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赐婚给永昌侯,他有两妾,一个陪他多年,一个陪伴他母亲良久
发布时间:2025-10-14 17:38 浏览量:1
一纸圣旨,将我宋棠的命运,与永昌侯周世廷紧紧系在了一起。
府外那些与我素来不睦的贵女们,正等着看我跳火坑的笑话;
府内,母亲为此愁云惨淡,忧心忡忡。
唯独我,是那个最看得开的人。
“没事的,娘,”我宽慰她,“不过是高门主母,女儿应付得来。”
1
我是谁?成国公府嫡长女宋棠,生就一副好皮囊,在京中贵女圈里,是出了名的美人。
这桩婚事背后,其实另有波折。
皇帝陛下曾不止一次地向父亲暗示,属意我为太子妃。
可惜,东宫之位何等尊贵,岂是我一个国公府能轻易染指的。
贵妃娘娘的枕边风,到底还是吹动了陛下的心思,最终,他将自己的内侄女册为了太子妃。
那位贵妃娘"娘为绝后患,又巧言劝动皇帝,把我指给了年长我十岁的永昌侯。
消息传来,我娘当场就气病了,父亲也是整日唉声叹气。
我却对他们说:“永昌侯十二岁便奔赴沙场,十四载戎马,为我大周立下赫赫战功。女儿能嫁与这般英雄,是宋家的福气。”
我还特意让人将这番话传了出去。
果然,皇帝听闻后龙颜大悦,贵妃也夸我知情识趣,就连未来的婆家,也对我这未来的主母挑不出半点错处。
可关起门来,母亲的病依旧不见好,她拉着我的手,满眼怜惜:“傻孩子,永昌侯府里头水深得很,娘是心疼你啊。”
永昌侯周世廷,今年二十有六,膝下已有两位美妾。
一位是他副将的胞妹,名唤婵婵。
此女通兵法、擅骑射,性子飒爽,陪着他在边疆风沙里滚了六年,据说极得周世廷的宠爱。
另一位叫玥娘,是先太后所赐,出身京官庶女,不仅知书达理,容貌更是清丽动人。
老侯爷过世后,她一直伴在老夫人身边,如今,整个侯府的中馈都由她一手掌管。
一个是他心尖上的白月光,一个是他母亲的贴心人。
一个掌握了他的爱,一个掌握了他的家。
这侯府里,似乎真没有我宋棠的位置了。
也正因如此,京中高门大户谁也不愿将自家嫡女送入这潭浑水;
可若是庶女,永昌侯府又瞧不上。
周世廷的权势人人眼红,却没人舍得让自家姑娘去受这份罪。
所以,这道赐婚圣旨一下,整个京城都在等着看我的好戏。
此时的周世廷本人尚在边疆,婚事由礼部操办,婚期定在一年之后。
我没有浪费这一年的时间。
我派人四处打探永昌侯的底细,却不问旁人,而是辗转找到了他早已出府养老的乳娘。
从乳娘那儿得了准信,我便开始做两手准备:一是习射,二是研习甜食。
我的那些堂姐妹、表姐妹们听说了,都凑在一起笑话我:“真是病急乱投医。”
她们说得也没错,一个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将军,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会射箭的女子恐怕不在少数,这算不得什么稀罕本事。
至于甜食,哪个大男人会整日贪恋这点口腹之欲?
“他乳娘说的,不过是他儿时爱吃甜罢了,”母亲忧心忡忡,“他如今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口味早就变了。”
姑姑也来劝我:“你该学的是管家理事,一进门就该想办法把玥娘手里的账本钥匙拿过来,
这才是当家主母该干的正经事。你是去做夫人的,不是去争宠的,钻研他那点喜好有什么用?”
任凭她们如何说,我依旧我行我素。
我请了京城最好的师傅教我射箭,每日雷打不动练习两个时辰,从最初的双臂酸痛肿胀,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管家理事我也没落下,跟着母亲深入学习那些更复杂、甚至有些上不得台面却极为有效的手段。
光阴似箭,一年转瞬即逝。
大婚前三日,周世廷大军凯旋,卸甲交符。与他一同回京的,还有他那位心爱的婵婵姑娘。
大婚前两日,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纵马从我家门前招摇而过,她勒住马缰,冲着门口的小厮扬声问道:
“你们府上的宋三小姐,是躲着不敢见人吗?”
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府里下人们都听见了,却慑于我的威严,小心翼翼地不敢让消息传进内宅。
可我的院子,早就被我经营得铁桶一般,这点风声自然瞒不过我。
我没出去,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红衣女子见无人应答,便发出一阵张扬的大笑,讥讽我胆小如鼠,随后一扬马鞭,绝尘而去。
我身边的丫鬟们个个气得脸色发白,我却只是淡然一笑。
大婚前一日,又有人匿名往府里递了封信,信上言之凿凿,说永昌侯性情残暴,有弑杀之癖,劝我赶紧逃婚。
“你看,这不就一个个都登场了么。”我对母亲笑道。
母亲却被吓得魂不附体,她死死攥住我的手,声音颤抖:“棠儿,咱们称病退婚吧,这侯府就是个龙潭虎穴啊!”
“娘,这是御赐的婚事,岂是说退就能退的?咱们宋家一门老小的性命,还要不要了?”
母亲闻言,泣不成声。
就在这内忧外患之中,我的大婚之日,到了。
兄长背着我,一步步穿过垂花门,将我送上了那顶八抬大轿。花轿一路吹吹打打,最终停在了永昌侯府的门前。
拜过天地,我被送入洞房。新郎官周世廷挑开盖头的那一刻,我清晰地听见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果真是绝色。”
“真乃国色天香……”
那些有意无意的议论,一丝不落地飘进我耳朵里。我趁机迅速抬眼,打量了一番我的夫君。
周世廷的肤色是常年日晒风吹形成的古铜色,额头开阔,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嘴唇削薄,整个人英气逼人。
他站在那里,身形比旁人更显挺拔,如同一杆蓄势待发的长枪。
他那双漆黑的瞳仁静静地落在我脸上,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垂下了视线。
闹洞房的女眷们很快散去,我的陪嫁丫鬟为我卸下沉重的凤冠霞帔。
约莫一个时辰后,周世廷回来了,院子里的下人伺候他梳洗更衣。
刚准备进屋,便有丫鬟匆匆来报:“侯爷,老夫人身子有些不适,请您过去瞧瞧。”
来了。
他的两个妾室,一个叫玥娘,是他母亲的心腹;一个叫婵婵,是边疆带回来的。
这新婚之夜便迫不及待想把他叫走的,只可能是玥娘。
周世廷回头看了我一眼,声音平淡:“夫人先歇息,我过去一趟便回。”
我温顺地点头应“是”。
夜深时,周世廷再次踏入新房。
我正坐在灯下,小口吃着一块菱粉糕。
见他进来,我故作慌乱地起身:“侯爷,母亲的身子如何了?”
“无妨,一点小事罢了。”他答道,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糕点上,“在吃什么?”
“是妾身自己做的小点心,怕路上饿,便装在食盒里带了过来。”
我将碟子往前推了推,“侯爷要尝尝吗?我沏了上好的云雾茶,配这菱粉糕,味道正好。”
周世廷没说话,却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他拿起一块菱粉糕放入口中,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眸色闪动了一下。他什么都没说,却又伸手拿了第二块。
我也默默地陪着他吃了一块。
“……时辰不早了,安寝吧。”最终,他开口道。
我应了声“是”。
重新洗漱过后,我先上了床。他随后进来,放下了床幔。
摇曳的烛光被隔绝在外,新婚之夜,空气里弥漫着菱粉糕淡淡的甜香。
次日请安,我与他一同去拜见婆母。
婆母面容看着慈和,但看向我时,目光中难掩一丝审视与惊讶。
玥娘一袭素雅长裙,安静地立在她身侧,眼下有着淡淡的瘀青,显然昨夜并未睡好。
而另一位身着水粉色衣裙的女子,站姿笔挺,想必就是婵婵了。
侯府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恭敬地向老夫人敬了茶,随后,玥娘与婵婵也按规矩向我敬茶。
“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还望两位妹妹与我同心协力,让这后宅和睦,家业兴旺。”
我微笑着,将早已备好的见面礼递给她们。
我婆母满意地点点头:“对,和睦才能兴旺。玥娘,从今天起,你就把管家的对牌和账本都交给夫人吧。”
我闻言,连忙起身推辞:“娘,这可使不得。儿媳初来乍到,对府中事务一概不熟,
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罪过?再者说,”我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笑道,
“侯爷好不容易回京,玥娘妹妹也该多些心思伺候侯爷,待她有了身孕,我再来接手操持也不迟。”
此言一出,玥娘当场愣住,而一旁的婵婵,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我注意到,周世廷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婵婵,婵婵瑟缩了一下肩膀,终究没敢作声。
这一局,我赢得漂亮。
婆婆夸我识大体,沉得住气;周世廷觉得我懂事不浮躁;
玥娘对我稍稍放下了戒心;
婵婵也明白了,我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这人人眼中的“龙潭虎穴”,第一步,我算是迈进来了,也站稳了。
2
我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怀上身孕。
然而,新婚夜后,周世廷几乎被婵婵一人霸占。
他每日回主院,不过是点个卯应付差事,夜里,人总是歇在婵婵的院子里。
显然,洞房那一夜,并没能让我得偿所愿。
周世廷对婵婵的偏爱,是明晃晃的。这一点,我看得清,玥娘自然也看得清。
我和玥娘的处境看似相似,实则天差地别:她爱慕周世廷,而我,只求安身立命。
所以,玥娘远比我煎熬。她每次见到婵婵,眼中的嫉恨都几乎要溢出来。
而婵婵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挑衅,只要没越过底线,于我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不痛不痒。
玥娘毕竟是先太后赏下的人,身份不同于寻常侍妾。
她出身官宦之家,有才貌,更有野心。
她不甘心就此沦为摆设,于是开始主动与婵婵争夺周世廷的关注。
比起婵婵的直来直去,玥娘更擅长内宅那些弯弯绕绕的手段,加上有老夫人在背后撑腰,很快就把婵婵给彻底惹毛了。
终于,婵婵当众给了玥娘一记响亮的耳光。
老夫人勃然大怒。
“棠儿,这件事,你来处置。”老夫人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我。
她既不想得罪儿子宠爱的妾室,又得给玥娘出头,便让我这个主母来当这把刀。
我依着家规,命人将婵婵送去祠堂罚跪。
此时,周世廷已在兵部任尚书,公务繁忙,并不常在家。
婵婵是在边疆野惯了的,哪里肯乖乖受罚。她直接打伤了押送她的家丁,抢了一匹快马,便要冲出府去。
我当机立断,立刻让人牵来我的马,陪嫁丫鬟默契地递上了我的短弓。
婵婵见我追来,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弱妇人,也懂骑射?
她自恃骑术精湛,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出坊门的那一刻,我于纵马飞驰间,挽弓搭箭,
一箭射出,正中她的发髻,珠钗碎裂,满头青丝瞬间散落。
婵婵大吃一惊,勒马回望。
街坊邻居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我勒住马,声音清冷而严厉:“站住!再跑一步,下一箭就射你的左腿!”
婵婵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随即又流露出不以为然。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我再次出手,箭矢破空,精准地擦过她的左腿,留下一道血痕。
她痛呼一声,几乎从马背上跌落。与此同时,周世廷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坊门口,正好堵住了她的去路。
方才那一幕幕,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抬起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静静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
婵婵见到他,仿佛见到了救星,立刻扑倒在他跟前,哭得梨花带雨:“将军,您不在家,她们……她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周世廷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问道:“婵婵,你想回边疆吗?”
婵婵的哭声戛然而止:“什么?”
“你若不想回去,就不该做出逼得主母当街纵马追你的事。你的规矩呢?”周世廷的脸沉了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
婵婵彻底愣住了。“将军,我的腿……”
周世廷的目光从她的小腿掠过,又转向我。他没有多问,只对身边的随从吩咐道:“把婵婵抬回去。”
伤口不深,并未伤筋动骨。简单包扎后,周世廷亲自将她送进了祠堂,罚她闭门思过半个月。
处理完这一切,周世廷回了正院。我已备好了他爱吃的软枣糕和新茶。
他一言不发地坐下,接连吃了三块糕点,才开口问我:“怎么回事?”
“侯爷,此事……您不如去问问婵婵妹妹,妾身恐怕……”
“我想听你说。”他打断了我,语气不容置喙,“你是我的正妻,是陛下亲赐的永昌侯府女主人。你的话,我信。”
我便将婵婵与玥娘的纠纷简单复述了一遍。
整个过程,我尽量轻描淡写,甚至还为两人各自找了些理由,没有趁机落井下石。
最后,我总结道:
“侯爷,玥娘妹妹是先太后所赐,代表的是皇家的恩典。
可她入府数年,至今未曾有机会侍奉侯爷。
眼看着您身边先有婵婵妹妹,后又有了我,她心中不安,做出些出格的事,倒是情有可原。”
“至于婵婵妹妹,她天性烂漫,不似京城女子那般拘束,正是这点,才成了侯爷的解语花。
不论是我还是母亲,都无意去强行扭转她的性子。”
“说到底,她们两人都没什么大错,只是凑在一起,便起了纷争。是妾身持家无方,没能管束好她们,请侯爷责罚。”
不知不觉间,一碟子软枣糕已被周世廷吃了个精光。
他吃饱喝足,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与你无关,你也是新入府的。此事,我会处置。”
我本以为,他今晚会去玥娘那边以示安抚。不曾想,他只是过去敲打了几句,便又回了我的正院。
在婵婵被禁足的那半个月里,周世廷夜夜都歇在我房里。他正值壮年,精力旺盛,我几乎夜夜承欢。
我满心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怀上身孕。只要有了孩子,我这侯府主母的位置,才算真正坐稳了。
周世廷将我揽在怀中,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他轻轻咬着我的耳朵,低声说:
“你的箭术很好,宋棠。陛下这次,总算做了件好事,为我赐了个好夫人。”
那个夜晚,他难得的温情却让我辗转难眠。
我很想回一趟娘家,告诉我那日夜为我担忧的母亲,我这一年来的苦心没有白费。
我曾说过,高门主母不难做,我搞得定。
而现在,我确实做得不错。
然而,就在我信心满满,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时,现实却给了我沉重一击。
3
周世廷在正院歇了整整半个月。
婵婵被放出来后,果然学乖了许多,又是对玥娘垂泪道歉,又是对我恭敬赔礼。
风波平息,这个晚上,周世廷又去了婵婵的院子安抚她。
日子看似恢复了平静,我的癸水,却在万般期盼中,如期而至。
那半个月的夜夜缠绵,竟没能让我如愿怀上孩子。
这件事对我打击甚大,在我精心筹划的棋局上,投下了一颗扰乱全局的石子。
出嫁前,我从周世廷的乳娘口中得知,他年少时曾心仪一位小姐,还亲手送过对方弓箭。
可惜后来他远赴边疆,那位小姐另嫁他人,最终难产而亡。
乳娘还说,他从小就嗜吃甜食。
我相信,一个人的喜好,并不会轻易随着岁月流逝而改变。
——无论他身边有多少女人,当他看到一个箭术出众的女子时,总会多看一眼。
——就算他年过半百,尝到可口的甜点时,味蕾的记忆也总会被唤醒。
堂姐妹们笑我“病急乱投医”,姑姑劝我“做好主母,而非宠妾”。
她们说得轻巧,却不知我步步为营的艰难。
我的目标,从来都是侯府主母之位,可这第一步,该从何处落脚?
去跟玥娘硬抢管家对牌?那是下下之策。
侯府的管事和下人,我一个都不熟悉,贸然接手,只会多做多错,最终落得个声名狼藉。
更何况,婆母偏爱玥娘,她绝不会帮我。
我若急于将玥娘踩下去,只会让婆母对我愈发不满,往后的日子将更加举步维艰。
所以,我必须徐徐图之。
嫁入侯府的第一步,是让周世廷对我产生好感,至少在短时间内,他的心要偏向我。
我必须赶在他的妾室之前,诞下嫡子。
有了子嗣,我宗妇的地位才能稳如泰山;
有了子嗣,我才有足够的时间和底气,去慢慢摸清侯府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
有了子嗣,婆母看在孙儿的份上,对我的抵触也能减轻几分。
管家权迟早是我的,我犯不着一进门就去接那个烫手山芋。
只要有了孩子,所有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我原本以为,一切都如我计划的那般顺利。
婵婵性子跋扈,早晚会惹事;
玥娘地位受到威胁,也绝不会甘于人后。
我只需坐山观虎斗,笼络住周世廷,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可现实,却狠狠地给了我一记耳光。
在子嗣这件事上,竟出了岔子。
难道,是周世廷的身体有问题?毕竟,婵婵跟了他那么多年,也未曾有过身孕。
若真是如此,那我所有的计划都将被推翻。
没有子嗣作为突破口,我与玥娘争夺管家权、争夺婆母的青睐,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硬仗。
忧思过虑,疾风骤雨般,我竟病倒了,身上阵阵发烫。
我只吩咐自己的陪嫁丫鬟:“别声张,悄悄去给我抓些药来。”
可这侯府,终究不是我的地盘。我生病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婆母听闻后,带着玥娘亲自来看我。随后,周世廷也带着婵婵来了。
婆母坐在我的床沿,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是有些烫手,该请太医来瞧瞧。”
她转头对周世廷说:“棠儿这孩子,样样都好,就是身子骨弱了些。这一点上,她可远不及玥娘。”
玥娘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安静地站在婆母身后,闻言微微垂下了头,嘴角却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玥娘,你回头从公中拨些份例出来,每日给夫人送一碗燕窝来。”
婆母又吩咐道,“好生养着吧,年纪轻轻的,怎么动不动就头疼脑热。”
我低垂着眼睫,轻声应“是”。
我身边的陪嫁妈妈和丫鬟们,个个气得脸色铁青。婆母这番话,明着是关心,暗里却是在踩着我抬举玥娘。
我的乳娘更是气得眼圈都红了:“夫人,老夫人这也太偏心了!您才刚进门,她话里话外竟是这般作践您!”
我反倒劝她们不必生气。
“玥娘陪了她那么多年,尤其是在老侯爷过世后,她身边无依无靠,自然是将玥娘当成了亲女儿一般看待。”
哪怕是养只猫养条狗,数年下来,也该有深厚的感情了,何况是人。
婆母会提拔玥娘,打压我,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希望玥娘和婵婵斗起来,她们又何尝不希望我先和婵婵斗个你死我活?
经此一事,我彻底明白,我与这位婆母之间,怕是没什么母慈子孝的缘分了。
想从她那边打开突破口,难如登天。
看来,我还是得从子嗣上着手。
然而,让我始料未及的是,这天晚上,周世廷竟又回到了我的房里。
他没有去安抚新放出禁足的婵婵,也没有去慰问得了脸面的玥娘,而是径直来到了我的床边,轻轻握住了我有些发烫的手。
他掌心粗粝,薄茧轻轻摩挲着我肌肤,一阵酥麻。
我很不适应。
“娘说的话,有点不中听。她也是关心你。”周世廷道。
婆母话外之音,周世廷居然听懂了。
又或者说,周世廷居然没有装作听不懂。
我可以趁机诉苦,引发他的怜悯,但我忍住了。
因为我发现,小意温柔、啼哭撒娇,是婵婵的拿手好戏。
这种戏码,婵婵用熟了,我再用也超不过她去。
故而我反过来安抚他:“做人家的儿媳妇,耳朵要聋,嘴要哑。侯爷说什么呀,我没听见。”
我烧得面颊酡红,又说这么一番话,周世廷微愣之后,忍不住笑了。
他的手,轻轻抚过我的面颊:“棠儿是个好儿媳妇。”
太医给我诊脉,说我并无大碍,喝药出出汗就行了。
这个晚上,周世廷歇在正院。
一般情况下,有人生病,其他人都要避开的,以免过了病气。
他执意要睡下,正院的人都很震惊。
夜里,他搂着我睡。
我想到他半个月耕种,却不发一粒芽,心里有点烦躁。
他亲吻我额头时,我无法遏制内心的反感与厌恶。
幸而是夜里,我又病了,他没发现我的异样。
天亮出了一身汗,我退烧痊愈。
周世廷欣慰,上朝去了。
后来,他还去和老夫人聊了,表情很严肃。老夫人挺生气,也有点心虚。
他从中调停了。
玥娘送燕窝粥给我。
“……我正想和你说,不必麻烦了,燕窝我这里有。我的丫鬟用小厨房炖了,吃起来也很方便。”我对玥娘说。
玥娘:“老夫人吩咐的,我不敢不照办。”
“老夫人只心疼我,却不顾你管家之事的辛劳。多一事,就多不少的工夫。”我笑道。
玥娘笑了下,笑容似乎有点嘲讽。
她大概是觉得我天真。
“前几日发烧,我还以为是有喜了。不承想,癸水来了。”我又道。
玥娘静静看着我。
“也不知是我年纪小,还是我体弱。要是侯爷能歇在你那里,你恐怕比我争气些。”我笑道。
玥娘表情微微一变。
“不过,你得持家,恐怕也没时间服侍侯爷。娘和我,没了你可真不行啊。”我情真意切。
玥娘离开的时候,脸色都控制不住。
老夫人话里话外踩我,抬高玥娘,可有什么用?在子嗣问题上,老夫人可从来没替玥娘争取过。
我暗示玥娘,你做牛做马就好好用心做,反正生孩子这种事也用不着你,你永远只是我们的“管家婆”。
小妾、无子,今日高兴了哄着你,让你管家;明日不高兴了,夺了你手里对牌赶出去,你又值几个钱?
玥娘的脸都气抽了。
4
嫁入侯府三个月后,周世廷几乎歇在我房里。
婵婵那边,他偶然去看看,已经不在她房里过夜了;玥娘那边,从前怎样,如今还怎样。
我仍是无孕。
我身体好,癸水每个月都准,断没道理不能怀孕。
我断定是周世廷的问题,很想劝他去看看太医。
然而这种事,伤及他尊严,恐怕会惹恼他。
京城一夜间降温,周世廷正好休沐,他带着我去泡温泉。
池水氤氲,他让我坐在他怀里,低声问我:“可会骑马?”
我咬唇不回答他。在这方面,我永远不如婵婵知情识趣。
他起身去拿了酒。
他喝一口,喂我一口。
我与他都半醉了,就胡闹得很厉害。
后来下雪了。
雪花落在了我肩头,又被温泉水化开。那水波荡漾,一层层地扩散出去;从温柔转为激荡,恨不能把池壁都撞碎。
我迷迷糊糊一直很累。
脑海里想的,是他这个人似乎很齐全,也很凶猛,怎么就无法生育?
他要是一直这样,我去哪里弄个孩子?
周家三代单传,周世廷没有三服内的侄儿,生不出来就得过继,我去过继谁?
后来我睡着了。
醒来时,推开窗棂,窗外的温泉池水还在散发丝丝缕缕的热气;下了一夜暴雪,四周白皑皑。
周世廷在身后搂着我。
他低声嘟囔:“棠儿,再睡一会儿,昨晚累死我了。”
我脑子里空了一瞬。
山林很安静,白雪把过往任何痕迹都遮掩住了。不管是庭院内外,都只有我与他。
这趟回去,玥娘表情更加焦躁;而婵婵哭得眼睛通红。
周世廷这晚去了婵婵那里。
我突然从素净纯洁的温泉山庄,回到了现实。
现实的侯府里,有一大群人,不单单是我和周世廷。
下雪后,朝廷事务繁忙,周世廷一连半个月没空回家。
我的月事第一次推迟了两天。
周世廷终于忙完了回家,先到正院沐浴更衣。
晚间上床,他伸手将我抱进怀里时,我抵住了他:“侯爷,您今晚去婵婵那里,行吗?”
他微愣。
原本含笑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
“我月事迟了两日。”我如实告诉他,“一向不迟的。”
周世廷是个敏锐的人,他猛然坐起来,阴沉的脸转怒为喜:“真的?”
“还不知道……”
“请太医来诊脉!”他说着就要下床。
我拉住了他:“不急,侯爷,这才开始呢,万一……”
周世廷:“你感觉如何?”
说实在话,我毫无感觉。
可我不好扫兴,只得道:“有点闷。”
我与他耐心等了半个月。
我很焦急。
周世廷比我还要急,每晚住在这里,修身养性,只和我闲聊琐事。
我的月信一直不来,十有八九怀上了。
真意外。
半个月后,太医诊脉,我有喜了。
我一颗心落地。
嫁入侯府几个月,这第一个台阶,终于顺利攀了上来。
我在想为何在府里一直怀不上,去趟温泉山庄却有了。大概是,在府上的同房,我每次都很紧绷、很受罪。
我体会不到一点快乐。
温泉山庄那晚却不一样,导致我早起时都有点恍惚。
恍惚以为,白雪皑皑的天地间只有我和他。
但我们一回来,婵婵就霸占了他,我又瞬间清醒透了。
我有孕后,真正欢喜的有我、周世廷和老夫人。
老夫人的态度大改,她对我真诚了几分。
婵婵却发了疯。
她向我请安的时候,盯着我的肚子,眼神凶狠。
我身边的人被她吓到了。
我的陪房丫鬟和管事妈妈都建议:“夫人,不准她再踏进正院。”
“她是侯爷的爱妾,每日来给我请安,这是她的礼数。不让她来,反而成了我的错。”我说。
大丫鬟急了:“性命要紧,她擅武艺的。您尚未出阁时,她就敢去国公府门口挑衅。”
我想了想:“去库房,把咱们陪嫁准备的东西搬进来。”
乳娘和大丫鬟知道我说什么。
她们点头,立马去办。
又下雪了,周世廷下朝后回府,拎了新鲜的吃食给我。
“……这是酸汤面,趁热吃。”雪花落在他鬓角,他像个毛头小子般,喜气洋洋。
我道谢,还是没胃口。
婵婵派了丫鬟,来请了周世廷两次。周世廷叫丫鬟回去,说他今晚没空过去,外面的雪下得很大。
翌日,婵婵穿上了一件火红色的风氅,里面是劲装结束的骑马装,也是艳红色。
遍地皓雪,她如雪中红梅,艳丽无方。
玥娘冒雪也来请安,见状愣了愣。
我院子里多了一架秋千,落满了雪。
婵婵进了屋子,笑盈盈看向我:“宋棠,你可知我流产了两次,再不能生育?”
满屋子里敛声屏气。
“大胆。”我静静笑着,“婵婵,你进京小半年,也该知道规矩了。这样大呼小叫,你可是想去跪祠堂?”
婵婵大笑起来:“将军说,他不喜孩儿。他与我,恩爱多年,将来相互扶持到老。可你怀孕了。”
你怀孕了,将军一颗心就全落在你身上。
他岂会不喜孩儿?
“宋棠,将军只休养一年,会再次离京。”婵婵大笑起来,笑着又哭,“你说,他还会跟我走吗?”
她说着话,突然抽出长鞭。
众人吓得不轻。
婵婵武艺好,一根长鞭虎虎生风,外面的护院都未必挡得住她,更何况内院这些丫鬟婆子?
我的大丫鬟、乳娘全部护着我,挨了鞭子,见了血痕。
我极力往外逃。
我狼狈中,差点摔一跤,婵婵大笑起来。
“你这种庸俗无能的世家女,凭什么给将军生儿育女?他不会留在京城的,他会跟我走!”婵婵朝我奔过来。
我原本手忙脚乱,一出房门立马站稳了。
秋千架的雪落尽,一张长弓,重三十斤,对准了婵婵。
我站在雪地里,静静看着她:“放肆!放下鞭子跪下,我饶你不死!”
婵婵不屑:“你有什么本事……”
嗖的一声。
长箭划破雪空,将婵婵的肩头贯穿,她整个人被牢牢钉在正房的柱子上。
她想要挣脱,无奈箭入柱子过半,将她困住。
她大喊大叫。
护院们冲进来,围住了她。
老夫人也冒雪来了,见状气得发疯。
周世廷被家丁叫回来。
婵婵的血,流淌在雪上,一片暗红。
她精神错乱,紧紧盯着每个人。
周世廷力气极大,竟是单手将长箭从柱子里拔了出来。
婵婵疼得哀号。
他将她抱了出去。
我婆母在身后喊:“站住!你要纵容她胡闹到几时?你看看这满屋子的人,个个脸上、身上的鞭痕,你再看看你的嫡妻!”
周世廷脚步微微一顿。
他没回头,抱着婵婵离开了。
我被搀扶进了屋子,收拾满地狼藉。
婵婵这天下午被送走了。
周世廷说,送她回边疆去了。可她的伤势太重,天气又冷,根本不适合现在出行。
如果留她养伤半年,明年开春再走不迟。
周世廷却执意这时候让她走了。
婵婵死在了半路上。
我亲手烧了那支长弓。它的作用结束了,我希望余生内宅都不需要用到它。
5
嫁到永昌侯府的第二年刚刚立秋,我临盆了。
苦熬一天一夜,我诞下了长子。
孩子洗三礼,我娘和嫂子来看望我。
“真没想到,你把日子过顺了。”我娘欣慰拍着我的手。
婵婵的事,只是侯府内宅之事,外人不清楚内幕。
他们只是听说,永昌侯把跟随他多年的爱妾赶走了。
另一个妾室玥娘,仍操持侯府中馈。可她与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如今我又诞下嫡长子。
赐婚的婚姻,本该是千难万难,我父母很担心我被两个有实力的妾室玩死。
可我很顺利生下了侯府的继承人。
“娘,我告诉过您了,我做得来。”我说。
做侯府嫡妻,第一要有子嗣,第二要有管家权,第三不要爱上自己的丈夫。
我已经做到了两点:我有了孩子,我不爱周世廷。
等我从玥娘手里拿到管家的对牌,这条路就彻底顺畅了。
往后我也会像老夫人那样,安安静静不作妖,就是高门主母,安富尊荣。
我还在月子里,借口替儿子找乳娘,要了一部分管家的权力。
婆母同意。
玥娘脸色很差。
我只是要了一点权力,没有多要,玥娘也感觉到威胁了。
我的乳娘问我:“您打算怎么办?她是不想放手的,老夫人在这件事上犹豫不决。”
因为玥娘管家这些年,没有出过大错。
她又和老夫人一条心。
玥娘是贵妾,又无子嗣,她只能忠心老夫人,老夫人可是很清楚这点。
故而老夫人希望她当家,来制衡我这个儿媳妇。
“我一进门,就给玥娘埋下了心疾。”我对乳娘说,“那就继续刺激她。”
我新婚的第一天,跟玥娘说,等她将来有了子嗣不能持家,我再代替她。
而后,在婵婵的事情上,我又提到玥娘无子嗣很可怜。
如今我有了嫡长子。
这个点,可以把玥娘刺激到发疯。
我出月子,一家人吃饭,玥娘站在我们身后,像管事婆子那样布菜。
我便对婆母说:“内宅太冷清了点,就钧哥儿一个孩子。应该再纳两房妾室,为侯爷开枝散叶。”
周世廷静静看我一眼。
我婆母观察我表情,想判断这席话真假。
“哦,还有玥娘。”我似乎才看到她,“玥娘不行,她得管家,没空伺候侯爷。”
又说:“娘,您说是找人牙子买两个干净的女孩儿,还是在家生子里选两个体面的?”
老夫人待要接话,周世廷把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
“够了!”他冷声道。
饭桌上鸦雀无声。
他突然当着婆母和玥娘,还有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发作我,耐人寻味。
我只是低垂了视线。
晚间回房,乳娘抱了孩子过来,我逗弄他。
周世廷更衣后进来,从我臂弯里接过了孩子。
他看着孩子的眉眼,突然说:“像你更多一些,宋棠。”
“嘴巴像我,眼睛和鼻子像侯爷。”我说。
周世廷:“孩子有点饿了,抱下去吧。”
他又让满屋子的人都退出去。
就我们俩的时候,他问我:“宋棠,你当着娘说那些话,是何意?”
“什么话?”
“替我纳妾。”
我便道:“我是真心的,侯爷,我……”
尚未辩白完,他用力捏住了我下颌:“你的真心,就是替我纳妾?”
他眼神狠厉,似淬了寒冰。
我从未见过他这副凶狠模样,心里发慌。
“宋棠,你没有真心。”他道。
他站起身走了。
接下来几日,他一个人歇在外书房。
玥娘趁机送夜宵。
几日后,婆母对着周世廷大发脾气,吵得内宅不宁,丫鬟们赶紧来请我去劝架。
我去了婆母那边,听到她厉声质问:“人在何处?”
“已经死了。”周世廷冷声说。
婆母气得声音颤抖:“她、她是先太后赏赐的,你岂敢擅自做主?你这个不孝子。”
“娘,她给我的夜宵里下毒。”周世廷说。
老夫人跌坐在椅子上。
玥娘的确死了,对外却说她去了庄子上养病。
往后,自然就说她慢慢病死了。
我顺利拿到了管家的对牌。
嫁过来一年,我坐稳了侯夫人的位置。继承人有了,管家的权力有了。
那些嘲笑我的看客,都很敬佩我;我堂姊妹表姊妹、我的姑姑,都很吃惊。从此我在京城声誉显赫。
周世廷半个月后,才回到正院。
他搂着我,问我:“宋棠,你没有心,可我有。算了。”
他吻我,将我推在床上。
“你往后再算计我,你会死的,宋棠。”他又警告我。
我设计了一出戏。
婵婵离开后,周世廷很迷恋与我的感情。
他火热而激烈,我岂会不知道?
所以我当着他的面、当着婆母的面,提出给他纳妾。
他一定会很恼火。深恋的时候,他希望我眼里有他,心里眷着他。
一心一意待他。
他生气,正是我需要的。
玥娘在我一年的挑拨下,把子嗣看得至关重要,她会出手。
可周世廷是男人。
男人最开始不吃你,往后也就没兴趣再吃。
玥娘尝试过,没办法勾动周世廷,只得下药。她下药,我的人就会换掉她的药。
助兴变成了下毒。
她的下场,是关起来、撤掉管家的权力,还是死,其实不是我决定的,而是看老夫人和周世廷的博弈。
周世廷如果希望母亲继续管着整个侯府,他会放过玥娘;如果他想他的妻子执掌中馈,玥娘会死。
这个道理,玥娘不明白,但高门出身的我很懂。
周世廷处理掉了玥娘。
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我利用了他的吃醋。
我冷静做完这件事,他也应该明白,我与他不谈私情。我是侯府的女主人,我会敬重他,这就是我的全部。
他妥协了。
他没有继续和我闹,也没逼迫我一定要深爱他。
他暂时不愿纳妾。
我以为,我与他安定了,往后就照这个步骤,一直往前,直到我们白发苍苍。
他主外,我主内。
事情的变化,却不是我想的那样。
6
我儿子周钧一岁时,我又怀了身孕。
这次怀孕很难受,我月事推迟第五天开始反胃。
立秋后,秋老虎还是很热,我病恹恹的,急坏了周世廷。
他本想一直陪我,却突然收到了一封密报。
周世廷一连几日不落家。
婆母见状,感叹说:“要是玥娘还在就好了。你呀,容不下人。”
“娘,我屡次要给侯爷纳妾,他不同意。再者,玥娘不是我杀的,而是侯爷。真正容不下她的,是你们母子。”我说。
婆母没想到我会顶撞她,一时惊呆了。
她说我恃宠而骄,又说我不顾尊卑。
我难受得厉害,懒得赔礼道歉。
周世廷第八日不回家,我意识到了不对。
“一定是出了大事。”我对身边的心腹丫鬟说。
正院一时很紧张。
“吩咐外院,门户要看紧。”我道。
我的感觉很敏锐。
这天夜里,暴雨大作,远处闷雷滚滚中,有兵器相接的声音。
我立马把孩子和婆母都接到了正院,吩咐护院们死守前后门,又调几名护院看守正院。
“出了何事?”我婆母尚且镇定,“外面是什么声音?”
我对她说:“之前我回娘家,听到我父亲和大哥说,贵妃娘家预备辅助太子逼宫。”
皇帝打算废太子。
而太子和他岳家,计划拼力一搏,暗中谋划逼宫。
幸亏当年我没嫁太子。
我婆母性格绵软,这时候反而用力攥住手,神色镇定:“既是乱军,恐怕有人浑水摸鱼。”
我点头。
皇城根下乱糟糟的。暴雨停歇,打杀声却一直不息。
有乱军趁机抢掠功勋世家,永昌侯府也翻进来一拨人。
我再次拿出我的弓箭。
有人试图翻进正院的院墙,我一箭射向他眉心。
护院们拼死相护。
快要天亮时,侯府安静了几分,外面的喧闹也平息了一些。
有人喊:“侯爷回府了。”
我与婆母大大舒了口气。
变故就是发生在这时候。
一支军队,领头的黑巾蒙面,约莫三百人,直奔侯府而来。
而侯府的护院,在之前的动乱里牺牲大半。
周世廷一人一枪,身边不过七八个护院,与之交战。
我奔了出去,架起长弓辅助周世廷。可数量悬殊,加上周世廷在宫里累了半夜,他体力透支。
黑巾蒙面的首领想要冲进正院,周世廷稳稳挡住他,挨了一刀;我的长弓将那首领喉咙射穿。
周世廷后背那一刀太重,他拼了命保护正院的妻儿与母亲,不肯退下来躲避。
天亮时,叛军都死了。
他以一敌百。
周世廷力竭坐在墙角,浑身是血。
我和婆母急奔到他跟前,他指了指黑巾蒙面的人。
我替他上前揭开对方面纱,居然是婵婵。
周世廷轻轻闭了闭眼。
他说:“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死在半路上。”
婆母握住他的手:“太医快来了。”
他费力睁开眼。
“娘,往后不要为难棠儿。”他道。
老夫人的眼泪滴落在他手背:“不会。”
他又看向我。
“宋棠。”
我应了一声。
“宋棠。”他却只是又叫了我一声。
周世廷死在骄阳初升的早晨。
那是暴雨后的晨光,澄澈明媚,照在他浑身血污的遗体上。
我与婆母像是定住了。
他是从戎十四年的大将,没死在战场,却死在这样的算计里。
昨晚,太子死了;京城不少世家遭到了混进来的乱军抢掠,死了很多人。
血流成河。
永昌侯的死,被淹没在这场浩劫里。
我吐得昏天黑地,操持了他的葬礼。
周世廷护驾有功,皇帝追封了他为异姓王,永昌侯府变成了永昌王府;我与老夫人都被封为一品夫人。
皇帝还赏赐黄金五百两、良田千顷。
我成为本朝最富贵、最显赫的寡妇。
来年的初夏,我诞下一对龙凤胎。
我与周世廷,有三个孩子了。
往后的日子,我与婆母相依为命,固守门庭,安安静静过点小日子。
我们不热衷社交,在岁月更替中教养子女,享受生活。
我不觉得寂寞。
我心里装了周世廷。
他在世时,我不打算爱他,也并不会爱他;可他死了,之前温泉山庄那一晚的悸动,被我珍藏在回忆里。
我的记忆,也像温泉山庄醒来的那个早晨,四周白雪皑皑,把过往痕迹都遮掩了。
周世廷没有婵婵,没有玥娘,天地间只有我和他。
我逢年过节都会亲自去给他扫墓,做各种甜滋滋的糕点去祭拜他;
我会跟孩子们讲他的英勇事迹;我认真教养三个孩子,以周世廷的遗志为家训。
死掉的夫君,才是最好的夫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