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爹将我卖给人家做妾,我尽心伺候却在正妻入门前一日被赶走

发布时间:2025-06-06 11:45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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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门紧闭,她将我遗忘在了这里。

我身着淡粉色喜服,站在屋内,不知所措。

珠帘另一侧的轮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背对着我,模样看不太真切。

香炉里的烟雾缭绕在他身侧,倒显出几分雅致来。

我端着奉给主君的妾室茶,进退两难。

不过,高门大院,至少不会轻易将底下人打死。

但若我现在逃了,恐怕很难在我爹的棍棒下活命。

事已至此,我只能硬着头皮掀开那珠帘。

轮椅上那人大约没有想到我如此大胆。

他回过头的刹那,我即刻跪地。

将茶盘高高举过头顶。

「二爷,请喝茶。」

2

我爹说,这是门顶好的亲事。

那大概这屋里的,也是个顶好的人。

可我对他一无所知,只晓得他是顾家的二爷,名唤顾渐鸢。

顾家祖上是平乱征西的功臣,得圣眷百余年。

这样的高门大户,竟要用五十两买个妾。

我就是这么被卖进来的。

我爹拿着那五十两,欢欢喜喜地找了京郊的媒婆,要给他自己说个好续弦。

而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送进了顾府。

一刻钟前,莲娘才告诉我。

我要嫁的顾家二爷,是个余生都只能坐在轮椅上的瘸子。

也好。

至少不会和我爹一样,日日追着我打了。

可他看我的眼神狠厉,比我爹手里的棍棒还要吓人。

「叫你滚,没听见吗?」

他的声音低沉,如雷鸣一般震颤着我。

「莲娘说了,主君若不喝茶,我就不许出这屋的门。」

「你若出了这门,她又能如何?」

「她说要将我送回家去,找我爹要回买我的五十两。」

「区区五十两,难不成你爹还会打死你?」

「不一定,也可能会饿死我。」

毕竟今儿早上的粗馒头,是我三日来吃的第一顿饭。

此刻的我早已饿得头晕目眩。

举着茶盘的手也有些发酸。

顾渐鸢沉默了些许,取过茶碗来看了一眼。

「是母亲派你来的,还是大哥?」

「什么?」我茫然地抬头。

「没什么。」

顾渐鸢举起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直到我端着茶盘走出屋子,他依旧没有正眼瞧过我。

也没有问过我的名字。

3

从那日起,顾府的人都叫我祝姨娘。

我也就这样,成了顾家二爷的妾。

莲娘说,照顾二爷的衣食住行,就是我唯一要做的事情。

衣、食、住、行,分明是四件事。

可顾渐鸢不更衣、不外出,成日只待在他这屋子里。

所以也就成了一件事。

可偏偏只这一件事,叫我犯了难。

一日三餐,如何送入顾渐鸢的屋里,便也如何端出来。

老夫人极为不悦,又不好说他什么,只能发作在我身上。

顾渐鸢吃了多少,我便能吃多少。

若是他使性子不吃,我便也只能跟着饿肚子。

那日,我照常端着晚膳,进了顾渐鸢的屋子。

「端出去。」

他知道是我,语气不再如以往那般狠厉,却也绝不客气。

我自顾自地将晚膳放在他屋内的八仙桌上。

「二爷,您多少吃点吧。」

你若不吃,我就得饿肚子了。

他没有应,只是一味地翻看着手里的书。

饥肠辘辘的我,只能静静地立在一旁。

饭菜上的热气渐渐消散。

他还是一口都没有吃。

实在是暴殄天物。

眼看着时辰不早,我该去向老夫人复命了。

可现在的我已经饿得快要昏过去。

我心一横,扯过一张圆凳,坐在八仙桌旁大快朵颐起来。

顾渐鸢回过头,难以置信。

「你现在就不怕我告诉莲娘,把你送回家去?」

「送就送吧。」

我饿得昏天黑地,哪还顾得上什么礼节。

「若老老实实向老夫人复命,我就要被饿死。

「吃了这顿饭,被莲娘知道,我就得被赶回家,被我爹打死。

「左右都是死,至少也别让自己空着肚子上路。」

说完,我囫囵地咽下口中的大米饭。

却不小心噎在了喉咙里。

顾渐鸢慌张极了。

他摇着轮椅过来,将一壶茶水灌进了我嘴里。

见我渐渐缓过了神,他上一秒的慌张无措,即刻便又消失不见。

又变成了那副冰冷的模样。

「慢些吃。」

他摇着轮椅回到了书案边。

可我分明瞧见,他背过身去时。

唇角是向上的。

4

我爹说得没错,顾二爷真是顶好的人。

大概是因着可怜我,自那以后,他没再让我饿过肚子。

老夫人夸我能干,赏了我好些首饰和银两。

连带着她身边的莲娘,也不再对我颐指气使。

可平静的日子终究没能过上几天。

那日晨起,我照例去伺候顾渐鸢洗漱。

走到廊下,便听到屋里,顾老夫人正与他吵得不可开交。

我小跑上前,却被莲娘拦在了门外。

我听着里头的争吵声,心急如焚。

「你大哥终究是顾家家主,不过是无心多说了你几句,你何必如此小人之心?」

一阵碎裂声传来。

「他无心?我小人之心?

「他当着宗族耆老,说我这个瘸子丢尽了顾家的脸,说我应该以死谢罪!

「母亲,他说出这样的话,您竟然觉得他是无心?」

「亲大哥说几句,能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能站起来跟他打一架吗?」

老夫人情绪失控,不觉也拔高了音调。

「况且你大哥也没说错什么。你打了败仗,腿也瘸了,若不是有祖宗留下的基业,供你好吃好喝,你不就是个废人!」

「滚!你给我滚!你和你那个儿子,一丘之貉!」

又是一阵瓷器碎裂在地上的声音。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顾老夫人终于是没有再忍。

在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后,四下转瞬如死般寂静。

打破这死寂的,是一声震地闷响。

「二爷!」

我推开莲娘,闯进屋里,看到侧翻在一旁的轮椅。

还有躺在地上,气得浑身抽搐,却起不了身的顾渐鸢。

5

老夫人又是一招杀鸡儆猴。

给我随便安了个罪名,便罚了我十板子。

待我扶着屁股回到顾渐鸢屋里时,莲娘刚送来午膳。

碗筷摆得整齐,显然他并没有动过。

我强撑起笑意,打开食盒:

「二爷,该用午膳了。」

他没回应,只是和以往一样,呆呆地坐在书案前。

可我分明看见,他膝前的衣裙上,落了几抹深色的圆。

他哭了?

我不敢靠近。

身后某处火辣辣地疼,又让我坐立难安。

我只能远远地站着。

就像此前的每一天,哄他用膳时一样。

我又看着那饭菜上的热气渐渐消散。

可今天,即便是我,也没有什么胃口了。

「你走吧。」他忽然说。「我给你一百两,你回家去。」

「为何?」我不解。「是我伺候得不好吗?」

「正是因为你很好,所以你不该把青春浪费在我这个废人身上。」

「二爷不是废人,您是我的主君。」

「连饮食起居都不能自理,每日只能空坐在这里仰天长叹的主君?」

顾渐鸢望着我,眼神里透露着绝望,似乎在祈求神明的悲悯。

「我是个废人,我只会拖累你。」

望着他眼底的两道泪痕,我的心竟揪得生疼。

我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无名火。

我从院子里拾了一块石头。

当着顾渐鸢的面,朝自己的双膝狠狠地砸去。

碎石崩裂,鲜血淋漓。

「你做什么?!」

顾渐鸢摇着轮椅飞奔而来,夺过我手中的石头。

「二爷,他们因您腿脚不便,便说您是废人,可我不这么觉得。

「等我也成了瘸子,我要替您证明给他们看。

「告诉他们,即便是瘸子,也什么都做得了,才不是废人呢!」

「胡闹!」

他又一次露出了狠厉的神情。

那块石头,被他紧紧地握在手里。

那晚,是顾渐鸢给我上的药。

而彼时的我趴在床上,连哭都没有了力气。

从膝盖到后腰,他坐在轮椅上,指尖沾着膏药,轻轻地摩挲着。

大概因着流了太多血,我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恍惚间,听到顾渐鸢问我:

「你……叫什么名字?」

「唤儿。」我苦笑。「我是我爹娘的第三个女儿。」

「你爹娘最后如愿了吗?」

「没有。我娘生四妹的时候难产死了。」

「那这名字,倒显得伤感。」

他顿了顿。

「『岂弟君子,莫不令仪』。往后,我就唤你令仪吧。」

6

自那以后,顾渐鸢仿若变了个人。

他不再不修边幅,披头散发。

反而日日坐在梳妆镜前,要我为他束发加冠。

每日晚膳后,趁着夕阳未落,他总要我陪他在院子里走一走。

日子长了,他也曾亲口告诉我,他的这双腿是怎样伤的。

若我自小便生在京城,大概也会听说这位少年将军的飒爽英姿。

十日破敌国边境,百日占敌国都城。

这神话般的人物,竟在与南蛮的一战中,遭人暗算。

南蛮的细作深夜潜入他的帷帐。

待他在疼痛中惊呼着醒来,两支箭弩已将他的双膝生生刺穿。

常年征战,他的腿脚本就留有旧伤。

军医取下箭弩后,他在高烧中昏迷了整整七日。

他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可他的双腿却再也不能下地。

甚至每至阴雨时便发作,双膝如钻心一般的疼。

可我不禁疑惑。

既然是将军的帷帐,哪里是一般细作能随意进出?

顾渐鸢不语,只是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信。

那封信上,是南蛮的文字,我认不得。

「你自然是认不得。」

他笑了,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凶狠,如一把利刃,要刺穿什么人。

「可我认得。」

「这封信,是从哪儿来的?」

我怯怯问,他却答得坦然:「大哥的书房。」

「什么?」

「出征前的某天,母亲遣我去大哥的书房,为她取一卷经。

「那时,这封信就放在大哥的书案上。

「我生母家的外祖母是南蛮人,我自然也懂得一些南蛮语。」

「可现在想来,倒不如看不懂来得好。」

顾渐鸢的话,这时的我并不太懂,但也未敢擅自多做解读。

毕竟即便不知道这些,我也不喜欢顾家大爷,不喜欢老夫人。

他们俩,一个恶毒,以亲兄弟的伤痛做笑柄,日日在外人面前嘲讽挖苦。

另一个伪善,在外头夸耀自家兄弟和睦,关起门来,就是自己儿子的帮凶。

可我的厌恶,又能有什么用。

顾家的辉煌与荣耀是他们的。

留给顾渐鸢的,只有他一身的伤痛罢了。

我只能陪着他,在他的院子里,看这四方的天。

大概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多的事情。

7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着。

转眼间便入了春,顾渐鸢的身子也有所好转。

这般平平淡淡的日子,也是难得的。

可府里却有了传闻。

顾渐鸢要成亲了。

我这才恍然想起来,我只是他的妾室。

他是要娶妻的。

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我却总觉得心里某处空落落的。

我见过那女子。

她是赵尚书家的庶女,颇有几分姿色。

举手投足间,浑然媚骨天成。

老夫人说,二爷自幼便是文武全才。

如今身子毁了,若能凭着一身文采再入仕途也是好的。

娶赵尚书的女儿,也是为着仕途上有人提携。

我似懂非懂。

那日,赵姑娘挽着我的手。

她的双手细腻柔软,不似我这般粗糙生硬。

她嗓音清甜,柔和地唤我「姐姐」。

那是我第一次见老夫人如此谄媚的模样。

「赵姑娘真是客气了,你为妻,她为妾,总归是她要称你做姐姐才是。」

赵姑娘听了这话,脸羞得通红。

可转头我与她独处时,她却变了一副面孔。

「听说你是买来的妾,贴身伺候了二爷大半年?」

「是。」我恭恭敬敬。

她冷笑讥讽,「不愧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狐媚子,身为妾室却占了主君独宠,还有脸说呢。」

我不知该说什么。

分明我这个妾室,只不过是个有名分的侍婢。

这半年来,我与顾渐鸢从未同床共枕。

我极力分辩。

可赵姑娘却甩来一个白眼,「谁信?」

爱信不信。

我觉得烦躁,心里多少还有些委屈。

那日过后,赵姑娘似是与我结了仇。

偏偏老夫人喜欢她,便时常请她来府里吃茶。

在老夫人面前,她乖巧孝顺。

而在人后,她逮着机会,便对我冷嘲热讽。

嘲讽我的出身、我的容貌。

嘲讽我永远只是个买来的贱妾,翻不得身。

她走后,我一个人在廊下,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夕阳西下,顾渐鸢摇着轮椅,来廊下寻我。

「可是谁给你委屈受?」

我抹干了泪,摇了摇头,笑说没有。

毕竟在这宅子里,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又哪里有多的工夫,再来护着我。

8

顾渐鸢与赵姑娘的婚事,说着也就定了下来。

转眼婚期临近,府里上下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红绸挂了满院,四处张灯结彩。

好不热闹。

夜深时,起了风。

我在廊下,远远地望着风中摇曳着的红灯笼出神。

白日里,老夫人召了我去。

莲娘给了我一个极精致的银匣。

里头装着五百两银票,还有京郊一处民宅的地契。

「你走吧。」老夫人说。

「走?去哪?」我问。

「这套宅子,连同这五百两,都归你。」

「当然,你若不想待在京城,大可以卖了这套宅院远走高飞。」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别再出现在二爷面前。」

「可……我是二爷的妾。」

「妾?」

老夫人眯着眼,侧目打量着我。

「当时顾府买你回来,只是因着二爷身边缺一个贴身照看的人。」

「至于说妾,本是盘算着你能识抬举,趁着近身伺候二爷,给他生个一儿半女。」

「没想到,你没有那个本事。」

我颔首,不发一言。

莲娘大约是来唱红脸的。

她挽着我的手,故作为难的模样:

「如今赵姑娘就要嫁入顾家,赵家发了话,婚前纳妾,说出去于理不合,于是要我们将你安置了。」

「二爷这腿脚,你也知道,能说到一门亲事实属不易,你可别任性误了大事……」

我只觉得这话好笑。

难不成,顾家从来不知道,婚前纳妾,于理不合?

还是说,赵家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我?

我脑子里闪过千万句抵抗的话。

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二爷身子未愈,他离不了人的。」

老夫人不屑,「陛下得知二爷大婚,特赐了两位精通医术的宫女来伺候,用不着你了。」

顾渐鸢用不着我了。

我的神色有些黯然,眼眶不禁有些酸楚。

「听说二爷给你改了名字?」老夫人抿了口茶。

我点头,「二爷说我的本名听着伤感。」

老夫人却笑了。

「不论是因何理由,你以为二爷给你改名,是在乎你、珍视你么?」

「你出身差,怕是不知道吧,主子给伺候自己的丫头小厮改名,实在是太常见了,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我以为,他至少对你会有些特别的情谊。原来在他眼中,你也只是个普通侍婢而已。」

「可你要知道,不论你是二爷的妾,还是侍婢,你都是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

「能站在他身边的,只有赵姑娘。」

老夫人用绢帕掩着嘴轻笑。

她的笑声,如匕首一般切割着我仅有的自尊。

是啊,我本就是个伺候顾家二爷的侍婢。

可为什么,听到有人将这事实说出来时,我竟觉得有些难过。

大概因着,我曾是他身边唯一的人。

可如今,赵姑娘出现了。

似乎我一直侵占着她的什么,如今尽数要归还于她。

顾渐鸢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属于我了。

这想法在脑海中乍现,是连自己也觉得可笑至极。

他是何等骄子,又怎可能会属于我这等卑贱之人。

反倒是我,与顾渐鸢形影不离,平白害得他受人耻笑。

是我拖累了他。

9

大婚前日,莲娘陪着我打点行李。

几件顾渐鸢赏赐我的东西,尽数被莲娘收去。

一件不留。

日落后,我才终于被允许伺候顾渐鸢用晚膳。

待我端着膳食入内,却见八仙桌上放着一件大红色的喜服。

那喜服叠得整齐,显然没有被动过。

「你去哪儿了,怎么一整日不见你?」

顾渐鸢摇着轮椅,神色焦急。

我撑着笑,「这喜服是何时送来的,二爷怎么不吩咐人来帮您试一试。」

「我问你今日去哪儿了。」

「二爷明日大婚,府上各处忙得不可开交,莲娘让我帮着打点去了。」

这话一半是谎,另一半是真话。

我多希望他能接着话多问几句。

可他并没有。

我捧起那身喜服,如以往一般半跪到他身侧,轻声道:

「二爷,我伺候您试试吧。」

他扭过头,「不必。」

「您试试吧,我还没见过您穿红色呢。」

「明日你自会见到的。」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

他将手中书卷合拢,这是他已有些不耐的信号。

「我说了,明日,你自会见到的。」

「好。」

我点头应下,嘱咐了他记得用晚膳,便推门出去了。

木门吱呀,烛光不可及之处,我潸然泪下。

明日,哪里还有明日。

明日天不亮,便由老夫人亲自带着喜婆来此,伺候顾渐鸢梳洗。

而我,便要趁着这个时候离开。

大概,我与顾渐鸢的缘份,便只能到此了。

10

顾渐鸢大喜那日,府内宾客盈门。

前院鼓乐齐鸣,即便在后院里头也听得分外清晰。

高朋满座,换盏推杯。

喜轿已在府外静候,等着新郎一声令下,便去赵府迎娶他的佳人。

后院里,莲娘急匆匆地引我往小门走。

我一步三回头,「莲娘,接亲的队伍往赵府去了吗?」

莲娘瞪我一眼:「怎么,你想跟着去?」

我摇摇头,装作淡然一笑。

我只是想见见穿喜服的顾渐鸢罢了。

我嫁与他那日,我穿着喜服现身。

可他却蓬头垢面,衣衫不整。

都说红色最是显气色。

二爷这般俊俏的男儿郎,想必穿着喜服的模样,定也是相当出众。

「早就走了。」莲娘说。

「这会儿都该到了。」

我没再说话。

只是背着自己简陋的行李,跟着莲娘顺着小路捷径,往小门走去。

我的脑海中,畅想着顾渐鸢今日应有的模样。

他会在爆竹声中被赵家的亲朋拦路。

他们定要他为他的新妇做一首催妆诗。

他才华横溢,这自然难不倒他。

或许,他还会高声吟诵。

周围宾客熙攘,欢呼叫好。

他还会陪赵姑娘一同拜别父母兄长。

再执着她的手,迎她上回顾府的轿。

沿路百姓附和着欢呼,无不祝福他们白头偕老,琴瑟和鸣。

我想,他应当是幸福而快乐的。

既然他幸福,那么在他身旁的人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况且,我本就不配。

今日之前,我已连着几日哭红了眼。

如今的双眼肿如核桃,实在难看。

他没见到也好。

这样,就在他心中的我,至少是以往的模样。

「你自己过去吧。过了这个长廊,便是小门了。」

莲娘给我指了路,便转头离开了。

我回头,朝顾渐鸢的院子远远望了最后一眼。

小门虚掩,我只手推开,钻出了身子。

可等在外头的,不仅有车马。

还有那个熟悉的轮椅。

只不过,上面空无一人。

轮椅旁,站着一装束整齐的英俊男子。

他身着大红喜服,头戴金冠,正看着我笑。

「我说过,你会看到的。

「今日,我只为了让你看到。」

11

我并不知顾渐鸢的双腿是何时好的。

只记得身后,院子里头逐渐吵嚷起来。

「二爷不见了!快!都帮着找,满院子找!」

「一群废物,连一个只能坐轮椅的瘸子都看不好!快找啊!」

顾渐鸢眉头一蹙。

不等我反应过来,便已被他拽上了马。

原来,顾渐鸢的腿并没有废。

细作确实入了他的营帐。

可他早早看到那封与南蛮互通有无的信件,便在帐内设下了埋伏。

争执间,细作失手划伤他双膝。

伤口溃烂,使他高热不止。

幸得军医诊治,才留了一条性命。

而那名细作在酷刑之下,最终供出了背后指使者。

正是顾家大爷顾渐鸿。

而在顾渐鸢高烧昏迷期间,南蛮军趁机攻入军队驻扎的城池。

这是顾渐鸢从军以来打的唯一一场败仗。

本就意图将他拉下神坛的顾渐鸿,便将此事在族中大肆宣扬。

并且将他的伤痛,当作欺辱他的把柄。

那细作允诺将功折罪,这才被顾渐鸢派人秘密押送回了京城。

为使顾渐鸿放松警惕,从而露出马脚,他只能暂且装作残疾,被军中亲信用轮椅送回顾府。

果然,自他回京的第二天起,便被软禁在顾府后院。

为有人形影不离地监视他,我才被买入了府。

至于那封与南蛮通敌的书信,确如顾渐鸢所说,是偶然在他大哥的书房之中见到。

他为了拿到那封信,几乎用尽了浑身解数。

甚至几次险些被顾家人察觉异样。

但所幸,结果是好的。

与赵姑娘议定婚事后,被软禁府中的顾渐鸢便已在暗中策划这次出逃。

这次计谋,只能成功,不可失败。

好在,他确实赢了。

是日皇城内,众人亲眼目睹一袭红衣映着天边红霞,策马而过。

沿路百姓难以置信,眼前驾马而过的,竟是半年前便已残废的顾渐鸢。

骏马疾驰至皇宫门前,顾渐鸢手执虎符,畅行无阻。

这是我第一次入宫。

我看着顾渐鸢跪在那金座前。

向座上之人呈上一封写着南蛮文字的密函。

他冒死控诉顾家家主顾渐鸿。

控诉其因不满庶弟年少有为、得蒙圣眷,竟通敌叛国,恶意戕害。

殿上圣人闻讯龙颜大怒,即刻命人彻查此事。

京城的另一边,赵家苦等喜轿却许久未见,随即暗中派人来顾府问话。

正巧撞见皇帝派来的兵马闯入顾府,将顾家亲眷全部捉拿。

一个不留。

12

顾渐鸿通敌一案,圣上御笔朱批,判处顾家上下除顾渐鸿一人以外满门抄斩。

而顾渐鸿本人,更是被判处择日押赴刑场,凌迟处死。

行刑的那天,京城仿若万人空巷。

待他人头落地后,一群乞丐蜂拥而上,尽数分食了他残存无几的血肉。

同日,一道圣旨降下。

顾家虽灭,但顾渐鸢惩奸除恶,大公无私,得了圣上封赏。

更得以官复原职,重回军营。

按理来说,顾渐鸢为国戍边,屡立战功,理当晋封。

但他装病数月,即便情有可原,论起来也可算作欺君。

如今满门抄斩,却留他一人得以恩赦,已是开恩。

而我这一妾室,却是因着尚未生子,没能入顾家族谱,也保下了一条命。

自那以后,顾渐鸢竟再未提及娶妻。

京城内外,人人皆知,顾家的那个少年将军,竟守着一位用五十两银子买来的妾室。

有人赞他痴情,飞黄腾达时,不忘旧日陪伴他的知心女子。

亦有人笑他愚昧,如今身份不同以往,身边的女子出身贫贱,显得掉价。

可他始终不为之所动。

次年冬,他再次奉旨出征。

率军飞骑千里,全了他当年未能灭南蛮的遗憾。

待他取下南蛮国主的头颅,返回京城时,迎军凯旋的百姓们将京城最宽敞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金殿之上的那位龙颜大悦,下令为他大开国库,恩准他任选封赏。

可他却只是将我带上金殿,俯伏在帝王眼前,求圣上恩准,将我抬为他的正妻。

将妾室抬为正妻,本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我出身低贱,即便被抬为了正妻,也少不了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谈资。

可若是圣旨,便再无人敢多嘴唆摆。

圣上闻言,却笑得开怀。

他推恩于我,将我封为乡君,抬为顾渐鸢的正妻。

叩首谢恩时,我瞥见一旁的顾渐鸢笑得灿烂。

就如他凯旋回京那日一般。

圣旨来的那日,顾渐鸢为我穿上了喜服。

府内,大红绫罗绸缎高悬,喜字贴上了每一扇窗。

他命人为我备了一身嫁衣,竟出奇地合身。

他眉眼弯弯,笑眼盈盈地打量着我。

半晌,才终于是点了点头,开口道:

「你说的不错,红色果然衬人。」

那夜,他亲手点了一双龙凤烛。

洞房花烛夜,一番云雨过后,我瘫软在他怀中。

他伏在我耳畔,温声轻吐:

「我总有些心里话,想同你诉说,可心中纵有千万分的主意,话到了嘴边,也觉得词不达意。

「总而言之,令仪,我应该感谢你。」

13

再一次见到赵姑娘,是在不久后的一次雅集。

她的衣着不再如从前那般张扬华丽,似乎有意泯然众人之中。

她坐在席间,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周围的女眷无不离她丈外远,甚至暗中窃窃私语,对着她指指点点。

关于她的事,我也曾听过一些。

当年顾渐鸿被凌迟,顾家被满门抄斩,她因着尚未与顾二爷拜堂,亦未入族谱,而逃过一劫。

可即便如此,流言依旧没有放过她。

她爱慕顾渐鸢,却在成婚当日出了这样的事。

她被视为灾星,成了满京城官眷不敢轻易接近的人物。

时过境迁,当年的种种,与我而言早已是过往云烟。

如今我瞧着她可怜,不觉心生怜悯。

正欲上前同她打个照面,却被人从身后扯住了衣袖。

我回过身,身后这人我并不认识。

但看她的衣着,想必也是京城的高门大户的夫人。

「您可知道她是谁?」

见我垂眸不语,这位夫人苦口婆心地劝道:

「她呀,就是顾家那个未过门就克死了全家的二夫人,大家伙儿都说她是丧门星呢。您合该离她远些才是。」

我忍俊不禁,「那顾家的事,分明是顾家大爷通敌叛国,死有余辜,怎的要将灭门的帽子扣到一个无辜少女的头上?」

「这您就不懂了。谁不知道,顾将军早就拿到了兄长通敌叛国的证据,却迟迟不交与陛下,偏要等到成亲那日,带着妾室入宫呈上御前?」

「再看顾将军如今同夫人这般恩爱,坊间都猜呢,说是顾将军分明与夫人两情相悦,这位赵姑娘却串通了顾家大爷,偏要插足做正妻,这才激怒了顾将军。」

「红颜祸水,搅得顾家家宅不宁,这最后竟然还遭了灭门的祸事,啧啧啧,您说说,这不是丧门星是什么?」

说罢,这位夫人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

「不过……您看着倒是面生得很,不知可否告知,您是哪家的夫人啊?」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