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养的花魁怀孕,上门讨名分,我:妾室,平妻,或者我和离,你做正妻

发布时间:2025-10-21 16:43  浏览量:1

我们成婚的第三个年头。

越良辰在外养的花魁怜玉有了身孕,闹上门来,哭着求一个名分。

他搂着那花魁,指尖轻佻地划过她的脸颊,笑得满是宠溺:

“我这人,向来是夫人做主。

你求我没用,得求我夫人。”

“可她那人心肠硬,你就算跪死在这里,她大概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满京城谁不知道,三年前,我亲手毒死了他最宠爱的那个外室,从此背上了心肠歹毒的骂名。

那一年,越良辰指着我骂“毒妇”,猩红着眼掐住我的脖子,要我给那女人偿命。

他全然忘了,当初是如何跪在我爹面前,赌咒发誓要爱我护我一生一世,否则便万箭穿心,不 得 好 死。

可这一次,我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怜玉,既没有发疯,也没有怒骂。

我甚至还心平气和地替她拭去了眼泪。

“是做妾,还是平妻,你想要哪一个?”

她惊喜地瞪大了眼。

我平静地抛出了下一个选项:

“或者,我签了和离书,让你来当这个正妻?”

越良辰脸上的笑意猛然僵住,手中的酒杯失手滑落。

1

“啪”的一声,碎瓷的脆响划破了夜的寂静。

我怕怜玉没听清,又温和地重复了一遍。

“我问你,你想当将军府的正妻吗?”

方才还热闹喧哗的宴席,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那些原先还在谈笑风生的世家夫人们,此刻纷纷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上京城里有桩人尽皆知的笑谈。

五年前那对被誉为神仙眷侣的将军夫妇,如今已成了一对不死不休的怨侣。

越良辰终日流连花丛,夜不归宿。

今天他能为美人一掷千金,明天就能为美人和勋贵子弟当街斗殴。

后天,他又能懒洋洋地甩出银票,将哭闹的美人打发掉,管她是笑是哭。

那些美人哭得伤心欲绝,跪在将军府门口要说法。

他从不动容,只用那套说辞:

“抱歉,我惧内。

这事儿,你得问我夫人。”

他唇角的笑意,总是凉薄得让那些美人心碎。

他惹下的风流债一桩接一桩,我赶走的痴情女一个接一个。

他亲手把我的颜面摁在地上,用脚底反复碾压。

上京的百姓提起我,都是一脸鄙夷:

“哦,就是那个将军夫人,出了名的善妒歹毒!谁家要是娶了这种女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可不是嘛!我从没见过哪个女人嫉妒心这么重,能亲手毒死自己夫君的外室!”

“没错!听说那外室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

怜玉仰起头,露出那截纤细脆弱的脖颈,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夫人,我是真心爱慕将军,并非贪图名分。

我只求能留在他身边,长长久久地陪着他……”

呵,每一个找上门来的女人,开场白都是如此。

越良辰单手撑着下颌,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你又在盘算什么花招?”

“是打算先把她哄进府里,再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她,然后对外宣称是意外暴毙?”

我放下手中早已凉透的茶盏,面色无波地迎上他的视线。

“没有,你多心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却又淬满了讽刺。

“多心?这世上的女人,若论歹毒,无人能出你左右。

我怎么可能是多心?”

夜风吹过,将他的发带撩起。

我的目光追着那条翻飞的发带,思绪也跟着飘远了。

十六岁那年,他夸我天真淳善,骂外面的男人都是豺狼虎豹。

他生怕我会移情别恋,爱上师兄,于是夜夜冒着被我爹打断腿的危险,也要踩着轻功溜进我房里,只为看我一眼。

我用力地眨了下眼,把那些虚影甩开,认真地开口:

“既然你如此担忧,不如我与你和离,给她腾个干净位置。”

越良辰唇角的弧度瞬间凝固。

下一秒,他粗暴地捏住我的下颌,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想和离?好让你名正言顺地和你那个师兄双宿双飞?”

“我偏不让你如愿。”

他的语气轻柔得可怕,仿佛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春夜的晚风,却冰凉刺骨。

我没有挣扎,看着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情绪。

他大概觉得无趣至极,冷哼一声,厌恶地甩开了我。

我脱力地瘫坐在位置上。

越良辰转身,亲手扶起了还跪在地上的怜玉。

“怎么还跪着?夫人心善,赏你做妾呢!”

“走,我带你去挑个好院子。”

怜玉立刻破涕为笑,温顺地依偎进他怀里。

两人就这么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相携离去。

隐隐传来的调笑声,越发衬得这满席的死寂。

众人偷偷觑着我发白的脸色,谁也不敢作声。

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朝着众人微微一笑:

“让各位见笑了。

菜已上齐,请随意,不必拘礼。”

我抬袖掩面,灌下了一杯烈酒。

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火烧火燎。

或许,我和越良辰,从一开始,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2

我十六岁生辰那天。

越良辰浑身是血地跌进了无忧谷,奄奄一息地倒在桃树下。

夕阳的余晖撞进他那双琉璃似的瞳孔里。

他哑着嗓子,求我救他。

我高高地坐在树杈上,晃动着手腕上的银铃,眉宇间满是苗家少女的骄横。

“真巧,我正好缺一个试药的药人。”

“我救你,条件是,你给我当一年的药人。”

他留在我身边,却没个药人的本分。

我给他试药,他动不动就喊这里疼那里痛。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总是直勾勾地盯着我,张口闭口就是要一个吻,整日像个牛皮糖一样缠着我。

后来,他听说我爹有意将我许配给青梅竹马的师兄,两人好事将近。

他疯了一样闯过我院前的蛊阵,毒虫咬得他满身是伤,他却将我死死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喜欢我”。

苗族擅蛊,无忧谷是苗人世世代代的聚居地。

祖训严苛,谷中儿女不得与外界通婚。

违者,逐出无忧谷,永世不得归。

爹爹苦口婆心地劝我,说越良辰衣着不凡,气度雍容,非富即贵,绝非我能招惹得起的人物。

反倒是师兄,是他从小看到大的,知根知底,是我的良配。

越良辰不知从哪听到了这些话。

为了证明他的心意绝不输给任何人,他纵身跳进了满是蛊虫的无忧河,只为给我采摘那朵传闻中的灵花。

皮肉被河里的蛊虫啃噬得鲜血淋漓。

那一跳,险些要了他半条命。

我哭着骂他傻。

他却笑着替我擦掉眼泪,一脸无赖:“傻就傻吧,只要能骗得你喜欢我,死了也值。”

爹爹长叹数声,最终还是点头应了这桩婚事。

在谷中成婚那晚。

整个无忧谷,都被他命人运来的夜明珠照得亮如白昼。

族人们惊叹不已,都说这怕是把全天下的夜明珠都搜罗来了。

爹爹把我交到他手上时,他跪在爹爹面前立下血誓:

“今生今世,我视红药如命,爱她护她。

若我待红药有半点不好,叫她流一滴眼泪,受一分委屈,我将万箭穿心,不 得 好 死。”

回忆如浪潮,一遍遍拍打着我。

窗外,暴雨如注。

泛黄的铜镜前。

我握着手里那枚骨哨,细细摩挲着。

回头看这几年。

我的眼泪,似乎早就流干了。

我的委屈,似乎也早就受尽了。

这骨哨,是师兄当年赠我的。

他说,若有朝一日我想回无忧谷,便吹响它。

当时我信誓旦旦,说此生绝不会有那么一天。

3

“这么晚了,在看什么?”

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

浓重的酒气混合着高级的檀香,瞬间将我笼罩。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将骨哨藏进了袖中。

“没什么。”

他也没追问,或许是根本不在意。

他只是撩起我披散在肩头的一缕长发。

仿佛随口一提:“前月我送你的那支簪子,怎么没见你戴过?”

我想了半天,实在记不清他何时送过我簪子,更不记得随手丢去了哪里。

于是我随口道:“不小心摔碎了。”

室内陡然一静,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越良辰身上那股子旖旎的温柔瞬间荡然无存,他只是沉默地盯着我。

从前,他哪怕是随手用草编个蚂蚱给我,我都要当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藏进盒子里。

他没有再提簪子,转而说起了怜玉。

“怜玉怀着身孕,近来闹得厉害,总说肚子疼,搅得我头疼。”

我不明白他跟我说这些的用意。

“她怀的是你的孩子,不是我的。

你同我说这些,毫无用处。”

越良辰忽然笑了笑,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逼近我。

温热的气息吐在我的耳侧。

“不,有用的。”

“我知道,你手里有苗族圣药。

那东西,能护住怜玉和孩子平安。”

窗外,一道惊雷轰然炸响。

明明灭灭的闪电映过,将我和他的脸都映照得扭曲而狰狞。

越良辰待怜玉,的确是不一样的。

这些年,他身边的人如走马灯一般,有时一个月都不重样。

唯有这个怜玉,竟在他身边待了整整一年。

越良辰最是厌烦女人的纠缠,以往最多是让侍卫用银票打发。

可对怜玉,他又是赎身,又是在上京置办宅院。

甚至她只说一声害怕打雷,他也不嫌烦,深更半夜地赶过去。

这不,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是怜玉身边的小侍女,声音急切:

“将军!怜玉夫人她害怕,她觉得肚子好痛!求您快去看看怜玉夫人吧!”

越良辰没回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圣药呢?”

无忧谷的圣药,传闻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

我的指腹被袖中的骨哨硌得生疼。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我没有圣药,你找错人了。”

越良辰按住我的肩膀,竟换上了哄诱的语气:

“红药,你就当是心疼心疼我,把药交出来。

你想要什么,我都补给你。”

我面无表情地重复:“我没有什么圣药。”

他猛地捏起我的下颌,逼着我直视铜镜里倒映出的那张脸。

“不,你有的。”

“还是说,你弄死了我一个孩子,还想再弄死第二个?”

我怔怔地望着他的脸。

竟再也看不出半分,当年那个为我奋不顾身跳进无忧河的影子。

4

我和越良辰,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大约是三年前,他睡了那个新来的歌姬开始。

那一日,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耳中嗡鸣,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什么海誓山盟,什么甜言蜜语,顷刻间全化作了穿肠的毒酒。

他向来能言善辩,那张嘴总能逗得我乐不可支。

可当时,他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我的名字。

“你听我解释……这只是个意外……我根本不喜欢她……”

我用力地挣扎,想要甩开他的手。

“你放开我!我们完了!越良辰!”

他死死地按住我的肩膀,眼睛一点点泛起骇人的红血丝。

他用一种痛到极致的语气质问我:

“就因为一个意外,你连一次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我哭着说是!

下一瞬,他往我袖子里塞了一把匕首,然后抓住我的手,猛地刺向他自己的胸膛。

温热的血溅了我一脸,我当场吓傻了。

他却笑了:“你看,你还是舍不得我的。”

我跪坐在地上,望着满手的鲜血,脸上只剩下仓皇。

他撑着最后的气力,捧起我的脸。

求我别走,求我留下来,求我继续爱他。

不然,就现在杀了他。

我终究是下不了那个手。

那之后,我大病一场。

他守在我床边,握着我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他说,他已经派人安置好了那位歌姬,我们此生,都不会再见到她。

我信了。

可仅仅三个月后。

那位名叫惜惜的歌姬,挺着高耸的肚子,找上了将军府,一如今日的怜玉,逼着我要名分。

门外,侍女的催促声再次响起。

“将军!求您快去看看怜玉夫人吧!她真的好怕!”

越良辰笑得危险又混账。

“红药,你是了解我的。”

“你别逼我。

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死死掐着手心,同样不甘示弱地回敬:

“这句话,我也同样还给你。”

“是你别逼我。

不然,我也不知道那位小花魁,能不能活到孩子出世。”

砰——!

一声巨响。

面前的铜镜,被他一拳砸得四分五裂。

越良辰收回手,鲜血顺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下,没入袖口。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许久。

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极尽讽刺的笑。

“抱歉,一时冲动了。”

“回头我叫人给夫人重新送一面镜子来。”

他抬脚,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我垂下眼眸,望着碎落一地的镜片。

每一片碎片里,都倒映着一个我。

那个我,与十六岁那年的骄横跋扈截然相反,眉宇之间,只剩下了无尽的疲惫。

哪怕是当年最穷最苦的时候,我都没有觉得这么累过。

5

我和越良辰,一共成了两次亲。

一次,在无忧谷。

我为了能与他长相厮守,自愿被逐出谷中,立誓永世不得使用蛊术,永世不得回谷。

我把头磕得鲜血淋漓,哭着告别了爹爹和所有族人。

一次,在上京。

他是堂堂镇国侯府的嫡长子,本该锦衣玉食,前程似锦。

却为了我,公然抗旨,拒了与公主的联姻。

哪怕被罚跪在祠堂,领了三十家鞭,打得皮开肉绽,他也依旧不改口。

他被剥夺了袭爵的资格,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地带着我离开侯府。

我们窝在城外那间破屋子冷冰冰的床榻上,一起听着外面的风雨声。

那时候,他抱着我,怀里的温度是那么炽热滚烫。

他说:“红药,我定不叫你后悔嫁我。”

为了让我过上好日子,他毅然投军。

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用满身大大小小的伤疤,换来了赫赫军功。

他求圣上封我为诰命夫人,让我成了这上京城里万人艳羡的将军夫人。

可当年的相濡以沫、轰轰烈烈。

如今,竟都成了一桩风月笑话。

窗外疾风骤雨。

我拿出袖中的骨哨,凑到唇边,吹出了一声清越的鸣叫。

片刻后,一只黑鸟穿风破雨而来,扑棱着翅膀抖落雨珠,稳稳地停在了我的手上。

我将早已写好的信,塞进了它脚上的竹环。

望着它消失在浓夜中的影子。

我露出一个惨淡的笑。

也不知过了这么多年,师兄还愿不愿意来接我这一趟?

若是他来了,瞧见我如今这副模样,一定会狠狠嘲笑我,竟和越良辰闹得这般难看。

6

怜玉次日一早,便来给我敬茶。

春雨绵绵,室内的熏炉升起几缕若有似无的香烟。

她端着茶盏,跪在我面前,身姿弱柳扶风,满脸歉意地说:

“夫人,真是对不住。

昨晚都怪我腹中的孩子不听话,将军也是太着急了,才会找您要药,和您吵了起来。”

“他不是故意的。”

我握着一卷书,连眼皮都没抬。

“陈妈妈,叫她滚出去。”

怜玉脸上的温顺瞬间僵硬,她转头朝陈妈妈怒喝道:

“你敢?”

“我腹中怀的,可是将军的骨肉!”

我放下书卷,抬眼,细细地打量起怜玉。

越良辰身边的美人很多,她们的眉眼,或多或少都与我有几分相似。

而这个怜玉,是眉眼和我最像的一个。

她也是第一个,胆敢在我面前如此叫嚣的。

我的目光,落在了她那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是因为……仗着这个孩子吗?

我的沉默,让怜玉产生了一种错觉。

一种,我在忌惮她的错觉。

她不着痕迹地轻抚着小腹,挑眉看我:

“人人都说我与夫人长得像,可我却不觉得。

您看看您自己,就像一潭死水,这般难看,有什么资格与我相提并论?”

我淡淡一笑:“再难看,你现在不也得跪在我面前,给我敬茶吗?”

怜玉气得脸色煞白,端着茶盏的手都在发抖。

下一秒,她猛地将那杯滚烫的茶水,尽数倒扣在了自己头上。

茶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狼狈不堪。

她却笑出了声,得意至极。

“如今将军最疼宠的便是我。

夫人,比起逞口舌之快,您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向我道歉吧!”

我也笑了。

泼点茶水,这算什么欺负?

我抓起手边的茶盏,毫不犹豫,『啪』地一声,狠狠砸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啊”地尖叫出声,额头当即破开一个血口。

我揪起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语调依旧平淡得不起波澜。

“我这人,从不向人道歉。”

“从前也有个姑娘,像你这般,想让我给她道歉。

你猜猜,她最后怎么了?”

她脸色惨白地想要挣开,却被陈妈妈死死反剪住双手,动弹不得。

“她死了。

我用一碗毒药,把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送走了。”

怜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门口,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哭嚎。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把她也一起送走?”

怜玉哭得凄惨无比,回头望向越良辰。

“将军救我!夫人她……她想杀了我!”

我松开手,站起身,没有半分心虚。

“是你管不好你的人,非要让她来招惹我。”

“她若是死了,也只能怪你没教好。”

越良辰看都没看地上的怜玉一眼。

他身上的气息越发冷厉,唇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冷笑。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我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般心狠手辣呢?”

我笑了笑:“现在发现也不晚。

你我,和离,从此各自安好。”

他轻笑出声,满是嘲弄。

“和离?红药,你难道忘了吗?你已经被逐出无忧谷,不再是苗族之人。”

“与我和离,你想去哪?你又能去哪里?”

“这世上,除了我身边,你无处可去。”

他弯腰,拦腰抱起哭哭啼啼的怜玉,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背影,望向门外凄迷的雨幕。

一丝冷意顺着脚底钻入。

我喃喃道:“那也……不一定呢。”

忽然,那只黑鸟扑腾着飞入,落在了桌案上。

冰凉的雨珠滴落在我的手背。

我颤抖着,取下了它脚环上的信。

信上只有两个字:

【明日至】

7

春寒料峭,入夜暴雨。

我好似听见一声惨叫,猛地自梦中惊醒。

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从我额上收回。

越良辰若无其事地坐在床侧。

好似关心般问:“梦见了什么,吓成这样?”

我不答反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侧了侧身子。

身后大开的房门被风吹得乱晃。

院子里跪了十几个下人,侍卫们持刀伫立在侧。

我转过头,盯着越良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你这是做什么?”

他淡声道:“怜玉被你吓得早产,性命危在旦夕,那是我第二个孩子。”

我笑了笑:“那还真是活该。”

“真是奇怪,你不去看她,来我这里做什么?”

越良辰倒也不恼,指着外面的一圈下人。

“这些下人都是你院里的,他们伺候了你五年,你对他们的感情总该是要深厚些的。”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放大。

我攥紧手,面无表情地问他:“你想说什么?”

他轻笑一声,把玩着掌中玉佩:“不做什么,就是叫你交出圣药。

“檐下铜盘上嵌着的沉香纂看见了吗?一刻便是一格,烧尽一格,我就杀一个,你早一刻交出来,我便少杀一个,你自己看着办。”

我揪着越良辰的衣领,怒意无法遏制。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没有圣药!”

他冷冷道:“杀了。”

一道惨叫声刺破长夜。

我怔怔地望向院中。

目光在触及地上的血泊时,脑中嗡地一声巨响。

我疯了一样,抬起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要冲向门外阻拦那些侍卫。

他舔了舔唇角的血,拽住我的手,将我按在怀中,禁锢着我的手脚。

“很生气是吗?这就对了。

我眼睁睁看着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死掉的时候,也很生气。

磨牙吮血,恨不得掐死你,可我还是没舍得下手。”

“你乖一点,听话一点,早点把东西交出来,我便不杀他们。”

“我没有圣药!你杀多少我都没有!我真的没有圣药……”

我的眼泪砸落在他的衣襟上。

“越良辰,你在我爹爹面前发过的誓是不是都不作数了?你说过不叫我流一滴眼泪,不叫我受一分委屈,是不是都是骗人的假话?”

这是我头一回服软。

他望着我眼底的泪水,仿佛被烫到一样,躲开我的目光。

却漠然道:“继续杀。”

侍卫举着剑,刀光冷冽如冰。

我几乎是崩溃地大叫:“住手!”

下一瞬,一柄长剑横空飞来,打落侍卫手中的剑。

8

暴雨骤缓。

一个白衣人撑伞,缓步踏入院中。

肩头一条朱红金瞳的小蛇盘着身子,嘶嘶吐着蛇信。

“师兄!”

我像是被抽光浑身力气,额角冷汗倏然滑落。

他收剑入鞘,抬眸望向我,眸光微微闪动。

似是叹息般,他道:“师妹,别来无恙。”

我望着他衣裳下摆的泥渍,眼底泪光闪烁。

师兄喜洁,平日里大家伙儿上山抓蛇虫养蛊,衣服都弄得脏兮兮,就他一袭白衣干干净净的。

年少时,曾有同族人打趣他,问他是不是在身上藏了个百宝箱,箱子里装满了白衣服,脏了就躲起来偷偷换一件。

越良辰嗤笑一声,落在我腰间的手微微用力。

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

“怎么,一见到你师兄,就高兴得连你夫君我都忘记了?”

我冷着脸道:“有话直说,你到底在阴阳怪气什么?”

他不答,讽刺地笑了笑,问我师兄。

“谷主不好好待在无忧谷,跑来我这将军府做什么?”

师兄从我身上收回目光,淡声道:

“我来接红药离开。”

越良辰奇怪一笑。

“接红药离开?”

他的眼神骤然狠厉:“你做梦。”

师兄只道:“你不是要救人吗?你签下和离书,让我带走红药,我可以给你圣药。”

越良辰笑得混账:“杀了你也一样。”

瞬间,院内的侍卫按住刀柄,只待越良辰一声令下就拔刀杀人。

师兄丝毫不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陈述道:

“我死了,便没人知道药在哪里。

一个时辰之后,会有人将它送入皇宫,和圣上换一道和离圣旨,我想圣上会喜欢这桩买卖。”

耳侧是越良辰沉重的呼吸声。

忽然,一个身形矮胖的婆子跌跌撞撞地冲入院内。

她脸色惨白如纸,扯着嗓子喊:“将军!怜玉夫人快不行啦!血!好多血!”

“稳婆说了,孩子只生出了一个头,夫人就大出血,这怕是要一尸两命啊!将军……”

越良辰脸色阴沉得滴水:“闭嘴!”

他看了我一眼,松开手,似笑非笑道:

“真当我没了她不行?”

“把药给我,我们成交。”

我后退一步,一团情绪在心尖汹涌澎湃。

少年夫妻,终成陌路。

回想半生,既可笑又可悲。

他与师兄一手交和离书,一手交圣药。

离开前,师兄忽然回头对越良辰说:

“红药的确没有圣药了,你不如猜猜她给谁用了?”

我心中一紧,猛地抓住师兄的袖子。

“师兄!别说了!”

越良辰死死盯着我抓住师兄的手。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9

其实,我和越良辰也曾有过一个孩子。

当年,那位名唤惜惜的歌姬找上门来时,被越良辰撞见。

他冷着脸问:“我留你一命,你倒是来找死了?”

惜惜哭得可怜,扑通跪在越良辰跟前,扯着他的衣裳下摆说:

“将军,惜惜一介贱婢,不求名分,只想长伴将军左右……”

越良辰狠狠扯开她的手,问道: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陪本将军了?”

他丝毫不顾惜惜哭得凄惨,跟在我身后哄了我一晚,做小伏低向我赔罪讨饶。

我问他是不是想纳妾。

他四指朝天,发誓说:“一点儿也不想,我这辈子只有红药一个妻子。”

可后来呀,我撞见他陪伴在惜惜身侧。

汹涌的人群里,他护着惜惜,望向她微隆的肚子时。

月夜下,他唇角带笑,眼神温柔。

街边的摊贩频频夸赞好一对神仙眷侣,夸他真是好福气,夫人有孕了。

两人亲如夫妻的画面,刺得我双目发痛。

我生气愤怒,气他不守诺言。

可上京里,哪个世家大族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我渐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的错?是不是因为自己没能给他生个一儿半女?

我夜夜噩梦,多日精神恍惚,经常作呕,食不下咽。

有一日,惜惜挺着肚子上门找我。

她耀武扬威地说:

“夫人,你还记得我吗?你知道将军他一直把我养在庄子里吗?你知道我怀孕六个月了吗?你知道我的孩子以后会是将军府的长子吗?你要是知道,又凭什么拦着将军不让他纳妾?”

一连串的发问把我的理智轰炸得一点不剩。

我浑浑噩噩地站在湖边。

惜惜一把将我推落湖中,我险些溺死。

若非师兄救我,若非我吃了身上唯一一颗圣药,我就一尸两命死了。

我流了好多血。

在我还不知道如何做好一位母亲的时候,我就先明白失去孩子的痛苦。

我快疯了。

所以,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一碗毒药毒死了惜惜。

越良辰骂我毒妇,掐着我的脖子要我偿命。

自此,他恨我入骨。

我们彼此折磨,因对方痛苦而快乐。

师兄在案几前点上一炉熏香。

望着袅袅升起的熏香,发散的思绪渐渐聚拢。

师兄问我:“为什么不许我说?”

我抱着双膝,把脸埋在膝弯。

好半晌,才抬头笑了一下。

“因为没有必要。”

“无论如何,都没有必要了。”

我已经很久都没这样笑过了。

无忧谷里无忧的岁月,都快在爱恨中消磨殆尽了。

我永远都不要再和越良辰有任何纠葛了。

10

我安葬好被杀的下人,处理好院内下人的去处。

次日一早,便与师兄离京。

离开上京前,我最后一眼回望这座被烟雾浸润的城池,它藏着我半生的爱恨。

微风撩起我的帷幕,一旁咬着糖葫芦的小女孩忽然蹦起来叫道:

“阿娘!是仙女!我看见画里捧花的仙女啦!”

我转过身,心中忽地涌起一股畅意,扬鞭驾马离去。

曾几何时,我与越良辰琴瑟和鸣。

那年,他连夜跑去最东边的大悲寺上摘了一枝花,把花护在怀里风尘仆仆地赶回,撞见在城门口候他的我。

两张青涩而甜蜜的面孔在碧空下对视,我莞尔一笑,伸手接过梅花。

路边有位醉酒的画师忽然画兴大发,泼墨作画,落成一幅《聊赠一枝春》,此图名动京城。

我在无忧谷,恭恭敬敬地给爹爹磕了三个响头,朝师兄道:

“师兄,我不回无忧谷了。

我要去看看上京之外,无忧谷之外的春日。”

师兄看了我半晌,他似乎想要伸手摸摸我的脑袋,却在途中收回手。

他说:“好。”

我已被逐出无忧谷,若想要返回谷中,只能嫁与谷中男子。

我知道师兄心悦我,知道他一直在等我。

可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不能那么自私,在还没有爱上他的时候就糟践他的心意,为了一己之私嫁他为妻。

这不公平。

我在距无忧谷一百里外的建昌城落脚,用从将军府带走的财产在这里落地生根。

经商开店,与人交往,长袖善舞是我离开无忧谷后学得最快最好的一件事。

刚被封为诰命夫人的那年,我不懂礼数,说话直来直往,惹得一堆世家小姐纷纷偷笑。

我不愿被人瞧低,更不愿做个躲在越良辰身后的夫人。

我拼命学着如何做好一个世家夫人,渐渐地,原先对我不屑一顾的世家夫人小姐都能与我谈笑风生,连最不喜与人交往的长公主也对我青睐有加。

除掉后宅内的交际,我还用银子在上京经商,因着与世家夫人小姐交好,我又会花钱打点各方关系,京中人脉充裕,生意蒸蒸日上。

我没再想起过越良辰。

偶尔深夜惊醒,也再没有泪水打湿枕头。

我的人生不再围绕着越良辰转,我在建昌结交了很多朋友。

新铺开业时,高朋满座,生意人脉一帆风顺。

半年后,建昌来了位贵人。

数十名威武不凡的侍卫开路,身后跟了几辆马车,马车两侧是两行豪奴美婢,惹得百姓纷纷驻足围观。

一只素手掀帘而出,踩着人凳缓步落地。

女子一身淡黄色衣衫,面容娇俏,她朝马车上的人抱怨道:

“哥,为什么非得来这个鬼地方,既没有上京繁华,也没有江南水秀,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游玩的?”

车上下来一个人。

建昌城主忽地自人群中挤出,无数侍卫开道,同时朝他行礼。

越良辰眼皮也没掀,点了个头,朝越心乐道:“既然路过了,就来瞧瞧。”

越心乐两眼一瞪:“路过?多绕三百里路叫路过?”

“哥,你没生病吧?”

越良辰没应,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在他发现我之前,我果断转身离去。

越心乐扯住越良辰的袖子,狐疑地问:“哥,你在看谁呢?”

越良辰收回目光,显然心不在焉:“没谁。”

越心乐小声嘀咕:“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越良辰笑骂:“你知道个屁!”

11

几日后。

城主设宴,邀我到宴会上一聚。

我一到,城主就和我说,宴会上来了位贵客,要将我引荐给他。

一抬头,座上之人赫然是越良辰。

他手中执扇,合拢的乌木扇轻轻扣着案几,唇角似弯非弯。

我的目光霎时冷了下来。

城主依旧在向越良辰引荐我。

“越将军,您看,这位就是我们建昌做茶叶生意的红药掌柜。

她庄子里的茶叶,醇香四溢、陈香绵长,尤其是银生茶。”

越良辰拉长调子:“哦,是吗?等来日有机会,本将军定要到红药掌柜的庄子上,好好品尝一番。”

话音刚落,一行侍女手捧托盘款款而入。

托盘之上,尽是琳琅满目的珠宝玉石,宴上宾客皆倒吸一口凉气。

越良辰轻描淡写道:“一点儿见面礼,还望红药掌柜别嫌弃。”

我没拒绝,大大方方收下。

一位商人,是绝对不会嫌弃送到手上的钱财。

整场宴会上,宾客们的目光在我与越良辰身上来回打转,纷纷猜测越良辰是不是又看上新人了。

他是本朝赫赫有名的玉面将军,数不清的风流轶事连这小小的建昌都传遍了,和离一事更是让建昌热闹了半年。

宴席上,城主夫人和我闲谈提到怜玉,再度谈及这桩风流事,眉间眼梢无不是讥笑。

“不入流的手段我见多了,倒是没见过这么蠢的。”

越良辰和我和离之后,上京没有一人不震惊。

怜玉靠着母凭子贵,打着越良辰的名头,频繁出入上京贵族的宴席。

可她被越良辰惯得心高气傲,听不得半句闲言碎语。

一次长公主举办的赏花宴上,她拨弄着发上的步摇,和尚书夫人抱怨,都叫越良辰不要给她送这么贵重的步摇了,越良辰偏偏不听,这种步摇哪能日日戴,也就是出席宴会才偶尔戴那么一回。

尚书夫人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脾气,直愣愣地说:“我瞧这步摇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前年越将军送给他夫人的那套头面才是世所罕有,是越将军特地求封刀的刘大师出山做的,我想求都求不到呢。”

这话可把怜玉气惨了,指着尚书夫人就开始破口大骂。

“你算个什么东西,浑身上下就一支玉簪值钱,有什么资格评判我?我可是深受将军宠爱!”

这话一出,尚书夫人当即冷笑着说:

“我说的不过都是实话。

越将军送给夫人的奇珍异宝无数,一支步摇于将军而言,不过是捡来的破烂货,的确算不得什么。”

两人眼看着要打起来,长公主却来劝架。

说是劝架,其实就是长公主叫来丫鬟婆子,压着怜玉跪在地上给尚书夫人道歉。

这事就这么草草结束了,也不见越良辰替她出气。

城主夫人抿口茶回忆:“我要是没记错,几年前有位王爷和将军夫人过不去,硬是逼着将军夫人给他道歉。

将军夫人歉是道了,这王爷当晚就被人套了麻袋打得半死不活,也查不出来是谁干的。

说不是将军干的,谁会信?”

那些年,他的确待我极好。

我病着冻着,他都要心疼好久,更别说是受人欺负。

当时被逼着道歉,我没觉得半分委屈,劝了越良辰好久说我一点都不委屈,他才点了头,抱着我哑声说对不起。

谁知道,他前脚答应得好好的,后脚就找人把那王爷揍得半死不活。

我朝城主夫人笑道:“你消息倒是灵通,这些事情听个趣就算了。”

城主夫人叹气道:“我哪里算是消息灵通呢?至今连那位夫人的名讳都不知道,这位越将军把她保护得真好。”

我笑了笑,没接话。

一道声音冷不丁地传入耳中。

“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一侧,越良辰拨开一枝桂花,自树后缓缓走出。

他的笑意在长夜中渐深。

我瞥了他一眼,起身要离开。

他却懒懒道:“夫人,半年不见,你倒是半点也不想我,怎么见着我就跑呢?”

12

砰的一声。

城主夫人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

她神色慌乱,讶然看我。

“你是将军夫人?”

宴席登时鸦雀无声,宾客们纷纷侧目看来。

我抬眸,盯着越良辰冷声道:“让开。”

他挡在我跟前,朝我身后望了望。

“怎么不见你师兄?他是死了吗?”

我说:“你把嘴巴放干净点。”

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乐得肩膀直发抖。

“我嘴巴不干净?我说话不好听?你知道你那手帕交长公主是怎么在背地里骂我的?她搞得上京到处都是我的风流轶事。

我被她闹得心绪烦乱,连上京都不想待。”

我说:“这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他叹息一声,语调带笑,哄我说:

“一个人的心若是难受了,嘴巴自然就容易犯贱。

这样,你不如跟我回去,好好和她说道,劝劝她,如何?”

我攥着拳,一字一句道:“我们已经和离了。”

他满脸无所谓:“再成一次亲也无妨。”

再成一次亲?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无忧谷大婚,我捧着一腔欢喜嫁他,以为此生觅得心上良人。

上京大婚,我带着满眼热泪嫁他,觉得夫妻同甘共苦、患难与共也不过如此。

如今,他又凭什么轻而易举地就说出再成一次亲这种话?

我松开攥紧的手,冷笑道:“你想都不要想。”

径直从他身侧走过。

他喝道:“站住!让你走了吗?”

我充耳不闻,只管走脚下的路。

手腕猛地被攥住。

我回头,反手冲他脸上甩了一个耳光。

“放开我!”

他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个红色巴掌印。

城主夫人直接吓得尖叫一声,神色止不住担忧地看着我。

一侧的宾客更是目瞪口呆。

越良辰死死攥着我的手,眼底的笑意发狠。

“可以,没问题,但我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攥住我的力道加大,眼底忽然涌现一层希冀,嗓音也放低了些。

“圣药,你的圣药到底拿来救了谁?”

“你是为了这个来建昌?”

“是。”

我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意味。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还有任何问我的必要吗?越大将军。”

越良辰要是想知道什么,还能查不到吗?

顶多就是多花些心思,多费些功夫的事情。

他的神色一瞬惊喜。

“红药,那我们的孩子……”

我甩开他的手,打断说:

“死了,你不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吗?”

13

越良辰消停了几日,没在我面前出现。

茶庄的掌事向我禀报,庄子每日都能收到很多礼物。

奇珍异石,珠宝玛瑙,名家书画,价值千金的东西数不胜数。

一时之间,整个建昌都流传着越良辰和我的流言蜚语。

掌事止不住好奇地打量我,问我怎么处置这些礼物。

我翻过一页账,淡声道:“扔入库房,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掌事瞥了眼庄子外,又问:“掌柜,那人我们该?”

我只道:“晾着。”

这时,城主夫人上门,一坐下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泡了一壶上好的银生茶招待她。

她匆匆灌了一口,问我:

“你猜我在门口撞见谁了?”

我装傻摇头。

她小声道:“是越良辰!

“我连着好几天在你庄子外撞见他了,他这是一直在等你呢。”

我慢慢地给她斟了一盏茶。

“夫人要是来做说客的,那还是请回吧!”

她噗嗤一笑:“谁要做他的说客?”

我不解地看她。

她诚恳道:“我比较喜欢看戏。

建昌的大官不多,越良辰这种大官更是凤毛麟角,这些个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看不起人,看他吃一回瘪,我心里舒服。”

我说:“那你还真是够无聊。”

她撑着下颌,笑着朝我看来。

“那也好过待在城主府,成日和那群妾室争风吃醋,斗来斗去。”

我平静道:“你可以离开。”

她笑得险些直不起腰,眼里却难过得像是在哭。

“红药,我不是你,做不到那样洒脱。”

此时,越良辰闯了进来。

城主夫人立刻低头喝茶,一双眼睛却止不住地在我和他身上来回打转。

我问越良辰:“你来做什么?”

他盯着我:“我来讨杯茶喝。”

我把最后一杯茶斟入城主夫人的茶杯里,反手将茶壶倒扣。

“不好意思,没有了,将军请回吧。”

城主夫人小口地抿着茶,嘴角憋着笑,眼睛流露出歉意。

“越将军,真是不好意思啊,红药掌柜泡的茶被我牛饮完了。”

她的确是在幸灾乐祸。

越良辰用无数奇珍,眼巴巴地向红药讨一碗茶,却一滴都没喝上。

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负心之人,要是红药轻而易举地原谅,她才会看不起她。

14

越良辰也不回上京,就赖在建昌里跟着我。

我的生意照样没有耽误。

一个人的人生不能因为任何人而停下脚步。

师兄派人传信,说会途径建昌,要与我一聚。

我们约在建昌的酒楼,这里菜肴一绝。

我和人谈完生意,耽搁了一会儿时间,匆匆赶到时,包厢里已经坐了两人。

师兄和越良辰。

越良辰见到我,眼睛一亮。

“你也真是,怎么来客人了,也不叫我来帮忙招呼,反而把客人晾在一旁呢?”

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一边招呼小二上菜,一边笑着对我说:“替你招待客人呀。”

我冷了声音:“他是我师兄。”

越良辰满脸无赖:“你师兄不就是我师兄。”

又殷勤地给师兄夹菜,热情招呼道:“来,师兄,吃饭。”

师兄完全不搭理越良辰,他碗边的筷子没动半分。

我提醒越良辰:“你是不是忘记,我们已经和离了?”

他筷子一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离了也可以成亲。

我知道你还在气我,你想怎么折腾我都行,等你气消了,咱们就回上京成亲……”

我直接打断:“越良辰,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跟你回去,更不会和你成亲。”

他捏着筷子,指节泛白,笑容勉强。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生气,你还没消气……”

我轻笑一声,四指并掌。

“今生今世,我红药要是再度爱上越良辰,嫁他为妻,就让我……”

“你别说了!”

越良辰彻底无法维持笑意,脸上的血色散尽。

“我走!我走就是了!我现在就走!”

他腾地起身,向门外走去,步伐仓皇,险些被门槛绊倒。

越良辰跌跌撞撞地离开。

越心乐撞见他,奇怪道:

“哥,你怎么在这里?”

越良辰没说话,浑身散发着颓靡的气息。

越心乐满脸狐疑地打量着他。

“哥,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

越良辰猛地偏过脸。

越心乐忽然震惊,尖叫出声。

“哥,你该不会是哭了吧?”

“闭嘴!”

我关上门,将越良辰的身影彻底隔绝在我的视线之外。

他想挽回,想补偿,想要一切恢复如初。

可是有些路,是不能回头的。

要是回头,越良辰,你曾经带给我的痛苦与难过又算是什么呢?

没有你,离开你,我会过得更好。

15

越良辰在建昌待了一年。

他守着红药,即使红药从来不拿正眼看他,一直对他爱搭不理。

可他依旧想着,总有一天他会打动她,让她回心转意。

曾经在无忧谷的时候,他可以让她心动。

如今在建昌,他也同样可以让她心动。

他有这个自信,红药可以爱上他一次,就会爱上他第二次。

可当城主夫人亲自给他送来一封请柬时,他的眼睛忽地被那抹鲜红刺痛。

他把装傻贯彻到底,笑着问:“夫人,这是你女儿成亲的请柬?”

城主夫人一口茶喷了出来,比划一个手势。

“越将军,你在说笑呢。

我女儿今年才七岁,七岁啊,怎么可能成亲!

“这是红药的请柬,她和她师兄要成亲了。

我呢,是代她发请柬的。”

城主夫人转身离开。

越良辰出神地盯着桌面上的请柬,垂落在侧的左手掌心有血珠滴落,却浑然不觉。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红药没有再次爱上他。

他们是天生一对,他们是神仙眷侣,他们要一生一世地纠缠在一起!

不管是爱,亦或是恨,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够把他们分开!

合该如此,原该如此!

他抬手,撕掉那封请柬。

脸上一贯的笑意彻底消失,唯余颓靡和茫然。

他没有应邀参加她和她师兄的婚宴。

只要他不去,没有亲眼见证,他们就没有成亲。

他接了一封圣旨,连夜离开建昌,赶往边疆打仗。

敌国来犯,狼烟四起,烽火连天。

他酣战不休。

劈落在身上的刀砍得他血肉模糊,他却不觉得痛,反倒觉得说不出的畅快。

或许,他早就在收到那封请柬时,就已经死掉了。

他⼼中⼀痛。

他和红药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当年,他没有犯下错,没有留下那个歌姬,没有纵容那个歌姬,没有怀疑红药背叛⾃己和她师兄有苟且,没有拼命糟践红药的爱,他们会有⼀个孩子,他们会白头偕⽼,他们会是上京里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可他亲手把⼀切都毁掉了!

他一刀砍落敌军将领的头颅,血⽔洒落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双眼。

空中⻜来⽆数箭雨。

黑压压的箭像是死亡吹响的号⻆。

恍惚间,他想起当年求娶红药时,他跪在她⽗亲面前发的毒誓。

“今生今世,我视红药如命,爱她护她。

若我待红药有半点不好,叫她流⼀滴眼泪,受⼀分委屈,我将万箭穿⼼,不 得 好 死。”

是他负她。

万死难辞。

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他轰然倒地。

耳畔传来⼀片惊惶声。

“将军!”

同时夹杂着欢呼声。

“我们胜了!我们打了胜仗!”

他最信赖的副将托着他的⾝体。

越良辰望着被火烧红的天空,断断续续道:

“我死后……将军府的⼀切……都留给红药……

“告诉她……是我对不起她……”

夕阳的余光撞入他涣散的瞳孔。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二人初遇之时。

红药⾼坐树上,晃动着掌中银铃,眉宇之间满是骄横。

“巧了,我正好缺一个药⼈。”

“我可以救你,条件是你给我当一年药⼈。”

⼈⽣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