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他迎娶白月光,直到重来才懂,他大婚日饮下毒酒是为我陪葬

发布时间:2025-09-29 06:01  浏览量:1

世人皆知,丞相嫡女苏锦婳痴恋太子十年。

可太子娶了她庶妹那晚,却当众泼她一身合卺酒:“孤的太子妃,只能是苏清婉。”

我笑着吞下鸩毒时,他踹开殿门嘶吼:“你竟敢死?”

重生回十五岁,我果断接受了那个被弃在冷宫的七皇子求婚。

多年后新帝登基,他红着眼问我:“若当初孤没有选错……”

我的夫君轻笑着打断:“陛下,您又认错臣妇了。”

申明:本文为短篇故事,内容纯属虚构,请理性阅读。

第一章:鸩酒残香

寒意是透骨而来的。

意识先于眼睛苏醒,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血肉上。苏锦婳觉得自己像一块被冻僵的石头,正从万丈深渊缓缓上浮。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喧嚣——喜庆的锣鼓,宾客的喧哗,还有……还有那人冰冷彻骨,带着毫不掩饰厌弃的话语。

“苏锦婳,孤的太子妃,只能是苏清婉。你这般纠缠,只会让孤觉得恶心。”

然后是杯盏摔碎的脆响,冰凉的酒液混着羞辱,泼了她满头满脸。那一瞬间,殿内所有的目光都钉在她身上,怜悯的,嘲讽的,幸灾乐祸的……她穿着自己一针一线绣了半年的嫁衣,却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十年痴恋,换来的是一杯泼向她的合卺酒,和一句锥心刺骨的“恶心”。

记忆的最后,是她回到那座冰冷空旷的偏殿,笑着,将早已备下的鸩毒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灼烧着喉咙,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撕裂。真疼啊……可是,比起心死,这疼反倒显得真切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巨响,殿门被人狠狠踹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踉跄着冲进来,带着一身浓郁的酒气,还有……一种她从未在那人身上感受过的仓皇与惊怒。

他扑过来,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那张总是对她冷若冰霜的俊脸上,此刻扭曲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可置信。

“苏锦婳!你竟敢……你竟敢死?!”

他的嘶吼声穿透了死亡的帷幕,带着一种迟来的、可笑的绝望。

竟敢死?

是啊,她怎么敢呢?她这个在他眼里如同尘埃草芥,只会痴缠不休的女人,怎么有资格擅自去死?他大约是觉得,即便他娶了她的庶妹,即便他当众将她羞辱至斯,她也该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继续卑微地爱慕他,成为他和他心上人传奇爱情的点缀吧?

可惜,她不想了。

十年,够久了。她用一场决绝的死亡,彻底斩断了这可笑的情丝。

只是……为什么死了,还会有知觉?

为什么还能感觉到手腕上那清晰的、几乎要碎裂的痛楚?为什么还能听到耳边嘈杂的人声?

“大小姐?大小姐您醒醒!您别吓奴婢啊!”

一个带着哭腔的、略显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急切地推着她的肩膀。

这声音……是春桃?她入宫前那个因为一点小错就被打发出去的贴身丫鬟?

苏锦婳猛地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光线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随即,眼前的景象让她彻底僵住。

熟悉的绣着缠枝莲纹的锦帐,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她亲手调制的兰芷香,窗外一树海棠开得正艳,粉白的花瓣被风吹着,悠悠飘落在窗棂上。

这里……是她在丞相府的闺房!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白皙,纤细,指尖还透着健康的粉嫩,没有后来因抑郁而生的苍白,也没有饮下鸩毒后的青紫。

她挣扎着坐起身,看向床边泪眼婆娑的小丫鬟,正是十四五岁模样的春桃。

“春桃……今年,是永昌几年?”她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春桃见她醒来,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被问得一愣,抹着眼泪道:“小姐您是摔糊涂了吗?今年是永昌十二年啊!您方才在花园里不小心跌了一跤,磕到了头,可把奴婢吓死了……”

永昌十二年……她十五岁那年!

她竟然……重生了?重生回到了五年前,一切都还未曾发生的时候!

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失语,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毒发时的剧痛,却又被眼前鲜活的、充满生机的世界狠狠冲刷着。

老天爷……是怜悯她上一世死得太过凄惨,所以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吗?

“小姐,您没事吧?脸色还是好白,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看看?”春桃担忧地问。

苏锦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摇了摇头,声音渐渐恢复了平稳:“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春桃,替我梳洗吧。”

她需要一点时间,独自消化这匪夷所思的境遇。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菱花镜中那张尚带稚气,却已初显倾城之姿的脸庞,苏锦婳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坚定。

镜中的少女,眉眼如画,肤光胜雪,正是最好的年华。可只有她知道,这张脸的主人,曾经有多么愚蠢。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耗尽了十年的青春和热情,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含恨而终的下场。

太子,宇文煜。

这个名字划过心头,不再有往日的悸动和酸楚,只剩下刻骨的寒意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那一杯泼向她的合卺酒,那一句“恶心”,还有他最后冲进来时那声绝望的嘶吼……都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将她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幻想剜得干干净净。

他不爱她。从来都不爱。

甚至,连她的死,在他眼里,恐怕也只是一场不合时宜的、给他添了麻烦的闹剧。

既然如此,这一世,她苏锦婳,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小姐,今日太子殿下可能会过府来与老爷商议秋狩之事,您要不要……”春桃一边为她绾发,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从前的小姐,但凡是听到太子殿下的消息,总是会欢喜雀跃许久。

苏锦婳看着镜中春桃期待的眼神,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他来便来,与我何干?”

春桃愣住了,拿着玉梳的手停在半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姐她……竟然说“与我何干”?她不是最爱慕太子殿下了吗?

苏锦婳没有解释,只是淡淡道:“梳个简单些的发髻便是,那些繁复的金钗步摇,今日就不用了。”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海棠花开得正好,一如她记忆中永昌十二年的春天。只是,看花人的心境,已然天翻地覆。

宇文煜,这一世,你的康庄大道,你的锦绣江山,你的白月光苏清婉,都与我再无瓜葛。我苏锦婳,要为自己而活。

第二章:冷宫里的七皇子

重生后的日子,苏锦婳过得异常平静。

她依旧是丞相府尊贵的嫡长女,但言行举止间,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从前那个会因为太子一句随口夸奖而欢喜半天,会因为苏清婉一个挑衅的眼神而暗自神伤的苏锦婳,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想方设法打听东宫的消息,不再在各种宫宴上刻意接近宇文煜,甚至当宇文煜真的因公务来到丞相府时,她也只是依礼远远一见,神色疏离淡漠,仿佛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种变化,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父亲苏丞相私下找她谈过话,语重心长地暗示她与太子的婚约虽是长辈戏言,但也并非全无可能,让她把握好分寸。苏锦婳只是垂眸听着,不置可否。

而最感到不适和惊疑的,莫过于宇文煜本人。

他曾习惯了苏锦婳那双永远追随着他、充满爱慕和渴求的眼睛。虽然他觉得厌烦,但那无疑满足了他身为储君的虚荣和掌控欲。可现在,那双眼睛里的光熄灭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看他的眼神,和看园子里的花草、殿中的梁柱没有任何区别。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让他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烦躁。尤其在一次宫宴上,他故意从她面前走过,她却连眼风都未曾扫过来一下,反而与身旁的安乐郡主言笑晏晏,那明媚自然的笑容,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的——至少,从未因他而绽放。

一种微妙的不甘,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他的心。

庶妹苏清婉更是将姐姐的变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拉着苏锦婳的手,假意关切:“姐姐,你近日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我瞧着你对太子殿下似乎……冷淡了许多。若是殿下误会了,可如何是好?”

苏锦婳抽回手,拿起桌上的团扇轻轻摇着,目光掠过苏清婉那张我见犹怜的脸,淡淡道:“妹妹多虑了。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怎会在意我这等微末小事?倒是妹妹,如此关心殿下,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即将到来的百花宴上,听说殿下颇通音律,妹妹的琴艺正好可以请教一番。”

苏清婉被她说中心事,脸颊一红,眼底却闪过一丝窃喜和得意。她只当苏锦婳是受了什么刺激,心灰意冷,正好给了她可乘之机。

苏锦婳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上一世,她就是被这对狗男女蒙蔽至深。这一世,她乐得成全他们,只希望他们锁死,千万别再来祸害她。

然而,彻底摆脱前世命运的关键,并不仅仅是远离宇文煜。她需要一个彻底的跳出,一个能让她脱离苏家、脱离与东宫一切关联的契机。

这个契机,在一个午后,悄然而至。

那日,她奉诏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回程时,为了避开可能会遇到宇文煜的御花园,她特意选了一条偏僻的宫道。

行至一处荒废的宫苑附近,却听到一阵压抑的斥骂和拳脚相加的声音。

“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还敢瞪我?”

“住在这冷宫附近,还真当自己是皇子了?我呸!”

“把那个破玉佩交出来!说不定还能换两个馒头吃!”

苏锦婳蹙眉,示意身后的春桃噤声,悄悄靠近了些。透过斑驳的宫墙破洞,她看到几个穿着内监服饰的人,正围着一个瘦弱的少年拳打脚踢。那少年蜷缩在地上,死死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任凭那些拳脚落在身上,却一声不吭,只有那双从臂弯间隙露出来的眼睛,黑得吓人,里面像是蕴藏着两簇幽冷的火焰,执拗,又不屈。

苏锦婳的目光,落在了少年露出的一角衣料上。那虽然是极旧的、洗得发白的皇子常服,但规制不会错。

是了,这里是西六宫最偏僻的角落,靠近冷宫。而住在这一带的皇子……苏锦婳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那个在宫中几乎毫无存在感的名字——七皇子,宇文玦。

生母原是获罪被贬的宫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郁郁而终。他自小被丢在冷宫附近自生自灭,无人问津。宫里的奴才惯会拜高踩低,欺辱他简直是家常便饭。

上一世,她对这位七皇子唯一的印象,就是几年后,他在一场宫廷叛乱中,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侥幸活了下来,后来被新帝(并非宇文煜)封了个闲散王爷,远远打发出了京城,再无消息。是个彻头彻尾的宫廷边缘人。

看着那双隐忍又桀骜的眼睛,苏锦婳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同病相怜的触动。前世的她,何尝不是在感情的泥沼里挣扎,受尽冷眼和屈辱,最终无声无息地死去?只不过,她比这少年幸运,她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轻咳一声,提高了音量:“何人在此喧哗?惊扰了本小姐,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那几个内监闻声吓了一跳,回头看见穿着华贵、气度不凡的苏锦婳,虽不认得是哪家小姐,但也知非富即贵,不是他们能得罪的,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告罪,作鸟兽散。

苏锦婳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那少年面前,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素帕,递了过去:“你没事吧?”

少年缓缓抬起头,警惕地看着她,没有去接手帕。他脸上沾着尘土,嘴角破裂,渗出血丝,但那双眼睛,在看清苏锦婳面容的刹那,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艳,随即又被更深的戒备覆盖。

苏锦婳这才看清他的脸。虽然消瘦,面色也有些苍白,但眉骨很高,鼻梁挺直,五官的底子竟是出乎意料的俊秀,只是被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欺辱掩盖了光彩。

“你是……七殿下?”苏锦婳放缓了声音。

少年抿紧了唇,不答,只是撑着地面,试图自己站起来。但他伤得不轻,身形晃了晃。苏锦婳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

指尖触及他冰凉的手臂,少年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般甩开了她的手,后退两步,与她拉开距离,眼神更加警惕。

苏锦婳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她理解这种在恶劣环境中生长出的戒备心。

“我叫苏锦婳。”她自我介绍道,语气平和,“家父是苏丞相。殿下若需要什么伤药,或者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试着让人递个话到丞相府。”

她说出这句话,自己都有些意外。这并非她计划之内的事情。或许,只是出于一种对命运相似者的短暂怜悯。

少年,也就是宇文玦,依旧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半晌,他才极低地说了两个字:“多谢。”

声音沙哑,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粗粝。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一瘸一拐地,很快消失在了荒草丛生的宫道尽头。背影单薄,却挺得笔直。

苏锦婳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她并未将这次偶遇太放在心上,只当是重生路上的一个小插曲。她此刻的全部心思,都在如何彻底摆脱与东宫的瓜葛上。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几天之后,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飞遍了整个京城的上层圈子。

一向默默无闻、甚至被众人遗忘的七皇子宇文玦,竟然在一次看似寻常的宫宴间隙,当着几位宗室长辈的面,向皇帝陛下恳求一事。

他求的,不是改善待遇,不是爵位封赏,而是——赐婚。

他想要的妻子,是丞相苏明远之嫡长女,苏锦婳。

消息传到苏锦婳耳中时,她正在书房临帖,手腕一抖,一滴浓墨重重砸在宣纸上,迅速晕开,污了刚刚写好的半篇《心经》。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气喘吁吁、满脸难以置信的春桃,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说谁?向陛下求娶我?”

第三章:惊世骇俗的求婚

七皇子宇文玦求娶丞相嫡女苏锦婳!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京城激起了千层浪。

所有人听到后的第一反应都是:荒谬!可笑!不可思议!

一个是被帝后宠爱、地位稳固的储君太子(尽管婚约未正式定下,但苏锦婳痴恋太子多年,在众人眼中她早已是半个东宫的人),一个是母亲获罪、在冷宫旁长大的、几乎被皇室遗忘的皇子。

一个是身份尊贵、才貌双全的丞相掌上明珠,一个是无依无靠、前途黯淡的宫廷透明人。

这桩婚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极不匹配,甚至可以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苏丞相府第一时间炸开了锅。

苏明远下朝回府,脸色铁青,直接将苏锦婳叫到书房,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何时与那七皇子有了牵扯?!可知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看我们苏家的笑话!”

苏锦婳心中也是波澜起伏,但她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她确实没想到,那日冷宫旁的随手相助,竟会引来如此出人意料的结果。那个看似沉默寡言、戒备心极强的少年,行事竟然如此……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

“父亲息怒。”苏锦婳垂眸,声音平静,“女儿与七殿下并无牵扯。数日前入宫,偶然在偏僻宫道遇见他被几个内监欺辱,女儿出言喝止,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再无交集。”

“再无交集?那他为何偏偏向陛下求娶你?!”苏明远根本不信,只觉得是女儿家不懂事,惹来了天大的麻烦,“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太子殿下那边会如何想?我们苏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父亲,”苏锦婳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着苏明远,“女儿与太子殿下,从未有过任何正式婚约。一切不过是外界捕风捉影的传言罢了。既然并无婚约,女儿为何不能接受他人的求娶?”

苏明远被她这番话噎住了,瞪着眼睛,半晌才道:“你……你糊涂!那七皇子是什么处境?跟着他,你能有什么好前程?那是火坑!是为父平日太骄纵你了,才让你如此不知轻重!”

这时,得到消息的苏清婉也急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焦急:“姐姐!你可不能犯傻啊!那七皇子分明是……分明是故意要拉我们苏家下水,让你难堪,让太子殿下难堪啊!你若是应了,岂不是正中他人下怀?”

她说着,眼圈一红,拉住苏锦婳的衣袖:“姐姐,我知道你近日心中不快,对太子殿下有些误会,可也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幸福赌气呀!”

苏锦婳看着苏清婉这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心中冷笑。这话听起来是劝慰,实则句句都在暗示她是因为得不到太子而自暴自弃,赌气要嫁一个最不堪的皇子。

“妹妹多心了。”苏锦婳淡淡抽回手,“我并未赌气。七殿下虽处境艰难,但毕竟是天潢贵胄。他能在陛下面前坦诚心意,至少……比一些表面温良、背后却算计不休的人,要磊落得多。”

苏清婉脸色一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东宫。

宇文煜听到心腹太监的禀报,正在批阅奏章的手猛地一顿,朱笔在折子上划下了一道长长的红痕。

他抬起头,俊美的脸上满是错愕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怒意。

“宇文玦?求娶苏锦婳?”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废物?他哪来的胆子?”

禀报的太监战战兢兢地回道:“千真万确,殿下。七殿下是在几位老王爷面前开的口,据说……态度很是坚决。”

宇文煜放下朱笔,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股无名火在他胸中窜起。

苏锦婳……那个不久前还对他痴缠不休的女人,转眼间,竟然被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如同尘埃般的弟弟求娶?而且,看苏锦婳近日对他冷淡的态度,她会不会……真的应下?

这个念头一起,宇文煜只觉得胸口一阵窒闷。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甚至可能被夺走的恼怒感,强烈地冲击着他。

他从未承认过苏锦婳是他的所有物,甚至一直厌烦她的纠缠。可当这个人可能彻底转向他人时,那种习惯性的掌控欲被挑战的感觉,让他极不舒服。

“备轿。”他冷声吩咐,“去丞相府。”

他倒要亲自去看看,苏锦婳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是不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引起他的注意?如果是,那她未免太愚蠢,也太高估她自己了!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苏锦婳,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心思却飞快地转动起来。

嫁给宇文玦?

这个念头,在旁人看来是自毁前程,是荒唐至极。但对她而言呢?

这无疑是一条彻底脱离前世轨迹的捷径。

一旦成为七皇子妃,她与太子宇文煜之间,就再无任何可能。苏家也无法再利用她与东宫的关系谋取什么。她将从一个权力漩涡的中心,跳到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虽然那个角落清贫、艰难,甚至可能危机四伏,但至少……她是自由的。不必再陷入那令人作呕的情感纠葛,不必再重复那绝望的结局。

宇文玦……那个有着一双倔强黑眸的少年。他为何要求娶她?是因为那日短暂的相助,让他心生感激?还是……他也想借助苏家的势力,在这吃人的宫廷中寻求一线生机?

或许两者皆有。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场交易,一场各取所需的合作。比起虚伪的太子和凉薄的家族,这个少年至少看起来……更真实一些。

风险固然巨大,但机遇同样存在。一个被弃于冷宫的皇子,难道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吗?上一世,他不也在那场叛乱中活下来了吗?这说明,他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苏锦婳心中逐渐清晰。

当宇文煜的轿辇抵达丞相府,不顾通传径直闯入苏锦婳所在的花厅时,看到的正是她坐在窗前,神色平静地修剪着一盆兰草。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侧颜恬静美好,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见到他来,苏锦婳放下手中的银剪,起身,依礼福了一福:“臣女参见太子殿下。”姿态标准,无可挑剔,却再无往日那般炽热的情意。

宇文煜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的火气更盛。他挥退左右,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冷冽:“苏锦婳,宇文玦求娶你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是,臣女已知。”苏锦婳垂眸答道。

“你待如何?”宇文煜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慌乱、委屈,或者……欲擒故纵的痕迹。

然而,什么都没有。苏锦婳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殿下以为,臣女该如何?”

宇文煜被她反问得一怔,随即怒道:“孤在问你!你少给孤耍花样!你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让孤对你另眼相看?苏锦婳,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苏锦婳闻言,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却像一根针,刺得宇文煜极不舒服。

“殿下多虑了。”她缓缓说道,字句清晰,“臣女从未想过要用这种方式引起殿下的注意。七殿下的求娶,是陛下面前过了明路的事情,臣女如何回应,是臣女与苏家的家事,似乎……不劳殿下费心。”

“你!”宇文煜何时被她如此顶撞过,气得脸色发白,指着她,“好!好得很!苏锦婳,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别后悔!”

“臣女,谨记殿下教诲。”苏锦婳再次福身,姿态恭顺,话语却如寒冰。

宇文煜狠狠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他从未在苏锦婳这里受过如此大的气,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慌乱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失态。

看着宇文煜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苏锦婳缓缓直起身,眼中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沉寂。

后悔?

她唯一后悔的,是上一世没有早点看清,没有早点解脱。

几天后,皇帝的口谕传到了苏丞相府。内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陛下并未直接赐婚,而是说,此事关乎七皇子与苏家嫡女的终身,特准七皇子宇文玦亲自登门苏府,以示诚意,由苏家自行斟酌决定。

这道口谕,看似将决定权交给了苏家,实则意味深长。皇帝没有立即答应,说明他对这桩突兀的婚事心存疑虑,但也没有直接拒绝,反而给了宇文玦一个机会。这背后,或许有对弱势皇子一丝微不足道的怜悯,或许有对苏家势力的权衡,也或许,只是想看看这场闹剧会如何收场。

口谕到达的当晚,苏锦婳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去了父亲的书房。

烛火摇曳下,父女二人进行了一场漫长而艰难的谈话。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只知道当苏锦婳从书房出来时,神色平静,而苏丞相则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翌日,当衣衫依旧朴素,但收拾得干干净净,身姿挺拔的宇文玦,真的依言出现在苏丞相府大门外时,苏锦婳在春桃担忧的目光中,亲自迎了出去。

阳光很好,洒在少年略显单薄却异常挺直的脊背上。他看着她,黑眸深邃,依旧带着戒备,但更多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苏锦婳走到他面前,相隔三步之遥,停下。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较量与权衡。

许久,苏锦婳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平静,足以让周围所有竖着耳朵的下人,以及隐在暗处窥探的目光听得清清楚楚:

“七殿下亲至,足见诚意。锦婳愿应下这门婚事。”

第四章:大婚与毒酒

永昌十三年冬,一场简朴到近乎寒酸的婚礼,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新郎是几乎被遗忘的七皇子宇文玦,新娘是曾经痴恋太子、风光无限的丞相嫡女苏锦婳。这场婚事,在大多数人看来,是明珠暗投,是苏锦婳赌气自毁,也是七皇子不自量力的高攀。

婚礼没有在皇宫举行,而是在皇帝随口指的一处闲置小王府邸。宾客寥寥,除了必须出席的宗室代表和几位低阶官员,便是苏家的一些亲眷。场面冷清,与太子宇文煜和苏清婉(虽未正式大婚,但关系已定)日益公开的亲密所形成的舆论焦点,形成了鲜明对比。

新房内,红烛高燃,却驱不散那股子陈旧的寒气。

苏锦婳穿着赶制出来的、并不十分合身的嫁衣,端坐在床沿。盖头下,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新嫁娘应有的羞涩或喜悦,只有一片沉静的冰雪。

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淡淡酒气的宇文玦走了进来。他挥退了伺候的宫人,关上门,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脚步声停在面前。

苏锦婳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没有立刻掀开盖头。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许久,宇文玦才开口,声音比几年前听起来沉稳了些,但依旧带着那份固有的沙哑:“你……真的想好了?”

苏锦婳自己抬手,缓缓掀开了大红的盖头。

烛光下,她抬起头,看向站在眼前的少年——不,如今已是她的夫君。他穿着大红的喜服,衬得脸色不再那么苍白,眉眼间的俊秀越发清晰。只是那双黑眸,依旧深不见底,藏着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殿下觉得,我现在还有反悔的余地吗?”苏锦婳平静地反问。

宇文玦抿了抿唇,在她身旁坐下,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从你答应那刻起,我们就已经在一条船上了。”

“既然如此,殿下又何必多此一问?”苏锦婳看着他,“我苏锦婳做出的选择,从不后悔。只是,我希望殿下明白,我嫁给你,不是为了情爱,而是为了摆脱过去的桎梏。我们之间,或许可以是一场合作。”

宇文玦转过头,黑眸定定地看着她,烛光在他眼中跳跃:“我知道。那日宫道旁,你出手相助,我欠你一份情。今日求娶,是我唐突,但也确实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也是唯一敢抓住的机会。”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苏小姐,我宇文玦在此立誓,只要我活着一日,必竭尽全力,护你周全。或许我给不了你太子妃的尊荣,但我会给你我所能给的一切尊重和……自由。”

他的话语没有太多华丽的辞藻,甚至有些笨拙,但那份认真和决绝,却莫名地让人信服。

苏锦婳心中微微一动。自由……这正是她最渴望的东西。

“好。”她点了点头,“那便如此。夫妻之名,合作之实。望殿下谨记今日之言。”

这一夜,红烛燃尽,两人和衣而卧,泾渭分明。一场基于现实考量和政治联盟的婚姻,就此拉开序幕。

婚后的生活,正如外界所预料的那般清贫且艰难。所谓的“七皇子府”不过是座年久失修的旧宅,仆从稀少,用度拮据。宫中份例常被克扣,生活甚至不如京城一些富裕的商贾之家。

然而,苏锦婳却表现出了一种惊人的适应和掌控能力。她带来的嫁妆虽然不算顶丰厚,但足以支撑府邸的日常运转。她亲自打理庶务,精简用度,约束下人,将这座冷清的府邸治理得井井有条。她甚至利用自己在闺阁时学到的医术,在府中开辟了一小块药圃,种植些寻常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宇文玦则将大部分时间投入到读书和习武中。苏锦婳渐渐发现,这个被外界视为“废物”的皇子,并非不学无术之徒。他心思缜密,意志坚韧,对朝政军事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只是常年被压抑,缺乏机会和资源。

两人相处,相敬如宾,更像是一对默契的盟友。白天各自忙碌,晚上同桌而食,会交流一些外界的信息,分析朝堂动向。苏锦婳的聪慧和见识,常常让宇文玦感到惊喜。而宇文玦的隐忍和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心计,也让苏锦婳意识到,自己这个“夫君”,绝非池中之物。

时光荏苒,几年时间悄然而过。

这几年间,朝堂风云变幻。太子的地位看似稳固,但几位年长皇子对储位的觊觎之心日益明显,暗流涌动。而宇文玦和苏锦婳,则如同被遗忘在角落的野草,在无人注意的夹缝中,悄然积蓄着力量。宇文玦在一些不起眼的职位上,默默做出了一些成绩,虽然未能引起太大关注,但也逐渐在少数务实官员心中留下了印象。苏锦婳则利用苏家残留的人脉和自己的智慧,暗中为宇文玦铺设着一些关系网络。

他们像蛰伏的冬兽,等待着未知的春天。

与此同时,太子宇文煜和苏清婉的“爱情故事”依旧是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苏清婉以其温婉才情和对太子无微不至的关怀,赢得了不少赞誉,东宫太子妃之位,似乎已是非她莫属。

永昌十八年秋,一场筹备已久的盛大婚礼,终于在万众瞩目中举行。太子宇文煜迎娶丞相庶女苏清婉为太子妃。锣鼓喧天,普天同庆,排场极尽奢华,与数年前七皇子那场寒酸婚礼形成了天壤之别。

七皇子府内,一如既往的平静。下人们都谨言慎行,生怕触碰到女主人的“伤心事”。

然而,苏锦婳却只是在书房里,安静地抄录着一卷古籍。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喧闹声,她连笔锋都未曾停顿一下。那些浮华与喧嚣,早已与她无关。她甚至有一种隐隐的预感,这场极致的繁华背后,或许正隐藏着巨大的危机。皇帝年事已高,皇子们争斗日趋激烈,太子的位置,未必就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稳固。

东宫,洞房花烛夜。

红烛高照,锦绣成堆。穿着华丽嫁衣的苏清婉,娇羞无限地坐在床沿,等待着她的夫君。

宇文煜穿着大红喜服,俊美的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和……空虚。觥筹交错的喧嚣过后,独自面对这满室喜庆,他竟觉得有些刺眼。

他做到了。他娶了自己心爱的女子,给了她天下女子都艳羡的尊荣。可是,为什么心里却像是缺了一块?

那个曾经痴缠了他十年,最终却决绝转身,嫁给了那个废物的身影,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听说,她和宇文玦这些年过得清贫,却似乎……很平静?

这种平静,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头。她怎么可以平静?她不是应该后悔,应该痛苦吗?

“殿下……”苏清婉柔媚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她端起两杯合卺酒,款款走到他面前,眼中满是倾慕和期待,“婉儿敬殿下。”

宇文煜看着杯中澄澈的酒液,又看了看苏清婉娇美的脸,努力想挤出一点温柔的笑意,却觉得嘴角僵硬。

他接过酒杯,手臂与苏清婉相交。就在酒液即将沾唇的刹那,一个内监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殿、殿下!不好了!七皇子府传来消息……七、七皇子妃她……她突发急症,怕是……怕是不行了!”

“哐当——”

宇文煜手中的金杯,猛地掉落在地,酒液泼洒在他大红的喜袍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污渍。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瞳孔骤然收缩。

苏锦婳……不行了?

怎么会?她前几天……他依稀记得在某个场合远远瞥见过她,虽然清瘦,但气色尚可,怎么会突然……

一股冰冷的、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甚至忘了身旁还站着新婚的妻子,忘了这洞房花烛夜,猛地一把推开前来报信的内监,踉跄着就往外冲去,嘶声吼道:“备马!去七皇子府!”

“殿下!”苏清婉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手中的酒杯也摔碎了,嫁衣上沾满了酒渍,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宇文煜失控的背影,娇美的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震惊和屈辱。

宇文煜却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苏锦婳不能死!她怎么敢死?!在他大婚的这一天?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他!

对,一定是报复!

他像疯了一样,骑着马在宵禁的街道上狂奔,冷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却无法让他冷静分毫。

当他终于冲到那座偏僻冷清的七皇子府,踹开紧闭的殿门时,看到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室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气息。

苏锦婳安静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雪,唇边却残留着一抹诡异的暗红色血迹。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微笑。

一个酒杯滚落在地毯上,残留着几滴暗色的液体。

宇文玦跪坐在床边,紧紧握着苏锦婳一只手,将脸埋在她的掌心,肩膀微微耸动,看不清表情。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巨大的、令人心碎的悲恸。

“苏锦婳……”

宇文煜踉跄着扑到床前,想要去碰触她,手指却颤抖得厉害。他死死盯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望和恐惧:

“你起来……你给孤起来!你以为这样就能报复孤吗?你休想!苏锦婳!你竟敢……你竟敢死?!”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不甘。

她怎么能死?在他终于娶了“白月光”,登上人生巅峰的这一天?她用她的死亡,给他的盛世婚礼,蒙上了一层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和讽刺!

就在这时,低着头的宇文玦,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并无太多泪痕,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悲恸,和一双冷得如同万年寒冰的眼睛。他看着状若疯狂的宇文煜,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字字如锤,砸在宇文煜的心上:

“太子殿下,您走错地方了。这里是臣的府邸,躺着的是臣的妻子。”

“您的太子妃,在东宫等您。”

“锦婳生前,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您。请您……让她安息吧。”

宇文煜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他看着宇文玦那双冰冷刺骨的眼睛,再看看床上仿佛只是睡着的苏锦婳,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跟在他身后,怯生生地喊他“煜哥哥”的小女孩;想起她每次见到他时,那双亮晶晶的、盛满了星光的眼睛;想起她被他当众泼了合卺酒时,那瞬间黯淡下去、如同星辰陨落的眼神……

他一直以为,她的爱是廉价的,是令人负担的。直到此刻,当她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当她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告诉他,她连恨都不屑于给他时,他才猛然惊觉,自己失去了什么。

那杯她饮下的毒酒,仿佛也灼烧了他的喉咙。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悔恨和空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原来,那杯毒酒,不是为他陪葬。

而是为他……送葬。

葬送了他生命中,或许唯一一份纯粹而炽热的感情,尽管他从未珍惜。

第五章:涅槃与交锋

意识再次从混沌中聚拢,伴随着一种熟悉的、五脏六腑被撕裂后又缓缓愈合的奇异感觉。

苏锦婳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入目依旧是熟悉的床帐,带着淡淡的药草清香,是她平日里安神用的方子。窗外天色微明,隐约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

她没有死?

不,那种毒发身亡的痛苦太过真实,绝对做不了假。那么……是又一次重生?还是……那毒酒,并未真正夺去她的性命?

“醒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却又透着一种巨石落地的放松。

苏锦婳偏过头,看到宇文玦坐在床前的脚踏上,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些许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但那双黑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庆幸、后怕,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沉痛。

“我……”苏锦婳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微弱。

宇文玦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扶起她,将水杯递到她唇边。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

温水润泽了喉咙,苏锦婳缓过一口气,靠在软枕上,看着宇文玦,艰难地问道:“我……没死?那毒酒……”

宇文玦放下水杯,重新坐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他的掌心很烫,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你喝下的,确实是我准备的毒酒。”他开口,声音低沉,“但那酒,被我换过了。”

苏锦婳瞳孔微缩,不解地看着他。

宇文玦的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色:“太子大婚,各方视线都聚集在东宫。这是个机会,同样,也是别人对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我早就收到风声,有人想借这个机会,制造你我‘殉情’或者‘被太子逼死’的假象,一石二鸟,既能除掉我们这两个碍眼的,又能打击太子的声誉。”

苏锦婳心中一震,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们夫妇虽然低调,但毕竟是皇子皇妃,的存在本身就可能碍了一些人的眼。在太子大婚这个敏感时刻,他们的“非正常死亡”确实能掀起巨大的波澜。

“所以……你将计就计?”苏锦婳瞬间理清了思路。宇文玦提前换掉了真正的毒酒,让她服下一种能制造出假死症状的药物?这需要何等精密的算计和对药理的了解?他身边何时有了这样的人才?还是……他本身就有不为人知的底牌?

“是。”宇文玦承认得干脆,他深深地看着苏锦婳,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后怕和……一种更深沉的东西,“但我没想到,药效会如此凶险……你昏睡了整整三天,高烧不退,气息微弱……锦婳,我……”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握着她手的力道收紧,“我差点……差点就真的失去你了。”

那一刻的恐惧,远比面对任何明枪暗箭时更甚。他布局算计,自以为万无一失,却独独算漏了她身体对药物的反应可能会如此剧烈。这三天,他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看着她在生死边缘挣扎,那种无能为力的煎熬,几乎将他逼疯。

苏锦婳看着他眼中真切的痛楚,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微颤,心中最坚硬的那一处,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她一直以为,他们的婚姻只是一场合作,是利益的结合。可此刻,她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对她的安危,有着超乎盟友的关切。

“现在……外面情况如何?”苏锦婳移开视线,转而问起正事。现在不是纠结儿女情长的时候。

提到外界,宇文玦的眼神瞬间恢复了冷静和锐利,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太子殿下在你‘临终’前闯府,悲痛欲绝(他刻意加重了这四个字)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加上我们事先安排好的一些‘线索’,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太子因爱生恨,或者是为了掩盖当年辜负你的丑事,在你与他白月光大婚当日,对你下了毒手。”

苏锦婳立刻明白了这场戏的效果。宇文煜闯府时那失态的表现,无疑是坐实了这种猜测。这盆脏水,结结实实地泼在了太子身上,让他百口莫辩。无论真相如何,一个“逼死弟媳”的嫌疑,足以让他的声誉遭受重创,也让那些支持他的朝臣心生疑虑。

而他们夫妇,则从任人宰割的棋子,变成了受害者,甚至可能借此赢得一部分同情和舆论优势。更重要的是,经过这次“死而复生”,他们可以彻底转入暗处,更方便行事。

“你……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苏锦婳看着宇文玦,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这个夫君的心计和魄力,远非常人可比。他隐忍多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如此狠辣精准的一击。

宇文玦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机会稍纵即逝,不得不搏。只是……让你受委屈了。”他指的是让她亲身涉险,承受假死之苦。

苏锦婳摇了摇头:“既是合作,自然共担风险。这一步棋,虽然险,但效果斐然。”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只是没想到,太子殿下……竟会如此‘配合’。”

宇文玦冷哼一声:“他太过自负,总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不知,感情用事,是帝王之路最大的忌讳。”他的话语中,带着对宇文煜毫不掩饰的鄙夷。

经此一事,苏锦婳对宇文玦的认知彻底颠覆。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怜悯相助的落魄皇子,而是一个心思深沉、手段果决的潜在枭雄。他们的合作关系,也因此进入了一个新的、更紧密的阶段。

接下来的几年,朝局动荡加剧。皇帝病重,太子宇文煜因“逼死弟媳”的嫌疑(尽管查无实据,但舆论汹汹)而地位动摇,其他皇子虎视眈眈,朝中派系斗争白热化。

而早已“病故”的七皇子妃苏锦婳,则换了一个身份,以宇文玦身边神秘女谋士“锦先生”的身份,活跃在暗处。她利用前世的记忆和对各派势力的了解,为宇文玦出谋划策,暗中布局。而宇文玦则凭借其隐忍和逐渐展现出的能力,在几次关键的朝堂博弈和甚至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边境冲突中,抓住了机会,崭露头角,逐渐积累起自己的势力和声望。

这对在外人眼中早已“退出舞台”的夫妇,如同暗夜中的猎手,耐心等待着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时刻。

永昌二十二年春,老皇帝驾崩。京城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太子宇文煜在部分朝臣支持下仓促即位,但以三皇子、五皇子为首的其他势力拒不承认,联合发动宫变,兵围皇城。

一时间,京城杀声震天,血流成河。新帝宇文煜被困于宫中,岌岌可危。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一支打着“清君侧、靖国难”旗号的精兵,如同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京城外。为首的,正是多年来被认为庸碌无为、早已被边缘化的七皇子——宇文玦!

他手持先帝遗诏(真假难辨,但在此刻已不重要),率领着多年来暗中培养的心腹将领和收编的边军,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击溃了叛军,稳定了局势。

当宇文玦一身戎装,带着凛冽的杀气踏入皇宫大殿时,身上还沾染着血迹的宇文煜,正狼狈地跌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七弟”,脸上写满了震惊、不甘,以及一种大势已去的绝望。

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收拾残局,登上这至高宝座的人,竟然会是他从未放在眼里的、那个女人的……丈夫!

第六章:新帝与故人

宫变的尘埃逐渐落定,血腥气却被春风裹挟着,久久不散。

金銮殿上,昔日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此刻在宇文煜眼中,却冰冷刺骨,如同刑具。他身上的龙袍沾了灰尘和暗红的血渍,发冠歪斜,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灰败和仓皇。殿外隐约传来士兵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的铿锵声,每一下,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最终停在了大殿门口。

宇文煜抬起头,逆着光,他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宇文玦。

他脱去了戎装,换上了一身玄色的亲王常服,身姿挺拔如松,步伐从容。几年不见,他身上的青涩和隐忍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仪和深不见底的沉稳。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黑眸,锐利如鹰隼,淡淡扫过来时,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冷漠。

他身后,跟着几位重臣和将领,皆是神色恭敬。

宇文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变得困难。他死死盯着宇文玦,眼中充满了血丝,有愤怒,有不甘,更有一种被命运嘲弄的荒谬感。

“七弟……真是好手段。”宇文煜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沙哑难听,“朕……不,我竟不知,你暗中经营了如此势力。”

宇文玦在御阶下站定,与他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神色平静无波:“皇兄过奖。臣弟不过是顺应天命,肃清叛逆,维护社稷安稳罢了。”

“顺应天命?”宇文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大而踉跄了一下,他指着宇文玦,激动地吼道,“你分明是趁火打劫!狼子野心!你以为杀了老三老五,这皇位就是你的了吗?名不正言不顺!满朝文武谁会服你?!”

“名正言顺?”宇文玦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皇兄莫非忘了,您登基之时,三皇兄和五皇兄是如何兵围皇城的?若非臣弟及时赶到,只怕此刻坐在这里的,早已换人了。至于满朝文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那些垂首肃立的臣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相信诸位大人,心中自有公断。谁能给天下一个太平,谁便是明主。”

他身后众人齐声道:“臣等愿奉七殿下为主,安定江山!”

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震得宇文煜耳膜嗡嗡作响。他看着那些不久前还对他山呼万岁的臣子,此刻却如此轻易地倒向了宇文玦,一种众叛亲离的巨大悲凉和愤怒淹没了他。

“好……好一个安定江山!”宇文煜惨笑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大殿门口,像是在期盼着什么,又像是在恐惧着什么。他喃喃道,“她呢……苏锦婳……她是不是也没死?是不是……一直都在帮你?”

提到这个名字,宇文玦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冷硬:“这与皇兄无关。”

“无关?”宇文煜像是被刺痛了某根神经,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怎么会无关!若不是因为她……若不是因为她恨我,她怎么会帮你?宇文玦!你不过是捡了我不要的……”

“陛下!”一个清冷的女声,突兀地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更加不堪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殿侧门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窈窕的身影。

来人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宫装,未施粉黛,墨发简单地绾起,插着一支碧玉簪子。打扮极为简单,却难掩其绝代风华。她面容平静,步伐从容,一步步走进大殿,目光清澈而冷静,仿佛周围的血腥和权谋都与她无关。

正是苏锦婳。

几年时光,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和一种洞察世事的淡然。只是那淡然之下,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看到她的瞬间,宇文煜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剧烈收缩,呼吸骤停。

真的是她!

她没死!她真的没死!而且,她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如此平静,如此……陌生。仿佛他刚才那些失态的咆哮和猜测,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苏锦婳没有看宇文煜,而是先走到宇文玦身边,微微颔首,低声道:“都安排妥当了。”

宇文玦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信任。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宇文煜的眼睛。那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是他从未拥有过,也永远无法拥有的。

“锦……苏锦婳……”宇文煜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乞求,“你……你一直都在?”

苏锦婳这才将目光转向他,那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前朝旧事,妾身已不愿再提。如今妾身只是七殿下之妻,宇文苏氏。”

宇文苏氏……

这个称呼,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了宇文煜的心脏。她如此轻易地,就抹去了过去的一切,包括……包括他们之间那十年纠缠的时光吗?

他不甘心!他怎么能甘心!

“锦婳!”他往前冲了一步,几乎要扑过去抓住她,却被宇文玦冰冷的眼神和侍卫警惕的动作逼停。他红着眼睛,死死盯着苏锦婳,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不解,还有一丝迟来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悔恨,“若当初……若当初孤没有选错……若当初孤选的是你,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这句话,在他心中憋了太久。从她“死”的那天起,这个问题就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如今见到活生生的她,这种执念更是达到了顶峰。他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心安,或是让他彻底死心的答案。

大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锦婳身上。

苏锦婳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宇文煜这迟了多年的、可笑的追问,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他问的,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问题。

良久,就在宇文煜以为她不会回答,心一点点沉下去的时候,她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和嘲讽。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透过宇文煜,看向了更遥远的过去,那个痴傻的、最终心碎而亡的自己。然后,她红唇轻启,声音清晰而平静:

“陛下,这世上,从来没有‘若当初’。”

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敲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是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路是自己选的,后果自然要自己承担。

宇文煜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宇文玦,上前一步,轻轻揽住了苏锦婳的肩膀,动作自然而亲密。他看向失魂落魄的宇文煜,唇角噙着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却足以刺穿人心的笑意,缓缓开口,声音打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陛下,您又认错臣妇了。”

“她是我的妻子,大雍未来的皇后,宇文苏氏。”

“您的苏锦婳,早在永昌十八年,您大婚的那一晚,就已经死了。”

“被您,亲手逼死的。”

这句话,如同最终判决,为那段纠缠了十数年的恩怨,画上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句号。

宇文煜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身后,是乱臣贼子冰冷的镣铐,和注定暗淡无光的余生。

而宇文玦,则握着苏锦婳的手,转身,一步步走向那象征着天下最高权力的龙椅。

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棂照射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他们的步伐坚定而沉稳,走向一个属于他们的、全新的时代。

至于那些前尘旧梦,爱恨痴缠,终究都随着那杯早已饮下的毒酒,消散在了时光的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