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第三年,夫君养的花魁怀孕,上门要名分,我:我和离让你做正妻?
发布时间:2025-10-21 15:08 浏览量:1
1
结婚的第三个年头。
顾良泽在外头养的金丝雀怀了孕,哭哭啼啼地找到府上,想要个名分。
他呢,当着我的面,手轻轻抚摸着那花魁的脸,笑得要多宠溺有多宠溺。
“这事儿你求我可没用,我怕老婆是出了名的。”
“想当小老婆,你得去求我那位正牌夫人点头才行。”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我劝你别白费力气,她那个人心狠手辣,你就算跪死在这儿,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整个上京城谁不知道,三年前,我亲手毒死了他养在外面,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
“毒妇”这个名头,从此就牢牢地扣在了我的头上。
那一年,顾良泽骂我蛇蝎心肠,猩红着眼掐住我的脖子,恨不得让我当场偿命。
他好像忘了,当初是谁跪在我爹面前,信誓旦旦地发誓要爱我、护我,一生一世,否则就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誓言犹在耳边,人却早已面目全非。
这一次,我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花魁怜玉,心里竟没掀起半点波澜。
我没疯,也没闹,甚至还心平气和地抽了张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
“妾室,还是平妻,你想要哪个?”
她惊喜地瞪大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我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或者,我干脆点,跟他和离,把这正妻的位置让给你,你看如何?”
“啪!”
顾良泽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手里的酒杯失控滑落,摔了个粉碎。
清脆的碎裂声,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夜里。
我怕那个叫怜玉的姑娘没听清,又温和地重复了一遍。
“我问你,你想不想当将军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原本热闹的宴席,霎时间鸦雀无声。
那些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贵妇人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假装在研究自己的裙摆,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惹祸上身。
上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五年前那对被誉为神仙眷侣的将军夫妇,如今已经成了一对不死不休的生死冤家。
顾良泽流连花丛,夜不归宿是家常便饭。
今天能为这个美人一掷千金,明天就能为那个美人跟纨绔子弟大打出手。
等新鲜劲一过,他就懒洋洋地甩出一沓银票,连美人的眼泪都懒得多看一眼。
那些哭哭啼啼闹到将军府门口要名分的姑娘,他从来不动心,只用一句话打发:
“抱歉啊,我怕老婆,这事儿你得问我夫人。”
那嘴角的笑意,薄凉得能让人的心都碎成冰碴子。
他惹出一桩又一桩的风流债,我赶走一个又一个的莺莺燕燕。
他亲手把我的脸面,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地碾。
整个上京的百姓都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
“就是那个将军夫人,出了名的善妒歹毒,谁家要是娶了这种女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可不是嘛,就没见过哪个女人这么狠,能亲手毒死自己丈夫在外面的女人!”
“我听说啊,那个外室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
怜玉抬起头,露出那截天鹅般优美的脖颈,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夫人,我是真心爱慕将军,不图什么名分,我只想能留在他身边,长长久久地陪着他就好……”
呵,每一个找上门来的姑娘,台词都一模一样。
顾良泽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你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是想先把她骗进府里,再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她,然后对外宣称是意外暴毙吗?”
我放下手里已经凉透的茶杯,平静地与他对视。
“你想多了。”
他的声音听着漫不经心,却像淬了毒的刀子,句句扎心。
“想多了?这天底下的女人,要论心肠歹毒,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对你,我怎么防备都不为过。”
夜风吹过,拂动他束发的带子,在空中划出落寞的弧度。
我的目光追随着那条发带,思绪瞬间被拉回了许多年前。
十六岁那年,他夸我天真善良,说外面的男人都是豺狼虎豹。
他甚至因为害怕我被师兄抢走,甘愿冒着被我爹毒死的风险,也要夜夜踏着轻功溜进我的房间,只为看我一眼。
我用力眨了下眼,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很认真地对他说:
“既然你这么不放心,那我跟他和离,给你心上人腾地方,这总行了吧。”
顾良泽嘴角的笑意,彻底凝固了。
他猛地伸手,像逗弄小猫小狗一样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让我生疼。
“想和离?好让你跟你的好师兄双宿双飞去?我告诉你,做梦!”
他的语气温柔得吓人,仿佛情人间的呢喃。
可这春夜的晚风,却冷得像刀子,一刀刀刮在我的心上。
我没有挣扎,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大概觉得很没意思,冷笑一声,厌恶地甩开了我。
我被那股力道推得跌坐在椅子上。
顾良泽转身扶起还跪在地上的怜玉。
“傻跪着干什么?没听见吗,夫人金口玉言,赏你做妾了!”
“走,带你去挑个好院子。”
怜玉瞬间破涕为笑,小鸟依人地偎进他怀里。
两个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相拥着离去。
远远传来的调笑声,让这满堂宾客显得更加死寂。
所有人都偷偷觑着我惨白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
我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端起酒杯,朝众人微微一笑:
“让各位见笑了,菜都上齐了,大家请自便。”
说完,我仰头灌下一杯烈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
或许,我跟顾良泽,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2
我十六岁生泽那天。
顾良泽浑身是血地跌进了我们无忧谷,奄奄一息地倒在一棵桃树下。
夕阳的余晖,落进他那双琉璃一样剔透的眼睛里。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求我救他。
我呢,正高高地坐在树杈上,晃着手腕上的银铃,满脸都是被宠坏的骄纵。
“真巧,我正好缺个试药的药人。”
“我可以救你,但条件是,你得留下来,给我当一年的药人。”
他成了我的药人,却一点都不安分。
我每次给他用药,他都哼哼唧唧,说这里疼那里痛。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总是直勾勾地盯着我,张口闭口就要一个亲亲,整天像个牛皮糖一样黏着我。
后来,他听说我有个青梅竹马的师兄,两人好事将近。
他就像疯了一样,硬是闯过了我院子前面的蛊阵,浑身是伤地把我死死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嘶吼着“我喜欢你”。
我们苗族擅长用蛊,无忧谷是族人的聚居地。
祖上留下规矩,谷中男女不得与外族通婚,谁要是犯了规,就会被赶出无忧谷,永世不得回来。
我爹苦口婆心地劝我,说那个男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不是王侯就是将相,这种人我们招惹不起。他说,师兄才是知根知底的好选择。
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到了顾良泽耳朵里。
为了证明他爱我胜过一切,他竟然纵身跳进了满是蛊虫的无忧河,只为给我摘一朵传说中的灵花。
他被捞上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鲜血淋漓。
那一跳,差点要了他半条命,我哭着骂他是个傻子。
他却抬手替我擦掉眼泪,笑得像个无赖:“傻就傻吧,只要能骗到你喜欢我,死了都值。”
爹看着他那副样子,叹了很久的气,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我们的婚事。
在谷里成亲的那天晚上。
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了无数的夜明珠,把整个无忧谷照得亮如白昼。
族人们都惊呆了,说这怕不是把全天下的夜明珠都搬来了。
我爹把我交到他手上时,他郑重地跪在我爹面前,立下重誓:
“爹,请您放心。今生今世,我视红药如性命,爱她,护她。若我待红药有半分不好,让她流一滴眼泪,受一分委屈,我顾良泽,愿遭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回忆像潮水,一遍遍冲刷着我早已麻木的心。
窗外,暴雨倾盆。
我坐在泛黄的铜镜前,手里紧紧握着一个骨哨。
回头看看这几年,我的眼泪好像早就流干了,委屈也早就受够了。
这骨哨是师兄当年送我的,他说,如果哪天我想回无忧谷了,就吹响它。
当时我还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这辈子,我都不会有吹响它的那一天。
3
“这么晚了还不睡,在看什么宝贝呢?”
身后,一个带着酒气的慵懒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酒香混合着檀香,瞬间将我包围。
我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把骨哨藏进了袖子里。
“没什么。”
他似乎没发现,又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他只是随手撩起我的一缕长发,漫不经心地问:“上个月我送你的那支簪子,怎么一次都没见你戴过?”
我想了半天,实在记不起是什么时候收过什么簪子,更别提放在哪了。
于是随口敷衍:“不小心弄碎了。”
屋子里陡然一静,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顾良泽身上那点旖旎的温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沉默地看着我,眼神变得复杂。
曾几何时,他就算送我一只草编的蚂蚱,我都会像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藏在盒子里。
他没有追问簪子的事,话锋一转,提起了怜玉。
“怜玉有了身孕,身子弱,整天喊肚子疼,闹得我头疼。”
我不明白他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怀的是你的孩子,不是我的。你跟我说,没用。”
顾良泽忽然笑了,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慢慢向我靠近。
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上,痒痒的。
“不,跟你说才有用。”
“我知道,你们苗族有一种圣药,能护佑母子平安,对不对?”
窗外,一道惊雷轰然炸响。
惨白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我们两个人的脸,也照亮了彼此脸上扭曲的神情。
顾良泽对怜玉,确实是不一样的。
这些年,他身边的女人走马灯似的换,有时候一个月都不重样。
只有这个怜玉,在他身边待了整整一年。
他最烦女人的纠缠,以前都是直接让侍卫用银票打发。
可对怜玉,他又是赎身,又是在上京给她置办宅子。
现在,她不过说一声怕打雷,他也能不嫌烦地跑过来看她。
这不,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是怜玉身边的小丫鬟。
“将军,怜玉夫人害怕,她说肚子好痛,求您快去看看她吧!”
顾良泽没有回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圣药呢?”
无忧谷的圣药,传说能活死人,肉白骨。
藏在袖子里的骨哨,硌得我指腹生疼。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我没有圣药,你找错人了。”
顾良泽伸手按住我的肩膀,语气竟然带上了一丝哄诱:
“红药,你就当心疼心疼我,把药交出来。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给你。”
我面无表情地重复:“我没有圣"药。”
他猛地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铜镜里我们两个纠缠的身影。
“不,你有。”
“怎么,你是弄死我一个孩子还不够,还想再弄死第二个?”
我怔怔地望着镜子里他的脸。
竟然,再也找不回一丝一毫,当年那个为了我,奋不顾身跳进无忧河的少年影子了。
4
我跟顾良泽,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大概,是从三年前,他睡了一个歌姬开始吧。
那一天,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
什么海誓山盟,什么甜言蜜语,都在那一刻,化作了穿肠的毒酒。
他向来能言善辩,一张嘴总能把我逗得开怀大笑。
可那天,他却笨拙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叫我的名字。
“红药,你听我解释,这真的只是个意外,我根本不喜欢她……”
我用尽全身力气,想挣开他的手。
“你放开我!我们完了!顾良泽!我们完了!”
他死死地按住我的肩膀,眼睛里爬满了红血丝。
他像是痛到了极点,反过来质问我:
“就因为一个意外,你连一次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我哭着说是!
下一秒,他从我袖子里摸出一把防身的匕首,然后抓着我的手,狠狠地捅进了他自己的胸膛。
温热的血溅了我一脸,我当场就吓傻了。
他却笑了,笑得凄惨:“你看,你还是舍不得我的。”
我瘫跪在地上,看着满手的鲜血,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捧起我的脸,一声声地哀求我。
求我别走,求我留下来,求我继续爱他。
他说,不然就现在杀了他。
我终究是没能下得去手,然后大病了一场。
病中,他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把我的手放在唇边,一遍遍地亲吻。
他说,他已经派人把那个歌姬安置好了,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
我信了。
结果,仅仅三个月后。
那个名叫惜惜的歌姬,就挺着个大肚子,找上了将军府的门,逼我要名分。
就和今天,一模一样。
门外,丫鬟的催促声再次响起。
“将军!求您快去看看怜玉夫人吧!她真的快不行了!”
顾良泽的笑容变得危险又混账。
“红药,你了解我的脾气。”
“你别逼我,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掐着手心,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同样不甘示弱地回敬他。
“这句话,我也同样还给你。”
“是你别逼我,不然,我也不知道你那位小花魁,还能不能活到明天早上。”
“砰!”
一声巨响。
我面前的铜镜,被他一拳砸得四分五裂。
顾良泽缓缓收回手,鲜血顺着他的指缝,蜿蜒流下,没入袖口。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很久。
然后,扯出一个极具讽刺的笑。
“抱歉,一时冲动。”
“回头我叫人给你重新送一面过来。”
说完,他抬脚就走,没有半分留恋。
我垂下眼,看着满地的镜子碎片。
每一片里面,都映照出一个狼狈的我。
那个十六岁时骄纵明媚的姑娘,早就死了,只剩下眉宇间化不开的疲惫。
哪怕是当年跟着他最穷最苦的时候,我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这么累过。
5
我跟顾良泽,其实结了两次婚。
一次,在无忧谷。
我为了能和他长相厮守,甘愿被逐出族群,并立下毒誓,永世不得再用蛊术,永世不得再回无忧谷。
我把头都磕破了,流着血,哭着跟爹爹和所有族人告别。
一次,在上京。
他是镇国侯府的嫡长子,本该是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子。
却为了我,公然抗旨,拒了和公主的婚事。
哪怕被罚跪在祠堂,挨了三十鞭家法,也咬着牙不肯改口。
他被剥夺了袭爵的资格,净身出户,两手空空地带着我过活。
我们挤在冷冰冰的破床上,一起听着外面的雨声。
那时候,他抱着我,怀抱滚烫得像一团火。
他对我说:“红药,我发誓,这辈子绝不让你后悔嫁给我。”
为了让我过上好日子,他毅然从军。
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用一身数不清的伤疤,换来了赫赫军功,也为我请封了诰命夫人的头衔,让我成了上京城里人人艳羡的将军夫人。
可谁能想到,当年那段同甘共苦、轰轰烈烈的爱情,如今,竟成了一桩人人都能踩一脚的风月笑话。
窗外风雨交加。
我从袖中拿出那个骨哨,凑到唇边,吹出一声清顾的鸣响。
片刻后,一只黑色的鸟儿穿风破雨而来,抖落翅膀上的水珠,稳稳地停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将早就写好的信,塞进了它脚上的信环里。
望着它消失在浓重夜色中的影子。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也不知道,师兄他……还愿不愿意见我这个被逐出师门的叛徒?
如果他来了,看到我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一定会好好嘲笑我一番吧。
6
第二天一早,怜玉就来给我敬茶了。
春雨绵绵,屋里的熏香升起袅袅青烟。
她端着茶杯,跪在我面前,身子弱得像风一吹就会倒,嘴里却说着挑衅的话:
“夫人,真是对不住。昨晚都怪我肚里的孩子不听话,将军也是太心急了,才会为了药跟您吵架。”
“您别往心里去,他不是有心的。”
我手里拿着一卷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陈妈妈,让她滚。”
怜玉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旁边的陈妈妈,厉声喝道:
“你敢?”
“我肚子里怀的可是将军的亲骨肉!”
我终于放下书,抬起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顾良泽身边的女人很多,眉眼或多或少,都跟我有那么几分相像。
而这个怜玉,是所有女人里,跟我最像的一个。
她也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如此嚣张的。
我的目光,落在她那还未显怀的小腹上。
是因为仗着这个孩子,才这么有恃无恐吗?
我的沉默,似乎给了怜玉一种错觉。
一种,我在忌惮她的错觉。
她不着痕迹地摸了摸小腹,挑着眉梢问我:
“人人都说我跟夫人长得像,可我却不觉得。你看看你这副样子,跟一潭死水似的,又老又难看,有什么资格跟我相提并论?”
我淡淡一笑:“说得对,可就算我再难看,你现在不也得跪在我面前,恭恭敬敬地给我敬茶吗?”
怜玉气得一张俏脸瞬间煞白,端着茶杯的手都在抖。
她心一横,猛地将那杯滚烫的茶水,从自己头顶浇了下去。
茶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狼狈不堪。
她却笑了,笑得得意又猖狂。
“现在将军最疼的人是我,夫人,你还是先想想,等会儿怎么跟我道歉吧!”
我也笑了。
泼点茶水,这算什么本事?
我抓起手边的茶盏,看都没看,“啪”的一声,就砸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啊”地尖叫一声,额角顿时见了红。
我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语调依然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这个人,从来不跟人道歉。”
“以前也有个女人,跟你一样,想让我跟她道歉。你猜猜,她后来怎么样了?”
怜玉脸色惨白,拼命想挣脱我的手,却被陈妈妈死死地反剪住双手,动弹不得。
“她死了。我用一碗毒药,把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送上路了。”
怜玉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哭嚎。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连她也一起送走?”
怜玉像是看到了救星,哭得更凄惨了,回头望着顾良泽。
“将军救我!夫人她要杀我!她要杀了我们的孩子!”
我松开手,脸上没有半分心虚。
“是你自己管不好你的人,非要让她来招惹我。”
“她要是真死了,那也只能怪你没教好。”
顾良-泽看都没看地上的怜玉一眼。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身上的气息顾来顾冷,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心狠手辣呢?”
我笑了笑:“现在发现也不晚。你我,和离,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他轻笑出声,笑声里满是嘲讽。
“和离?红药,你是不是忘了?你早就被无忧谷逐出师门,不再是苗族的人了。”
“跟我离了,你想去哪?你又能去哪里?”
“记住,除了我身边,你无处可去。”
他弯腰,一把将地上的怜玉拦腰抱起,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我的目光顾过他的肩膀,望向门外那片无边无际的雨幕。
一丝冷意,顺着骨头缝钻了进来。
我喃喃自语:“那也,不一定呢。”
忽然,一只黑鸟扑腾着翅膀飞了进来,落在我的桌案上。
冰凉的雨珠,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颤抖着手,取下它脚环上的信,展开,脸上的神情似哭,又似笑。
信上只有三个字:
【明日至】
7
春寒料峭,入夜又是暴雨。
睡梦中,我好像听见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惊醒过来。
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从我的额头上收了回去。
顾良泽就坐在我的床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甚至还假惺惺地关心我:“做什么噩梦了,吓成这样?”
我不答反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侧了侧身子。
我这才看见,他身后大开的房门被狂风吹得来回摇晃。
院子里,跪着黑压压的十几个下人,旁边,侍卫们手持钢刀,面无表情地伫立在雨中。
我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顾良泽那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脸。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语气平淡地说:“怜玉被你吓得早产了,现在性命垂危。那,可是我的第二个孩子。”
我笑了:“那还真是活该。”
“奇怪了,你的心肝宝贝快死了,你不去守着,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顾良泽竟然也不恼,他指着外面跪着的那一圈下人。
“这些人,都是你院里的,伺候了你五年,你对他们的感情,总该比对我深厚些吧。”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在我心中疯狂蔓延。
我攥紧了拳头,面无表情地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轻笑一声,把玩着掌中的玉佩,慢悠悠地说:“不做什么,就是想请你,交出圣药。”
“看见屋檐下那个铜盘了吗?里面的沉香,一刻烧完一格。每烧完一格,我就杀一个人。你早一刻交出来,他们就能早一刻活命。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再也无法抑制胸中的怒火,一把揪住顾良泽的衣领。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没有圣药!”
他眼神一冷,吐出两个字:“杀了。”
“啊——!”
一道惨叫声划破长夜。
我怔怔地望向院中,当目光触及地上那片迅速扩大的血泊时,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
我像是疯了一样,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想冲出门去阻止那些侍卫。
他舔了舔被打出血的嘴角,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死死地按在怀里,禁锢住我的手脚。
“很生气,是吗?这就对了。”他贴在我耳边,残忍地低语,“我眼睁睁看着我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点点死掉的时候,比你现在,还要生气。我恨不得,当场就掐死你。可我,还是舍不得。”
“你乖一点,听话,把东西交出来,我就不杀他们了。”
“我没有圣药!你就算把他们都杀光了,我也没有!我真的没有……”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的衣襟上,烫得惊人。
“顾良泽,你在我爹爹面前发过的誓,是不是都忘了?你说过,不会让我流一滴眼泪,不会让我受一分委屈,是不是……都是骗我的?”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服软。
他望着我眼底的泪水,眼神闪躲了一下,仿佛被烫到了一般。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漠然,冷酷地吐出三个字:“继续杀。”
侍卫再次举起了刀,刀光在雨夜里,冷冽如冰。
我几乎是崩溃地大叫:“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破空而来,“当”的一声,精准地打落了侍卫手中的刀。
8
暴雨,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停歇。
一个白衣人撑着伞,缓缓踏入了血腥的院落。
他的肩头,盘着一条朱红色的金瞳小蛇,正嘶嘶地吐着信子。
“师兄!”
我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浑身一软,额角的冷汗瞬间滑落。
他收剑入鞘,抬眸望向我,眸光微微闪动。
他像是叹息一般,轻声道:“师妹,别来无恙。”
我望着他一尘不染的衣摆上沾染的些许泥渍,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师兄有洁癖,是整个无忧谷都知道的事。
年少时,大家一起上山抓蛇虫养蛊,衣服总是弄得脏兮兮的,只有他,永远是一袭白衣,干干净净。
曾有族人打趣他,说他是不是在身上藏了个百宝箱,里面装满了白衣服,只要脏了一点,就偷偷躲起来换一件。
“呵。”顾良泽发出一声嗤笑,落在我腰间的手,微微收紧。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怎么,一见到你的好师兄,高兴得连你夫君是谁都忘了?”
我冷着脸:“有话就说,阴阳怪气给谁看?”
他不回答,只是转头,用一种极具讽刺的眼神看着我师兄。
“谷主不在你的无忧谷好好待着,跑到我这小小的将军府来,有何贵干?”
师兄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语气平淡无波:
“我来,接红药回家。”
顾良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接红药回家?”
他眼神骤然变得狠厉:“你做梦!”
师兄却依旧平静,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你不是要救人吗?很简单。你签下和离书,让我带走红药,我可以给你圣药。”
顾良泽笑得张狂:“杀了你,东西一样是我的。”
瞬间,院内的所有侍卫都握住了刀柄,只等顾良泽一声令下。
师兄却丝毫不为所动,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我死了,就再也没人知道药在哪了。而且,一个时泽之后,会有人将另一份圣药送进皇宫,跟当今圣上,换一道准许你们和离的圣旨。我想,这笔买卖,圣上会很感兴趣。”
我能清楚地听到,耳边顾良泽顾来顾沉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矮胖的婆子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
她脸色惨白如纸,扯着嗓子大喊:“将军!不好了!怜玉夫人快不行啦!血!好多血啊!”
“稳婆说了,孩子只出来一个头,夫人就大出血了,这……这怕是要一尸两命啊!将军……”
顾良泽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闭嘴!”
他看了我一眼,终于松开了禁锢着我的手,似笑非笑道:
“你以为,我真就非她不可了?”
“把药给我,这笔交易,我做了。”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无数种情绪在心头翻涌,最终都归于死寂。
少年夫妻,终成陌路。
回想这半生,可笑,又可悲。
他和师兄,一手交和离书,一手交圣药,交易完成。
就在师兄带着我准备离开时,他忽然回过头,对顾良泽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红药身上,的确没有圣药了。你不妨猜猜,她当年,把唯一的那份圣药,给谁用了?”
我心中一紧,猛地抓住师兄的袖子。
“师兄!别说了!”
顾良泽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抓住师兄的那只手上,眼神像是要将我洞穿。
“你……什么意思?”
师兄看着他,缓缓吐出四个字。
“没什么意思。”
9
说起来,可能没人相信。
我和顾良泽,也曾有过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记忆被拉回到那一年,那个叫惜惜的歌女自己找上门来,刚好被顾良泽撞了个正着。
他当时脸色铁青,语气里全是冰碴子:「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上次饶了你,是嫌脏了我的手,你怎么还敢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惜惜哭得梨花带雨,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猛地跪倒在他面前。
她死死拽着他的衣角,泣不成声:
「将军,惜惜身份卑贱,从不敢奢求什么名分,只求能像个影子一样,远远地陪在将军身边……」
顾良泽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把将衣摆从她手里撕扯开。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陪我了?」
他完全没理会哭得快要昏厥的惜惜,转身就跟在我身后,像只做错事的大狗。
那一晚,他姿态放得极低,变着法儿地哄我,向我赔罪讨好。
我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是不是动了纳妾的心思。
他立刻举起四指,信誓旦旦地向天发誓:「半点想法都没有!我顾良泽这辈子,妻子只会有红药你一个。」
可誓言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薄如蝉翼。
没过多久,我就亲眼看见,他小心翼翼地陪在惜惜身边。
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他用身体为她隔开拥挤的人潮。
当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时,那种温柔,是我从未见过的。
月光洒在他脸上,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路边的摊贩们都在夸赞,说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还羡慕他福气好,马上就要当爹了。
那副画面,像一根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我的眼睛里,痛得我几乎要流出血来。
我气到浑身发抖,气他违背了当初的诺言。
可转念一想,这京城里,哪家权贵不是三妻四妾?
我开始陷入无尽的自我怀疑,是不是我错了?是不是因为我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那段时间,我夜夜被噩梦纠缠,整日精神恍惚,吃什么吐什么。
直到有一天,惜惜挺着孕肚,趾高气扬地找到了我。
她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一字一句地对我说:
「夫人,还认得我吗?将军一直把我养在外面的庄子里,这事您知道吗?」
「我的肚子,已经六个月了,这事您知道吗?」
「我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会是将军府名正言顺的长子,这事您也知道吗?」
「既然您什么都知道,又凭什么死占着将军夫人的位置,不让他纳我进门?」
她一连串的质问,像重锤一样,将我的理智彻底击碎。
我魂不守舍地站在湖边,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那时,惜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从背后推了我一把。
冰冷的湖水瞬间将我吞没,我差点就死在了里面。
如果不是师兄拼死相救,如果不是我吃下了身上仅存的那颗保命圣药,等待我的,就是一尸两命的结局。
鲜血染红了我的裙摆,也染红了那片湖水。
我还来不及体会成为一个母亲的喜悦,就先尝到了失去孩子的锥心之痛。
那种痛,让我几近疯狂。
所以,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配了一碗毒药,灌进了惜惜的嘴里。
顾良泽知道后,骂我是天底下最恶毒的妇人。
他双眼赤红,死死掐着我的脖子,要我给他的孩子偿命。
从那一刻起,他对我的爱,就变成了彻骨的恨。
我们成了彼此的仇人,互相折磨,从对方的痛苦中汲取快感。
……
思绪回到现实。
师兄在我面前点上了一炉熏香,淡淡的烟雾袅袅升起。
他看着我,轻声问:「为什么不让我解释清楚?」
我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
过了很久,我才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我已经太久没有这样真正地笑过了。
那些在无忧谷里无忧无虑的岁月,快要在这场爱恨的拉扯中,被消磨干净了。
我发誓,我再也不要和顾良泽有任何纠缠。
10
我安葬了府中无辜被杀的下人,妥善处理了他们的后事。
第二天一早,就和师兄一起离开了京城。
马车驶出城门时,我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座被晨雾笼罩的城池。
那里,埋葬了我半生的爱,也埋葬了我半生的恨。
一阵微风吹开车帘,路边一个咬着糖葫芦的小女孩,突然指着我跳了起来。
「阿娘!你快看,是仙女!我看到画里的仙女啦!」
我转过身,心中郁结许久的浊气,在这一刻忽然散尽。
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涌上心头,我扬起马鞭,头也不回地离去。
曾经,我和顾良泽也有过琴瑟和鸣的日子。
那年冬天,他为了给我惊喜,连夜快马跑到东边的大悲寺,只为摘下第一枝盛开的梅花。
他把那枝梅花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风尘仆仆地赶回。
在城门口,撞见了一直在等他的我。
两张年轻的脸上,都洋溢着藏不住的爱意。
我笑着,从他手中接过那枝还带着他体温的梅花。
路边一个醉醺醺的画师,见此情景画兴大发,当即泼墨挥毫,成就了一幅《聊赠一枝春》。
那幅画,后来名动京城。
……
回到无忧谷,我恭恭敬敬地给爹爹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我转向师兄,对他说:
「师兄,我不想回谷里了。我想去看看,上京之外,无忧谷之外的春天,是什么样子。」
师兄静静地看了我很久。
他抬起手,似乎想像小时候一样摸摸我的头,可手到半空,又缓缓收了回去。
最终,他只是说了一个字:「好。」
我已经被逐出了无忧谷,按照规矩,想要回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嫁给谷中男子。
我知道师兄喜欢我,他一直在等我。
正是因为知道,我才不能那么自私。
我不能在他对我满怀真心的时候,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去糟蹋他的感情。
这对他,太不公平。
我在距离无忧谷一百里外的建昌城停下了脚步。
我用从将军府带出来的金银,在这里置办了产业,开了店铺,渐渐站稳了脚跟。
学会经商,学会与人交往,学会长袖善舞,是我离开他之后,学得最快的东西。
想当初,刚被封为诰命夫人的时候,我因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说话总是直来直去,没少被京中的贵女们在背后嘲笑。
我不甘心被人看低,更不想永远做一个躲在顾良泽身后的女人。
我拼了命地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世家主母,渐渐地,那些曾经鄙夷我的夫人小姐们,也能与我谈笑风生,就连一向清冷的长公主,都对我另眼相看。
除了后宅交际,我还用自己的私产在京中做起了生意。
因为人脉广,关系硬,我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想起顾良泽了。
偶尔从噩梦中惊醒,枕边也再没有湿漉漉的泪痕。
我的人生,终于不再只围着他一个人转。
我在建昌结交了很多新朋友,生意也顾做顾大。
新店铺开业那天,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可就在半年后,建昌城来了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数十名高大威猛的侍卫开道,后面跟着几辆华贵的马车。
那排场,引得全城百姓都出来围观。
一只白皙的手掀开车帘,一个身穿淡黄色长裙的娇俏女子,踩着婢女的背下了车。
她对着车里的人抱怨道:
「哥,你干嘛非要来这种鬼地方?要繁华没京城繁华,要秀美没江南秀美,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车上,缓缓走下一个人。
建昌城主立刻从人群中挤了过去,在他面前卑躬屈膝,恭敬行礼。
来人正是顾良泽。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对他妹妹顾心乐说:「就是路过,顺便来看看。」
顾心乐一听就炸了毛:「路过?哥你没搞错吧?咱们为了到这儿,多绕了三百里的路,这也叫路过?」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顾良泽没理她,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人群中来回搜寻。
在他看到我之前,我毫不犹豫地转身,混入人群,迅速离去。
顾心乐扯住他的袖子,好奇地问:「哥,你看什么呢?魂都丢了。」
顾良泽收回目光,明显心不在焉:「没什么。」
顾心乐小声嘀咕:「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找谁。」
顾良泽笑骂了一句:「你知道个屁!」
11
几天后,城主府设宴。
我收到了请柬,城主说,宴会上有一位贵客,想把我引荐给他。
我一进门,抬头就看到了上座那个人。
是顾良泽。
他手里握着一柄乌木扇,不紧不慢地敲着桌面,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城主对此一无所知,还在热情地向他介绍我。
「顾将军,您看,这位就是咱们建昌城做茶叶生意的红药掌柜。她家庄子里的茶叶,那叫一个香!尤其是银生茶,绝对是人间极品!」
顾良泽拉长了语调:「哦?是吗?那改天有机会,本将军定要去红药掌柜的庄子上,好好尝一尝。」
他话音刚落,一排侍女就捧着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全是光华璀璨的珠宝玉石,晃得人睁不开眼。
宴会上的宾客们,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良泽说得云淡风轻:「一点小小的见面礼,不成敬意,还望红药掌柜不要嫌弃。」
我没有拒绝,大大方方地让人收下了。
作为一个商人,没有理由会拒绝送到手边的钱财。
整场宴会,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和顾良泽之间来回逡巡。
大家都在猜测,这位风流闻名的玉面将军,是不是又有了新欢。
毕竟,他和前任将军夫人和离的事情,当初可是让整个建昌城都津津乐道了半年。
席间,城主夫人跟我闲聊,提到了一个叫怜玉的女人,眉眼间全是讥讽。
「这后宅里不入流的手段我见多了,但蠢到这个地步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当初顾良泽和我离婚后,怜玉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打着他的名号,在上流圈子里招摇过市。
她被顾良泽惯得无法无天,听不得半句逆耳的话。
有一次在长公主的赏花宴上,她跟尚书夫人炫耀,说顾良泽非要送她贵重的步摇,其实她根本不喜欢戴。
尚书夫人是个直肠子,当场就说:「这步摇看起来也并非什么稀罕物。要说珍贵,还得是前年顾将军送给他夫人的那套头面,那可是封刀多年的刘大师亲手打造的,世间独此一套,千金难求。」
这话可把怜玉气坏了,当场就指着尚书夫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对我的东西评头论足?我可是将军最宠爱的女人!」
尚书夫人冷笑着回敬:「我说的不过是实话。跟将军送给他夫人的那些奇珍异宝比起来,你这支步摇,确实跟捡来的破烂没什么区别。」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长公主出面了。
说是劝架,其实是直接叫人按着怜玉,逼她给尚书夫人下跪道歉。
这件事,顾良泽从头到尾都没有出面替她说过一句话。
城主夫人抿了口茶,回忆道:「我记得几年前,有个王爷故意刁难将军夫人,逼着她当众道歉。结果呢,那位王爷当晚就被人套上麻袋打了个半死。谁干的,大家心里都清楚。」
那些年,他的确是把我护得滴水不漏。
我受一点委屈,他都要心疼半天。
当时我劝了他好久,说自己没事,他才点头答应不追究。
可谁知道,他前脚答应我,后脚就找人把那王爷揍得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我对着城主夫人笑了笑:「夫人消息真是灵通,不过这些陈年旧事,听个乐子就算了。」
城主夫人叹了口气:「我哪里算灵通?到现在,连那位将军夫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位顾将军,真是把她保护得太好了。」
我笑了笑,没再接话。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从背后传来。
「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顾良泽拨开身前的桂花枝,从树影后缓缓走出。
夜色中,他的笑意显得格外深邃。
我瞥了他一眼,起身就想走。
他却懒洋洋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夫人,半年不见,你怎么见着我就像老鼠见了猫?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12
“砰”的一声脆响。
城主夫人手里的茶杯,应声摔碎在地。
她一脸惊恐,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就是那位将军夫人?」
整个宴会,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
我抬起眼,目光冰冷地迎上顾良泽的视线:「让开。」
他非但不让,还挡在我面前,往我身后看了看。
「怎么没看见你那个师兄?他该不会是死了吧?」
我咬着牙说:「你嘴巴放干净点。」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肩膀都在抖。
「我嘴巴不干净?红药,你那位好闺蜜长公主,在背后是怎么骂我的,你不知道?她把我编排成了一个四处留情的浪荡子,搞得整个京城都知道我的‘风流韵事’。我现在连京城都不想待了。」
我说:「那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
他叹了口气,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哄诱:
「一个人心里难受了,嘴上就容易犯贱。要不,你跟我回去,好好劝劝她,嗯?」
我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地提醒他:「顾良泽,我们已经和离了。」
他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和离了,再成一次亲不就好了。」
再成一次亲?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当年在无忧谷,我怀着满腔的欢喜嫁给他,以为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后来在上京,我带着满眼的泪水再次嫁给他,以为夫妻就该同甘共苦。
如今,他凭什么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再成一次亲”这种话?
我松开紧握的拳头,冷笑道:「你做梦。」
说完,我绕过他,径直往前走。
他从背后喝道:「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我置若罔闻。
手腕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攥住。
我回过头,想也没想,用尽全身力气,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放开我!」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白皙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城主夫人吓得尖叫出声。
旁边的宾客们,更是个个目瞪口呆。
顾良泽死死地攥着我的手腕,眼底的笑意变得狠戾起来。
「可以,我不拦你。但走之前,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眼中却突然涌起一层微弱的希冀,声音也放低了许多。
「圣药,你身上那颗唯一的圣药,到底……用在谁身上了?」
我恍然大悟:「你大费周章地来建昌,就是为了这个?」
「是。」他答得毫不犹豫。
我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极致的嘲讽。
「你心里不是早就有了答案吗?顾大将军,还有必要再来问我一遍?」
以他的本事,想查到什么,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狂喜。
「红药,这么说,我们的孩子……」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残忍地打断了他的幻想。
「死了。」
「你不是早就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吗?」
13
那晚之后,顾良泽消停了好几天。
茶庄的掌柜却天天向我汇报,说庄子外面每天都能收到成堆的礼物。
奇珍异宝,名家字画,各种价值连城的东西,像不要钱一样送过来。
一时间,整个建昌城都传遍了我和顾良泽的流言蜚语。
掌柜的好奇地看着我,问我那些东西该怎么处置。
我翻过一页账本,眼皮都没抬一下:「全扔库房里去。」
掌柜的又朝门外瞥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那……外面那尊大佛……」
我只回了两个字:「晾着。」
这时,城主夫人来了。
她一坐下,就咳得惊天动地。
我给她泡了一壶上好的银生茶。
她猛灌了一口,压低声音对我说:
「你猜我刚刚在门口看见谁了?」
我假装不知道,摇了摇头。
她神神秘秘地说:「是顾良泽!」
「我天天都能在你庄子外面看见他,跟个望妻石似的,这明显是在等你啊。」
我慢悠悠地给她续上茶水。
「夫人要是来替他说情的,那还是请回吧。」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要做他的说客?」
我不解地看着她。
她真诚地说:「我就是单纯喜欢看戏。咱们建昌城这种级别的大官可不多见,看他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吃瘪,我心里痛快!」
我说:「那你还真是够无聊的。」
她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那也比待在城主府,天天跟那群小妾争风吃醋强多了。」
我平静地告诉她:「你可以选择离开。」
她笑得前俯后仰,眼里却全是悲伤。
「红药,我不是你。我做不到你那么洒脱。」
就在这时,顾良泽闯了进来。
城主夫人立刻低下头,假装认真喝茶,一双眼睛却像雷达一样,在我们俩身上扫来扫去。
我皱眉问顾良泽:「你来做什么?」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来讨杯茶喝。」
我拿起茶壶,将最后一点茶水倒进城主夫人的杯子里。
然后反手将茶壶倒扣在桌上,壶口朝下。
「不巧,没有了。将军请回吧。」
城主夫人小口抿着茶,嘴角拼命憋着笑,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歉意。
「哎呀,顾将军,真是不好意思,红药掌柜泡的茶太好喝了,被我一口气全喝完了。」
她就是在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薄情寡义的男人,要是我就这么轻易原谅了顾良-泽,她才会真的看不起我。
14
顾良泽也不回京城,就像块牛皮糖一样,天天在建昌跟着我。
但这并没有影响我的生意。
我的人生,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出现或离开而停下脚步。
不久,师兄派人传信,说他要途径建昌,想和我见一面。
我们约在城里最好的酒楼。
我因为谈生意耽搁了些时间,匆匆赶到包厢时,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
——师兄,和顾良泽。
顾良泽看见我,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主动起身,像个男主人一样招呼道:「你可算来了。客人到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好让我来帮忙招待,把客人晾在这里多不好。」
我冷着脸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一边让小二上菜,一边笑着说:「当然是替你招待客人啊。」
我加重了语气:「他是我师兄。」
顾良泽一脸无赖:「你师兄,不就是我师兄吗?」
说着,还殷勤地给师兄夹菜:「来,师兄,多吃点。」
师兄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我忍无可忍,提醒他:「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和离了?」
他的筷子在半空中顿了一下,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离了可以再结嘛。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你想怎么折腾我,我都受着。等你气消了,我们就回京城成亲……」
我直接打断他:「顾良泽,我明确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跟你回去,更不可能再和你成亲。」
他捏着筷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极其勉强。
「我知道,我知道……你还在气头上……」
我轻笑一声,缓缓举起手,四指并拢。
「我红药在此立誓,今生今世,若再对顾良泽动心,再嫁他为妻,就让我……」
「你别说了!」
顾良泽终于无法再维持那副笑脸,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我现在就走!」
他猛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朝门外冲去,仓皇得像个丧家之犬,出门时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他跌跌撞撞地跑了。
在楼下刚好撞见了他妹妹顾心乐。
顾心乐奇怪地问:「哥,你怎么在这儿?」
顾良泽一言不发,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颓败的气息。
顾心乐狐疑地盯着他:「哥,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顾良泽猛地把脸偏向一边。
顾心乐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尖叫起来。
「天啊!哥,你该不会是……哭了吧?」
「闭嘴!」
我关上包厢的门,将门外的一切彻底隔绝。
他想挽回,想补偿,想让一切都回到过去。
可是,顾良泽,有些路,一旦走错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如果我回头了,那你曾经带给我的那些痛苦和伤害,又算得了什么呢?
没有你,离开你,我只会过得更好。
15
顾良泽在建昌,整整待了一年。
他就那么守着我,即使我从未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可他心里总抱着一丝幻想,觉得总有一天,能让我回心转意。
他坚信,既然他能让我爱上他一次,就一定能让我爱上他第二次。
直到那天,城主夫人亲自给他送来了一封请柬。
那抹刺目的红色,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的眼睛。
他还在自欺欺人,笑着问:「夫人,这是您女儿的喜帖?恭喜恭喜啊。」
城主夫人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顾将军,您开什么玩笑?我女儿今年才七岁,七岁啊!」
「这是红药的请柬,她要和她师兄成亲了。我呢,是替她来送请柬的。」
城主夫人走后,顾良泽一个人呆呆地看着桌上的那封请柬。
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被自己攥出了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却毫无知觉。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红药没有再次爱上他。
他们明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本该一生一世纠缠不休的!
不管是爱,还是恨,都不该有分开的那一天!
他猛地抬手,将那封请柬撕得粉碎。
脸上那副惯有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颓靡和茫然。
他没有去参加她的婚宴。
他骗自己,只要他不去,只要他没亲眼看见,他们就不算成亲。
他接了圣旨,连夜离开了建昌,奔赴边疆战场。
敌国来犯,狼烟四起。
他在战场上,成了一个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杀戮机器。
敌人的刀砍在他身上,血肉模糊,他却感觉不到痛,反而觉得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或许,在他收到那封请柬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他心里痛得无法呼吸。
他和红药,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当年,他没有犯错,没有留下那个歌姬,没有纵容她,没有怀疑红药,没有亲手将她的爱践踏得体无完肤……
他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他们会白头偕老,他们会是京城里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可是,一切,都被他亲手毁掉了!
他一刀砍下敌军将领的头颅,温热的血溅了他满脸,模糊了他的视线。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密集的破风声。
黑压压的箭雨,如同死神的镰刀,朝他铺天盖地而来。
恍惚间,他想起了当年去无忧谷求娶红药时,跪在她父亲面前发下的毒誓。
「今生今世,我视红药如命,爱她护她。若我待她有半点不好,叫她流一滴眼泪,受一分委屈,我将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原来,报应真的会来。
是他负了她。
万死,难辞其咎。
他轰然倒地。
耳边传来将士们惊慌的呼喊:
「将军!」
其中,还夹杂着胜利的欢呼:
「我们赢了!我们打胜仗了!」
他最信任的副将抱起他,声嘶力竭。
顾良泽望着被战火烧红的天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说:
「我死后……将军府所有的一切……都留给红药……」
「告诉她……是我……对不起她……」
夕阳的余晖,落入他逐渐涣散的瞳孔。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他们初遇的那天。
树上的少女,摇晃着手中的银铃,眉眼间满是骄纵。
「巧了,我正好缺一个药人。」
「我可以救你,条件是,你给我当一年的药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