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之上,帝后给我赐婚,当朝太子和未来太傅都拒绝了我
发布时间:2025-10-24 04:18 浏览量:10
宫中夜宴,圣上与皇后金口玉言,给我指了门亲事。
当朝太子宫盈当即拉下脸:“黑成这样,本宫可消受不起。”
未来的太傅顾宴,更是补了一刀:“太子表弟都瞧不上的,我更没兴趣。”
话音刚落,我爹娘眼前一黑,双双气晕过去。
而我,一夜之间成了全京城贵女圈的笑柄。
谁能想到,短短几年后。
太子成了追在我身后的“竹马”,太傅成了非我不娶的“夫婿”。
两人为我争得头破血流。
太子:“皇位我不要了,卿卿,跟我走。”
太傅:“当个替身也行,卿卿,别丢下我。”
我皮笑肉不笑:“两位公子是不是忘了,我可没说过,非得在你们俩里挑一个?”
1
说起来,我本该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
早在二十年前,我爹还在边疆拼命时,我就被“嫁”进了皇后的肚子里。
可惜太子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
他嫌我丑。
我到现在都记得,他死死抱着皇后的腿,哭得撕心裂肺:“母后,儿臣不想将来生一堆黑炭头……”
而我,顶着一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咧开嘴,露出刚掉了门牙的豁口,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娘抱着我,一脸苦涩:“卿卿这孩子随她爹,常年在边疆风吹日晒,是黑了点。”
“殿下若实在不喜,那桩指腹为婚的旧事,便当个玩笑算了。”
龙椅上的帝后大约是心虚了,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当场给我换了门亲事。
这一换,便把满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世家公子——顾家嫡子,顾宴,许给了我。
皇后强行打圆场:“顾宴是太子的表哥,这下好了,卿卿嫁过去,和太子还是一家人。”
这话一出,我瞧见顾家父母的脸色,绿得跟刚摘的黄瓜似的。
那位清瘦俊逸的少年隔着珠帘,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就这一眼,让他当众跪了下去,掷地有声:“表弟不要的,我也不要。”
这桩婚事没能推掉,倒是成功点燃了年幼无知的我的怒火。
我“哇”地一声哭出来,哭声震天响。
我爹的脸比我还黑。
我听见龙椅上的皇帝,对着那面如死灰的少年低吼:“顾宴,休得胡闹!”
2.
太子宫盈从小就是个花蝴蝶。
今天夸我三妹的眼睛好看,明天带我五妹去斗蛐蛐。
顾宴却截然相反。
他总是冷着一张脸瞧我:“今日的功课,可曾温习?”
那神情,比我爹还像我爹,明明他也没比太子大几岁。
我存心气他,把太子教我的那些香艳诗词背得滚瓜烂熟。
他起初只是耳廓泛红,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下流。”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对,我下流。”
气氛僵住。
片刻后,顾宴居然提笔,将我背的那首诗一字不落地写下。
字体是当真劲瘦风骨,可内容么……
他偏还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指着其中一句:“不如请教,这句是何意?”
我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他怎么敢写出来!
真是不要脸!
我倒忘了,他跟太子是表兄弟,私底下指不定玩得有多花。
我一把抢过那张纸,拔腿就跑。
“顾宴,我这就拿去替你请教夫子!”
他在后面追,可他那身子骨,哪跑得过我。
顾宴先天不足,打小就是个体弱多病的药罐子,好在脑子灵光,才学一绝。
按理说,我出身将门,父亲战功彪炳,这天下,除了太子,旁人还真不敢轻易娶我。
我只顾着撒欢,没留神,顾宴“扑通”一声,晕倒在地。
他这一病,就是几个月,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真病了。
我毫无诚意地道歉:“我错了,我不该把你写的艳词交给夫子。”
夫子瞧见顾宴那笔迹时,胡子都气得翘起来。
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顾宴会写“黄调”的流言,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
顾公子那光风霁月的形象,彻底崩塌。
这几个月,顾宴卧床休养,八成也是被禁足了。
他恨我,不想理我,也属正常。
我愧疚道:“你把真相说出去吧,要罚要骂,我担着。”
他冷哼:“你能写出这种诗?”
我摇头。
这话说出去,估计只有我爹娘信,我那脑子连“床前明月光”都背不全。
“那你打算,把太子供出来?”
我:“……”
他怎么知道的?
顾宴脸色沉郁:“你当真以为,这罪,我只是替你受的?”
我恍然大悟。
原来他是为太子顶罪啊。
我心里那点被闺中密友灌输的“顾宴只护着你”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果然,顾家和太子才是一伙的。
我又变得没心没肺:“行吧,那你就受着。
我去找太子哥哥玩了。”
顾宴黑着脸挡在我面前:“站住,往后不许你再去找他。”
“我爹娘都不管我。”
“那我算谁?”他步步紧逼,明明是少年人,却老气横秋,“你将来,难道还归你爹娘管?”
我瞪大眼:“你魔怔了?我去给你寻大夫!”
我撒腿就跑,那架势,不知情的还以为顾宴断气了。
大夫倒是请来了。
只不过,老大夫一瞧见顾宴那张冰山脸,立刻退到门槛外,死活不敢进屋。
顾宴眼神凝着我,冷不丁地咳嗽了一声。
我急着看大夫:“……”
他的小厮急着看我:“……”
他又咳了一声,眼圈都咳红了,墨发披散,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真跟画里走出来的病美人似的。
几个月不见,他这张脸倒是越来越有“神仙”那味儿了。
顾宴就这么直直瞧着我,又咳了一声。
大伙都僵着,气氛很尴尬。
我觉得我总得做点什么。
于是,我清清嗓子,把他那群小厮挨个骂了一顿:“做事机灵点,没瞧见你们公子等着人哄吗?”
“他是性子冷,可心眼比马蜂窝还多。”
“你们当差的,怎么能把他晾着……”
我说得头头是道。
小厮们一脸生无可恋,齐刷刷跪下:“小姐,求您了,快别说了!”
我后背一凉。
一回头,顾宴的脸黑得能滴墨。
他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来人,送客。”
我垮下脸:“几个月不见,我好心来看你,坐了不到一个时辰,你就赶我?!”
顾宴拂袖:“我性子清冷,脾气差,你没必要在我这儿耗着。”
“……”我莫名堵得慌,“有道理,那我走。”
话音未落,一个茶杯砸了过来,不偏不倚落在我脚尖前。
我皱眉。
抬脚,把那茶杯又踹了回去。
太子哥哥好像说过,不是自己的错,就不能惯着。
人人都夸顾宴是世家子弟的楷模,温润如玉。
可他最近,火气是真大。
反正我俩也不是第一回吵架了。
刚出顾府,我的丫鬟小声提醒我:“小姐,方才顾公子收了您的簪子,奴婢瞧着,他心情好多了。”
“……”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问,“我何时让你们送了?!”
那簪子是我备下的,想着几个月没见,那玉料不错,给他当个赔礼。
可我来之前,没算到会吵架啊。
我抹了把脸:“真丢人。
你们说,我该不该回去要回来,就说送错了,本是给太子的。”
丫鬟们齐齐打了个哆嗦。
“……”丫鬟支吾道,“小姐,奴婢倒觉得,顾公子是真盼着您来。”
“他一听说您要登门,破天荒地沐浴了三回,衣裳也熏了三遍香。”
“……”我瞬间硬气了,“当真?”
“千真万确。”丫鬟迟疑道,“小姐,您忘了?上次宫宴,那赵家嫡女讥讽您黑,结果被人踹进了池子里。
当时顾公子可就在边上,眼睁睁看着,连手都没伸一下。
他平日断不是这样的。”
我点点头:“那这次吵架,是我的错还是他的错?”
恰在此时,东宫的小太监拦住我的马车,说太子宫盈有请。
丫鬟们对视一眼,欲言又止:“小姐,奴婢们觉得……”
“这事儿,都得怪太子。”
“?”
3.
太子宫盈,最擅长的就是“说话”。
上午刚陪丞相家的千金围炉煮茶,傍晚又约了礼部尚书家的表妹吟诗作画。
他这做派,活脱脱就是皇上的翻版。
皇上也是白日去皇后宫里坐坐,夜里就宿在贵妃殿中。
那些贵女们从东宫出来时,一个个喜上眉梢,那神情,跟宫里的娘娘见了皇上似的。
但他找我,找得最勤。
我问他:“今儿是听曲,还是斗蛐蛐?”
宫盈说,他找我,是读正经书。
“四、书、五、经?”我拖长了调子,“哪一种?”
脑门被他敲了一下:“刘卿卿,本宫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学无术?”
我很想说是。
但我爹说过,太子嘛,惹了也就惹了。
我乖巧摇头:“当然不是,太子哥哥神武非凡。”
他满意地笑了。
他与顾宴容貌有几分相似,顾宴是清俊,他则是艳绝,举手投足间自有皇家威仪。
他从书房翻出比我人还高的书卷,我念出那几个大字:“帝、王、权、衡。”
我仰头看他:“这书,是我能看的?”
“自然,不是。”他淡淡瞥我,“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宫的书童。”
我瞪眼:“凭什么啊。”
宫盈近来挺惨的。
皇上见了其他皇子,都是挨个夸赞,什么文武双全,什么骑射俱佳。
唯独到了宫盈,皇上只会面无表情地说:“太子,今天总算穿得像个人。”
宫里都传,圣上不待见太子。
我爹也说,太子这位置,就是个流水席,指不定哪天就换人了。
“你陪读这事,”他拍板定论,“我会去和父皇说。”
我才不想陪他念书,念了书,就得陪他骑马射箭,陪他秋狩春猎。
这算怎么回事。
我扯着他的袖子:“喂,我好歹是你未来的表嫂,你不能乱来!”
宫盈睨我:“表嫂?”
我脸一红,赶紧岔开话题:“就算不是,我给你当陪读,也不合规矩啊!”
太子和顾宴交好,这要是让顾宴知道我急着当他表嫂,我还要不要脸了。
宫盈沉下脸:“你就这么急着嫁给顾宴?”
我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太子忽然弯起唇,那双艳丽的眸子在烛光下显得有些阴沉:“你猜,我为什么要当这个太子?”
这不是废话吗……
“为了你啊,我亲爱的……表嫂。”
4.
我吓得倒退一步,撞在书架上。
宫盈精致的眉眼蹙起,朝我逼近:“你以前总骂我禽兽,现在,够不够禽兽?”
我颤巍巍地说:“够……够了。”
太禽兽了。
正想着,宫盈抬手,又敲了下我的脑门:“刘卿卿,本宫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那不然呢?!
我紧张转身,不慎撞翻了烛台。
预想中的滚烫并未袭来,宫盈眼疾手快将我拽回,顺手捂住了我的嘴。
“怕什么,”他满眼戏谑,“逗你玩的。”
“这种话,我不光和你说。
王家小姐、张家小姐,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我:“……”
他怎么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这家伙,最会演戏。
背书装打盹,射箭装脱靶,见了美人就装腿软。
我问过他为什么。
宫盈说,怕他那些皇弟们太上进,拿他当活靶子。
难怪皇上从不夸他。
门外长廊传来脚步声。
有人轻叩房门:“太子哥哥,清儿给您炖了汤圆。”
这声音我熟。
赵家嫡女,赵婉清。
她爹是右丞相。
她样样都拔尖,就是有两个毛病。
一是看上了宫盈。
二是看我不顺眼。
平日宫盈对她还算有几分薄面,当然,他的薄面多半是看在对方家世上。
门外温香软语,宫盈眼皮都没抬,修长的手指往书房的暗室一指,示意我滚进去。
“……”
我像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我用口型骂他:“你、求、我、啊!”
赵婉清大概率是未来的太子妃,当然,她也可能嫁给四皇子、五皇子……
门外又在拍门:“清儿不打扰太子哥哥,放下东西就走。”
“那清儿进来了……”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电光火石间,宫盈一把将我按头塞进了暗室,他自己也跟着钻了进来。
我:“……”
暗室外,赵婉清放下汤圆,叹气:“奇怪,他去哪了?”
丫鬟拿出小本本,开始汇报:“早上陪了王小姐散步。”
“中午在皇后宫里和几位千金用了茶。”
“傍晚同柳家小姐逛了庙会。”
我听得叹为观止,宫盈则是一脸淡定地看我破防。
我听到赵婉清嗤笑:“往后这些不必记了。”
“我与他自幼情分不同。”
“太子哥哥说了,旁人都是应酬,他心里只有我一个。”
赵婉清在外头等啊等,就是不走,甚至自己吃起了汤圆:“剩下的给太子哥哥留着。”
我正唏嘘,当太子还得吃剩饭。
宫盈却不淡定了,他脚下不知踩了什么,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这动静,让赵婉清立刻警觉起来,朝着暗室走来:“那边是什么动静?”
我死命扯着宫盈的袖子。
你是太子啊!你躲什么!快出去!
再不出去,依着赵婉清那性子,明天全京城都得知道我大晚上和太子“私会”。
顾宴那家伙,岂不是要气得头顶冒青烟?
5.
就在此时,一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
“赵小姐,别来无恙。”
赵婉清停下脚步。
门外站着的,是皇帝平日最爱夸赞的四皇子。
他素来喜欢撬宫盈的墙角,尤其爱在赵婉清面前献殷勤。
可偏偏赵婉清,眼里只有宫盈。
我记得有回,赵婉清缠着太子去踏青。
宫盈懒洋洋地说:“本宫踏青最爱挖野菜,你身子金贵,别去了。”
赵婉清不服,连夜苦练挖野菜。
四皇子听说了,也连夜带人去挖,只为“偶遇”。
结果,京郊的野菜一夜之间被挖了个精光。
赵婉清顶着黑眼圈去找宫盈。
宫盈轻飘飘一句:“野菜?不是被四弟挖完了吗?本宫明年再陪你。”
从此,赵婉清看见四皇子就没好脸色。
我和宫盈在暗室里煎熬,外头那两人倒聊上了。
四皇子专挑人痛处:“太后寿辰那日,将你踹进清花池的黑手,可有着落了?”
赵婉清脸色一黑:“回四皇子,没有。”
这事是赵婉清的奇耻大辱。
那天,赵婉清在我被太后夸赞后,阴阳怪气说我黑。
我随口回了句:“多谢夸奖,太子当年也是这么夸我的。”
众人哄堂大笑,想起了太子初见我时,哭到昏厥的名场面。
这本是小事。
巧的是,当晚赵府后院失火。
紧接着,众人赏灯时,池边的灯笼齐齐熄灭,一片漆黑中,赵婉清被人从背后猛踹一脚,栽进了二月的冰水里。
捞了半天才捞上来,幕后黑手至今没找到。
四皇子幽幽开口:“其实,我知道是谁干的。”
我好奇地竖起耳朵,扯了扯宫盈,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赵婉清咬牙:“谁?”
“不管你信不信,”四皇子顿了顿,“是我那道貌岸然的二哥,太子殿下。”
他二哥……我的目光下意识瞥向宫盈。
赵婉清哽咽:“不可能!将我救上岸的就是太子哥哥!你休想挑拨离间,借我爹的势!”
四皇子摇摇头:“你那天,偏偏惹了刘卿卿。”
“你这是捅了他心窝子,他自然不会手软。”
“婉清,我早提醒过你,刘卿卿不可能嫁给顾宴……”
瞬间,我感觉浑身汗毛倒竖。
一只修长冰凉的手忽然捂住了我的耳朵,我一愣,对上宫盈微闪的目光。
他用口型说:“他、在、胡、说。”
“……”我掰开他的手,“既是胡说,我听听何妨?”
我们正拉扯,四皇子在外头越说越起劲,赵婉清已经哭湿了帕子。
就在四皇子把手搭上赵婉清的肩膀时——
门“哐”地一声被推开。
一身明黄龙袍的圣上黑着脸驾到,旁边还跟着铁青着脸的赵丞相,以及……我爹!
赵丞相咬牙:“臣来寻小女。”
我爹面色同情:“臣来找……卿卿。”
皇上瞧见哭成泪人的赵婉清,又瞧见四皇子那只“咸猪手”,
反手就给了四皇子一巴掌:“混账东西,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最后,皇上终于发现了重点:“太子呢?”
暗室里,宫盈的身体明显一僵。
他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还不忘替我把暗室门掩上。
我大气不敢出。
但赵婉清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在众人震惊之际,她假装脚下不稳,“不小心”一脚踹开了暗室的门。
我,就这么暴露在三位大佬面前,面如死灰:“……”
皇上和丞相齐齐摇头,我爹更是气得浑身发抖,那眼神,就差没把“荒唐”二字刻在我脸上了。
我爹抬手就想给我一巴掌,却被宫盈抢先一步,“啪”地跪下,刚好挡住了我爹的路。
宫盈昂首:“此事皆是儿臣的错,儿臣甘愿禁足东宫半年!”
赵婉清抹了把泪,跟着跪下:“臣女也愿自请禁足,在家一年!”
四皇子懵了,也赶紧跪下:“儿臣愿自罚禁足一年半!”
我被这阵仗搞蒙了,怎么着,同龄人连禁足时间都要攀比吗?
可我爹那脸色,眼看就要抽过去了。
“……”
我只能不情不愿地举手:“臣女,自愿禁足……两年?”
6.
我禁足在家的日子挺无趣的。
只有院里的梨树陪着我,花开了一茬又一茬。
年幼无知仿佛一场大梦无畏,自从太子书阁一事,宫中下了禁令,女眷早就不能随意入宫。
我娘偶尔会教我做女红。
“卿卿再过两年,就是大姑娘了。”
“明日,娘带你去管账本,以后在顾家当家,也算不得丢人。”
“幸好,你是嫁到顾家去,不然我和你爹的苦日子可在后头。”
我挑着针线活,听她慢慢讲。
顾家世代做官,虽无实权,但颇有名望,顾宴的祖父曾是太子太傅,而他父亲又是太学祭酒,也算个清白世家。
顾家从不轻易站队,两家联婚,皇帝也不用盯着我们将军府。
我娘笑道:“等顾宴今年会试完,我和他娘商量下聘的事。”
顾宴的家世,足以举荐入朝,可他非要参加科举,并且从乡试冲到了会试。
我倒是劝过他。
但顾宴说,他作为嫡子,必须得名正言顺,那日后顾家子弟谋个一官半职也不会落人话柄。
我支支吾吾:“我听说……我是听说啊,有人考了十几年,没考上,疯了。”
顾宴愣住:“不碍事,疯了也能成婚的。”
你当然不碍事,碍事的是我。
我娘教我绣鸳鸯,她自己偷懒,偏要说谁穿婚服,谁就自己绣。
我苦着脸:“娘,我要是嫁给太子,那婚服估摸不用自己绣了。”
我娘瞪我:“说什么胡话,他今日是太子,明日可不一定。”
“他不娶你,是他没福气,当年哭着嫌你黑时,我和你爹真是咬着牙,才忍住打烂他屁股的冲动,现在孤立无援也是活该……”
我捂住耳朵:“娘,我不想听。”
我娘识趣闭嘴:“我倒是忘了,你们从小长大的,倒是有点感情。”
“不过,要是太子真能坐上皇位,对顾家也好,他身上流着一半顾家的血。”
我欲言又止,很想告诉她,若宫盈真的成了皇帝,他会率先灭了顾家。
虽然顾家出了位皇后,但从不参与夺嫡之争,任由顾皇后的嫡子自生自灭。
有一年。
宫盈接手通州徇私一案,碍于证据不足,他在大雪天里求见外祖父帮衬,
据旁人说,宫盈在雪地跪了一夜,也没求到半分情面。
我偷溜去找顾宴:“顾宴,你去帮帮他吧。”
顾府院内,宫盈跪在地上,黑色锦衣上落满积雪,眉目间的霜雪与他皎白的皮肤一样,仿佛一碰就碎。
“不行。”顾宴清润的声音有些凝重,“祖父说,今晚谁也不能搭理他。”
我急躁:“按他的脾气,会跪至冻死的。”
顾宴耐心解释:“卿卿,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我们家的祖训。”
“帮了他,以后顾家可不干净了。”
他们分明知道,这是皇帝对皇储的考验,可哪怕顾家门生遍布天下,却也不舍得用这层关系为宫盈开路。
那夜的雪很大。
我被送回将军府时,特地凑近了宫盈跪的地方走,他跪得有些恍惚,甚至认不出我。
我故意将银色兽纹火炉扔在地上,他的婢女叫住我:“小姐,您的火炉掉了。”
我丫鬟回她:“那不是我们的。”
我没回头,将脸埋在雪色大裘里,朝前走。
我不知道,如果宫盈死在这一晚,我会不会难过。
但曾经的刘卿卿一定会。
毕竟,那是她最喜欢的太子哥哥。
后来,我听说,太子在雪夜里跪了顾家祖父一夜被拒的消息传入朝廷,
在太子和四皇子之间摇摆不定的臣子们,一夜之间做出了选择,纷纷夸耀四皇子慧眼如炬,德才兼备。
皇帝本就不喜欢太子,处处挑他的刺。
皇后温软,别人对太子的不敬,她也视而不见。
我被禁足于庭院,时常会想,太子哥哥过得一定没那么惨。
否则,他有一万种方法,找到我大哭一场。
直到,我娘摩挲着我的眉眼说:
“我的卿卿,这么快就长大了。”
“这辈子嫁给顾宴好不好?”
“你爹问过顾宴了,他说卿卿哪里都好。”
那一刻,我才知道,顾宴才是会和我过一辈子的人。
而宫盈是死是活。
我这辈子。
再也不用担心了。
7.
我娘绣技精湛。
我算盘打得快,但女红学得极差,她亲手教我刺绣,起初如温风和煦,最后,母女情分支离破碎收场。
她怒:“刘卿卿,今晚必须把这个鸳鸯绣完!”
为了母女情分,我乖乖照做。
但我绣两下,便会扎一下自己。
我一边抽气,一边和这只鸳鸯斗气。
也许是太过于沉浸其中,窗边的光影忽明忽暗,直到我抬头,看见顾宴不知何时站在窗边凝着我。
但我下意识将手中绣的鸳鸯藏起来。
糟糕。
这可不能让顾宴瞧见这只鸳鸯,否则他会嘚瑟一年。
顾宴眉眼沉静,比上次见时更瘦,整个人清俊而精神。
他隔着窗弯腰,握住我的手,沉默地拿出月白色的手帕,将手指涌出的血轻轻擦了擦,
不解道:“一只鸭子而已,下次别绣了,哭得我心烦。”
他用手帕包着块糖,递给我。
我:“……”
顾宴给我的东西,都是京城里买不到的,我把糖放嘴里,果然是没尝过的味道。
他倚在窗边盯着我。
但他刚刚似乎说……我在绣鸭子,我不淡定了,拿出藏着的绣品问顾宴:“你再仔细看看?”
他果然毫不敷衍地看了眼:“一只鸟。”
我急了:“不对,再看一眼。”
这鸳鸯头顶翠绿,眉纹白色,虽然歪歪扭扭,脖子也断了,但依旧栩栩如生啊。
这次,顾宴更谨慎:“不会是我吧?”
我哽咽:“你头顶是绿的?”
我懒得理他,再次拿起针,沉浸式绣歪脖子鸟。
“你娘告诉我了。”顾宴淡笑,“她说你在绣鸳鸯,绣你的婚服。”
“……”我红着脸,“不是,她胡说。”
顾宴拿起我的绣品:“从今日起,我陪你学刺绣。”
“啊……”我迟疑,“你确定?”
我这辈子没见过要学刺绣的男人。
“光靠你,嫁衣何时才能做好。”顾宴幽幽道,“日子连个盼头都没有。”
我与他四目相对。
我红着脸,轻声道:“我……我努力努力。”
急促的脚步声踏进院子里。
“大哥!这状元游街示喜,你怎么骑马跑那么快?”
“我们都以为,你急着回顾家告祭祖宗。”
“结果大家说你往刘将军家跑了。”
我盯着几个少年抬着“御赐状元”的牌匾,逐渐慌张,这才发现顾宴今日穿了身红衣。
顾宴淡淡道:“卿卿,我今日考了个状元。”
顾宴的弟弟们差点被口水呛死:“哥,你冲到未来嫂子家就为了说这个啊!大家都在外面等着看你呢。”
我窘。
“自然不是。”顾宴不急不缓,“我是想问,卿卿想不想参加今年的秋狩?”
“……”我眼神一亮,“我可以去吗?”
8.
听闻今年秋狩破例让大臣的女眷参加。
我自小长在塞外,会骑马会射箭,最喜欢这种活动。
四年不见,我再次遇见赵婉清,如今她容貌明艳,眉眼间的柔弱不见分毫,只剩下果决。
当她把我温顺的小马驹牵走时,就很果决,可她根本不会骑马。
我忍了又忍。
上辈子作了什么孽,那匹马分明没写名字,她却能准确无误地牵走了我的马。
旁的女眷劝慰我:“没办法,谁让她是未来的太子妃。”
赵婉清现在是钦定的太子妃。
她曾做过一件整个上京都大为震撼的事。
当年,宫盈在顾家门前跪至昏迷,数日不醒,赵婉清突然闯进皇后宫中,她说,爱慕宫盈许久,恳请皇后赐她为太子妃。
她赌上了这辈子的清誉,好在得偿所愿,她成了太子妃。
因赵家与太子的关系,背地里嘲笑太子孤立无援的人逐渐减少,宫盈醒来后,也并未说过什么。
但有人推了把我。
“赵婉清在欺负你。”
“她这么嚣张,你应该给她甩一巴掌。”
“一定要闹得让太子知道,我们会在背后为你支持公道的。”
我环视一圈,看见了礼部尚书家的表妹,王家千金和张家千金,这些……都是当年陪宫盈喝过茶聊过天的啊。
“一个巴掌太便宜她了。”我弯起眉目,抽出靴子里的刀,“不如我们一起杀了她吧。”
贵女们惊慌失色,摇头离开,又是一群想借我的手,去打赵婉清脸的坏家伙。
这秋狩远离京郊,我没有马,可想而知,境地尴尬。
但我忘了,自己还有个未婚夫。
那头马蹄声沓沓而来,顾宴朝我伸手:“卿卿,上来。”
我笑着伸出手。
但下一秒,笑容凝滞在脸上。
一支冷箭凌空朝顾宴袭来,贯穿了他的白玉簪子,射死草丛里的兔子。
那人挽着弓,墨发被精致的紫玉簪子束于冠上,月白色锦衣之上的脸,冷得仿佛让人想起二月的雪。
他的眉目与顾宴有六成相似。
有人喊道:“太子殿下威武!”
“二哥,平日也不见你如此厉害,哎呀,这不是顾公子?”
“这支碎掉的簪子……”
顾宴面色郁郁,盯着地上的白玉簪子,这是……我送给顾宴的那支。
有人认出来了:“这支簪子的玉料不就是当年南蛮进贡的祥云暖玉?”
碎成两段的白玉簪子在阳光下五彩斑斓,玉质一看就是世间难得的珍品。
宫盈弯起唇:“是啊,本宫都不舍得用,表哥比我有福气。”
我心跳猝不及防漏了一拍。
南蛮暖玉,当年进贡了三块,皇帝、皇后、太子各一块。
可宫盈将这块未雕琢的玉料扔给我时,只提了句:“给你捂手。”
但我并不知道。
还把玉料做成了簪子送给了顾宴,难怪顾宴这些年,从来不戴这支簪子。
四年不见,宫盈早也不是当年走马观花会把花看遍的少年郎,他好像也不认识我了。
顾宴敛着眉目跪下:“臣知错。”
我跟着跪下来:“太子殿下,求您放过顾宴。”
宫盈漫不经心中带着似有似无的压迫感:“你凭什么认为,不是他在欺负我?”
我拧眉,去握住顾宴的手:“臣女知罪。”
他盯着我和顾宴相牵的手,笑了。
“本宫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
9.
第一天狩猎。
宫盈的侍从送来一只漂亮的红狐,我心里不是滋味,原来他记得,我小时候吵着要在东宫养只狐狸。
可是太子,还能是太子哥哥吗?
丫鬟告诉我:“姑娘,顾公子也提着笼子过来了。”
我慌忙拿布盖住红狐,勉强镇定。
顾宴走进来,他眉梢染上笑意:“今日捅了狐狸窝,随便捡了只给你。”
我凝着漂亮的白狐,伸手摸了摸,它亲昵地叫了一声。
这一叫,出事了。
桌子上被布盖着的红狐也叫,顾宴眼神微闪,丫鬟极有眼色:“是奴婢的肚子在叫。”
顾宴倒也没追究,闲聊几句后,说不打扰我休息。
待他出去后,我松了口气,喝口茶:“养一只是养,养两只也是养……”
帐篷突然被打开。
明明前脚刚离开的顾宴,后脚又落落大方踏进来,他神色了然:
“原来卿卿并不缺狐狸,红的白的都有,真是好生热闹。”
“……”我尴尬地笑,“不热闹,你别生气。”
顾宴明明是笑着的,可我总感觉怪害怕的,他真的走了。
我叹了口气:“这造的什么孽啊。”
当太子的侍从再次匆忙而来时,我心更虚了,但我没想到他说:“姑娘,红狐送错了,该是送到赵姑娘那里的。”
“奴家也是没办法,谁让捅了一窝狐狸,只有太子殿下猎的这只才是红狐。”
我:“……”
那顾宴岂不是一眼就看穿,这是太子送来的?
而且宫盈他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
我顿觉不妙,对丫鬟说:“不行,这秋猎,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丫鬟面露不舍:“姑娘,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下次说不定,你就出阁了。”
我缓缓闭上眼睛:“你说得对。”
所以,我决定见一见赵婉清,不仅仅是因为那头小马驹。
赵婉清面色不善,抱着那只红狐:“刘卿卿,你是来笑话我的吗?”
我摇摇头。
“那你是怕我真的成了皇后,你日后日子不好过,才跑来讨好我的吗?”
我摇摇头。
她突然讥讽:“还是说,你又后悔了,想换个未婚夫?”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
赵婉清这人,脑子里都是阴谋,别人要害她、笑她、要挖她墙角。
难道我就不能找她心平气和聊聊天?
“赵婉清,你爱太子对不对?”
“那你能不能爱他一辈子啊?”
赵婉清把我赶了出去,她对我不留情面:“刘卿卿,这几年,你从不过问他的经历,那你也不配来质问我。”
我默默走出帐篷外的时候。
天有点黑。
沉得让我想哭。
赵婉清的帐篷外,连个守着的人都没有,但不知谁放了簇火苗。
我郁闷,一脚踏灭了这火,远处突然传来疾呼。
“救驾啊!有刺客……”
“所有人护着皇上。”
我定了定脚步,听见赵婉清的帐篷里传来了侍女的低低尖叫声和东西打落的声音。
完了。
她惹事了。
她要是死了,赵丞相和宫盈不仅会闹掰,他甚至会踩上宫盈几脚。
我慌忙抽出爹特地给我的腰间软剑,冲了进去。
赵婉清的侍女都死了。
她颤抖着躲在床底下,我一进门,赵婉清的锅向来甩得很好:“婉清,快救我……”
几个黑衣人最终目光落在我身上:“她才是赵婉清,杀了她。”
我咽了口水,往门外跑。
果然刺杀圣上都是虚的,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赵婉清。
我从小被顾宴追得多了,跑得快,但怎么可能快得过刺客。
刺客将我按倒在地,一剑插歪了落在我肩头上,同时,我的金钗狠狠插进了刺客的腰。
痛痛痛!
“刺客大哥行行好吧。”我一边从他腰间拔金钗,一边躲闪商量,
“我们各退一步,做做样子给你主子看就好,你也不想换个腰子吧?”
可他不信邪,还想再来一剑。
“嗖”——
一支冷箭从远处射来,正中准备刺向我的剑。
我听见马蹄沓沓的声音。
第二支冷箭打中刺客的胸口,血溅到我的眼睛。
刺客恨恨转头,眼睛没闭上就死了。
宫盈冷脸收起弓,其余赶来的人意味深长:“太子倒是真人不露相,射术了得。”
顾宴满眼急色,翻身下马。
我挣开刺客的尸体,可他身上竟然蹿起火苗,不一会,皮肉都烧糊了,火苗溅到我身上,怎么扑都扑不灭。
怎么回事……
我惊恐地大喊爹,可他老人家在护驾。
顾宴皱眉替我扑火,火苗又往他身上去了,我慌忙推开他:“别过来!这火扑不灭。”
众人连忙吓得后退一步:“这是碰到了炼灯油的东西,大家后退!”
那架势像是见到瘟神,我含泪踉跄滚地。
身上的皮肤被烫得生疼,半头青丝都糊了,在变成烤肉前,我得先变成毁容的秃子。
光是想想,就好难过。
人群里,赵婉清突然尖叫:“太子,你不能去。”
宫盈面色冷峻,捞我上马的力度快而狠,等我反应过来,他的头发丝已经烫到我脸上。
马背上坐着个火球,它估计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罪,受惊乱跑。
众人失措大喊:“太子,快回头,那边是悬崖啊!”
我破音:“你疯了,快回头,想干什么?!”
10.
宫盈单手抱着我,另一只手勒着缰绳,声音带着强迫的镇静:“趁你没死,一起去殉情。”
“……”
明明他的半边胳膊都烧烂了,还能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两情相悦才叫殉情。”我忍着没痛晕过去,“我死也不愿意和你待一块。”
悬崖近在眼前,现在回头,阎王爷都要摇头。
背后的人笑得很惨:“刘卿卿,本宫早就不想活了。”
“可你非要在我跪顾家那晚,扔下火炉子给我。”
“让我以为,世上有人盼着我活下去。”
我突然慌了。
我很想说,我希望他平平安安活下去,然后子孙成群。
可我说不出口。
我并非没听见朝廷上嘲笑他的风凉话。
他们说,太子尚且不能自保,却野心勃勃,不自量力,不如让位给四皇子,省得丢了性命。
可宫盈身份尊贵,是中宫所出的嫡长子,若是他不做太子,那早就悄无声息地死掉了。
他的存在,本就是别人名不正言不顺的理由。
皇后不争不抢,也想让儿子不争不抢,她做皇后有顾家撑腰,可宫盈做太子,没有人撑腰。
他想活着,只能做太子。
也许,宫盈跪在外祖父门前时,一半是赌,另一半是走投无路。
但我万万没想到,那个雪夜,他真的想逼死自己。
其实赵婉清找过我,那晚,我坐在轿子里,她站在风雪中。
“你要救他吗?”她隔着一扇轿门和我说,“你要是救他,这辈子,我赵婉清都不和你争他。”
我沉默,天那么冷,手帕却被我绞湿。
许久,我说:“不能救。”
赵婉清笑得讽刺:“我明白了。”
“那有朝一日,我助他突破困顿,一切太平时,你也别不要脸,又跑来喊他太子哥哥。”
那一刻,我眼眶有些湿润:“好。”
他活着就好。
第二天,赵婉清闯进了皇后宫中,请求让她当太子妃。
赵婉清赌上了她爹,赌上赵家的满门兴衰,日后若她坐拥一切,都是应该的。
而我爹平日在家时,总喜欢找我聊天。
“我年轻打仗时,一个人单挑十匹马都不怕,但没想到,你的哥哥们平庸啊,他们在朝里谋份差事,已是皇恩浩荡。”
“你哥哥嫂嫂都成家立业,他们的孩儿大的才上书院,小的才刚出生。”
“每每想起这个,你爹的胆子小了不少,唉,老了,只想孩子们过安生日子。”
“好在,你也省心,顾家好啊,皇帝喜欢他们家。”
我爹苦笑,“若是你招惹什么太子,你爹我这辈子的仗白打了,你哥嫂们的孩子白生了。”
我点点头,心里莫名难过:“爹,我知道了。”
“太子是不错,可他投错了胎,若是生在顾家该多好,你瞧顾宴,
被养得知书达礼,每次远远见到我,都要特地向我行个礼。”
年少时,他带我走马观花,我却以为,我和他的日子就是将花看遍,却不知日后艰难险阻,万水千山也不复相见。
11.
悬崖边上,马儿径直冲了出去。
他疯了。
“反正都要死的,让我亲一口。”他笑,手松开缰绳,转而按住我的腰,“别吸气。”
我悬在半空中:“……”
“咚”——
悬崖的下头,居然是个寒潭,我被烧过的地方比烧的时候更疼了。
有东西拖着我。
宫盈狼狈得像条狗一样疯狂往前游,我发现,这个湖有个缺口,缺口往下是瀑布。
他用尽全力,但仍然一次次被湍急的水流冲下去。
“本宫千算万算也料不到会掉到这里。”他喘着气,脸黑成锅,“我要是死这里,下辈子刘卿卿你等着给我做媳妇吧。”
我用力掰开他的手,宫盈面色震惊。
“不行,我和顾宴早就约好,下辈子还嫁给他。”
“太子哥哥,你要好好活着。”
“我不欠你,你也别欠我。”
他没来得及反应,我已经掉进了瀑布里。
赵婉清总在背地里戳我的脊梁骨说我脸皮厚,可她不知道,我的脸皮很薄,薄到她单单说一句:
“若有朝一日,我助他突破困厄,你也不要跑到他跟前去,喊一声太子哥哥。”
我便有了自知之明。
好在,我命大,没磕到瀑布里的大石头。
顾宴和我爹带着一群人找到我时,我扑进顾宴怀里哭,他无措又心疼地将衣服披在我身上。
躺在石头上晒太阳的宫盈瞥了过来,面无表情,手里把玩摩挲的玉佩却逐渐成了粉。
明明有群臣劝慰,侍者成群,却远不如我这头热闹。
赵婉清哭着问他:“殿下,你怎么能这么冲动。”
他僵硬道:“下次,不会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这辈子都不会了。”
幸好,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书里教他不拘情爱,故宫盈有时候会犯迷糊,但大多数时间拎得清。
我爹当场向他跪下:“太子舍身救女,日后若有报恩之际,老臣必定鞠躬尽瘁。”
这句话无疑是打算卖个人情给宫盈。
可宫盈摇头:“不必。”
皇帝说过,太子什么都好,就是七情六欲太多,难堪大任。
我想起,幼时在东宫里等他下学堂,院里的槐花刚好开了。
我在石桌上背书,总会数着掉落的槐花困到睡着。
宫盈下学堂路过时,会将我拍醒。
“今天背了什么?”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我说,“下一句不记得了。”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他反复揣摩,笑道,“下一句,不用背,你用不上。”
“我娘说,用得上。”
他用书敲了敲我的脑袋:“你信得过她,难道信不过我?”
如今十多年光景过去。
也不过是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
12.
顾宴成了朝廷上最年轻的朝臣。
我早该嫁给他了。
可他的祖父病逝,他赶着去披麻戴孝,守孝三年。
他祖父即将逝去那日,宫盈一声不吭进府,同幼时听训般,同顾家子辈跪在顾老太傅病榻间。
他祖父早病得认不清人,只单单记得顾宴这些嫡子,可这一瞥却叫住了宫盈,他皱起虎着的脸:
“这几年……去哪里了,也不来瞧瞧我这把……老骨头。”
“无缺知错。”
当年皇后诞下太子时,顾老太傅亲自定的名和表字,他说:
“盈取意圆满,表字就叫无缺,愿他这辈子圆圆满满。”
“我问你为什么不来看我,知错,错在哪里?”
顾老太傅训着训着,眉头皱得越来越厉害,最终流下了泪,“那日的雪,冷吗?”
宫盈跪得笔直:“不冷。”
“不冷啊,那你这几年……怎么不来看……外祖父。”
“无缺知错。”
老人死死瞪着眼睛,“臣,对不住你啊……”
满室寂然。
宫盈起身跪在跟前,轻声道:“外祖父放心,日后我继承大统,也断然不会因此事记恨顾家。”
再抬眼时,床上的人已经闭上双眼,毫无生气。
13.
顾宴守孝三年,又升了官。
有人笑他:“太傅升官,可比老太傅升天还快。”
平日朝上他见到我爹,总是恭敬行礼,起初,我爹觉得格外有面子。
后来,我爹品出味来了。
“他天天在朝上当着众人称我未来东岳,旁人不知,还以为我把女儿嫁出去了。”
“日后,你若不嫁给他,那满堂文武等看我笑话呢?”
“顾家满门清白,怎么能培养出心眼比马蜂窝还多的不肖子孙。”
我:“……”
我娘嘴皮子更毒。
“他学刺绣,比卿卿还差,当初不知道,看上他什么了……”
“这事得怪你,太傅给你一个莽夫请安,你脸上有光嘚瑟的,你就觉得好。”
“结果卿卿吃亏了吧。”
我默默走出房门,丫鬟撞了上来,犹豫着给我送了封信:
“姑娘,赵家小姐的侍女说,一个月后,赵家小姐正式册封为太子妃,问你讨个好彩头。”
“……”我默默扶额,赵婉清改不了幻想别人害她骗她挖她墙角的毛病。
我立刻写了封信,祝她好好过日子,别幻想太多。
这些年。
皇帝渐渐老了,谁知四皇子竟然联合宠妃给皇帝下毒。
四皇子向皇帝哭诉,说他做过坏事桩桩件件,但唯独下毒这事真没干过,他被冤枉的。
但皇帝听见四皇子细数的坏事,根本没心情查下毒的事,气得直接赐死。
最宠爱的皇子死后,皇帝一蹶不振,身体大不如从前。
太子服侍左右,加以监国,一年内,风调雨顺,人心所向居多。
我深居庭院,听着丫鬟们闲言碎语。
她们说太子最近外出祭祖,说他暗访百姓,也听说他出入大理寺亲访冤情。
她们说,他未来一定是个好皇帝。
我抬头,庭院里的梨花开得极满。
有一瞬间,我恍惚以为,这是曾经砸落在我头上的槐花。
只是,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14.
光阴细数,又是一年阳春。
我从长廊路过。
俊逸的少年郎坐在庭院里,眉间皱起,一针一线,绣得格外认真。
他刚下朝,红色的官服还没褪。
一抬眼,见到我便笑。
尽管我见过无数,但这海目山眉始终如初见般令人一眼万年。
“卿卿,这婚服绣好了。”
我摩挲着婚服,上面的歪脖子断翅水鸭像是要活过来般。
我笑了:“那便成婚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