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问我:可愿做太子妃?我摇头,太子捏碎了茶杯,皇帝扫了一眼

发布时间:2025-09-30 15:21  浏览量:1

皇帝垂眸问我拒婚的缘由时,我抬手指向角落里静坐的三王爷谢翊沉,声音清亮:「他与我已有肌肤之亲,自当对我负责。」

谢翊沉猛地抬头,耳尖瞬间涨红,双手慌乱地摆着,结结巴巴地辩解:「没…… 没有……」

我面上依旧平静无波,语调却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怯:「王爷分明说过,往后日日都想与我一处。」

话音刚落,「咚」 的一声闷响,谢翊沉直直栽倒在地。我从容地俯身,向皇帝解释:「想来是王爷太过欢喜,一时失了力气。」

一旁的太子谢渊早已脸色铁青,指节泛白,手中的白玉茶杯应声碎裂,瓷片溅落时他厉声斥我:「晚鸢!休要在此耍性子!」

皇帝淡淡扫了谢渊一眼,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语气依旧温和:「朕记得你与太子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深厚,为何执意不愿?」

1

三日前宫中有刺客作乱,我拼死护了皇帝周全。今日金銮殿论功行赏,皇帝话音刚落,满殿目光都聚在我身上,可我还是坚定地摇了头:「臣女不愿。」

谢渊见状,快步上前攥住我的手腕,急切地向皇帝请罪:「父皇息怒,晚鸢定是与儿臣赌气,才说这般胡话!儿臣代她向您赔罪。」

皇帝却没看他,目光落在昏迷的谢翊沉身上,若有所思地捻着胡须:「翊沉这孩子,已有十几年未曾开口说话了。」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眼神里满是期许:「既如此,那便择个吉日,让你二人成婚。往后在府中,可得好好相处,做到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才是。」

谢渊脸色瞬间惨白,声音都发颤:「父皇!儿臣……」

皇帝的语气骤然转冷:「怎么?你有异议?」

谢渊攥着我手腕的力道渐渐松了,最终无力地垂落,再也没说一个字。

2

宴席还在继续,我寻了个空隙,悄悄溜出了大殿。绕过回廊找了片无人的空地,提着裙摆快步奔了出去,晚风拂过耳畔,带着草木的清香 —— 这是我两世都未曾享过的自由滋味。

上一世,我满心欢喜地应了太子妃之位。谢渊曾握着我的手许诺,此生定当只爱我一人,绝不再纳旁人。可登基后,他却接连迎娶了数位功臣之女,只对我解释说,是为了朝堂安稳。

我还记得那日,我拿着他拟好的纳妃诏书,轻声问他:「那迎娶我妹妹慕翩月,也是为了安稳朝堂,还是为了再偏袒我父亲几分?」

谢渊垂眸看着我,眼底没有半分愧疚。许久后,他拂袖离去,转头便派人打断了我的双腿,将我囚禁在冷宫中。

冷宫的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骨头上,日夜不休地渗着寒气。后来慕翩月来了,一身艳红的喜服,立在火光外,笑得眉眼弯弯:「太子哥哥怕我刚入宫会遭人暗害,只好让姐姐你先出来,替我做这阵子太子妃。如今朝堂已稳,姐姐安心去吧。」

燃烧的腐木噼啪作响,一块断梁砸在我腰上,疼得我几乎晕厥。我拼尽全力向门口爬去,不想死在这方寸之地,可抬眼望去,红墙之外还是红墙。

模糊间,我看见谢渊跌跌撞撞地跑来,嘴里反复喊着我的名字。我用尽最后力气抬起手,对着他遥遥比了个鄙夷的手势 —— 贱男误我一生,这天道,何其不公!

3

一阵夜风掠过,我忽然被人按在石壁上,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谢渊双臂环着我,胸膛因压抑的怒气剧烈起伏,眼尾泛红,低吼道:「慕晚鸢!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力道之大让他偏过头去。「太子请自重,」 我冷冷开口,「如今我已是你弟媳,你这般举动,成何体统?」

谢渊舌尖顶着下颚,低低笑了一声,眼神里满是偏执:「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

我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语气笃定:「可你不敢。谢翊沉是父皇最疼爱的皇子,若不是他七岁那年心窍闭塞,不再与人交流,这太子之位,轮不到你。」

月色寒凉,洒在谢渊脸上,镀上一层冷霜。他盯着我,声音发涩:「慕晚鸢,连你也要偏着他?」

我认真点头,一字一句地说:「是,我心悦他,心悦他,心悦他。你听清楚了吗?」

谢渊愣了一瞬,随即倨傲地挑眉:「不可能,你在骗我。」 他垂眸沉思片刻,像是找到了理由,「是因为三日前,我救了慕翩月,没去救你?可她是你妹妹,又不会水,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我忍不住冷笑 —— 竟把这茬忘了。那日我为护驾中了箭伤,掉进御湖时,慕翩月也被刺客惊扰落了水。谢渊连犹豫都没有,直接跳下水游向她,任凭我在水里沉浮,血珠在湖面晕开,像一道刺目的红。

后来我被宫人救起,高烧了一天一夜,险些丢了性命。前世谢渊守在我床边,也是用这番话哄我,我竟傻傻地信了。若不是重生得太晚,那日在御湖里,我定要让他们二人一同葬身水底。

我压下心中的厌恶,语气冷淡:「你爱救谁便救谁,与我无关。我未婚夫君还在殿中昏迷,我得去看看他,麻烦太子让开。」

谢渊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他步步逼近,眼神像嗜血的猛兽:「晚鸢,听话。你去跟父皇说,让他收回成命,我们定亲,成婚,好不好?」

4

前世被他囚禁的恐惧骤然袭来,我紧张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我伸手在身侧摸索,想找些能防身的东西,却忽然听见谢渊黑着脸低吼:「你在摸什么?这可是皇宫!」

我茫然转身,撞进一双慌乱的眼眸里 —— 谢翊沉不知何时来了,脸颊泛着薄红,眼神里满是挣扎。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落在他的腰间。

谢渊咬牙怒喝:「还不松手!」

我心一横,非但没松,反而轻轻捏了捏:「这是我夫君,我碰一碰怎么了?」

谢翊沉闷哼一声,下意识抬手挡在胸前,模样竟有几分欲拒还迎。

谢渊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嘲讽:「好,好得很。你不就是想借着三弟气我吗?慕晚鸢,你做到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将来别哭着回来求我。」

他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我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 想让我求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手腕忽然覆上一层温热,谢翊沉用指尖轻轻夹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挪开。他喉结滚动许久,才挤出几个字:「这般…… 不合礼数。」

话音落,他便松开手,后退两步,抿着唇开始比划手势。我看不懂他的意思,却还是摆出认真的模样猜测:「你是想下个月就成婚?没事,我不嫌弃你身子不好。」 见他摇头,我又补了句,「若是暂时拿不出聘礼,也无妨,我不在意。」

谢翊沉急得脸都红了,双手挥舞得几乎出了残影。我索性闭了眼,笑着说:「哎呀,宴席快散了,我得先回去了。夫君,咱们下次再聊。」

离开前,我无意间触到他紧实的腰腹,指尖传来的硬度让我愣了愣 —— 竟比我想象中结实许多,险些以为是碰到了石壁。

走出去几步,我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息,似无奈,又似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欢喜。

5

第二日清晨,我是被慕翩月的声音吵醒的。她站在床边,语气里满是恶意:「姐姐,柔妃娘娘传你入宫呢。」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动了动双腿 —— 还好,还能走。只要能自由行动,这一世就还有希望。

我迅速起身,换了件素净的衣裙。柔妃是谢翊沉的养母,待他向来极好,昨日我那般 「污蔑」 谢翊沉,今日传我入宫,多半是要问罪。

我拍了拍脸颊,拉开房门,就见慕翩月眼尾勾着笑意,阴阳怪气地说:「姐姐,听说你昨晚选了三皇子?那可是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傻子,姐姐的眼光,还真是特别。」

我没犹豫,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慕翩月踉跄着跌倒在地,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你敢打我?我好心来告诉你消息,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我深吸一口气,上前又踹了她两脚,声音冷厉:「敢对皇子出言不逊,你有几条舌头够割的?」

门口忽然传来轻笑声,一个粉衣太监笑着走进来:「慕小姐,柔妃娘娘还在殿中等您,快随咱家去吧。」

这是我两世第一次见柔妃。她端坐在高位上,面容和蔼,语气亲切:「昨日本宫身子不适,没能去参加宴席,竟不知沉儿这孩子,转眼就要有妻子了。」

我正想开口解释,殿门忽然被推开,谢翊沉喘着气跑进来,额头还沾着汗珠。身后的太监快步跟着,无奈地劝道:「三殿下,您慢些跑,都跑了半刻钟了,仔细中了暑气。」

谢翊沉的目光在殿中扫了一圈,落在我身上时停顿了几秒,又迅速移开。他攥着衣角,声音嘶哑地对柔妃说:「母…… 母妃…… 让她走。」

6

离开时,柔妃赏了我许多东西,大多是鲜艳的锦缎和精致的首饰。她拉着我的手,细细叮嘱:「母妃看得出来,沉儿心里是有你的。他就是性子闷,不懂得表达,往后你多担待些。」

是啊,他是真的闷。上一世,他闷声杀了篡位的谢渊,把害我惨死的慕翩月挫骨扬灰,最后在我坟前自刎,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 「我心悦你」,就像此刻。

马车上,谢翊沉脊背挺得笔直,一言不发地坐着。我眯着眼打量他 —— 上一世,我对他的印象始终模糊,只知他性子孤僻,御医诊断为心窍闭塞,难以医治,便也无人再费心力。可如今重活一遭,我却莫名盼着他能好起来,盼着能看清他藏在沉默后的模样。

我凑过去,轻声问他:「谢翊沉,你是不是觉得热?耳朵都红了。」

车厢里似乎传来一声细微的碎裂声,谢翊沉咳嗽两声,连忙用长袖挡在身前,声音带着几分急促:「不成亲…… 退婚。」

我愣了许久,眼眶忽然就酸了。我吸了吸鼻子,语气却依旧坚定:「我不退。你若想退,便自己去跟父皇说。」

7

接下来的三天,我几乎都在房里昏睡,醒来时只觉得头昏脑涨。窗外忽然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丫鬟双儿端着水盆走进来,一边替我拧毛巾,一边不满地嘟囔:「不过是个庶女,生辰宴竟办得这么大排场,连太子殿下都亲自来了。」

她替我梳发时动作很轻:「姑娘,咱们还是去城外的寺庙上香吧,眼不见心不烦。」

我父亲向来宠爱慕翩月的母亲,对慕翩月也是爱屋及乌。上一世,他就是想让我先嫁给谢渊试水 —— 若是谢渊能顺利登基,再让慕翩月嫁过去做皇后;若是谢渊失势,我便是那个弃子。

我笑了笑,指着镜台上一支银簪:「今日妆容画得好看些,晚上有好戏要瞧。」

宴席上果然热闹,慕翩月坐在主位上,接受着众人的恭维,谢渊站在她身旁,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活像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前世的我,竟半点没看出这两人之间的猫腻。

我主动走上前,语气诚恳地贺喜:「妹妹生辰快乐。」

慕翩月脸颊还有些红肿,她瞥了我一眼,冷嗤道:「不敢当,哪担得起姐姐的大礼。」

我露出愧疚的神色:「那日是我一时情急,唐突了妹妹。不如这样,我把这支簪子送给你,就当是我赔罪了。」

这支鎏金发簪上坠着圆润的珍珠,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慕翩月惦记了许久。上一世,我被打入冷宫后,她便直接抢了去。

慕翩月的唇角果然勾了起来,指了指桌上的酒壶:「若是姐姐真心赔罪,便饮尽这壶酒。」

那是最烈的玉露琼浆,寻常人喝一杯便会醉倒。我笑意不改:「只要妹妹能消气,这点酒算什么。」

我拿起酒壶斟满酒杯,刚要送到唇边,手腕却被人拦下。谢渊皱着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这酒太烈,我替你喝。」

我笑弯了眼:「好啊。」

慕翩月急忙开口阻拦:「太子殿下,您胃不好,怎么能喝这么烈的酒?」

谢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劳你费心。」 说罢,仰头饮尽了整壶酒。

上一世也是如此,慕翩月逼我饮酒,谢渊替我挡了,我还为此感动不已,对他更加死心塌地。后来慕翩月才告诉我,那不过是他们演给我看的一场戏。

我适时落下泪来,声音哽咽:「阿渊,你待我真好。明日,我就去找父皇请求退婚,咱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谢渊已经染上了醉意,他点了点头,语气含糊:「只要你不生气,我怎样都好。只是…… 这酒怎么这么热……」

8

谢渊扯了扯衣领,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我看了眼慕翩月,她正晃着脑袋,发间的金簪叮咚作响 ——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我柔声哄道:「阿渊,你醉了,我扶你去厢房休息好不好?」

谢渊缓了许久才点头,朝我伸出手。我握住他的手,扶着他慢慢离席,转身时却撞见了谢翊沉。他手里拎着几个礼盒,脚步未停,径直从我身边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

心口忽然泛起一阵酸涩,我压下情绪,将谢渊扶到东厢房。他倒在床上,浑身发烫,眼神迷离地唤着我的名字:「晚鸢……」

我解下发带,轻轻蒙住他的眼睛:「你先睡会儿,我马上回来。」

走出厢房,双儿在假山后朝我招手,她压低声音:「小姐,都安排好了。慕翩月也醉了,已经让人扶去东厢房了。」

天空忽然炸开一朵烟花,火光映亮了半边天,宴席上的喧闹声还未停歇。我淡淡应了声,双儿却犹豫着开口:「若是被宰相大人发现,您……」

晚风带着燥热的气息,我折了片荷叶轻轻扇着:「他们本就两情相悦,酒后情难自禁,与我有何关系?」

我没忍住,又问:「你刚才见到谢翊沉了吗?他来这里做什么?」

双儿点头,语气带着疑惑:「三皇子好像是来给慕翩月送生辰礼的,放下东西就走了。」

没有答案,心口像是堆了团火,烧得我喘不过气。我扔了荷叶,对双儿说:「你在这里盯着,时辰到了就喊人来。」

双儿应了声,转身离开。我顺着小径漫无目的地走着 —— 或许是我重生得太早,谢翊沉还没爱上我;或许上一世他的所作所为,都只是巧合,他从未爱过我。

燥热的风让我出了满身汗,里衣都被浸湿,渗到了外裙上。我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只好蹲下身,掬起池水洗了把脸。

凉意刚消,胳膊忽然被人扯住,我跌进一个冰凉的怀抱。谢翊沉急得脸都红了,双手胡乱地比划着,显然是以为我想跳河。

我眼前阵阵晕眩,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腰,声音带着哽咽:「谢翊沉,我好难受。」

耳边的风声似乎停了,只剩下两人剧烈的心跳声,鲜活而有力。我忍不住凑得更近,意识渐渐模糊,像是有火焰从身体深处烧了起来,炙热滚烫。

我伸手揭开他的衣领,指尖在他微凉的肌肤上轻轻游走,想汲取一丝凉意。谢翊沉的呼吸渐渐沉重,他抓住我的手,声音嘶哑:「不…… 不要……」

他终于又说话了,嘴唇微微张合。我凑过去,轻轻咬了下他的下唇 —— 味道是苦的,涩的。我带着埋怨开口:「谢翊沉,你怎么这么苦。」

谢翊沉垂眸看着我,静静看了许久,然后伸出手,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水。他的声音像是被砺石磨过,干涩却温柔,带着安抚的力量:「别哭,别哭,我在。」

「我在。」

理智终于彻底崩塌,我攀上他的脖颈,声音带着哀求:「谢翊沉,我好热,你帮帮我。」

谢翊沉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他喉结滚动许久,艰难地想推开我:「你醉了……」

可对上我湿润的眼眸,他的动作又停住了。夏蝉在树上不停鸣叫,池水被风吹得荡开圈圈涟漪。谢翊沉叹了口气,声音艰涩:「只能…… 用手……」

9

荷叶在风中轻轻摇晃,停在上面的蜻蜓被惊得飞远。东厢房忽然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便是杂乱的脚步声。

我渐渐清醒过来,谢翊沉正扶着我,耳尖沾着粉色,嘴唇水润。我拢了拢衣衫,语气带着歉意:「抱歉,刚才是我一时冲动。」

谢翊沉的眼眶还有些红,模样委屈得很。我轻声安慰:「你放心,明日我就去求父皇退婚。从前是我没考虑你的感受,你别见怪。」

我小腿发软,咬着牙朝东厢房跑去。夜风袭来,吹散了最后一丝迷离。我想起金簪上涂抹的迷情香 —— 药效这么强,慕翩月和谢渊此刻……

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我拨开围在厢房门口的人群。双儿捂着脸,正无助地向众人解释:「定国公府的小姐喝多了酒,想进来歇息,谁知一推开门就……」

慕翩月缩在床角,哭得梨花带雨;谢渊捂着头,脸色苍白,抬头时,锐利的目光直直盯着我。

我轻轻笑了笑,周围立刻响起窃窃私语:

「庶女竟然敢爬太子的床?」

「宰相大人打得好算盘啊,一个女儿嫁皇子,一个女儿嫁太子。」

「别乱说,太子怎么可能娶一个庶女?」

我父亲终于匆匆赶来,疏散了人群,我也被 「请」 了出去。廊下飘起细雨,风声渐歇,喧闹的宰相府瞬间安静下来。

双儿连忙上前扶住我,担忧地问:「小姐,你怎么哭了?」

我拼命压下上扬的嘴角,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我成了!我终于做到了!」

10

没过几日,就传来谢渊与慕翩月定亲的消息。双儿拿着偷来的礼单,一边念一边疑惑:「咦,怎么有这么多护心镜和金缕衣?」

我嗑着瓜子,冷笑一声 —— 上一世我嫁给谢渊后,前前后后遭遇了三十多次刺杀,身上的大小伤口加起来数都数不清。这些东西,不过是谢渊用来安抚慕翩月的定心丸罢了。

「他们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我吐掉瓜子壳问。

双儿放下礼单,语气带着惊讶:「三天后,而且…… 和您与三皇子的婚期是同一天。」

「哦。」 我下意识应了声,随即反应过来,「嗯?」

我猛地站起身,在房里来回踱步 —— 皇帝怎么会突然定下婚期?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刚准备进宫请求退婚,双儿忽然拿着一个玉瓷瓶走进来:「小姐,三皇子身边的下人送来了这个,说您身上有伤口,不及时上药会肿起来。」

她疑惑地看着我:「小姐,您哪里受伤了?我帮您上药吧。」

我脸颊发烫,连忙把瓷瓶藏起来:「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我还是先去皇宫一趟。」

有些事,总该说清楚。先前是我太自以为是,以为谢翊沉对我有情意,可如今看来,或许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可我刚拉开房门,就见父亲站在门口,脸色肃然。他朝身后挥了挥手,几个家丁立刻上前:「把她绑起来,关进祠堂跪着!」

11

祠堂的青砖墙冷硬如铁,指尖触上去,能觉出渗骨的凉意。

慕翩月肩头还在微微抽动,泪水却已收了大半,只剩浓重的鼻音裹着怨怼:「爹,肯定是她耍了手段!不然我怎么会在众人面前出丑?」

宰相慕宏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声音是一贯的温和宠溺:「心儿莫怕,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笃定,「横竖你已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旁人再怎么折腾,也抢不走你的位置。」

这话像是给慕翩月注了针强心剂,她立刻挺直脊背,下巴微扬,目光越过跪在地上的我,满是轻蔑:「慕晚鸢,你这辈子都别想比得上我。」

话音落,父女二人相携离去,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冷风。

双儿一直陪着我跪在冰冷的青砖上,此刻她眼圈通红,声音里满是不甘:「小姐,凭什么呀?您明明和她一样,都是宰相大人的女儿,他怎么就能这么偏心得明目张胆?」

我望着那对父女消失的方向,眼底没什么波澜。

前世被关在冷宫里的时候,我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托人给父亲捎去的信,摞起来能装满半只木箱,可从来没有收到过一句回音。

我抬手,轻轻刮了下双儿的鼻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旁人的事:「人心本就不是秤,哪有什么公平可言。他不疼我,不喜欢我,仅此而已。」

这话反倒让双儿哭得更凶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我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从供桌上拿了两块还带着余温的馒头,递了一块给她:「好啦好啦,先别哭了,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他们置气。」

双儿哭声一顿,愣愣地接过馒头,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问:「小姐,您怎么突然就…… 就愿意嫁给三皇子了呀?之前您不是还说,不想掺和皇家的事吗?」

我抬眼扫了圈这座封闭的祠堂,四方的屋顶压得人喘不过气,连一扇能透气的窗都没有 —— 这里根本就是个打不开的囚笼。

我嚼着馒头,慢慢开口:「或许,我只是想好好活着,想过得好一点,再再好一点。」 哪怕这条路走得不算光彩,哪怕要舍弃些什么,也好过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对不住谢翊沉。若不是我,他或许还能安稳地过自己的日子,不必被卷进这摊浑水里。

我猛地站起身,用力拍打着祠堂的木门,又蹲下身,手指抠着地砖的缝隙,试图寻找有没有隐藏的地道。折腾了大半晌,直到浑身酸痛,也没找到半点能出去的痕迹。

三天后,紧闭的房门终于被推开。一个面无表情的下人将一套大红的嫁衣扔在我面前,冷冰冰地说:「吉时到了,走吧。」

12

看来,连上天都没给我后悔的机会。

八抬大轿在街上游行,锣鼓声、唢呐声震天响,可这些热闹都像是隔着一层纱,传进轿子里时,只剩下模糊的嗡嗡声。

我坐在谢翊沉府邸的新房里,指尖紧紧攥着一个锦盒 —— 这是娘临终前留给我的嫁妆,里面装着她唯一的一支玉簪和半块玉佩。前些日子慕翩月还想把它抢走,被我死死护了下来。

房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混着清浅的酒气飘了进来,驱散了满室的脂粉味。

我下意识地坐直身子,心跳突然快了几分,指尖的锦盒攥得更紧了。

头顶的红盖头被轻轻挑起,烛火跳动的光映在谢翊沉脸上,能看清他紧抿的薄唇和眼底复杂的情绪。他盯着我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还有些发紧:「你……」

我脸颊发烫,抢先打破了沉默:「抱歉,之前说好要退婚的,可我没来得及……」

谢翊沉眸色暗了暗,没有接话,只是抬手指了指我,又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在说 「我没有怪你」。随后,他的目光落在我怀里的锦盒上,比划着问:「这个,很重吗?」

空气里的温度好像忽然升高了,我松开紧攥的手指,笑了笑:「不重,就是攥久了,手有点麻。」

谢翊沉在我身边坐下,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些我读不懂的温柔。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找些无关紧要的话来打破尴尬:「今天戴的凤冠好重,压得我脖子都酸了。」

谢翊沉认真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认同。

「轿子也颠得厉害,一路上都没敢好好坐。」

他又点了点头,还伸手替我拢了拢垂在肩前的发丝。

「还有这双绣鞋,尺寸好像小了点,磨得脚后跟疼。」

烛火 「噼啪」 跳了一下,映得谢翊沉的侧脸愈发柔和。他还是点了点头,伸手想去碰我的脚踝,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悄悄收回了手。

窗外忽然传来雨滴砸在屋顶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像是在敲打着人心。

我望着烛火,喉结轻轻滚了滚,声音里带了点委屈:「那个宰相,凭什么打我脸啊…… 到现在还疼呢。」

13

新婚夜,我窝在被子里哭了半宿,直到天快亮才睡着,第二天中午醒来时,眼睛还是肿的,连镜子都没敢照 —— 实在太丢人了。

双儿替我梳发时,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叽叽喳喳地说:「小姐,您知道吗?慕翩月那个表弟,仗着宰相府的势力抢占百姓田产,被御史参了一本,现在人已经被抓起来了!」

她顿了顿,语气更兴奋了:「还有还有,宰相大人因为管教不严,被罚了半年的俸禄,连太子殿下也被陛下狠狠训斥了一顿呢!」

我原本还有些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连带着胃口也变好了,当即决定晚上要吃三碗饭。

想着谢翊沉大概还在书房忙,我特意让厨房多做了一份他爱吃的莲子粥,亲自端去了书房。

推开门时,谢翊沉正坐在桌前作画,听到动静抬头看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急忙把画纸卷了起来,像是在藏什么宝贝。他还是不太习惯和人多说话,眼神有些闪躲,耳根微微泛红。

我把粥和小菜放在桌上,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今天的事,谢谢你。」 若不是他暗中安排,慕家的人哪会这么快就受到惩罚。

谢翊沉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在说 「这没什么」。

我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手腕却被他轻轻抓住。他隔着衣袖,把一个小巧的瓷瓶塞到我手里,然后指了指我的脸颊,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 我瞬间明白了,这是治脸上淤青的药膏。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软软的,甜甜的。

他帮了我这么多,我总得也为他做点什么。

当天晚上,我悄悄去了一家专门诊治隐疾的医馆。

14

我特意选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医馆,连双儿都没带 —— 这个时辰人少,不容易被认出来。

坐堂的老大夫经验丰富,搭过脉,又问了些情况,很快就开好了药方,一边写一边说:「平日里可以多让他吃些猪肝、羊肝之类的,再配合着用些淫羊藿、肉苁蓉熬的汤药,坚持一个月,再来复诊看看。」

我接过药包,恭恭敬敬地向老大夫道谢,转身准备离开,却没注意到门口有人,直接撞进了一堵 「人墙」 里。

抬头一看,竟是谢渊。

他脸色难看,语气里满是嘲讽:「怎么?谢翊沉他…… 不行?」

我皱了皱眉,不想和他废话,绕开他就要走。

谢渊却不依不饶,快步跟上来,语气软了些,带着点诱哄:「晚鸢,你知错了没有?当初要是听我的,嫁给我,哪用得着来这种地方?」

他伸手想碰我的胳膊,被我躲开了。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他,语气里满是不耐:「我错在哪了?」

谢渊以为我松了口,眼神亮了亮:「我不嫌弃你,真的。你现在就去和谢翊沉和离,跟我走,我保证会好好待你。」

最近一直阴雨连绵,偶尔还会有闪电划破夜空,映得谢渊的脸有些阴沉。

我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讽刺:「你的脑子,该不会是被雷劈坏了吧?翊沉的身体好不好,不用你操心。」

我扫了他一眼,淡淡反问:「倒是你,这个时辰出现在这种地方,是晚上遛弯找不到路,误闯进来的?」

谢渊的脸瞬间绷了起来,语气里带了怒气:「慕晚鸢!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压制怒火,「总之,你非要跟着谢翊沉,那就跟着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说完,他狠狠甩了下袖子,转身离开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眼底没什么情绪。上一世,谢渊也经常来这家医馆,不是为了自己看病,而是买些滋补的药材,或是寻些美人,送给朝中的党羽,拉拢人心。他当时还得意地说,这家医馆的东西 「效果最好」。

希望这一世,他说的是真的。

我提着药包走出医馆,就看到双儿撑着伞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姐,你猜…… 我刚才是和谁一起来的?」

我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双儿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刚才下雨,三殿下担心您,本来想过来接您,结果…… 刚到医馆门口,就撞见太子殿下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太子殿下还问三殿下,说他既然身有隐疾,为什么不去宫里请御医,反倒来这种民间医馆……」

15

回到王府后,我按照医馆的嘱咐,仔细熬好了汤药,端去了书房。

书房里的烛火很亮,能清楚地看到谢翊沉紧绷的侧脸 —— 他大概是从双儿那里听说了白天的事,在担心我。

我把药碗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包方糖,放在旁边,轻声说:「大夫说这个有用,你…… 别嫌弃苦。」

晚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吹动了桌上的书页,一张写满字的纸被吹得展开。墨迹还没完全干透,字迹力透纸背,是谢翊沉的笔迹:「知汝有两意,万望随心。无需顾虑,因果吾担。」

纸的旁边,还放着一份写好的和离书。

我看着那几行字,眼底瞬间黯淡下来 —— 原来,他还是误会了。他以为我还对谢渊有心思,所以才主动提出和离。

说到底,是我耽误了他。

我把方糖和药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又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放在桌上,轻声开口:「这是谢渊私下联络朝臣的名单,还有他偷偷豢养私兵、买卖官位的证据。你在朝堂上或许用得上。」

上一世,谢渊从未在我面前避讳这些事,我凭着记忆,把能想起来的都写了下来,虽然不算完整,但也足够让他吃些苦头了。

说完,我转身准备离开,手腕却突然被谢翊沉拉住。他的耳垂泛着红,说话有些结巴,却很认真:「你…… 不喜欢谢渊?」

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喜欢。」

我忽然反应过来,转头看着他,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还喜欢他?所以才写了和离书,想让我去找他?」

烛火轻轻跳动了一下,谢翊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落了进去。他急忙站起身,连连摆手,语气有些急切:「不…… 不是的,不和离,我们不和离。」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端起桌上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大概是药太苦了,他喝完后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脸色都变了。

我赶紧拿起一块方糖,递到他嘴边。

谢翊沉张嘴含住,脸颊微微泛红,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委屈:「我…… 我其实好用的,你别…… 别嫌弃我。」

空气里的温度渐渐升高,烫得人脸颊发疼,像是回到了那个池塘边的雨夜 —— 模糊的月光,潮湿的风,还有他眼底藏不住的温柔。

我们依偎在一起,直到月上柳梢,屋子里才渐渐安静下来。

我靠在他怀里,终于放下了心 —— 谢翊沉没有骗我,他的隐疾,其实早就好了。

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水雾,像清亮的溪水,干净又纯粹。他垂着头,轻轻吻着我的指尖,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我忽然想起那个雨夜的事,忍不住问:「所以,当时你为什么要用手?还有新婚夜,你为什么要和我分床睡?我还以为……」

谢翊沉的动作顿了顿,声音有些闷,带着点不好意思:「我以为…… 你不愿意。我怕我唐突了你,你会生气,会后悔嫁给我。」

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捧着他的脸:「你怎么不问问我呢?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愿意?」

谢翊沉的眼尾爬上一抹红,喉结轻轻滚了滚,声音有些晦涩:「我怕…… 怕听到我不想听的答案。」

这次,换我心口发闷。我低头,轻轻堵住了他的唇,用动作告诉他,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16

第二天,谢翊沉就安排人把我给他的证据递了上去。皇帝看到后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把谢渊关了禁闭,还彻查了他身边的人。一时间,朝堂上人心惶惶,局势动荡不安。

没过多久,柔妃就派人来请我入宫。

她拉着我的手,语气郑重,带着点期盼:「晚鸢,我瞧着翊沉的病症好像好了不少,你往后要多费心,再多努努力,争取早点给翊沉生个孩子,这样他在宫里也能更安稳些。」

我点头应下,心里却明白,柔妃说的 「安稳」,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临走时,是之前见过的那个粉面太监送我出宫。他一路上都笑呵呵的,嘴里不停地夸我,说我 「有章台杨柳之姿,具远山芙蓉之貌」,是个有福气的。

走到宫门口时,他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夫人,老奴多句嘴,这宫里的事,从来都是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啊。您和三殿下,往后可得多当心。」

我心里一沉,点了点头 —— 这些道理,我懂。上一世,谢渊比谁都懂。所以他登基后,杀光了所有兄弟,只留下了有自闭症、看起来对他没有威胁的谢翊沉,还把他流放到了南疆。

我没去过南疆,只听谢渊说过,那里很远,冬天很冷,物产也不丰富,连像样的马匹都没有,根本生不出什么祸端。

可谁也没想到,最后却是谢翊沉易了容,单枪匹马潜回京城,搅乱了他的天下,最后又在他面前自我了结。

这一世,谢翊沉的病症好了,还在朝堂上渐渐展露出了才华,皇帝对他也越来越看重。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远离朝堂,安稳地苟且偷生呢?

窗外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传来一声惊雷。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挽住了我的胳膊,是赶过来接我的谢翊沉。他眼底满是担忧,伸手握住我的手心,一笔一画地在我手心里写:「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

我顺势跨坐在他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声音里带了点撒娇的意味:「谢翊沉,你能不能弄点动静出来啊?现在太安静了,安静得让我害怕。」

谢翊沉的脊背瞬间僵住,脸颊像被火烧了一样,红得能滴出血来。他颤抖着伸手,想解开我的里衣,动作笨拙又紧张。

我笑着拍开他的手:「不是要做这个啦。」

不过…… 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我忽然又觉得,做这个好像也不错。

17

为了谢翊沉的病,我寻遍了京中有名的大夫,成堆的药汤煎了一碗又一碗。他素来温顺,无论那药汁有多苦涩,总会一声不吭地喝干净。可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好几轮,他的症状却半点没有好转。若说真有什么变化,不过是夜里躺在榻上时,话比从前多了些 —— 可这点改变,于他的病而言,根本无济于事。

这日午后,我同往常一样坐在院中,等着谢翊沉下朝归来。院中的桃花正落得纷纷扬扬,粉白的花瓣铺了一地。我指尖捻着一片花瓣,心里却笃定:总有一天,我能找到治好谢翊沉的法子。

「夫人!不好了!三皇子他…… 他被关进诏狱了!」 双儿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慌乱,脚步匆匆地奔进院。

命运啊,总爱这样猝不及防地开着玩笑。

我立刻赶往诏狱。昏暗潮湿的牢房里,谢翊沉正坐在稻草堆上,嘴唇毫无血色,后背的衣衫浸着深色的血渍,一看便知受了刑。我扒着冰冷的铁栏杆,声音发颤却强装镇定:「谢翊沉,今晚…… 还能回家吗?」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抬手想同我比划些什么。我闭了闭眼,不等他动作便抢先开口:「好好好,我都知道。你放心,我不会改嫁,我等你回家。」

许久的沉默后,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从牢房里传来。接着,是他极轻的嗓音,带着沙哑:「晚鸢……」

我不敢再听,连忙转身离开。我太清楚他想说什么 —— 他又要提和离。不行,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这,我得去皇宫,去求陛下开恩。

马车在宫道上疾驰,停稳后我直奔柔妃宫中。可宫门紧闭,里面隐约传来争吵声。柔妃的声音带着哭腔,哽咽着:「陛下!您难道真要逼死翊沉吗?」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紧接着是皇帝震怒的声音:「休要再提那个孽障!朕不过是想将清儿迁入皇陵,他竟敢当众顶撞朕,还骂朕不配!像他这样的人,那条舌头就该永远说不出话来!」

我站在门外,心口一紧。我依稀记得,谢翊沉的生母,名叫顾念清。宫里人都说,当年她与陛下感情极深。

这时,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走了过来,见我模样便叹了口气,劝道:「夫人,陛下此刻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先回去等几天吧,等陛下消了气再说。」

我轻声问:「等几天,陛下就会放他出来吗?」

太监迟疑着点了点头。可我这一等,便是三个月。三个月里,柔妃被降为答应,王府里的仆众走的走散的散,最后连谢渊都找上门来,带着几分得意的笑:「晚鸢,跟我走吧,别再守着那个活不了多久的人了。」

那天鹅毛大雪正纷纷扬扬地下着,我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转头对身边的双儿疑惑地说:「双儿,你听见狗叫了吗?」

谢渊脸色一沉,伸手攥住我的肩膀,咬牙道:「慕晚鸢!你别太任性!你以为,谢翊沉还能活过这个冬天吗?」

寒气扑面而来,我却面不改色,直视着他:「至少,他能活过你。」

谢渊甩开我的手,冷哼一声:「我不会等你太久的。」

18

诏狱里寒气刺骨,我抱了床厚实的被褥送进去。谢翊沉默默接过,铺在稻草上,而后坐下,又习惯性地想拉我的手 —— 他向来用写字的方式同我交流,可我知道,他要说的定是我不爱听的话。

我抢先开口,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谢翊沉,我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诏狱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烛火,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接着说:「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我没等到他的回答,只好先回了王府。三天后,宫里传来消息,说谢翊沉给皇帝写了一封信。又过了三天,顾念清的灵柩被迁入了皇陵。再三天,柔妃恢复了位分。

我站在诏狱门口等他,手心沁出了薄汗。双儿在一旁安慰我:「夫人,陛下已经下了赦免的旨意,殿下肯定会没事的。」

初冬的天气本就寒冷,这时又悠悠飘起了雪花。双儿惊呼一声:「夫人,我去买把伞来!」

我应了一声,目光依旧紧紧盯着诏狱的大门。冷风吹过,我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忽然,一把伞撑在了我的头顶,我以为是双儿回来了,抬头却对上一双灰蒙蒙的眼睛 —— 是谢渊。

他移开视线,薄唇轻启,语气里满是不甘:「他的命真好。犯了那么重的罪,父皇不过关了他三个月,而我当年,只是一点小错,就被父皇关了半年。如今,他又轻而易举地从我身边夺走了你。」

日薄黄昏,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看着他,满心不解:他明明已经得到了慕翩月,心愿得偿,为何还这般贪心?

我淡淡开口:「谢翊沉没罪。」

谢渊将伞塞到我手里,眼底像结了一层万年不化的寒冰:「我有罪。而且,我的罪,还会更重。」

19

漫天风雪中,谢渊转身离去。就在这时,诏狱的大门 「吱呀」 一声开了。我再也忍不住,朝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扑了过去。

谢翊沉连忙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环住我,嗓音带着几分晦涩:「…… 当心些,别摔着。」

我抬头看他,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睛微微泛红。我伸手牵住他的手,连连点头:「好,好,我们回家。」

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亮晶晶的,像撒了一地碎钻。谢翊沉突然弯腰,打横将我抱了起来。我愣了一下,连忙说:「不用这样,我自己能走。」

他却轻轻摇头,声音温柔:「鞋袜会湿的,你不喜欢湿冷的感觉。」

我怔住了。这句话,让我瞬间想起了新婚夜 —— 那时我随口编了个 「不喜欢湿冷」 的谎话,没想到,他竟一直记在心里。

风雪越来越急,刮在脸上有些疼,可谢翊沉的脚步却异常平稳。他抱着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仿佛怀里抱着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20

不久后,谢翊沉被封为怀王,王府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送来的礼物堆了满院。双儿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笑着同我说:「夫人,殿下可真是因祸得福啊!你看他现在,不结巴了,也不怕见人了,敢在朝堂上开口说话了,之前的症结像是全好了!」

我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滋补中药,小口喝着,心里却莫名发涩。

这一年雨水格外多,每到夜里,我总难以安眠。谢翊沉便守在我身边,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安抚我。

这天夜里,我翻了个身,抬头看着他,轻声唤道:「谢翊沉。」

「嗯?」 他应了一声,伸手替我拢了拢被角,防止寒气漏进来。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我没怀孕。之前说的,是假的。」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潮湿气息,谢翊沉的动作没有停顿,只是轻声应了句:「嗯,我知道。」

雨滴落在屋檐上,淅淅沥沥的,像是一首轻柔的乐章。他伸手将我抱紧,呼吸轻轻拂过我的发顶。

我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的?还有……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那天你从诏狱回来,脸色很差,一看就是没睡好。我想好好照顾你,想活着,一直照顾你。」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我伸手回抱住他。过了许久,睡意渐渐涌上来,我几乎要睡着时,才听见谢翊沉淡淡的声音,回答了我第一个问题:「我娘不爱父皇,她总想着寻死,常常伤害自己。后来,我慢慢学了些医术,就是为了照顾她。」

他的手心有些凉,温热的气息渐渐褪去。忽然,他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我现在的声音,是不是很难听?」

我连忙摇头,凑过去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不难听,一点都不难听,我喜欢听。」

屋子里安静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可就在这时,我的脖颈忽然传来一片凉意 —— 他在发抖,轻轻往我怀里钻了钻,声音带着几分脆弱:「可我没想到,娘也恨我。七岁那年,她逼着我吞了好多烧红的木炭……」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可我却觉得浑身冰冷,一股寒意从骨缝里往外冒。谢翊沉趴在我怀里,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我应该恨娘的,可我又觉得,她只是想自由一点,没什么错。」

是啊,没什么错。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低头,轻轻吻掉他眼角的泪水。那泪水,带着苦涩,还有一丝发酸的味道。

21

元宵节前夕,宫里传来消息,慕翩月怀孕了。谢渊立刻求了皇帝,要在宫中摆一场宫宴,为慕翩月祈福送喜。

宫宴当晚,谢翊沉亲自替我穿上华服,手指轻轻替我系着腰带,温声叮嘱:「今晚人多,你在宫里小心些,凡事跟在我身边。」

我点了点头。自从谢翊沉 「病好」 后,皇帝便交给他许多政务,他处理得井井有条,皇帝对他赞不绝口。反观谢渊,却接连因几件事被皇帝斥责,朝堂上甚至渐渐有了 「东宫易主」 的说法,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

慕翩月偏偏在这个时候怀孕,想必是谢渊想借此挽回圣心,巩固自己太子的地位。当然,或许也有几分真心 —— 瞧慕翩月那面色红润、言笑晏晏的模样,想必在东宫过得不错。

宫宴上丝竹悠扬,胡姬们跳着热情的舞蹈。谢翊沉坐在我身边,细心地替我剥着虾,眉眼间满是笑意。

「弟媳如今,倒是过得很幸福。」 谢渊的声音突然传来,打破了这份温馨。

我没理会他,继续吃着谢翊沉剥好的虾。

谢渊冷笑一声,端着酒杯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三弟的病,倒是全好了。」

皇帝脸色一沉,不悦地开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对翊沉病愈不满?」

胡姬们的舞蹈瞬间停了下来,殿内一片寂静。慕翩月连忙扯了扯谢渊的衣袖,着急地向皇帝辩解:「父皇,阿渊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 只是关心三弟。」

谢渊甩开她的手,上前一步,直视着皇帝,声音里满是不甘:「对,我就是不满!他凭什么能好?他怎么配好呢?」

「砰!」 皇帝猛地将酒杯摔在地上,怒喝:「逆子!给朕滚出去!」

谢渊没有躲,酒杯的碎片溅到他的额角,鲜血瞬间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上。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接着质问:「父皇!谢翊沉病好了,您就不要儿臣了吗?」

皇帝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混账东西!你竟敢这样跟朕说话!」

殿内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我悄悄握紧谢翊沉的手,压低声音问:「都安排好了吗?人都抓起来了?」

谢翊沉轻轻点头,回握住我的手,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

祈年殿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可这份温暖,却独独照不进谢渊的心里。他转过头,隔着人群遥遥望着我,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晚鸢,我有点后悔了。等谢翊沉死了,你嫁给我,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22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谢渊猛地将手中的酒盏摔在地上,琉璃碎片四溅。殿内侍奉的几个下人突然撕开外面的衣衫,从桌案下抽出了软剑。与此同时,殿门外传来了激烈的厮杀声,仿佛就在眼前。

慕翩月吓得瑟缩着后退,脸上的妆容都哭花了。皇帝捂着心口,指着谢渊,气得说不出话:「逆子!你…… 你这是要谋逆吗?你已经是太子了!你还想要什么?」

谢渊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眼神冰冷,屏息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殿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身着铠甲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高声喊道:「太子殿下!大事已成!宫内外的守卫都已被我们控制!」

我心中一凛 —— 那是边陲副将林昭晏。上一世,他就是谢渊身边最得力的干将,也是助谢渊谋逆的罪魁祸首。

幸好,这一世也一样。

林昭晏身后跟了许多熟面孔。

他们操练有序,整齐下跪。

一如从前。

谢渊这才看向皇帝。

像是叙家常,云淡风轻。

「父皇,儿臣太怕了。」

「怕您哪天,再关我半年。」

「怕您哪天,改立谢翊沉。」

他撩开衣袍,俯身下跪,「请父皇退位。」

过了很久。

偌大宫殿传来疲惫的叹息。

年迈的皇帝睁开浑浊的双眼,「翊沉,把人带上来吧。」

谢翊沉颔首应是。

谢渊疑惑抬头。

祈年殿侧门打开。

走出一群年幼的妇孺。

讶然声此起彼伏。

「娘?」

「女儿?」

「姑姑?」

「娘子?」

……

林昭晏睁大眼,「曲儿?你怎么在这?」

林曲儿抹着眼泪,「爹,您走后不过三日,我就被抓了。」

宫殿门口,再度传来厮杀声。

是御林军。

谢翊沉面色肃然,「束手就擒者,不杀。」

23

没有恶战。

只有谢渊拼死抵抗。

慕翩月替他挡了一刀。

血迹斑斑,生机消散。

谢渊撑着剑,膝盖跪地,「为什么?」

「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发髻松散,衣衫凌乱。

唯有语气,冷静克制。

皇帝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头一次见他垂头。

冕冠玉珠叮当作响。

也遮住他的视线。

他声线很缓,很沉,「你一直记恨,朕罚你半年。」

谢渊嗤笑,舔掉嘴角的血,「不过贪污、授官,如何呢?」

「你关我半年,又时常斥责。」

「罪责至此吗?」

柔妃搀着皇帝起身。

他脚步踉跄,脊背微弯。

苦笑,「证据里,有你的情报线。」

谢渊白了脸。

剑滑落在地。

「朕每次斥责,都希望你迷途知返。」

「可惜啊……」

尾音淹没在远去的脚步里。

谢渊双目赤红,固执地嘶吼:「你明知道,为何不早告诉我?」

「我每次行动你都知道?你眼睁睁瞧着我做无用功?」

「为什么?」

「为什么!」

明黄身影顿了顿,然后隐入珠帘。

谢渊和我一样。

没得到答案。

24

京平二年。

我终于来到了南疆。

这里没有很荒凉。

有草原,有雄鹰。

七皇子谢铮继了帝位。

他儒雅谦卑,勤敏治国。

是个称职的皇帝。

谢翊沉做了巡抚侍。

闲散,无权。

烈日高悬。

谢翊沉递给我水,沉声叮咛,「怀孕了要小心,下次骑马记得同我一起。」

我想捂住耳朵。

谢翊沉最近话很多,很多。

可不行。

我只好附和,「好好好!」

谢翊沉轻声开口,「谢渊死了。」

我咬了口野果,「哦。」

天空流云聚散。

谢翊沉顿了顿,「他给你写了封信。」

「要看吗?」

试探开口,「我念给你听?」

草地暖烘烘的。

倦意上涌。

我阖上眼,懒懒开口,「好呀。」

谢翊沉眼底染了笑。

他拆开信纸,一行行看。

可我等了许久。

等牛吃饱了草。

羊回了圈。

谢翊沉依旧没出声。

微风拂过我脸颊。

痒痒的。

我忍不住,「写了什么?」

谢翊沉眼眸微动。

他收起信,嗓音淡淡,「谢渊说,抱歉。」

我哦了声。

嘴巴馋馋的。

指着小肥羊,「谢翊沉,我们晚上吃烤全羊?」

他点点头,手有点抖,「好。」

谢翊沉番外。

晚鸢吃了很多。

肚子圆鼓鼓的。

我摸了摸,被拍开手。

她翻过身,闷闷地说:「不许笑。」

我环住她, 哑声应好。

其实, 我有点想哭。

谢渊那个蠢猪。

写的什么破信。

他说,很抱歉上一世打断了晚鸢的腿。

又说,不是真心想把晚鸢关冷宫的。

还说,最后他惩罚了慕翩月。

求晚鸢原谅。

下辈子还在一起。

他在做梦。

但我还是很怕。

我连夜写了封信,叮嘱新皇。

烧了谢渊。

挫骨扬灰。

最好再请道士镇压一下。

可夜里。

我还是惊醒, 出了一身汗。

我做了一场梦。

梦到金銮殿上。

晚鸢没选我。

她欢欢喜喜地嫁了谢渊。

然后, 如谢渊所言。

枯死宫中。

晚鸢迷迷糊糊地缩到我怀里, 「怎么了?」

「不怕, 不怕。」

她手软软的,热热的。

盖在我手背上。

我用力攥住, 「晚鸢,永远陪着我, 别离开我。」

「好吗?」

她眨巴眨巴眼, 坐直身子。

「谢翊沉,你是不是把我的酥山吃了?」

晚鸢贪凉。

南疆产冰,她总是背着我偷偷吃。

我蹙眉,「你又买酥山?」

晚鸢哑了下。

弱弱开口,「你吃没有?」

我叹气, 贴近她,「没有。」

「别偷吃了,我问问医师, 看有没有方子。」

晚鸢眼睛亮了, 满脸期待, 「什么方子?」

我无奈,「怀孕也可以吃冰的方子。」

吧唧。

晚鸢亲了我一口。

她坐到我怀里, 亲昵地蹭我,「谢翊沉,你怎么这么好?」

我抱着她, 确认此刻是真实的。

她戳我脸颊,疑惑地开口, 「你为什么喜欢我呀?」

七岁那年。

我嗓子刚废。

御医说我好不了了。

我不信。

躲在御湖边, 偷偷开口。

可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

谢渊带头嘲笑,「难听死了。」

「好恶心。」

我垂下头, 闭紧了嘴。

然后,谢渊被打了。

他捂着脑袋,「慕晚鸢, 你干嘛?」

晚鸢叉着腰, 「哪里来的狗叫。」

谢渊涨红了脸, 「凶巴巴的, 我看以后谁娶你。」

御湖边安静了下来。

晚鸢塞给我一只乌鸦。

她满脸纠结,心疼得很,「它叫知知,会乖乖听你讲话。」

一道雍容华贵的身影轻唤,「晚鸢,出宫啦。」

晚鸢哒哒哒跑远,「我来啦,娘。」

走到半路。

她停下脚步, 犹豫地开口,「你要照顾好知知。」

「我会来看它的。」

我下意识点头。

于是, 我每天只和知知鸣叫。

因为说不了话。

然后盯着沉重的红木门。

期待它再次打开。

可三年又三年。

没有。

后来,知知也老死啦。

剩我自己。

我就一直活着。

等晚鸢问罪。

回忆太久远。

我想了很久, 都没回答。

晚鸢又戳了戳我,「嗯?」

「谢翊沉, 你干嘛不理我?」

我的晚鸢不记得了。

没关系。

我拼命将距离贴近, 轻声询问,「晚鸢,你想养乌鸦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