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每次来月信,都会命我去给陛下奉茶,可我倦了,敲响了太后宫门
发布时间:2025-10-07 17:21 浏览量:1
每逢皇后娘娘身子不适的那几日,我便会被差遣,深夜时分捧着茶盏去往养心殿。
天色微明前,我再拖着被抽干力气的身子,悄无声息地挪回凤仪宫。
这一年,我二十五岁,长年累月的压抑和疲惫,终于让我生出了倦意。
龙榻之上,我鼓起勇气,向皇帝求一个名分。
他指腹温柔地揩去我眼角的湿痕,神情却是一贯的淡漠:“皇后念旧,朕知道她看重你,何必说这些话让她心中难安?”
我的指甲无声地掐进了身下的床单,心头一片冰凉。
帝后情深,举世皆知,我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影子。
次日,我叩响了太后寝宫的门扉,言明自己甘愿替长公主远赴边塞和亲。
太后闻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好孩子,有你这份心,哀家今日便收你为义女,安心在此待嫁。”
她转头看向门口,语气带上了几分威严:“皇帝,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的义妹起来。”
我用余光瞥去,那个姗姗来迟的男人,此刻正立在光影交界处,一张俊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1
皇后娘娘的月信终究还是来了。
整个凤仪宫因此陷入了一种压抑的死寂。
娘娘今早心情极差,连用来漱口的清茶,都被她愠怒地扫落在地。
“这茶水是想烫死本宫吗?”
我沉默地跪下,挪到她脚边,将尖锐的瓷片一点点捡入手心,尖锐的刺痛感从掌心传来。
娘娘的信期向来分毫不差,这次却迟了将近半月。
她一度以为龙胎有望,私下里喜不自胜,没想到头来只是一场空欢喜。
那夜,裴行景修长的手指在我颈间流连,忽而执起我的手,眉头微蹙:“手背上这道口子是怎么回事?”
他问得漫不经心,语气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裴行景最爱我这双手,常笑我骨架生得小,无论身体何处,他一只手便能完全掌控。
“皇后罚你了?”
见我垂眸不语,他慢条斯理地将我翻了个身,声音里透着凉意:“怎么,心里对皇后生了怨?”
我心头一紧,慌忙摇头:“是奴婢自己笨手笨脚,做绣活时不小心划伤的。”
停顿片刻,我用微弱的声音补充道:“这事与娘娘没有半点关系。”
话音刚落,青色的纱帐便开始了微微的晃动。
许久之后,裴行景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那声音带着缱绻的暖意,却说着最冰冷的警告:“算你还识趣。”
“记住,皇后是中宫国母,容不得任何人一丝一毫的污蔑。”
2
我起初只是凤仪宫里一个负责洒扫的粗使宫女。
只因一次擦拭花盆时,裴行景无意间瞥见,随口夸了句“手如柔荑”,我便被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寻了个由头,狠狠掌掴后,打发去了后院,日日与宫人们的恭桶为伍。
皇后娘娘出身显赫的封国公府,家族世代功勋,钟鸣鼎食。
她与裴行景自幼相识,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少年夫妻。
大婚之夜,裴行景曾对她许下重诺:中宫嫡子,必由她出。
此后数年,纵然后宫陆续添了新人,裴行景也从未踏足别处,六宫粉黛形同虚设。
帝后情深似海,早已是一段传世佳话。
唯一的遗憾,便是皇后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日子一长,那些空有位分的妃嫔们便开始蠢蠢欲动,她们不敢明着与皇后争锋,便将心思都动在了皇后身体不便的那几天。
谁都清楚,裴行景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正值气血方刚之时,一个月里总有那么七八日需要忍耐,月月如此,他怎可能不另寻他处?
皇后对她们的算计洞若观火,却又无法在明面上发作。
一番权衡之后,她决定亲自为裴行景挑选一个“解语花”。
在凤仪宫的一众宫女里,我样貌不算拔尖,性子也不机敏。
但胜在父母双亡,了无牵挂,与皇后更无半分情谊可言,是最好掌控也最易舍弃的一枚棋子。
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端着那杯茶,穿过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漆黑宫道。
也不记得当自己低头走进养心殿时,裴行景那双含着审视与玩味的眼眸。
我只记得,一夜过后。
他慵懒地支起身子,满意地看着我蜷缩在角落的狼狈模样,轻笑道:“你这杯茶,皇后送得,很合朕的心意。”
3
今天裴行景不知为何,醒得格外早。
我正想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
回过头,正对上他那双幽深如墨的眸子。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被他重新拽回了温热的怀抱里,唇舌被霸道地占据:“昨夜闹了半宿,这么早起身,不觉得累?”
他的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充满了餍足。
我愣住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又被他不由分说地按回了凌乱的锦被之间。
等我终于拖着酸软无力的身子跑到宫门口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今日,是宫中适龄宫女出宫的日子。
与我一同入宫的好姐妹枝玉,早就收拾好了行囊,正焦急地在宫门前踱步。
看见我出现,她长舒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哭腔:“你怎么才来啊!再晚一会儿,守门的公公就要把我撵走了!”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用力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枝玉今年刚好二十五岁。
她和我一样,十三岁那年进了宫,在这座牢笼里提心吊胆地熬了十多年,我们都无比向往宫墙外的自由。
我们曾无数次地幻想,一起在京城脚下开一家小小的绣坊,靠着一双巧手安稳度日。
我将自己多年的积蓄尽数塞给了她,只说是提前入股我们未来的小店。
枝玉紧紧握着我的手,眼圈红得像兔子:“枝月,你明明也到年纪了,为什么出宫的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是不是皇后娘娘把你给忘了?”
我努力牵动嘴角,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个自然的笑容,只能故作轻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是我自己记错了,我得到明年才满二十五呢,还得在这儿多熬一年。”
“我们的铺子,你可得先好好经营起来,等我明年出去,就全靠你收留了!”
听我这么说,枝玉才算放下心来,又拉着我依依不舍地叮嘱了好一阵,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那道厚重的宫门。
我僵在原地,目送着她雀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人海中,一颗心,也随之缓缓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枝玉永远不会知道。
我,再也走不出这座宫墙了。
4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
刚一脚踏进凤仪宫的门槛,一个响亮的耳光便劈头盖脸地扇了过来。
掌事的姑姑收回手,满脸怒容:“下 贱蹄子!是不是又仗着几分颜色勾引陛下,所以才这个时辰回来?”
我闭上眼,放弃了任何辩解。
姑姑说我借故躲懒,罚我在正午的烈日下直挺挺地跪着。
殿内,隐约传来裴行景和皇后的对话声,似乎是在商议和亲的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母后的意思是,从宫女中择一人,封为公主,代为出嫁。”
皇后忧心忡忡地接话:“宫女们大多也是良家出身,熬到年岁只盼着出宫嫁人,谁会愿意去那种苦寒之地?”
“若无人自愿,那便想个法子,让她‘自愿’。”
是裴行景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温度。
不知跪了多久,毒辣的日头烤得我头晕眼花。
我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不偏不倚地倒在了正准备离去的裴行景脚边。
昏沉的视线里,那双明黄色的龙靴只是冷漠地瞥了我一眼,随即,没有丝毫停顿地从我身边跨了过去。
……
再次恢复意识时,窗外已经晨光熹微。
我还没弄清眼下的状况,就被几个宫女七手八脚地架了起来,一路拖到了皇后面前。
我强撑着酸痛的身体跪稳。
出乎意料的是,娘娘竟温和地站起身,亲自将我扶了起来:“枝月,本宫昨夜想了许久,你总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你已是陛下的人,出宫嫁人是断无可能了。
可宫里的太医侍卫都是有品阶的,也断然看不上你这等身份。
再者,本宫也舍不得你,还想将你留在身边。”
我怔住了,心底竟没出息地生出一丝微弱的喜悦:“娘娘的意思,是想给奴婢一个……”
皇后带着悲悯的浅笑打断了我:“本宫已为你寻了一门极好的亲事,既让你有了归宿,又不必离开皇宫,可谓两全其美。”
我错愕地望着她,只见她笑容温婉,一字一顿地说道:“陛下宫里的徐公公为人忠厚老实,本宫做主,将你赐他做对食,你看如何?”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脑中轰然炸开。
徐公公,那个年近花甲,年纪足以做我祖父的老太监。
我双腿一软,跌坐在地,难以置信地仰视着她。
我明明记得,在我第一次从养心殿回来的那个清晨,她亲口对我说过,日后定会给我一个名分。
哪怕只是最末等的官女子,只要能让我在这个宫里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我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皇后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我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昨日晚膳时,本宫已将此事告知陛下,陛下也恩准了这门亲事。”
5
两日后,我再次踏入了养心殿。
我强忍着心底的窒息感,用尽浑身解数去迎合裴行景。
边关战败的消息传来,裴行景的心情一直阴郁不散。
这一晚,他一言不发,只是沉着脸,近乎粗暴地在我身上发泄着战败求和的屈辱。
我实在承受不住,在沉沉的夜色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时,裴行行景却还未睡。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我的一缕长发,低笑了一声:“朕宠幸你三年有余,身子还是这般不禁折腾。”
我汗湿地依偎在他胸前,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颤声问出了口:“陛下当真……要将奴婢嫁给徐公公?”
裴行景挑了挑眉,反问:“你以为呢?”
我猛地从他怀里挣脱,翻身跪在他面前,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奴婢不敢奢求嫔妃之位,只求能留在御前,当个伺候笔墨的宫女便好。”
“皇后同朕说了,她舍不得你。”
裴行景的语调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她向来重情,朕又怎好夺人所爱,让她为难。”
我瞬间瘫软在微潮的床榻上。
是啊,他怎么可能为了我这样一个卑微的奴婢,去拂逆他珍视的皇后。
更何况,裴行景登基不过三年,朝堂根基未稳,太后依然在垂帘听政。
在这样的关头,他绝不敢轻易得罪手握兵权的封家,更不敢让与我私通这等腌臜事传到太后耳中,成为别人攻讦他的把柄。
良久,我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响起:“那陛下……能否恩典,不让奴婢嫁给徐公公?”
裴行景伸出手指,轻轻揩去我脸上的汗珠与泪痕:“徐公公自小看着朕长大,是个有分寸的,不会真的动你。”
“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打消皇后对你的戒心,让你的日子好过一些。
朕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好一个“为了我好”。
我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如此说来,奴婢倒真要对陛下感恩戴德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裴行景猛地捏住我的下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怎么,不愿嫁给徐公公,是心里有了旁人?”
他的眼神一寸寸变冷:“是哪个太医,还是哪个侍卫?朕倒要瞧瞧,谁有这个胆子,敢跟朕抢女人。”
我死死地咬着唇,一言不发地与他对视。
僵持片刻,裴行景烦躁地松开了手。
“你就安分守己地待在朕身边,别去想那些名分,日后朕自然亏待不了你,总比出宫嫁个贩夫走卒要强得多。”
说着,他语气缓和了些许,俯身吻去我的眼泪,声音低沉而蛊惑:“枝月,一辈子就这么陪着朕,不好吗?”
我缓缓闭上眼,在黑暗中,低低地应了声,好。
6
当我再次走在那条走了无数遍的宫道上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
昨夜我离开时,凤仪宫的宫人们正在为我准备所谓的“嫁妆”。
只等天光大亮,一道旨意下来,我便要被送去给徐公公做对食。
我在凤仪宫门口,静静地站了很久。
最终,还是没有踏入那道门槛。
我转身,径直去了太后的宫中,求见她身边最得力的姑姑。
那姑姑听完我的来意,又惊又喜,立刻将我引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露出慈和的笑意:“好孩子,你是如何得知哀家正为和亲人选发愁的?”
我恭敬地垂首:“奴婢在皇后娘下宫中当差时,曾无意间听陛下与娘娘提起过此事。”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可想清楚了,和亲意味着什么?”
我沉默了一瞬。
谁都知道,那匈奴乃蛮夷之地,民风彪悍,兄弟共妻的陋俗屡见不鲜。
莫说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就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也绝不愿嫁去那等人间地狱。
此番战败和亲,名为公主,实为玩物。
可留在这宫中,我又何尝不是裴行景与皇后的玩物?
我抬起头,不卑不亢地回道:“奴婢虽出身微贱,却也愿为大燕尽一份绵薄之力。”
话音刚落,太后的眼神瞬间亮了,嘴角浮现一抹满意的笑容:“好孩子,当真有风骨。”
“既然你有此决心,哀家即刻下旨,昭告天下,收你为义女,册为琼华公主。
从今日起,你便安心在哀家宫中待嫁。”
“呦,皇帝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太后心情大好地扬声道:“皇帝,还不快来将你的义妹扶起来?”
我的余光里,裴行景缓步走来,那张俊美的脸上,此刻正覆着一层寒霜。
我平静地起身,对着他盈盈一拜:“枝月见过皇兄。”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一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皇兄?”
太后眼珠一转,故作不解地蹙眉:“皇帝这是怎么了?反应怎会如此之大?”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起来,枝月原是皇后宫里的人,莫非……皇帝对她有些印象?”
我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嘴角,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缓缓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
若裴行景此刻承认他曾宠幸过我,太后定会抓住这个把柄大做文章,逼他给我名分,以此来离间他与封家的关系。
裴行景登基不久,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太后掣肘,他不敢,也绝不会得罪封家。
所以,他必然会否认。
殿内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头顶传来一声仿佛带着自嘲的轻笑:“朕只是惊诧,皇后宫中,竟能走出如此深明大义的女子。”
停顿了一秒,他俯身,亲自将我扶起:“皇妹大义,朕自愧弗如。”
那张俊朗的脸上,是一片温润谦和的笑意。
只是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那只捏着我手腕的大手,却在不断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生生捏碎。
7
我就这样名正言顺地住进了太后的宫中。
长公主自觉心中有愧,特地将我接到她的殿里,与她同吃同住,一切用度,皆与她一般无二。
她自幼生长于深宫,性子单纯,身边也没什么可以说知心话的朋友,时日一久,竟真的与我亲近起来。
夜里同榻而眠时,她总会拉着我的手,悄声说些女儿家的心事。
三日后,和亲的圣旨昭告天下。
我摇身一变,成了先帝南巡时遗落在外的“琼华长公主”,记于太后名下,享嫡出之尊,远嫁匈奴和亲。
和亲前夜的践行宫宴上,皇后紧挨着裴行景而坐,望向我的眼神阴沉得几乎能淬出毒来。
她数次想开口讥讽我的出身,却都被太后笑吟吟地挡了回去。
太后出身清河沈氏,亦是世家大族,向来与封国公府分庭抗礼。
自裴行景登基后,两家更是明争暗斗,势同水火。
此次对匈奴一战,领兵的正是封家那位被誉为“少年将才”的嫡长子,封胥。
封胥十三岁便上了战场,至今已近十年,战功彪炳,威名赫赫。
可惜一朝兵败,不仅让大燕颜面扫地,他本人也在乱军之中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封家因此面上无光,宴席过半,皇后便借口身体不适,早早离场。
唯有裴行景,依旧游刃有余地周旋于群臣之间,谈笑风生。
只是那目光,总会时不时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鹰隼般的锐利,看得我心头发寒。
那种眼神,我再熟悉不过,是猎人盯住猎物的眼神。
果不其然,宴席散后,在我返回寝殿的路上,被人从身后悄无声息地捂住了口鼻。
再次睁开眼时,我已经身处一片熟悉的明黄色之中——龙榻之上。
更准确地说,是躺在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裴行景用鼻尖亲昵地蹭着我的脸颊,声音低沉而危险:“朕的枝月,我的公主,你想跑到哪里去?”
我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裴行景却仿佛毫无察觉,只是怜爱地抚摸着我的长发:“太后将你看得太紧,若非今夜宫宴,朕还真找不到机会,将你‘请’回来。”
他垂下眼帘,手指顺着我滑落的泪痕,一路向下,而后,猛地扼住了我纤细的脖颈。
“宁肯去和亲,都不愿留在朕的身边,你就这么想死吗?”
他一字一顿,那双幽深的瞳孔里,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狂怒。
“你知不知道你要去的是什么地方?蛮夷之地!战败和亲的公主,在那里连奴婢都不如,是个人都能欺辱!”
“那个匈奴老汗,年过七十,妻妾成群,儿孙满堂……怎么,你宁愿嫁过去任人作践,也不愿留在朕身边?”
或许是我的错觉。
那一瞬间,我竟从裴行景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难以抑制的痛色。
他忽然冷笑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那力道仿佛要将我彻底揉进他的骨血里:“为了逃开朕,你连下辈子都不想要了。
朕是该夸你痴傻,还是该骂你……狠心?”
泪水,瞬间决堤。
我捂着被掐得生疼的脖子,只能拼命地摇头。
就在这时,屏风旁的珠帘发出一阵轻响,徐公公压抑的声音低低传来:“陛下,边关八百里加急军报。”
裴行景头也不回,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滚。”
徐公公迟疑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是……是封大将军的亲兵拼死送回来的,事关军情,还请陛下定夺。”
青纱帐内,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过了许久,裴行景深吸一口气,猛地松开了我。
7.
那晚,裴行景竟然放我离开。
只是一柱香不到的功夫。
他回来时嘴角含笑,神色与之前判若两人。
不再为难我,反而让徐公公将我送回太后宫中待嫁。
我小心试探徐公公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嘴风极紧:“公主到了边塞,自会知道。”
我一夜未眠。
告别了哭肿眼的昭行长公主后,便上了花轿。
临行前,太后亲自叮嘱我小心。
“如今我朝愈战愈败,匈奴野心已不止于和谈,也不会接纳你这个和亲的公主。”
“封胥虽是少年将军,却在沙场上威名赫赫,他若真死了,匈奴势必无所顾忌,只怕他们会撕毁盟约,在送嫁途中对你下手……你多保重。”
我心事重重地上路。
却没想到太后一语成谶。
大燕境内,还算平稳。
刚出山海关,便有匈奴军队朝着和亲队伍驰来。
护卫士兵虽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却也寡不敌众。
我只感受到花轿剧烈的摇晃。
几只利箭凌乱地射翻了轿顶,耳旁尽是肆虐的厮杀惨叫之声。
很快就有人伸手探进轿内,作势要将我捉出去。
我握紧了匕首,毫不犹豫地削掉了他一根手指。
却还是被更多人合伙拽出了轿外。
匈奴与大燕已在和谈。
如今封胥身死,匈奴不再投鼠忌器,想再动干戈,一举吞没大燕。
所谓的和亲公主于他们,已经毫无用处。
我手脚冰凉地跌倒在地。
却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马蹄声。
如梭的刀尖闪过。
刚才还对着我淫笑的匈奴人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下一秒,我被拦腰抱到了马背之上,骨节分明的手不动声色地将我牢牢制住。
我惶然回头,对上一双冷峻深邃的眸子。
他一手护住我,淡淡地对剩下的匈奴人道:“我大燕公主,从不和亲。”
8.
直到匈奴人都被封胥的军队俘虏。
我仍怔怔地看着眼前人。
察觉到我的目光,封胥转过头,眼角一挑:“公主,吓傻了?”
声音平和低沉,算不上恭敬,带着些许的戏谑。
我握了握袖角:“不用和亲了吗?”
“不错。”
三步之外,封胥漫不经心地解释:“一切只是诱兵之计,公主是鱼饵,引匈奴撕毁盟约。
我战败假死,伺机率领大军反扑,将匈奴乃至四夷一举歼灭,永除大燕后患。”
“其中因由,我已在一日前告知了陛下,怎么陛下没有告诉公主?”
我怔了怔。
怪不得那晚,裴行景这般轻易地放我离开。
他早知道我会回京。
在他眼里,我就是一只拴上绳子的鸟。
自以为振翅远飞,但最后迟早会飞回他的手心。
绷了许久的精神在此刻颓唐地崩塌。
脊背微弯。
我神色苍白地抱紧身上的衣服,不想再多说,只想离开。
封胥突然出声叫住了我。
他似笑非笑:“公主似乎并不希望回京。”
“我并非公主,封将军不必如此高抬我。”
我疲倦地注视着他:“我只是一届宫女,无权无势,大燕需要我时,我才是公主。”
如今既已不需要和亲,那无人会将我这个冒牌的公主放在眼里。
一旦回去。
匈奴已败,昭行长公主便没了远嫁的风险,太后也不会视我为恩人。
皇后首先不会放过我。
其次是裴行景。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有再和封胥说过话。
他对我的态度依旧吊儿郎当,不过看在我公主身份的份上,却也是以礼相待,处处照顾。
是以进京前夜,我亲自敬了封胥一杯酒:“谢大人一路相护。”
他的目光在水面上轻轻一点,微微一笑:“公主真是见外。”
我也笑了笑,只是看着那只持酒杯的手,并没有离开。
直到封胥将四周侍卫都遣走,脸上笑意尽数消失,冷淡地抬眼看向我:“有事?”
“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语气温柔:“只是提醒将军,别忘了和长公主的婚约。”
封胥执酒杯的手一顿。
他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只看到我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将军与昭行的婚约可是先帝亲口定下的,将军别忘了。”
他神色越凉,我笑容越深。
有才者自傲,最恨受人辖制。
裴行景如此,他也是如此。
更何况,我曾听皇后娘娘提起过。
先帝最初为封胥定下的娃娃亲,是前太子的独女。
虽然大燕风俗,有婚约的男女婚前不可见面。
但有传言,封胥对这位小郡主,用情颇深。
可惜后来前太子被裴行景陷害入狱,先帝震怒,将前太子一门皆流放,小郡主惨死途中。
为弥补封胥,先帝才将娃娃亲的对象换成了昭行长公主。
封胥一口将酒饮尽。
他冷冷一抬手,酒杯骨碌碌地滚到了我脚下。
“酒已经喝了,公主请便吧。
臣的私事,不劳您费心。”
当夜,我偷偷地逃入了夜色当中。
驻扎地的大门四处有人看守。
只有一无人在意的偏僻处有个狗洞,大小和我的身材正好。
我费了好一会功夫,才灰头土脸地钻了出去。
一抬头,笑意凝固在脸上。
封胥的眸光在黑沉的夜色里凉得似水:“公主,想跑哪去?”
10.
我仰头,静静地凝视着这位年轻的将军。
平定匈奴,凯旋归京。
此次回朝,他便是不二的权臣。
我说:“封胥,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逃到这的吗?”
“你给守卫的饭食里下了蒙汗药。”
封胥的语气带着一丝冷薄的轻嘲:“还有我,你递来的那杯酒里,也有蒙汗药吧?”
我愣了一下:“你既然知道,又为何要喝呢?”
他淡声道:“沙场之上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我早已对蒙汗药或毒药免疫,喝与不喝都没什么关系。”
我笑了笑:“只对蒙汗药免疫?将军可曾被人下过别的药?”
封胥眸光微微一沉,蹙眉:“你……”
我干净利落地站了起来,在他半是错愕半是恼怒的神色里步步贴近。
他抬手捏住我的脸,语调冷沉,狭长的眼尾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泛起了红。
“封胥,别忍了。”
我真诚道:“我知道你洁身自好,断断不肯轻易就范,所以我下的剂量比牛马交配还多了两倍。”
“你以为军营里只有你一个女人?”
我坦诚道:“军妓的饮食,我也动了手脚。”
封胥气笑了。
他从上到下地打量我:“跟裴行景睡过还不够?还想上我?”
我不肯再说话。
如水的月光中,只响起外衣委地的声音。
封胥闭了闭眼,胸口剧烈地起伏。
他扭过头,冷道:“你再勾引我,我就杀了你。”
话音落下。
我抬手细细触碰他的脸庞:“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
封胥睫毛颤动,神色空白了一瞬。
我微不可见的勾起嘴角。
踮脚亲了上去。
11.
我手腕处有个月牙形状的疤痕。
是七岁那年,和封胥在东宫的厨房中烤红薯时烫伤的。
封胥小时候是个傻子。
记忆里,他总喜欢翻东宫的墙来看我。
最初,我还以为是盗贼,便拿石子去丢他。
导致封胥不小心摔到地上昏了过去。
我以为自己砸死人了,边哭边将他拖到了柴房,哭累了,就靠着他睡了过去。
醒来时,封胥正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我,问我是不是郡主。
我赌气:“是郡主又怎么样?”
见我生气,他笑得有些混账:“不怎么样,我就是好奇未来我未来的妻子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里一动,我低下头。
他慢条斯理地道:“没想到是这么可爱的人啊。”
那是我们第一次相见。
后来前太子府变故,抄家下狱。
我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封胥。
流亡的途中,我听到了封胥再次被赐婚的消息。
我不由自主地难过。
还有不甘。
不甘心就此去苦寒之地服苦役,也不甘心爹娘这样枉死。
流放的途中,我趁乱逃走。
最后被一对多年无子的夫妇收养。
及笄之年时,他们本想为我寻个好人家。
是我求他们托关系送我入宫中。
与一众官宦出身的宫女相比,我出身寒微,只能被分去做粗活。
入宫的前七年里,我拼了命地努力做活,终于被管人事的公公赏识。
正逢裴行景即位,宫里缺人,我便被拨到了新后宫中侍弄花草。
我以为这样,就有机会再见封胥一面。
可他自请为国戍边,长年征战,鲜少回京。
就连皇后娘娘这个亲妹妹,也见不到他几次。
再后来。
娘娘将我送给了裴行景。
承宠的第一夜,他将我折腾了好多次。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凤仪宫,又被神色难看的娘娘罚跪到正午。
恍惚间,我看到了一道淡漠挺拔的身影朝着殿内走了过来。
耳边响起了娘娘惊喜的喊声:“阿兄!”
我睁大眼,正好对上了少年淡漠的目光。
他只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也并未认出我。
和裴行景一样。
他的脚步没有为我停留。
12.
我是在封胥的营帐中醒来的。
他一夜未睡,只是盯着我的手腕,垂下的眸子透着黯然。
正如他昨夜落在我耳畔有些颤抖的吻,和他动作般混乱不堪,带着细细的呢喃。
“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他一遍遍地将我抱紧,仿佛要揉碎在怀中,如玉的脸上满是自责。
当年封国公与前太子政见不合,又偏爱幼女,遂选择扶持并不受宠的裴行景。
前太子家破人亡,就是封家做的手脚。
日光照了进来。
封胥的目光落在我脖颈间青紫的痕迹上,猛地一缩:“这是裴行景弄的?”
他的气压愈发的低,带着铺天盖地的怒气。
“他对你也用了真情,才会命我将你暗地里带回去。”
我低低地说:“那你现在还想将我送回他身边吗?”
封胥闭了闭眼,断然道:“自然不会。”
“我会让你以长公主的身份风光回朝,我也会退掉与昭行的婚约,与你成亲。”
他眸光一颤,轻轻落到我脸上:“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怔了下。
微微笑了起来:“当然。”
13.
匈奴刺杀和亲公主,想撕毁盟约,重启战事。
却被潜伏已久的大燕士兵一举歼灭,大伤元气,百年之内再不敢进犯中原。
封胥凯旋归京,位极人臣。
天下安定,举国同欢。
唯有裴行景的脸色不太好看。
在他的计划里,琼华长公主本该已经死了。
封胥会将我像个礼物一样,重新送回到他身边。
可现实却是,我依旧以长公主的身份站在他面前,盈盈一笑:“兄长,好久不见。”
裴行景的拳头猛的捏紧,面色却依旧沉静如水:“回来就好。”
他转头看向我:“今晚便住在宫中,朕与你再续天家兄妹之情。”
我垂下眼,不可置否。
封胥淡淡开口:“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臣不要陛下赐的金银爵位,只求陛下做主,解除臣与昭行长公主的婚约。”
余光里,太后本来冰冷的神色微微欣然。
昭行看着我,脸上流露出一丝感激的神色。
我对她笑了一笑。
“这有何难。”
裴行景本不喜太后与封家强强联合,不以为意地道:“爱卿是大燕功臣,若有心仪女子,朕定会为你做主。”
封胥缓缓挑眉:“还望陛下一言九鼎。”
裴行景不假思索地道:“朕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只要是地位与你相配的女子,朕即刻赐你们成婚。”
“多谢陛下成全。”
封胥忽然笑了。
他向旁一步牵起我的手,字字清楚:“臣爱慕琼华长公主,望陛下和太后成全。”
14.
一片死寂。
沉默良久的皇后颤抖着失声:“阿兄,你怎么能娶她?你知不知道她原来只是我宫里的丫鬟?你怎么能……”
剩下的话在封胥锋利的眼风中戛然而止。
皇后讪讪地闭嘴,眼眶微红。
裴行景的神色这才有了些许变化,探过去的目光凉得吓人:“你想娶她?”
他像是才反应过来,连连冷笑:“封胥,你当真下定决心?你要娶她?”
封胥似笑非笑:“陛下要出尔反尔吗?”
太后不悦地拧眉:“陛下,君无戏言,何不成全了他们?”
裴行景沉默良久。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我:“你也愿意吗”
我微笑:“我心悦于将军。”
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裴行景无声地笑了起来。
“很好。”
他缓缓靠到椅背之上,声音听起来莫名的嘶哑:“朕便赐你们成婚。”
话音落下。
皇后突然站了起来,眼眶通红。
她恶狠狠地将茶盏砸向我,气得浑身颤抖:“你个贱婢!不过是本宫宫里刷恭桶的宫女,连给本宫洗脚都不配,凭什么做我封家主母?”
封胥手急眼快地将我拉到身后,神色冰冷:“臣的家事,不劳皇后娘娘费心。”
娘娘最后是被宫女半强制地扶下去的。
又哭又笑,场面闹得很难堪。
看着她消瘦的身影,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当晚,昭行长公主将我留在她寝殿。
提及皇后,她叹了口气:“你离开后不久,皇兄醉酒,误宠幸了一个小宫女。
没想到这宫女竟然有了身孕……”
我心里一惊,皇后为生嫡长子做了这么多,必然不可能让一个宫女在她之前怀孕。
果然,昭行惋惜道:“皇后一气之下,让人杖毙了那个宫女。”
“皇兄震怒,禁足了皇后,封大将军归京才将人放出来……皇后自小千宠万爱,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这番打击之下,她精神已经不如从前好了。”
提到封胥,昭行泪光一闪:“多谢你枝月,我只是提过一嘴,没想到你真的能帮我解除这段婚约。”
闺阁私话中,昭行说过自己不愿嫁人。
我笑:“我嫁给他并非为了帮你,你不必感谢我。”
昭行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知道,封胥救你,你喜欢上了他。”
“也不是。”
我摸了摸她的脸,没有说话。
当晚,凤仪宫传来一阵喧哗。
很快就有消息急吼吼地传了过来:“不好了!皇后娘娘自杀了!”
15.
娘娘是服毒自杀的。
临死时,还留了份遗书,以死反对我嫁入封家。
一片混乱间,裴行景才踱步出现。
他似乎喝了点酒,浑身酒气,目光从娘娘尸体上掠过,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皇妹。”
他静静地喊我,声音含混又清醒:“国母过世,天下守丧,你的婚事要延后了。”
我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裴行景冷冷地一勾唇,将我扯到了偏殿。
他喝退了跟上来的太监,一时间只剩我们两个人。
“你是怎么勾引上封胥的?”
他将我抱在怀中,语气一阵阵发紧:“小郡主死后,封胥不肯成亲,为了躲开婚约跑到边疆这么多年,怎么会就突然看上了你一个被朕玩过的女人?”
我厌恶地蹙眉,用力地推他,
裴行景好像已经有些疯了。
他将我推倒在床上,眼睛赤红:“朕是一国之君,你怎么能这么对朕?你真以为朕会容许你嫁过去?”
说着,他竟然笑了一笑,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抽出一条白绫。
“朕刚刚用它赐死了皇后。”
我一惊。
裴行景将白绫就这么套在我脆弱的脖颈间,神色冰凉:“你现在有两种选择,要么回到朕身边,要么跟皇后一起去死。”
我竭力保持平静:“回到你身边?太后不会同意的。”
“无需她同意。”
裴行景凉道:“今夜过后,朕会将沈家一举拿下,从此大燕再无外戚干政。”
“四夷已臣服,朕也无需封家安邦定国,封胥功高盖主,又觊觎朕的女人,朕容不得他。”
话音落下。
门帘处传来隐隐的骚动。
几声惨叫传来,暗淡的皇宫里是一片血色。
下一秒,封胥提剑的身影就出现在几步之外。
剑锋垂下,悠悠地滴着血。
摇晃的烛光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裴行景,字字如冰:“陛下,找死吗?”
16.
我早说过。
有才者自傲,不容辖制。
裴行景忍受不了权臣左右,封胥也自然不甘屈居人下。
之前皇后娘娘从中平衡,双方才一直和睦相处。
娘娘死了,这根长久绷紧的弦也断了。
原本政变会发生得慢一点。
但因为我,两个人显然都已经等不及了。
威严的皇墙被鲜血浸透得面目全非。
四处都是厮杀之声。
裴行景死死地拽着我的手腕。
就连刚刚搏斗时被封胥刺穿了左肩,也未曾松开。
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以为,他一直将我当作床上的玩物。
娘娘不能满足的,都由我来做。
不曾想他对我看重到如此地步。
就像个一无所有的孩子,无论怎么也不肯放弃最心爱的玩具。
裴行景即位才几年。
手中兵权,根本无法与封胥抗衡。
漆黑的宫道里,他面色凝重,又有些惘然。
当年封家能陷害前太子将他推上皇位。
如今,也能将他拉下去。
我突然停下了脚步。
裴行景转身回来牵着我的手,声音低而急促:“枝月,你同朕走,我们只要到京郊兵营就安全了。”
“到时候朕有足够的理由率兵回来,判封家谋反之罪。
我再也不用看封家的脸色行事。”
他勾了勾唇角:“封胥一死,朕便封你为皇后。”
“那怎么能行?”
我嘲讽地说:“你我身上都流着先帝的血,裴行景,我们可是亲人啊。”
“什么亲人?!”
裴行景白净的脸上浮现一抹怒气,眼眶泛红:“你胡说什么?你明明不是我的亲妹妹!公主的身份不过是太后强按在你身上的而已。”
“我的确不是你的亲妹妹。”
飘渺般的细雨里,我笑了起来:“我是你的亲侄女啊,皇叔。”
17.
裴行景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错愕地看着我,踉跄着后退几步,旋即一动不动。
我一步步上前:“你之前不是好奇,封胥为什么会忘掉小郡主,爱上我吗?”
“原因很简单,他认出了我就是小郡主。”
我一巴掌打在了裴行景脸上,狠狠的,没有收力。
沉默良久,裴行景才反应过来,晃了晃,像一片枯败的残叶:“你是说……朕睡了自己的亲侄女?”
他一字一顿,声音嘶哑,看向我时,眼底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我冷冷地道:“你就是个禽兽。”
裴行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细雨霏霏,最后变成瓢泼的石子,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身上。
徐公公焦急地催促他快些走,他恍若未闻。
直到封胥率领军队追了上来,一剑刺破了他的胸口。
裴行景倒下时,还抓着我的袖口。
他不甘心地瞪大双眼,又不得不闭上,气若游丝:“你到底……是谁?”
暴雨如注。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是枝月。”
裴行景痛苦地呜咽挣扎,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颤巍巍地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抓着我袖子的手无力地打在地上。
他死了。
封胥有些心疼地拉我起来,将我抱进了怀中。
“一切都结束了,公主。”
他轻轻地吻我的额头:“我会封你为皇后,后宫只留你一人,没有人再敢欺辱你。”
我摇了摇头:“封胥,我不想做皇后。”
封胥微微怔住:“那你想做皇上吗?你若愿意,我可以拥举你为大燕唯一的女皇帝……”
“我也不想做皇帝。”
我斩钉截铁地打断他。
封胥抿唇,神色有些迷茫:“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死。”
雨声在一瞬间消失了。
我握着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有些哽咽:“封胥,我想要你们封家死。”
一只利箭穿过兵戈,射透了封胥的右胸。
几步之外,京郊十万大军姗姗来迟。
位于大军之首的昭行立于马上,缓缓放下了弓箭。
18.
封国公府谋反,满门抄斩。
昭行有清河沈氏和太后的支持,继承皇位,成了当之无愧的女帝。
昭行封我为护国长公主,食邑千户,还将两个州赐予我做封地。
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
册封典礼上,我还有些许恍惚。
仿佛回到一个月前的晚上。
灯火摇曳的深夜,昭行与我吐露心声。
“我虽是公主,但自小受父皇亲自教导,谋略骑射皆不在皇兄之下,可惜身为女子,不能继承大统……”
“兄弟之中,只有大哥与我最亲近。
他的女儿和我年龄相仿,总带着一个小丫鬟入宫来陪我一起玩……”
“后来大哥被封家污蔑,含冤而亡。
我那个小侄女也流离不知所去……”
她握住了我的手,眼角含泪:“我总觉得你眼熟,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你与我侄女年龄相仿,若是她活到你这么大,应该也是如此亭亭玉立。”
我问她:“你想替她复仇吗?”
昭行吓了一跳,想捂我的嘴:“你疯了!这话要是穿到陛下的耳朵里……”
我打断了她:“你想做皇帝吗?”
昭行震惊的目光中,我微笑:“你恨的人也是我恨的人,我可以帮你。”
……
离京前,我去见了封胥最后一面。
大牢里,他看着我,无悲也无怨,只是疲倦地道:“我早该想到,你是在利用我报仇。”
我平静地说:“我入宫,就是为了复仇。”
“娘娘没有骂错,我的确是个狐媚子,故意引起裴行景的兴趣,让娘娘选择我去满足他。”
“听闻你战败,我便意识到只有走和亲这条路,我才能有一线可能与你有单独接触的机会。”
封胥抬头:“可你当时不知道我是假死,”
我淡声说:“所以我在赌,赌你不是个无能之辈。”
“给你下药,强迫你与我有肌肤之亲,是为了逼你在回京之后立即娶我,激化你和裴行景的矛盾。”
“鹬蚌相争,渔人获利。”
封胥自嘲地轻声说:“郡主,你还真从头算计到尾啊。”
他的目光寂然地落在我面无表情的脸上,无声地笑了起来。
而后接过我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
我与他本身,其实没有深仇大恨。
只是他也是封家人,我不允许他独善其身,必要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我轻声道:“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封胥垂眼,用手指摩挲着我手腕上的伤疤:“你真的是小郡主吗?”
他掀起眼皮,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是小郡主吗?”
19.
我长久地僵住。
笑容在脸上慢慢消失,最后没有一丝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被时光拉回了东宫。
我不是小郡主。
我爹是太子近卫,我娘是小郡主的奶母,我是小郡主的贴身丫鬟。
白日里,我们勤勤恳恳地当差。
爹娘努力地攒钱,只等日后脱了奴籍,能在京城为我买一套小房子。
先太子仁厚,善待下人,时不时就会发赏钱。
有很多个像我们一般身份卑贱的一家三口,都在东宫中好好地活着。
可是有一天,一把无形的火烧了东宫。
先太子被斩首,太子妃和小郡主死在流放的路上,尸骨被野狼吃掉。
我爹娘皆被封家走狗凌虐而死。
徒留我一人,苟活于世。
……
“枝月,你知道吗?我年少轻狂,一共翻墙见了你八次。”
封胥轻声说:“但是第一次见你后,我去参加皇帝寿宴,宫宴上,我曾遥遥见了小郡主一面,也看见了你。”
“你站在小郡主的身旁,低眉顺眼地服侍她。”
我闭了闭眼,手心微微颤抖起来:“那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只要他拆穿我。
我的计划都会落空。
封胥笑了,素来冷硬的脸上一片柔和。
他认真地说:“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郡主的身份,只有第一次翻墙我找的是郡主,其他时候,找的都是你。”
“也是因为你不是郡主,我才没想到你会恨封家至此,毫不设防,将回京后的每一步计划告诉了你。”
“我放任你住在太后宫中,方便你们传递消息,否则昭行怎么会那么及时调来京郊的军队?”
封胥淡淡地说:“说起来还是成王败寇,我认了。”
……
我再次走在未亮的宫道之中。
走到宫门时,恍如隔世。
宫门外,有一辆马车等着我。
枝玉喜悦地跳下车,冲我招手。
“走啦!我们的铺子很快就要开门啦!”
我轻轻怔住。
抹去了眼角的泪,用力点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