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我不可能娶你,把孩子拿掉 后来他因这句话一生都在赎罪
发布时间:2025-09-30 06:04 浏览量:1
那碗汤就放在床头柜上,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那个我只敢在梦里喊一声“儿子”的年轻人,就坐在床边,低着头,削着一个苹果。他的手很稳,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我知道,我这辈子,到头了。
那句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钉子,在我心里钉了四十年。四十年前,我对一个姑娘说:“听话,我不可能娶你,把孩子拿掉。”
我叫陈江河,是个木匠。一辈子,就跟木头打交道。木头是有纹理的,有人性的,你对它好,它就给你妥帖;你对它糙,它就给你龇牙咧嘴的木刺。
人,其实也一样。
我这一生,做的最糙的一件事,就是对林晚秋说了那句混账话。
那句话,让我用剩下的大半辈子,去拔那根钉子。拔不出来,血流不止,最后,连着血肉,烂在了心口上。
现在,我躺在这里,看着我的儿子陈念,看着他把削好的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插上牙签,递到我嘴边。我张了张嘴,没力气,眼泪却先下来了。
他叹了口气,把苹果放在一边,端起了那碗汤。
“爸,喝点汤吧,妈熬了一上午。”
一声“爸”,我等了四十年。
可我,配吗?
第1章 木屑里的光
一九八二年的夏天,厂里的空气都是甜的,带着刨花和桐油混合的香气。
我那时候二十二岁,是红星家具厂里,老师傅王海山最得意的徒弟。
王师傅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木匠,一手鲁班的绝活,做的家具,榫卯严丝合缝,不用一颗钉子,百年不散。他常说,做木匠,得心正,心正了,手里的线才能走直,凿子下去,才不会偏。
我的心,那时候是正的。
每天天不亮就到车间,扫地,磨刨子,练基本功。师傅看我踏实,肯下力气,就把压箱底的本事一点点往外掏。
他说:“江河,你这双手,是吃这碗饭的料。记住了,咱们手艺人,活儿就是脸。”
我的脸,在厂里是亮堂的。小伙子,手艺好,人也精神,不少热心的大娘大脚都想给我介绍对象。
我心里,早就有人了。
她叫林晚秋,是厂里广播站的播音员。声音跟百灵鸟似的,脆生生的,每天中午十二点,她的声音就准时从车间顶上的大喇叭里传出来,像一阵清风,吹散了满身的木屑和汗臭。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厂里的篮球场。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两条辫子乌黑油亮,站在场边,给她们宣传科的队伍加油。阳光洒在她脸上,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
我的心,一下子就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麻又痒。
后来,我就总找借口往办公楼那边跑。送个修好的椅子,或者去问问宣传栏的事。一来二去,就熟了。
她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说起话来,声音不大,但特别有力量。她说她喜欢看书,喜欢那些诗。我听不懂,但我喜欢看她说话的样子。
我们俩的事,就像是泡在温水里的茶叶,慢慢地,就舒展开了。
傍晚下班,我骑着我那辆二八大杠,载着她穿过种满梧桐树的厂区大道。她坐在后座上,轻轻哼着歌,裙角飞扬。我觉得,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把每个月攒下的工资,给她买了根“英雄”牌的钢笔。她高兴坏了,宝贝似的收起来,回赠给我一副她亲手织的手套。
那手套,针脚细密,戴在手上,暖到了心里。
师傅也看出了苗头,他不说破,只是偶尔会拍拍我的肩膀,笑呵呵地说:“江河啊,手上的活儿不能松,家里的梁,也得立起来。”
我懂师傅的意思。我盘算着,再干两年,等我出了师,能独立门户了,就去她家提亲。我要用我最好的手艺,给她打一套最漂亮的嫁妆。一张雕花的拔步床,一对龙凤呈祥的衣柜,一个梳妆台,要用最好的料,上最好的漆。
那段时间,我干活儿的劲头,能把车间的屋顶给掀了。
可生活这块木头,从来不会完全顺着你的心意走。你以为吃准了它的纹理,一刀下去,才发现里面藏着个拧巴的木节。
那个木节,就是我妈。
我妈是典型的老派妇女,一辈子在乡下生活,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早就托人给我物色好了一个对象,是镇上食品站站长的女儿,人长得胖乎乎的,据说很会持家。
我把我和晚秋的事跟我妈一说,她当场就把脸拉了下来。
“不行!”她斩钉截铁,“一个城里姑娘,还是个念诗的,能干什么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娶回来当祖宗供着?”
“妈,晚秋不是那样的人,她很好。”我辩解道。
“好什么好?我告诉你,陈江河,你的婚事我说了算!那食品站的姑娘,家里有门路,对你以后有好处。你一个穷木匠,能给人家什么?”
我妈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割着我的心。
我和她吵,有生以来第一次跟她红了脸。我爸在一旁抽着旱烟,一声不吭。我知道,这个家,是我妈做主。
那段时间,家里气氛压抑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我只能把苦闷都发泄在木头上,刨子推得飞快,木屑像雪花一样卷起来。
晚秋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她拉着我的手,轻声问:“江河,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说不出口。我怕她担心,也怕那份现实的沉重,会压垮我们之间那点脆弱的美好。
我只是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最近活儿有点累。”
她信了,还从家里给我带来了煮好的鸡蛋,让我补补身子。
我吃着鸡蛋,心里五味杂陈。
转折,发生在一个闷热的午后。
那天,晚秋找到了车间,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慌乱和羞怯。
她把我拉到车间后面的木料堆旁,那里的空气里,松木的香味特别浓。
她咬着嘴唇,犹豫了很久,才把头埋进我怀里,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江江河……我……我好像有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
所有的思绪都乱了。
我抱着她,能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我应该高兴的,我应该抱着她转圈的。
可是,我脑子里闪过的,却是我妈那张冰冷的脸,和那句“你一个穷木匠,能给人家什么?”
第2章 那句最冷的话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是丢了魂。
手里的活儿开始出错,画线会歪,开榫会偏。师傅看出来了,把我叫到一边,递给我一支烟。
“江河,有心事?”
我低着头,烟雾缭绕里,看不清师傅的表情。
“师傅,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师傅叹了口气,“是晚秋那丫头的事吧?不同意?”
厂子不大,风言风语传得快。
我点了点头,声音嘶哑。
“江河啊,”师傅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很重,“男人,得有担当。自己认准的事,就得挺直了腰杆去办。天塌下来,也得给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撑住了。”
师傅的话,像一根烧红的铁棍,烙在我心上。
是啊,我是个男人,我得有担当。
那天晚上,我揣着师傅给我的勇气,回了家。
我跪在我妈面前,把晚秋怀孕的事说了。我说,妈,我这辈子就认定她了,您就成全我们吧。
我以为,一个即将到来的孙子,能让她心软。
我错了。
我妈听完,愣了半晌,随即,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愤怒和鄙夷的神情。她一巴掌扇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混账东西!你真是昏了头了!”她气得浑身发抖,“这叫什么?这叫不要脸!还没结婚就搞出这种事,那林家的姑娘,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妈!您不能这么说晚秋!”我急了。
“我说错了?正经人家的姑娘会干出这种事?陈江河,我告诉你,这个女人,绝对不能进我们陈家的门!她要是敢把孩子生下来,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我妈的话,一句比一句狠,像刀子一样。
“你要是敢娶她,我就死给你看!”
她开始哭,开始骂,把家里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了。我爸在一旁,想劝,又不敢,只能一个劲地叹气。
那一夜,我家的屋顶,像是真的塌了。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一边是生我养我的母亲,用性命相逼;一边是我深爱的女人,和我们未出世的孩子。
我像被架在火上烤,两面都是灼人的煎熬。
我开始害怕了。我怕我妈真的做出什么傻事,我怕这个家就这么散了。我更怕,我真的给不了晚秋和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
那几天,我躲着晚秋。
她来车间找我,我就让工友说我不在。她在我下班的路上等我,我绕远路回家。
我能想象到她有多焦急,多无助。可我不敢见她,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那双清澈的眼睛。
我的懦弱,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狂地滋长。
终于,她还是在车间门口堵住了我。
她瘦了,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委屈和不解。
“江河,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躲着我?”
我看着她,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你家里……”她猜到了。
我沉默着,就是默认。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江河,你说话啊。不管多难,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祈求。
那一刻,我心如刀割。
可我脑子里,却反复回响着我妈那句“我就死给你看”。
我看着晚秋,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怕我承担不起这份责任,怕我会毁了她,也毁了我自己。
一个魔鬼般的念头,从我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
也许,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好的办法。
长痛不如短痛。
我深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把心肠变硬,变成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
我抬起头,看着她,用一种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冰冷的声音,说出了那句让我悔恨终生的话。
“晚秋,听话。”
“我们……算了吧。”
她的身体晃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我狠下心,继续说道,“我不可能娶你。”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抓着我的胳膊,拼命地摇头,“不,江河,你不是真心的,你骗我的,对不对?”
我掰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那一小步,像一道天堑,隔开了我们的世界。
“孩子……孩子怎么办?”她哽咽着问,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我看着她,看着那个曾经让我觉得能装下整个世界的姑娘,嘴里吐出了最残忍的字眼。
“把孩子拿掉。”
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世界,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
我看到晚秋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变得像纸一样白。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哀求,没有了悲伤,只剩下一种死寂的、彻底的失望。
那种眼神,像一把最锋利的刻刀,在我心上刻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只是静静地看了我很久很久,久到我几乎要窒息。
然后,她转身,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
她的背影,单薄,却又无比决绝。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梧桐树的尽头,像个傻子一样,一动不动。
我知道,我亲手把我生命里最好的那束光,给掐灭了。
第3章 影子的凝望
林晚秋从厂里消失了。
她办了离职,走得无声无息,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没留下任何痕迹。
我疯了一样找她,去她家,她父母说不知道。去她可能去的朋友那里,都说没见过。
她把我从她的世界里,彻底剔除了。
厂里的流言蜚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有人说我陈世美,有人说林晚秋不检点。
我妈很高兴。她觉得,她为我扫清了障碍,为我的前途铺平了道路。她很快就安排了我和食品站站长女儿的相亲。
我去了,坐在那个胖乎乎的姑娘对面,看着她滔滔不绝地讲着她家的事,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魂,跟着林晚秋一起走了。
我拒绝了那门亲事。
我妈气得跳脚,说我不知好歹。
我说:“妈,你要是再逼我,我就去跳江。”
她被我吓住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提过我的婚事。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木工活里。我不再说话,不再笑,整个人像一块被水泡得发胀的木头,沉闷,没有生气。
只有在推刨子、拉锯子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木屑飞舞,汗水流淌,身体的疲惫,才能暂时麻痹心里的痛苦。
我的手艺越来越好,三年后,我出了师。王师傅退休的时候,把家具厂这个摊子交给了我。
我成了厂长。
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常常一个人,在深夜的车间里,点一根烟,看着满地的木料。每一块木头,仿佛都在嘲笑我。它们可以被雕琢成器,百年传承。而我,却亲手毁掉了自己的根。
几年后,我才打听到晚秋的消息。
是一个和她相熟的老同事告诉我的。她说,晚秋当年回了乡下外婆家,一个人,把孩子生了下来。
是个男孩。
她给他取名叫,陈念。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疼得喘不过气来。
陈念,陈念。
思念的念。
她是在提醒我,还是在惩罚我?
我开始疯狂地打听她们母子的下落。费了很大功夫,终于找到了她们在的那个小镇。
我不敢去见她们。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她们?
我只能像一个贼,一个影子,远远地看着。
第一次见到陈念,他已经五岁了。
那天,我躲在镇口的一棵大槐树后面。晚秋牵着他的手,从镇上的供销社里走出来。
晚秋清瘦了很多,但眉眼间多了一份坚毅。她穿着朴素的衣裳,却依旧干净整洁。
陈念穿着一件小小的蓝布褂子,蹦蹦跳跳的,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吃得满嘴都是糖稀。他长得很像我,尤其是那双眼睛,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我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
那就是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
从那以后,每个月,我都会去那个小镇一两次。
我看着陈念背着小书包去上学,看着他和小伙伴在田埂上追逐打闹,看着他在院子里帮晚秋择菜。
晚秋没有再嫁人。她靠给人缝缝补补,做点零工,一个人拉扯着孩子。日子过得很清苦。
我心如刀绞。
我想给她们钱,但我知道,晚秋的性子,是绝不会收的。那只会是对她的侮辱。
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偷偷地,去弥补我的罪过。
我托镇上的一个远房亲戚,一个姓李的大娘,以资助贫困学生的名义,每个学期都给陈念交学费和书本费。
我跟李大娘说,我是个生意人,在外地发了点财,想为家乡做点好事,让她千万不要说出我的名字。
李大娘信了。
有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我听说晚秋家的屋顶漏了。
我连夜开着我的那辆破货车,拉了一车的木料和瓦片过去。
我不敢白天去,只能等到半夜。
我像个小偷一样,爬上她家的屋顶,在刺骨的寒风里,就着月光,把漏雨的地方一点一点修好。
我的手冻得像胡萝卜,失去了知觉。可我心里,却有一丝滚烫的暖意。
我觉得,我离他们,近了一点点。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悄悄离开。
我不知道晚秋第二天早上看到修好的屋顶时,会是什么表情。是惊讶,还是疑惑?
她会不会,猜到是我?
我不敢想。
我就这样,像一个卑微的影子,在她们的生活之外,凝望着,守护着。
看着陈念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他学习很好,一直都是班里的前几名。他很懂事,知道家里条件不好,从不乱花钱,放学了就回家帮妈妈干活。
他长得越来越像我,个子也蹿得很快,很快就比晚秋高了。
我为他骄傲,又为他心酸。
我多想,能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去参加他的家长会,去摸摸他的头,告诉他,儿子,你真棒。
可是,我不能。
我亲手放弃了这个资格。
这份煎熬,就是对我的惩罚。
我心甘情愿。
第4章 未寄出的信
陈念十八岁生日那天,我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
那是一匹小小的木马。
是我亲手雕的。用的是一块上好的金丝楠木,木质温润,纹理漂亮。
我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车间里,等所有工人都下班了,才敢把它拿出来,一点一点地打磨。
马的鬃毛,根根分明;马的眼睛,炯炯有神。我把它打磨得光滑无比,生怕有一点木刺会扎到他的手。
我想象着他收到这份礼物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是,我没有勇气送出去。
我把木马用一块红布包好,放在车里,开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镇。
我在她家院子外面的那条小路上,来来回回,徘徊了整整一个下午。
我看到院子里挂起了小彩灯,晚秋在厨房里忙碌着,应该是要给陈念做一顿丰盛的生日晚餐。
我看到陈念放学回来,背着书包,脸上带着笑。
我看到他接过晚秋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把脸,然后卷起袖子,帮着生火。
那是一个多么温暖的画面。
一个我永远也融不进去的画面。
我手里紧紧攥着那匹木马,红布的边角都被我捏得起了皱。
我只要走过去,敲敲门,把礼物递给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就这么简单。
可是,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迈不出去。
我怕。
我怕看到晚秋冰冷的眼神,我怕听到陈念问我:“你是谁?”
我更怕,我的出现,会打破她们母子俩平静的生活。
太阳落山了,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院子里的灯亮了,能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笑声。
我最终,还是发动了汽车,逃跑了。
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
那匹木马,我带了回去,放在我床头的抽屉里。每天晚上,我都会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
它就像我那个无法宣之于口的父爱,沉默,又沉重。
那一年,陈念考上了大学,是省城的重点大学,学的建筑设计。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李大娘给我打了电话,声音里满是喜悦。
“陈老板,那孩子,太争气了!考上大学了!”
我拿着电话,手在抖。
“好,好,太好了。”我连声说道。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哭了。
是喜悦的泪,也是心酸的泪。
我给他准备了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依旧是通过李大娘的手,转交给了晚秋。
李大娘说,晚秋拿着那笔钱,哭了。她说,等孩子将来工作了,赚了钱,一定要找到这位好心人,当面感谢。
我听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陈念去省城上学那天,我也去了。
我买了同一趟火车的车票,是和他不同车厢的。
我看着他,背着一个旧旧的帆布包,身边是来送他的晚秋。
晚秋的眼圈红红的,一直在嘱咐着什么。陈念不住地点头,伸手帮妈妈擦了擦眼角的泪。
他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
火车开动的时候,我看到晚秋站在月台上,冲着火车挥手,迟迟不肯离去。
我也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空落落的。
大学四年,我依旧用我的方式,关注着他。
我知道他拿了奖学金,知道他当了班干部,知道他交了一个女朋友,是个很文静的姑娘。
他偶尔会给我这个“不知名的资助人”写信,通过李大娘转交。
信里,他会汇报他的学习情况,会讲他遇到的趣事,会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每一封信,我都像宝贝一样收着。
那是我和他之间,唯一的联系。
我也会回信。
我不敢用我自己的字迹,我怕他将来万一见到,会认出来。我让厂里的一个老会计代笔。
我在信里,以一个长辈的口吻,鼓励他,告诉他要好好学习,要照顾好自己。
我多想在信的末尾,写上“爱你的父亲”。
可是我只能写下,“一个关心你的远方人”。
那些信,像一根根细细的丝线,连接着我们。
我知道,这根线,很脆弱,随时都可能断掉。
但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我常常在想,如果有一天,真相被揭开,他会怎么看我?
是恨我,还是怨我?
或者,只是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
我不敢去想那个结果。
我只能祈祷,那一天,晚一点,再晚一点到来。
第5章 锯子的回响
大学毕业后,陈念没有留在省城。
他选择回到了我们这个小小的城市。
他进了一家建筑设计院,工作很出色,很快就成了院里的技术骨干。
他用自己赚的第一笔工资,给晚秋买了一件新衣服,还把剩下的钱,托李大娘还给我。
李大娘把钱给我的时候,叹着气说:“这孩子,太实诚了。我说你陈老板不差这点钱,他非要还,说不能欠着人家的情。”
我没要那笔钱。
我让李大娘告诉他,就当是我这个“远方人”,提前送给他的结婚贺礼。
是的,他要结婚了。
对象就是他大学里谈的那个姑娘,叫苏静,是个老师,温柔又贤惠。
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又高兴,又失落。
我的儿子,要成家立业了。他的人生,将要翻开新的一页。
而那一页里,依旧没有我的位置。
婚礼那天,我去了。
我没有请柬,就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站在酒店门口,远远地看着。
陈念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胸前戴着红花,英俊挺拔。他身边的苏静,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一脸幸福。
晚秋也穿上了陈念给她买的新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虽然眼角有了皱纹,但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我看着他们一家人,在门口迎接宾客,笑语盈盈。
我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见不得光的鬼魂。
我看到我的师傅,王海山,也来了。他现在已经满头白发,拄着拐杖,但精神很好。
陈念和晚秋,很尊敬地把他请了进去。
我心里一阵刺痛。
师傅,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可现在,我连上去跟他打个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婚礼开始了,我没有进去。
我就在外面,听着里面传来的热闹声,想象着里面的场景。
我想象着陈念给苏静戴上戒指的样子,想象着他们喝交杯酒的样子,想象着他改口叫苏静父母“爸妈”的样子。
“爸妈”这两个字,我这辈子,是听不到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我的腿都麻了。
宴席散了,宾客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来。
我转身,想悄悄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江河?”
我浑身一僵,回过头。
是王师傅。他拄着拐杖,站在我身后,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复杂的神情。
“师傅。”我低下头,声音干涩。
“你怎么……不进去?”他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叹了口气,像是早就看穿了一切。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放下。”
“有些事,不是想放下,就能放下的。”我苦笑着说。
“那孩子,是个好孩子。”王师傅看着酒店门口,陈念正在送客,“晚秋把他教得很好。”
“是。”我点了点头。
“你就不想……认他?”
我的心猛地一缩。
“我……没那个脸。”
王师傅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说:“江河,木头坏了,可以修。人心里的疙瘩,要是再不解开,就真成死结了。”
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胳膊,拄着拐杖,慢慢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师傅的话,像一把锯子,在我心里来回地拉扯着。
死结。
我和陈念之间,真的是一个死结吗?
婚后,陈念在城里买了房子,把晚秋接了过去。
我的家具厂,离他住的小区不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有时候下班,我会故意开车绕到他家楼下,停在路边,抬头看看他家的窗户。
看到那扇窗户亮着灯,我就觉得,心里踏实一点。
我知道,他在那里,过得很好。
有一次,我看到他和一个年轻姑娘,也就是苏静,搀扶着晚秋,在小区里散步。
晚秋的腿脚好像不太好,走得很慢。
陈念很耐心地陪着她,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逗得她直笑。
那画面,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多想,那个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我。
我多想,能扶着她,跟她说说话。
哪怕,只是说一句,“天冷了,多穿件衣服。”
可是,我不能。
我只能躲在车里,像个者,看着属于我的幸福,被别人拥有。
不,那不是别人,那是我的儿子。
他替我,尽了我该尽的孝道。
我应该感到欣慰。
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这么痛呢?
第6章 木头的纹理
我以为,这个秘密,我会带进棺材里。
可命运,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来一个急转弯。
转机,来自一套旧家具。
陈念和苏静结婚后,想把晚秋住的老房子重新装修一下。晚秋舍不得扔掉屋里那套用了几十年的旧家具。那是我当年,还没离开她的时候,亲手给她打的一张桌子和椅子。
用的是最普通的榆木,样式也简单。但这么多年了,依旧结实。
陈念是个孝顺孩子,他想找个手艺好的木匠,把这套家具翻新一下。
他通过设计院的同事,打听到了我的厂子。
那天,当陈念站在我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比婚礼上看到的时候,更成熟了一些。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着结实的小臂。
他看着我,礼貌地笑了笑,“请问,是陈江河陈厂长吗?”
我点了点头,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是。”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第一次,听他对我说话。
他说明了来意。
我看着他带来的照片,照片上,是我再熟悉不过的那张桌子。桌角有一个小小的磕碰,是我当年不小心弄的。我还记得,晚秋当时一点都没生气,还笑着说,这样才有故事。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我强忍着,说:“可以修。”
“那太好了,”他很高兴,“陈厂长,我知道您是这行里最好的师傅。这套家具对我妈很重要,拜托您了。”
“你……妈,她还好吗?”我忍不住,还是问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挺好的,就是腿脚有点不太方便。谢谢您关心。”
我派了厂里最好的师傅,去他家把家具拉了回来。
我没有让别人动手。
我关上车间的门,一个人,对着那套承载了我所有青春和悔恨的家具。
我用手,一遍一遍地抚摸着桌面。
那上面,有时间的痕迹,也有我和晚秋,曾经的温度。
我干得很慢,很细。
我把每一处松动的榫卯,都重新加固。把每一道划痕,都仔细地填平,打磨。
我重新给它上了漆,是晚秋最喜欢的,带着一点点暖意的原木色。
那几天,我吃住都在车间里。
我像是要通过这套家具,把我这几十年的亏欠,都弥补回去。
家具修好的那天,陈念来取。
他看到焕然一新的桌椅,眼睛都亮了。
“陈厂长,您的手艺,真是绝了!”他由衷地赞叹。
我笑了笑,没说话。
他要付我工钱,我没要。
我说:“这套家具,用的是好料,我也很喜欢。就当是交个朋友,不收钱。”
他很过意不去,非要请我吃饭。
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我们就在厂子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里。
他很健谈,跟我聊他的工作,聊他的家庭。他说,他妈妈一个人把他带大,很不容易。他说,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她安享晚年。
我听着,心里百感交集。
他突然问我:“陈厂长,您……结婚了吗?有孩子吗?”
我端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
酒,洒出来几滴。
我摇了摇头,“没有。”
“为什么?”他好像有点好奇。
我看着他,那张和我如此相似的脸。
我喝了一口酒,酒很辣,呛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说:“年轻的时候,犯过错,错过了一个人。”
他沉默了。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悲伤,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那顿饭,我们聊了很多。
我发现,他不仅懂设计,对木工也很有兴趣。他说,他小时候,就喜欢看邻居家的木匠干活。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血脉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
从那以后,陈念偶尔会来厂里找我。
他会带一些他画的设计图,跟我探讨一些结构上的问题。
我把我会的,都教给他。
我们成了忘年交。
我贪婪地享受着这份迟来的、畸形的父子时光。
我知道,这是偷来的幸福。
真相揭开的那天,毫无征兆。
那天,陈念来厂里,给我送他从外地出差带回来的茶叶。
我们正在我办公室里喝茶,我的一个老伙计,喝了点酒,闯了进来。
他看到陈念,愣了一下,然后大着舌头,指着陈念,对我嚷嚷:“厂长,你……你可算把你儿子……认回来了?”
空气,瞬间凝固。
我看到陈念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迷惑。
“陈厂长,他……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知道,我再也瞒不下去了。
那个藏了几十年的秘密,就像一个脓包,被这句醉话,狠狠地戳破了。
第7章 时间的卯榫
我办公室里有一套我亲手做的茶海,用的是一整块花梨木。
此刻,茶海上的水,还在咕噜咕噜地响着,可整个屋子的空气,冷得像冰。
那个老伙计,酒醒了一半,也知道自己闯了祸,灰溜溜地跑了。
屋里只剩下我和陈念。
他定定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几十年的愧疚和痛苦,像一块巨石,堵在我的喉咙里。
最终,我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了那个用红布包着的小木马。
我把它递到他面前,双手颤抖。
他没有接。
他只是看着那个木马,眼神从困惑,慢慢变成了然,最后,是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所以……”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那个一直资助我上学的‘远方人’,也是你?”
我点了点头。
“所以,我妈老房子屋顶漏了,第二天就自己好了,也是你?”
我继续点头。
“所以,你根本不是什么‘错过了一个人’,你就是那个……抛弃了我们母子的人。”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无力地坐回到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是,我就是那个人。
那个懦弱的,自私的,混蛋。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等我再睁开眼,办公室里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
那匹小木马,还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他没有带走。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像是又回到了四十年前。
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我不敢去厂里,就把自己关在家里。我怕再见到他,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我更怕,他会去问晚秋。
我不敢想象,这个迟来的真相,会给她们母子的生活,带来怎样的一场风暴。
一个星期后,我的家门,被敲响了。
我以为是陈念。
打开门,看到的,却是林晚秋。
她拄着一根拐杖,站在门口。苏静搀扶着她。
四十年了。
这是我们分开后,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地站着。
她老了。头发里夹杂着银丝,眼角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
可是,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清亮。
只是,那份清亮里,再也没有了当年的爱慕,只剩下岁月的沉淀和一种我看不懂的平静。
“我们……能进去谈谈吗?”她开口,声音很平淡。
我让开了身子。
苏静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很懂事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我们相对无言。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她。
“从屋顶那次,我就猜到了。”她淡淡地说,“这个镇上,除了你,没人有那么好的手艺,还那么傻,半夜爬上别人家的屋顶。”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后来,是李大娘。有一年她生病,我去照顾她,她说了梦话,喊了你的名字。”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每个月都会来,我知道你躲在槐树后面看我们。我也知道,学费是你给的。”
“那你为什么……”我哽咽着问,“为什么不揭穿我?为什么还要收我的钱?”
她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怜悯。
“陈江河,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小念。”
“那孩子懂事,他知道家里穷,从小就省吃俭用。我想让他能安心读书,我想让他能跟别的孩子一样,没有那么多负担。”
“至于不揭穿你……我只是不想让他活在恨里。他有个好心人叔叔惦记着,总比有个抛弃他的亲生父亲,要好得多。”
她的话,像一把最温柔的刀,一片一片,凌迟着我的心。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像看一个可笑又可悲的小丑,演了这么多年的独角戏。
“晚秋,我对不起你。”我跪在了她面前。
这句道歉,迟了四十年。
她没有扶我。
她只是看着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陈江河,都过去了。”
“当年的事,我不恨你了。真的。”
“你那时也年轻,你也有你的难处。只是,你选了最伤人的那条路。”
“这些年,你过得也不好吧?”她问。
我泣不成声。
“小念是个好孩子。”她说,“他像你,也像我。他心里有疙瘩,但他的心,是软的。”
“给他点时间吧。”
“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
她说完,就让苏静扶着她,离开了。
我跪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嚎啕大哭。
像一个迷路了几十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却发现,家里,早已物是人非。
那之后,陈念再也没来找过我。
我也没有去打扰他。
我把厂子,交给了我最得意的徒弟打理,自己回了乡下的老宅。
那是我们陈家祖上传下来的老房子,也是我出生的地方。
我把我妈的牌位,供了起来。
我每天,就在院子里,做点木工活。
我给陈念,做了一套书桌。用的是最好的料,最传统的榫卯结构。
卯,是凹;榫,是凸。
一凹一凸,严丝合缝,才能成就一件器物。
就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总要有一方,愿意退让,愿意包容。
我把那套书桌,送到了陈念的新家。
他不在,是苏静开的门。
我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用。
我只是想告诉他,卯和榫,只要找对了位置,不管隔了多久,总能合在一起。
第8章 最后一碗汤
我的身体,是在那年冬天垮掉的。
积劳成疾,加上多年的心结,病来如山倒。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窗外枯黄的树枝,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像那片随时会飘落的叶子。
我谁也没告诉。
我想,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挺好。
我这辈子,亏欠得太多,不该再给任何人添麻烦。
可是,他还是来了。
是陈念。
他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瘦了些,眼底带着血丝,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他走到我床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保温桶打开,盛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那香味,和很多年前,晚秋给我送的,一模一样。
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就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开始削苹果。
他的动作很熟练,果皮连成一条长长的线,没有断。
我看着他,眼泪模糊了视线。
“是……是苏静告诉你的?”我问,声音虚弱得像漏气的风箱。
他摇了摇头,没有看我。
“是我妈。”
我的心,又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是晚秋。
“她让我来看看你。”他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递到我嘴边。
我张了张嘴,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他叹了口气,把苹果放在一边。
他端起那碗汤,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我唇边。
“爸。”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我的世界,在那一瞬间,轰然崩塌。
所有的防备,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痛苦和悔恨,都在这一声“爸”里,土崩瓦解。
我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他没有安慰我,只是静静地举着勺子,等着我。
等我哭够了,才把汤,喂进我嘴里。
汤很暖,一直暖到我的心里。
从那天起,他每天都来。
有时候是他自己,有时候带着苏静,有时候,晚秋也会一起来。
她会坐在离我远一点的沙发上,静静地织着毛衣。
我们之间,没有太多的话。
但这个小小的病房,却有了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家的温度。
陈念会跟我聊他工作上的事,会把他画的图纸拿给我看。
他说,他想把我的手艺,融入到他的建筑设计里。他想让更多的人,看到传统卯榫结构的美。
我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说起木头和建筑时,滔滔不绝。
我知道,他原谅我了。
不是因为我是他的父亲,而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了一种超越血缘的,技艺和精神上的传承。
他理解了我对木头的那份痴迷,也就理解了我当年的那份挣扎和懦弱。
我快不行的时候,我把他们都叫到了床前。
我看着林晚秋,这个我爱了一辈子,也亏欠了一辈子的女人。
“晚秋,下辈子……要是我还是个木匠,你……你还愿不愿意,等我出师?”
她的眼圈红了,点了点头。
我又看向陈念。
“儿子,那匹木马……爸给你放在老宅的书桌抽屉里了。”
他握住我干枯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爸,我知道。”
“那套书桌,用的是最好的金丝楠。好好用,能传代。”
“好。”他哽咽着。
我笑了。
我觉得,我这辈子,虽然走错了最关键的一步,但最后,能回到原点,看到这条路上的风景,也算圆满了。
那根钉在我心上四十年的钉子,终于,被拔了出来。
虽然伤口还在,但已经不疼了。
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是儿子最后的那句话。
“爸,喝点汤吧,妈熬了一上午。”
嗯,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