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聚餐连开5瓶茅台,买单时让我爸掏钱,我爸一句话让她惊住
发布时间:2025-11-12 23:26 浏览量:6
那天的包间,冷气开得像不要钱的冰窖。
我搓了搓胳膊,感觉鸡皮疙瘩能在上面开个party。
包间的装修是那种用力过猛的富贵风,金色的龙凤浮雕在墙上张牙舞爪,头顶的水晶吊灯垂下来,像一串串巨大的冰糖葫芦,亮得晃眼。
我姑姑,我爸的亲姐姐,坐在主位上,穿了件亮紫色的旗袍,领口开得有点低,脖子上挂着一串我看不懂真假的珍珠项链,每一颗都像刚剥壳的龙眼。
她嗓门很大,笑声穿透力极强,能把天花板上的灰尘震下来。
“服务员,再开一瓶这个!”
她指着桌上已经空了的茅台酒瓶,对站在门口的服务员喊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豪迈。
服务员是个年轻小伙,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agis的惊讶。
这已经是第五瓶了。
我妈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我爸一脚,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头拧得像个麻花。
我爸没反应,他只是低着头,默默地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那条已经凉透了的清蒸鲈鱼,鱼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像是在替我们这个尴尬的饭局默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
茅台浓郁的酱香味,混合着各种菜肴的油腻气,还有我姑姑身上那股浓得呛人的香水味,搅和在一起,闻得我有点反胃。
姑父坐在姑姑旁边,全程像个陪衬,脸喝得通红,像个熟透了的番茄,只是一个劲儿地傻笑,偶尔附和姑姑两句。
我表弟,也就是姑姑的儿子,低着头玩手机,耳机线从耳朵里一直垂到卫衣的口袋里,仿佛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来,哥,喝!”
姑姑端起酒杯,不由分说地就要给我爸满上。
我爸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杯口,声音有点闷,“姐,喝得不少了,这酒……贵。”
“贵什么贵!”姑姑的嗓门又高了八度,“今天我高兴!我儿子争气,保送了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咱们老张家光宗耀耀祖了!这点酒钱算什么?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这话说的,像一盆滚油浇在了火上。
我妈的脸瞬间就沉下来了。
表弟保研这事,我们都知道,是好事,值得庆祝。
但庆祝的方式有很多种,没必要非得在这种地方,用这种烧钱的方式。
我知道我家的底子。
我爸就是个普通国企的工程师,一辈子勤勤恳恳,没啥大本事,也没犯过大错,工资卡常年在我妈手里,每个月就拿点零花钱。
我妈是小学的语文老师,桃李满天下,但两袖清风。
我们家,就是那种最普通的工薪家庭,日子过得去,但绝对经不起这么折腾。
一瓶茅台多少钱?我不敢想,我怕想了心脏会疼。
五瓶……那简直是要在我爸妈心口上剜肉。
我爸没再说话,任由姑姑把那琥珀色的液体倒进他的小酒杯里,酒液撞击杯壁的声音,清脆,却又沉重,像一颗颗小石子砸在我心上。
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我看见他眼角似乎有亮晶晶的东西一闪而过,但快得像是我的错觉。
他放下酒杯,发出“嗑”的一声轻响。
整个饭局,就在这种一半是姑姑的张扬,一半是我们全家的沉默中,诡异地进行着。
我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味同嚼蜡。
我的注意力全在我爸身上。
他很少喝酒,酒量也不好,但我眼睁睁看着他陪着姑姑,一杯接着一杯,脸从白到红,又从红到白,眼神渐渐有些涣散。
我心里堵得慌。
我知道,我爸这是在用沉默和顺从,维护着一种他认为很重要的东西。
或许是亲情,或许是面子,或许是一些我当时还不懂的,更沉重的东西。
终于,这场漫长的“鸿门宴”接近尾声。
姑姑打了个酒嗝,带着满身的酒气和香水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手一挥:“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很快拿着账单过来了,长长的一条,像古代皇帝的圣旨。
他恭敬地递到姑姑面前。
姑姑看都没看,直接用手肘把账单往我爸那边一推,动作自然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哥,你去把账结了。”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就像在说“哥,你去把碗洗了”一样。
那一瞬间,整个包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妈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我爸一个眼神制止了。
姑父依旧在傻笑,好像没听见。
表弟终于抬起了头,摘下了耳机,眼神里有些茫然,也有些不安。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又酸又胀。
凭什么?
这顿饭,从头到尾都是姑姑在张罗,是她要显示自己的阔气,是她要庆祝儿子出人头地。
现在,酒喝完了,面子挣足了,却要我这个老实巴交的哥哥来当冤大头?
我爸没动。
他就坐在那里,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那双手。
那是一双工程师的手,指甲剪得很干净,指关节因为常年握着图纸和工具,有些粗大,上面布满了细小的纹路和一些洗不掉的墨迹。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一百年那么久。
服务员站在旁边,脸上的微笑有些僵硬,但依旧保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
姑姑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她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哥,你愣着干嘛?快去啊,人家服务员还等着呢。”
我妈终于忍不住了,她站起来,声音都在发抖:“霞,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顿饭是你请的,怎么让我们家结账?你知不知道这……这得多少钱?”
“嫂子,你这话说的。”姑姑斜了我妈一眼,嘴角撇了撇,“什么你家我家的,咱们不是一家人吗?我哥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再说了,我哥是当哥哥的,给妹妹花点钱,给外甥庆祝一下,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这番歪理,说得理直气壮,掷地有声。
我气得浑身发抖,刚想站起来理论,却被我爸按住了肩膀。
他的手,很稳,很有力。
我爸缓缓地抬起头,他的眼睛因为酒精的缘故,布满了红血丝,但眼神却异常清明。
他没有看账单,也没有看我姑姑,而是看着桌子中央那盘几乎没怎么动的果盘,声音沙哑,但很平静。
他只说了一句话。
“姐,你是不是手头紧了?”
没有质问,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
就是这么一句轻飘飘的,像是在拉家常的话。
但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包间里所有的伪装和喧嚣。
我姑姑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彻底僵住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难堪、委屈,还有一丝被戳穿后的狼狈的复杂表情。
她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变得和墙壁一样惨白,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女王,瞬间变成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女孩。
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头顶水晶灯的光,似乎都变得柔和了一些。
我爸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深沉的,我从未见过的悲伤和心疼。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又问了一句,声音更轻了。
“哇——”
姑姑突然捂住脸,蹲在了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不是撒泼耍赖的嚎啕,而是一种压抑了太久太久之后的彻底崩溃。
她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亮紫色的旗袍在地上皱成一团,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也随着她的哭声颤抖,像一串断了线的泪珠。
姑父慌了神,赶紧过去扶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像什么样子……”
表弟也站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我妈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我们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我爸站起身,走到姑姑身边,没有去扶她,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地披在她颤抖的肩膀上。
然后,他对服务员说:“账单给我,我去结。”
服务员如蒙大赦,赶紧把账单递给我爸。
我爸接过账单,看都没看上面的数字,转身就往外走。
我妈想跟上去,我爸回头对她说:“你们先陪着她,我一会儿就回来。”
包间的门关上了,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只剩下姑姑压抑不住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这场荒唐的饭局,这五瓶昂贵的茅台,不过是我姑姑用尽全身力气,筑起的一座华丽而脆弱的城堡。
她想用这种方式,向我们,或许更是向她自己证明,她过得很好,她很成功,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帮助。
而我爸,只用了一句话,就轻易地推倒了这座城堡的围墙,看到了那个躲在里面,无助又疲惫的,他的亲妹妹。
那天晚上,我们是怎么回家的,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我妈几次想开口,都只是叹了口气,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爸开着车,眼睛看着前方,城市的霓虹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
到家后,我爸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一整个晚上都没出来。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姑姑蹲在地上痛哭的样子,和我爸那句云淡风轻的话。
“姐,你是不是手头紧了?”
第二天是周末,我起得很晚。
客厅里,我爸妈正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我悄悄走过去,躲在门后。
“……她也是要强了一辈子,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是我爸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那现在怎么办?她儿子那病……可不是个小数目。”我妈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我这里还有些钱,当年单位分的房子,我一直没动,卖了应该能凑个大头。”
“那可是你……”我妈的声音急了。
“没什么可是的。”我爸打断了她,“那房子,本来就有她的一半。”
我心里一震。
什么叫“本来就有她的一半”?
我爸妈似乎察觉到了我,停止了交谈。
我爸走出来,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醒了?去洗漱吧,你妈做了你爱吃的馄饨。”
那个周末,我爸开始频繁地接打电话,联系中介,准备卖房子的材料。
我妈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默默地帮他整理各种证件。
家里笼罩着一种低气压。
我终于忍不住,在一个晚上,敲开了我爸的书房门。
书房里烟雾缭绕,我爸坐在书桌前,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他很少抽这么多烟。
“爸。”我叫了一声。
他抬起头,看到我,有些意外,掐灭了手里的烟。
“有事?”
“我想知道……姑姑家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你为什么说,那套房子有姑姑的一半?”
我爸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吹进来,吹散了一室的烟味,也吹来了他悠长而遥远的声音。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爸的声音,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把我带回了那个我从未经历过的,属于他们的年代。
那是一个贫瘠而又充满希望的年代。
我爷爷奶奶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们能读书,走出那片贫穷的土地。
我爸和姑姑,是龙凤胎,姑姑只比我爸早出生了十几分钟。
但就因为这十几分钟,她成了姐姐,也似乎注定了要承担更多。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成绩都很好,是村里人人都羡慕的“金童玉女”。
那一年,恢复高考。
兄妹俩一起参加了考试,也一起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在那个年代,一个村里能出一个大学生,都是能敲锣打鼓放鞭炮的大喜事。
他们家,一下子出了两个。
爷爷奶奶高兴得几天几夜都合不拢嘴,逢人就说自己家祖坟上冒了青烟。
但高兴过后,是巨大的忧愁。
两份录取通知书,就像两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了这个本就贫困的家庭身上。
学费,路费,生活费……每一笔,都是天文数字。
家里砸锅卖铁,东拼西凑,也只够供一个人上大学。
手心手背都是肉,送谁去,留谁下?
爷爷奶奶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那几天,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爸说,他当时想过放弃,他是弟弟,应该让着姐姐。
他甚至偷偷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藏了起来。
但是,姑一姑先他一步,做出了决定。
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姑姑当着全家人的面,亲手把自己的那份录取通知书,撕得粉碎。
纸屑像白色的蝴蝶,在昏黄的灯光下飞舞,然后落进地上的雨水里,瞬间化为乌有。
“我不喜欢读书。”
我爸说,姑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脸上带着笑,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我就喜欢在家待着,种种地,养养鸡,挺好的。让弟弟去吧,他脑子比我好使,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没有人知道,她为了考上这所大学,熬了多少个夜晚,点坏了多少盏煤油灯。
也没有人知道,她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在流着怎样的血。
只有我爸,看到了她转身时,悄悄用手背抹去的那滴眼泪。
就这样,我爸揣着两份通知书的重量,揣着姐姐的梦想,一个人踏上了去往城市的火车。
临走前,姑姑送他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塞到我爸手里。
那是一双她熬了好几个通宵,亲手纳的千层底布鞋。
“到了城里,别舍不得吃穿,也别被人看不起。要是想家了,就看看这双鞋,姐就在家等你。”
我爸说,他当时一个一米八的汉子,就站在那棵老槐树下,哭得像个孩子。
他对着姑姑,对着生他养他的那片土地,郑重地发了一个誓。
“姐,你等我。等我将来出人头地了,我一定加倍补偿你。我要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用最好的!”
这句誓言,像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爸的心里,一刻就是几十年。
我爸上大学的四年,是姑姑和家里最苦的四年。
姑姑为了给我爸凑学费和生活费,跟着村里的工程队去工地上干活。
搬砖,和水泥,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手磨出了血泡,肩膀被石头磨破了皮,也从不叫一声苦。
她把挣来的钱,一分一分地攒起来,定期寄给我爸。
信里,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弟,家里一切都好,勿念。你在学校要好好学习,别担心钱的事,姐有的是力气。”
我爸说,他每次收到姑姑的信和钱,都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把那些钱,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里,很多时候都舍不得花。
他拼命地学习,拿最高的奖学金,他想早点毕业,早点挣钱,早点让他姐姐过上好日子。
大学毕业后,我爸被分配到了现在的单位,成了一名工程师。
他拿到的第一笔工资,没有给自己买任何东西,而是全部寄回了家,指明是给姑姑的。
后来,我爸和我妈结婚,在城里安了家。
姑姑也在老家,嫁给了同村的一个青年,就是我姑父。
姑父人很老实,但没什么大本事,两人就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
我爸不止一次提出,要接姑姑和姑父来城里生活,他可以帮他们找工作。
但每一次,都被姑姑笑着拒绝了。
“城里有什么好的,空气不好,人也多,我还是喜欢咱们村里,清静。”
我知道,她是怕给我们添麻烦。
她总是这样,永远都在为别人着想。
后来,单位分房子,我爸分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套。
拿到房本的那天,我爸喝了点酒,对我妈说:“这房子,有你姐的一半。”
我妈当时不理解,还跟他吵了一架。
但我爸很坚持。
他说:“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这房子,就算是我替她买的。”
再后来,姑姑家也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做起了小生意,日子渐渐好了起来。
他们从村里搬到了镇上,又从镇上搬到了县城。
每次我们回老家,姑姑都表现得特别热情,特别阔绰。
她会给我们买很多东西,请我们去县城里最好的饭店吃饭。
她总是说:“哥,你看,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再为我操心了。”
我爸每次都只是笑着点头,说:“好,好。”
我们都以为,姑姑真的过得很好。
我们都以为,她已经走出了当年的阴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直到那天晚上,那五瓶茅台,那一场声嘶力竭的痛哭,才把所有美好的表象,撕得粉碎。
听完我爸的讲述,书房里一片寂静。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我爸斑白的鬓角上,像一层薄薄的霜。
我从来不知道,在我这个看似平凡,甚至有些木讷的父亲身上,竟然背负着这样沉重的过去。
我也从来不知道,我那个看起来有些市侩,爱慕虚荣的姑姑,曾经有过那样一段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青春。
“那……表弟的病?”我小心翼翼地问。
“尿毒症,需要换肾。”我爸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他们之前做生意赔了,把家底都掏空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她一直瞒着我们,怕我们担心,也怕……丢人。”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原来,那天姑姑说的表弟保研,是假的。
那只是她为了撑起自己最后一点尊严,编造出来的谎言。
她用最昂贵的酒,最奢侈的饭局,来掩盖自己最深的绝望和无助。
她不是在炫耀,她是在求救。
用一种最笨拙,也最让人心疼的方式,向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也最亏欠的哥哥求救。
而我爸,看懂了。
从她点第一瓶茅台开始,他就看懂了。
所以他没有阻止,没有责备,只是沉默地陪着她,一杯一杯地喝下那昂贵的液体。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姐,我懂。你的苦,你的难,你的故作坚强,我都懂。
那五瓶茅台,不是酒。
是我姑姑半辈子的委屈,是我爸半辈子的愧疚。
房子很快就卖掉了。
比市场价低了不少,因为我爸着急用钱。
拿到钱的那天,我爸没有丝毫的犹豫,把大部分钱都打给了姑姑。
他只给自己留了一小部分,用来租房子。
我们搬家那天,是个阴天。
东西不多,一辆小货车就装完了。
我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墙上因为挂画而留下的印记,心里空落落的。
我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抹眼泪。
“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说卖就卖了。”
我爸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房子没了,可以再买。家,还在就行。”
我妈看着他,看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我们一家三口,成了租房客。
新的住处是一个老旧的小区,没有电梯,每天都要爬六层楼。
房子很小,我和我爸妈挤在两个房间里。
生活质量,一落千丈。
但我发现,我们家的氛围,反而比以前更好了。
我妈不再抱怨我爸的木讷和不解风情。
我爸也好像卸下了多年的重担,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
他们会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为了几毛钱跟小贩讨价还价。
他们会在晚饭后一起下楼散步,手牵着手,像所有最平凡的夫妻一样。
而我,也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我开始理解,什么是亲情,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真正的富有。
姑姑那边,很快传来了好消息。
找到了合适的肾源,手术也很成功。
表弟出院那天,姑姑给我爸打来电话,在电话里哭了很久很久。
她不停地说:“哥,对不起。哥,谢谢你。”
我爸只是拿着电话,一遍又一遍地说:“没事了,都过去了。一家人,不说这些。”
挂了电话,我爸站在阳台上,看着远方,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爸,你后悔吗?”我问。
他转过头,看着我,笑了。
“傻孩子,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说:“以前啊,这里总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现在,石头搬开了,通透了。”
“当年你姑姑撕掉通知书的时候,我就发过誓,这辈子,我欠她的,一定要还。现在,我还了。虽然晚了几十年,但总算是还了。”
“钱没了,可以再挣。房子没了,可以再买。但这份情,要是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看着我爸,他的个子不算高大,背也有些微驼,但在我眼里,他的形象,却前所未有地高大起来。
他不是什么英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普通的丈夫,一个普通的父亲,一个普通的弟弟。
但他用自己的一生,去守护一个承诺,去偿还一份恩情。
这比任何的丰功伟绩,都更让我感到震撼和尊敬。
日子还在继续。
表弟的身体在慢慢恢复。
姑姑和姑父也重新找了工作,虽然辛苦,但很踏实。
他们开始一点一点地还钱,不仅是还欠别人的,也包括我爸给他们的那笔钱。
我爸每次都说不用还,但姑姑很坚持。
她说:“哥,你给我的,是情分。我还你的,是本分。这两样,不能混为一谈。”
去年过年,姑姑一家来我们租的房子里过年。
小小的客厅里,挤得满满当当。
姑姑没再穿那件亮紫色的旗袍,也没戴那串珍珠项链。
她穿了一件很普通的棉袄,素面朝天,但脸上的笑容,却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真实,都灿烂。
她和妈妈在厨房里忙活着,两人有说有笑,像一对真正的姐妹。
姑父和我爸在客厅里下棋,两人杀得难解难分,不时传来悔棋的争吵声。
表弟坐在我旁边,跟我聊着他未来的打算。
他说,他想考公务员,去一个能帮助别人的岗位。
他说,这场病,让他明白了很多事情。
那天晚上,我们吃了一顿最简单的年夜饭。
没有山珍海味,没有昂贵的茅台。
只有最普通的家常菜,和我爸从超市里买来的二锅头。
我爸给我姑姑倒了一杯酒。
“姐,尝尝这个。虽然比不上茅台,但暖和。”
姑姑端起酒杯,眼圈红了。
她看着我爸,笑着说:“弟,这比我喝过的任何酒,都好喝。”
她仰起头,一饮而尽。
有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滴进了酒杯里,也滴进了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那一刻,窗外有烟花升起,在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光芒。
屋子里,暖黄色的灯光下,是我们一家人幸福的笑脸。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我爸在书房里跟我说起的那棵老槐树。
我想,当年的那份牺牲,那句承诺,就像一颗种子,埋在了那棵老槐树下。
经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它终于在今天,开出了一朵最温暖,也最坚韧的花。
这朵花的名字,叫作“家”。
后来,我大学毕业,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我用我的第一笔工资,给我爸妈报了一个旅游团,让他们去年轻时一直想去但没去成的地方看看。
出发前一天晚上,我爸把我叫到房间。
他从一个很旧的木盒子里,拿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是一双已经泛黄的千层底布鞋。
鞋底纳得很密实,针脚细密,看得出做鞋的人有多用心。
“这是你姑姑当年送我的。”我爸摩挲着那双鞋,眼神里充满了怀念。
“我一次都没舍得穿过。当年穿着它,就好像你姑姑陪着我一样,心里踏实。”
“现在,我用不着了。爸想把它送给你。”
他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以后你也会有自己的路要走。爸不求你大富大贵,光宗耀祖。爸只希望你记住,不管你走多远,飞多高,都不要忘了,家里有人在等你。”
“也别忘了,人这一辈子,最宝贵的,不是钱,不是房子,是那些愿意为你付出,不求回报的亲人。这份情,比什么都重。”
我拿着那双布鞋,感觉沉甸甸的。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
“爸,我知道了。”
去年,我和单位的同事一起,凑钱买了一套小户型的房子,把爸妈接了过去。
虽然不大,但总算是在这个城市里,又有了一个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搬家那天,姑姑和姑父,还有表弟都来了。
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脸上挂着由衷的笑容。
姑姑拉着我妈的手,在新房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嘴里不停地说:“真好,真好。”
晚上,我们又像当年一样,在小小的客厅里,摆了一桌饭菜。
这次,姑姑带来了一瓶酒。
不是茅台,也不是什么名酒,就是老家镇上酒厂自己酿的高粱酒,用一个很普通的白色瓷瓶装着。
她亲自给我爸满上。
“哥,当年,是我不懂事。”她端起酒杯,声音有些哽咽,“这些年,我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也想跟你说声,谢谢你。”
我爸也端起酒杯,碰了碰她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都过去了。”他笑着说,“咱们是亲姐弟,这辈子都是。”
两只酒杯,在灯光下,映出了彼此的影子。
我看到,他们的眼角,都有了皱纹,头发,也都有了白霜。
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但那份流淌在血脉里的亲情,却像这瓶高粱酒一样,越陈,越香。
我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我想,这就是生活吧。
有争吵,有误解,有难堪,有困顿。
但更多的是,是那份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牵挂,是那份在关键时刻,愿意为你倾其所有的守护。
那五瓶茅台,像一场荒诞的梦。
梦醒了,生活还要继续。
但它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人性的复杂,也照出了亲情的珍贵。
它让我明白,真正的富有,不是你拥有多少钱,开了多好的车,住了多大的房子。
而是当你在人生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有一个人,愿意为你推开一扇门,点亮一盏灯,然后对你说一句:
“别怕,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