然想起前一阵子明月楼的红倌人将江淮总督逼疯之事。
就眼前这个风光霁月的人,三面起战乱,他派两个战将在前线硬刚,一面祸起萧墙,他又让安南世子安排妓家勾搭江淮总督,拿到贪污账本,令镇北侯在南面不着痕迹地清缴。
此等国运之劫,滔天大祸,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扛过去了?
“九殿下您还真是……”我忍不住赞叹道,真是艺高人胆大。
老王爷叹道:“瑾怀聪慧过人,真是齐天之龙啊。”
我和萧锦侯纷纷点头:这国没您都得散。
九殿下笑了笑:“齐天之龙为亢龙,亢龙有悔,逆则破天。孤也是要在高位降一降了。”
老王爷微微一笑:“那这个天,就让老夫来破吧。”
三日后的某个黄昏,老王爷突然如回光返照般精神焕发。他披上那副久经沙场的战甲,戴上那副曾令敌军胆寒的铁面,如同一尊战神降临,径直杀进了皇宫禁地。手起刀落,西凉来使的头颅应声而落,只余下一个吓得魂飞魄散的随从,颤抖着声音传达老王爷的霸气宣言:“回去告诉你们的女王,若想要太子,便亲自来迎!若还想摆那高高在上的架子,就问问我这杆大刀答不答应!”
那随从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往西逃去。
而老王爷,在完成这惊天动地的一幕后,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倒下了。
他弥留之际,提出要去二楼的阁台看看月亮。那日,正是十五月圆之夜,月光如水,洒在老王爷苍老的脸上。他躺在躺椅上,晚风中夹杂着金银花的淡淡香气。他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萧锦侯的头,又摸了摸我的手,眼神透过我们,仿佛在寻找着什么遥远的记忆。
“楼下谁家在烧夜香,玉笙声声哀怨,带着初秋的凉意。临风有客吟着秋扇之词,拜月之人却无人见其晚妆……”老王爷低声吟诵着,声音微弱却充满深情。
九殿下跪在他身旁,泪眼婆娑:“三爷爷,皇祖母生前留下密诏,说她这一生,对得起天下,却唯独辜负了您。地宫里的棺椁,是慎嬷嬷代她入葬的。皇祖母葬在西郊的梦蝶峰,为您留了位置。若您肯原谅她,她愿与您结来世之缘,补偿今生的遗憾。若您还恨着她,她愿不入轮回,生生世世守在梦蝶峰,看着您鲜衣怒马,恣意人间……”
老王爷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如此聪慧,怎会不知我心意。”
九殿下眼底泛起层层波涛,月光下如同被染上了晶亮的白霜:“瑾怀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萧锦侯再也忍不住,抓着老王爷的手,泪水夺眶而出:“阿爷,阿爷……”
老王爷用拇指轻轻抚上他的眼角:“你长大了,再会撒娇,阿爷也抱不动你了。”
萧锦侯埋在他的锦被中,哭得像个孩子。
老王爷摸着他的头,轻声说道:“别耍赖了。”
突然,他眼神一凝,盯着前方问我:“福妗,你出阁前上巳节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我抹干脸上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福妗愿意嫁给老王爷,福妗就喜欢老王爷。”
话音刚落,我仿佛听见了一个少女娇俏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沅沅愿意嫁给小王爷,沅沅就喜欢小王爷。”
老王爷闭上了眼睛,对着月亮轻声叹息:“沅沅,这一生,竟也这样匆匆过去了。你终于来寻我了……”
老王爷薨逝的消息被严密封锁,只将其与皇太后秘密合葬。大管家本想随老王爷而去,但想到外界并不知老王爷已驾鹤西去,上战场杀伐之事虽可由萧锦侯顶替,但老王爷三十年未出府门,日常琐碎还需他在旁打点一二,才能让铁面王的威名依旧震慑四方。只要老王爷的威名还在,西邦想生乱,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
萧锦侯成了实质性的“平西王”。他本就身上有伤,自老王爷去世后,又大病一场,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内,独自承受着失去至亲的痛苦与绝望。
大管家看着紧闭的窗扉,叹息道:“锦侯生下来,小姐就去了。他是老王爷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搂在怀里教他骑马,坐在膝盖上给他讲兵法。这一下,让他怎么活得下去呢?”
我心中郁郁,觉得自己无法开解他、没有照顾好他,终究是辜负了王爷的嘱托。再这样下去,什么人也要熬坏了。那日,我在外头转了好几圈,终于鼓起勇气,端着安神汤推开了门。
他坐在地上,手臂搭在榻前,头埋在臂弯里,身上床上到处都是老王爷的衣服。那些衣服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仿佛都承载着我们无法忘却的慈爱与温暖。
我那些劝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因为我自己都劝服不了自己,又何来劝别人呢?我丢下碗盏,扑过去拽着他的衣袖。萧锦侯眼底黑红一片,毫无光彩可言。我再也忍不住,抓着他哇哇地哭了起来。
萧锦侯缓了许久,才知道自己被我抱着。他用下巴抵上我的肩膀,泪水随即浸透了我的衣裳。我们两个就像溺水之人,紧紧抓住对方作为此生的浮木。老王爷只当孩子一般养过我们两个,这世上没有人比我们更能亲尝彼此的痛苦与绝望。
我真是太糟糕了,本是来劝他的,却惹得他更加难过。可我真的想哭啊,如果一个人没得到过长辈那样强悍与温柔的宠爱,那她永远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安心与可靠。为什么老王爷给过我那样的温暖与依靠,却又突然带走了呢?
外头的人进不来内院,我在外头打理账务、周旋应酬的时候,不敢露出半分异样。可我每每想到老王爷已然不在,我回去时再也不会有那位老者等着我,听完我絮絮今日发生的事,或提点几句,或对大管家笑言:“这丫头倒有办法,本王都没想到。”
再也不会有了……再也不会了……
大管家头疼得厉害,原本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就已经够他受的了,现在又多了两个半活不死的人。
我与萧锦侯整日沉浸在伤怀之中,大管家又何尝不想痛哭一场呢?可王府已然要运转不下去了,九殿下再次亲至,带来了一个消息,也顺便问了我的意见。
北边战乱已平,护国公主那死了半年多的夫君七大王,竟然又杀了回来。秃珠大王爱慕公主,扬言要娶她为大妃,而七大王却不肯放人。九殿下要迎公主还朝,并另选一位机敏贵女册为宗姬,嫁与七大王为阏氏。
大姐姐荐了我,九殿下问我可否愿意。若愿意,便安排我假死,入皇家族谱。
我沉目想了想,我名义上是平西王的侧妃,而萧锦侯是实质上的“平西王”。可那日我们抱头痛哭后,我再离得近些,他便会侧身躲避:“你是阿爷的人……”
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尴尬至极,在这里也实在是太伤心了。如果换一个地方,又能于国家有助力,那为何不呢?
“福妗愿……”我刚开口,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嗙!”萧锦侯只着中衣,红着眼冲了进来。
我惊呼:“你的伤口!”他因着心绪悲绝,对药石懒怠,伤口迟迟不见好。此刻背上又滴滴答答地淌下断续的血柱,看得我心惊胆战。
我立刻爬起拿帕子摁住他的伤口,可却无甚大用。捂了这边,那边又流了出来,将我急得团团转。
九殿下见状,了然于心:“看来侧妃心有所念,也有人心念侧妃。孤今日是得不到答案了,待侧妃主意已定,再告诉大管家不迟。”
言罢,九殿下被大管家恭送出去。
大管家回来的时候,我和萧锦侯还面对面傻愣着。见他回来,我们一起皱着眉问道:“怀伯,九殿下那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谁?”
大管家一拍脑门子,苦笑不得:“要不我还是给王爷守灵去吧!伺候你们我都得折寿!”
萧锦侯喜欢我?这念头一冒出来,就把我惊得差点跳起来。
我也喜欢萧锦侯?这比让我去给那七大王当小妾还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仿佛晴天里突然炸了个响雷。
“不是,萧锦侯怎么会喜欢我呢?”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拉着大姐姐的衣袖。
大姐姐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那姿态优雅得像只慵懒的猫,然后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眼瞎呗。”
我顿时气得噘起嘴,不服气地反驳:“那你为啥喜欢护国将军呀?”
大姐姐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地说:“我一直都瞎。”
“……”我瞬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最近萧锦侯对大姐姐那叫一个烦,每次一见到她,就像见了瘟神似的,恨不得立马把她赶出去。为啥呢?因为大姐姐老是苦口婆心地劝我去北国。
大姐姐劝我要有点骨气,学学那护国公主,为了心中所想,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把那狼主都给拉下马。
萧锦侯每次听到这话,气得就像火山爆发一样,摔碟子摔碗的,那动静大得能把屋顶掀翻。可大姐姐呢,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稳稳当当,纹丝不动。
萧锦侯反而一时没了辙,为啥呢?他不但不能对大姐姐动手,而且大姐姐马车里还坐着护国将军呢,就像有两座大山压着他,让他有气也没处撒。
每次我被姐姐那一套说辞洗脑后,萧锦侯就气得像个鼓起来的气球,干脆不理我了。
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萧锦侯在气个什么劲儿。大姐姐却一脸神秘地告诉我,萧锦侯喜欢我。
可我心里犯嘀咕,萧锦侯也没明确接受我呀,他还打算把我像供奉王太妃一样养起来呢。
大姐姐听了,一脸无语,但就是坚决不把话挑明,天天像个没事人一样来府里坐着,一个劲儿地劝我改嫁,就这么变着法儿地耍着萧锦侯玩儿。
有一天,萧锦侯实在受不了了,涨红了脸,大声嚷道:“大姑娘,你咋还不回去呀?护国将军在我家门口守着,这像什么话呀?要是被御史参上一本,你妹子我也得跟着掉脑袋!”
大姐姐却不慌不忙,纤细的手指捻起一颗葡萄,那葡萄圆润饱满,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她一双笑眼弯弯地看着萧锦侯,慢悠悠地说:“不急不急,我现在才明白,男人嘛,就得吊一吊胃口。”
萧锦侯气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爆了粗口:“你特么天天把正则当风铃一样吊着,你到底是求雨还是求晴天呢?!”
大姐姐眉峰轻轻一挑,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哟,你们俩果然私交不浅呐,我问他他还不承认呢。”
萧锦侯:“……”
我:“?”
大姐姐把目光转向我,然后像扔飞镖一样,往我眉心扔了一颗葡萄,那葡萄带着风声,“啪”地一声砸在我额头上。她笑着说:“我昏迷那几天,他每天都来,逼着你把妹妹们关在阁子里,自己却把你缠住,好让裴诏偷偷往我阁子里跑。萧公子,你就知足吧,要是我五妹妹知道她数九寒冬在外面坐着,却没拦住裴诏,肯定放镇北侯砍了你。”
萧锦侯:“……”
我:“……”
大姐姐轻笑一声,那笑声清脆悦耳,像银铃在风中摇曳:“好了,我要知道的都知道了,既然萧公子这么识趣,我也有大礼送给萧公子。”
说完,姐姐优雅地站了起来,那身姿轻盈得像一片云。
萧锦侯立刻警惕起来,眼睛紧紧盯着大姐姐,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没想到姐姐突然抓住我的袖子,用力一扯,“嘶啦”一声,袖子被扯破了,姐姐却笑着说:“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然后便袅袅娜娜地走了出去,那背影婀娜多姿,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我和萧锦侯都愣住了,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问道:“这是啥意思?”
我红着脸,心领神会,举起手臂给他看。
那手臂上,一枚鲜红的守宫砂像一颗红宝石一样醒目。
萧锦侯挠了挠头,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说:“你这是……胎记吗?”
我气得肺都要炸了,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像拖一只不听话的小狗一样,把他往房内拽,嘴里还骂道:“胎个屁的记,那是守宫砂!”
想想也真是悲哀,我们宋家的闺女,难道天生就是嫁给这种直男的命吗?
后记(老王爷视角):
房间里,传来男声惊诧不已的叫声:“你你你……你……”
紧接着是女子气急败坏的声音:“我什么我?”
“你胎记怎么不见了……”男声依旧充满疑惑。
“那是狗屁胎记啊!那是守宫砂!”女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可你不是和阿爷……而且你出嫁前请王府嬷嬷教了好几个月,不是为了伺候阿爷吗?”男声还是一头雾水。
“老王爷只是给我脸面而已,谁说给脸面就要……再说嬷嬷是王爷派来的,又不是我要学的!”女子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男声还想说什么。
“那什么那!过来!”女子的声音干脆利落。
“真不愧是王爷,看上的孩子和养大的孩子,在情感上都是笨得要倒贴钱。”我在天上看着大管家一边贴着墙根偷听,一边嘴里嘟囔着吐槽我,我皱着眉头,心里有点不服气。
我有什么办法呢?那王府就像一个龙潭虎穴,到处都是危险。进来的十个女人,说不定有十一个是细作。那些细作可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就算在颠鸾倒凤的时候,也不耽误她们一剑封喉。
锦侯确实没见过贞洁的女子。
“养的这个是傻了点,但我看上的这个还算不错吧。”我努力给自己找点面子。
沅沅在我身后笑着,那笑声像春风一样轻柔:“确实骁勇。”
我皱着眉头,沅沅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像哄小孩一样说:“诶呀,真厉害,我的小王爷在哪儿找到的?”
“你都知道吧。”她的魂体浅淡得像一层薄纱,三十年来一直不肯轮回,一直跟在我身边。
她撒娇地说:“我想听你讲给我听。”
我这才缓缓说道:“那次西凉刺客下毒,我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我放心不下锦侯,想着他以后跟着大管家这个光棍儿,能混出什么好日子来。家里还是需要一个好女子来打理,所以我放出话,要娶一位世家嫡女做妾,看看在凶险环境中能杀出重围的那个女孩到底配不配得上咱们的锦侯。”
“真的是给锦侯找的?你还让人调教她房内之事。”沅沅又问道。
“诶呀,锦侯自从成为男人后,每天都提心吊胆地防备着刺杀。我总得给他预备个知情解趣儿的,再说孩子的幸福也得考虑啊。”我解释道。
沅沅又笑了起来:“就你有理。”
我回头,拉着她的手,看着彼此那少年时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过去:“我们真的能不再投胎转世,一直相伴吗?”
“嗯,文判说你我这一世经历的情劫太苦了,魂体都受了伤,三盏灯都灭了,已经入不了轮回。恰逢穷神大士在三清山修养,需要人陪伴,就推荐了你我二人,去做个小仙童。”沅沅温柔地说。
我叹息道:“这一世,确实太苦了,苦到每一次回想,都痛彻心扉。”
沅沅的唇轻轻吻上我的眉心,那触感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就不苦了。”
我闭上眼,其实再苦也值得,我的心就像一只飞鸟,哪怕经历多少风霜雨露,你永远都是我的天空。
我拉上她的手,突然想起什么,眉头又皱了起来:“穷神?我们就不能去一个富裕点的神那里做仙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