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要俘获君心做皇后,我着急的问:今晚行吗?我把人给你抬过去
发布时间:2025-09-25 22:29 浏览量:1
那个自称穿越的女郎扬言,她的人生规划清晰明确:上半年,俘获君心;下半年,取我皇后之位而代之。
自此,与我的夫君、当朝天子,夜夜同榻,共赴巫山。
这话传到我耳朵里,我心里焦灼万分,趁无人时,悄悄给她递了张字条:
【今夜可行?我着人将他抬去你那儿。就是他睡着了爱打鼾,你且忍耐一二。】
1
帝王回宫的仪仗,还夹带着一位陌生的美人。
我顶着晨露在宫门口候了一个时辰,困意正浓,身边的宫女却跟见了鬼似的,使劲拿胳膊肘捅我:“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我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怎么?御膳房今日不做烤鸭了?”
宫女急得直跺脚:“哎呀!皇上他……他身边跟了个绝色佳人!”
我松了口气,困意又涌了上来:“哦。”
然而,三秒之后,我猛地抬起头。
宫女看我这反应,眼泪都快下来了:“娘娘您先别激动——”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心急如焚,双眼却亮得惊人:“在哪儿呢?快让我瞧瞧,美人在哪儿!”
宫女:“……”
前方,一个熟悉到骨子里又欠扁的声音悠悠传来:“皇后,一月未见,可是对朕思念成疾了?”
唐亦宸轻摇着手中的折扇,一双桃花眼闪闪发光,满是得意。
我直接将他当成了空气,绕过他,热情地握住了他身后那美人的手:“妹妹这一路舟车劳顿,定是累坏了!来,随姐姐回宫歇息。”
唐亦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美人确实是美人,标准的瓜子脸,一把水蛇腰,风姿绰约。
不像我,这几年宫中伙食实在太好,脸颊和腰身都圆润了不少。
我将各色水果点心一股脑儿地推到她面前。
美人满眼戒备,迟迟不动筷。
我心领神会,掰开一块绿豆糕,一半递给她,一半放进自己嘴里。
见我吃得香甜,她眼中的疑惑更深了:“皇帝带别的女人回宫,你难道一点都不恼怒?”
我嚼着糕点,含糊道:“不恼啊。”
她像是瞬间想通了什么,恍然大悟:“哦,我懂了!你不爱皇帝,原来是事业型大女主。”
我只听懂了前半句,捧着脸颊,笑意盈盈:“那倒不是,恰恰相反,我爱惨了他。”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转为鄙夷:“淦,搞了半天是个顶级的恋爱脑,丈夫出轨成蜈蚣了你都还爱他。
我平生最瞧不上的,就是你这种女人。”
我听不懂她嘴里那些新奇的词汇,只看见她那张小嘴一张一合,说个不停。
“不妨实话告诉你,我是穿越来的。
我的任务,就是在一年内,拿下皇帝,登上后位。
成功了,我就能拿到一个亿的奖金,从此高枕无忧。”
我乐呵呵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出有趣的话本。
她大概觉得对牛弹琴,无奈地耸了耸肩,吐槽道:“跟个听不懂话的NPC演对手戏,这任务简直是白 痴难度。”
我举起手,示意我听懂了:“其实我大致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你想当皇后。”
美人挑起一边眉毛:“没错,我会和你竞争到底。”
我笑得眉眼弯弯:“不必竞争,我可以帮你。
无需一年,至多半年,我便助你赢得圣心,让他心甘情愿立你为后。”
这下,轮到美人目瞪口呆了。
“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拢了拢手中的汤婆子,眉眼温柔,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因为我快要死了,太医说,我最多,再活半年。”
2
眼见我将一碗乌黑粘稠的汤药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馨月(穿越女的名字)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我真不是个东西。”
药汁的苦涩从舌根蔓延开来,我脸色惨白,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陪我出宫走走吧。
关于皇帝的事,得从十年前讲起。”
曾经的王府,如今的空宅,后院里有棵老歪脖子树。
唐亦宸登基后,这里便荒废了。
下人们懒于打理,庭院里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发出簌簌的声响。
我仰头望着那棵老树。
“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小时候,酷爱爬树。
夏日里,这树冠亭亭如盖,我最爱躲在里面偷吃东西。”
“唐亦宸跟我算是一丘之貉,他常帮我从膳房偷雪团子,然后我们俩就一起坐在树上吃。”
“雪团子上的糯米粉簌簌往下掉,正好落在教习先生的头顶。
先生还以为自己头屑太多,第二天特地泡了何首乌来喝。”
馨月被逗得忍俊不禁:“真没想到,皇帝皇后小时候这么顽劣。”
我笑了起来:“他比我更皮。
从小就嚷嚷着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这辈子就是个闲散王爷的命。”
可谁又能料到。
先帝子嗣单薄,这偌大的江山,最终竟会落到孙辈的肩上。
或许是早有预感,如今的太后,当年的王妃,在课业上对唐亦宸要求得近乎苛刻。
他因此常常被罚跪,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我怕他面上挂不住,就搬个小马扎,坐在旁边陪着他。
他跪得笔直,表情决绝中透着一股疯狂:
“薛婉君,我决定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吃饭绝不夹菜,非要叫爹娘后悔不可!”
我由衷地竖起大拇指:“壮烈!”
他果真做到了吃饭不碰一下菜碟。
然而,并无人在意。
我偷偷给他带去一碟油泼辣子,他感动又伤感地握住我的手:
“薛婉君,这世上,原来只有你是在乎我的。
我决定了,我要带你私奔,我们去仗剑江湖,做一对快活的野鸳鸯。”
我毫不留情地拂开他的手,语气决绝:“我可过不了苦日子,要走,你自己走。”
他气得原地跳脚,却又无可奈何:“你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我理直气壮地一摊手:“我爹是当朝权臣,我娘是亲封的郡主,我生来就是金枝玉叶,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这有什么错?”
那天,唐亦宸憋了半天,也没想出一句反驳的话。
自那以后,他仿佛变了个人,开始发奋苦读。
王妃好奇地问他,是如何突然想通的。
他脸上还挂着未干的墨痕,却一脸认真地回答:
“薛婉君是金枝玉叶,我要加倍努力,让她做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否则,她凭什么嫁给我?”
3
西暖阁的那棵枇杷树,依旧长得那么喜人。
那是新婚时,唐亦宸亲手为我栽下的。
只因我爱吃枇杷。
起初,他并不同意,非要种石榴,说枇杷树的兆头不好。
我觉得委屈,夜里便赌气背对着他睡。
他没办法,只好握着几只冰凉的枇杷,跟泥鳅似的钻进被窝里,捏着嗓子怪叫:“枇杷精参见枇杷大王,枇杷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被他逗得东躲西藏,最后两人笑作一团。
第二日清早,推门一瞧,院中已经立着一棵小小的树苗。
我惊喜地问他:“是枇杷树吗?”
他却板着脸,严肃地嘴硬:“不是,是石榴树。”
周围的下人们憋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我伸手抚摸着枇杷树的叶子,听着风吹过的飒飒声响。
馨月嘟着嘴,小声嘀咕:“我怎么感觉自己一直在被强行投喂一种叫‘狗粮’的东西?”
我偏过头,一脸无辜:“啊?狗粮是什么粮?好吃吗?”
馨月笑着摆手,溜进了寝殿:“别管了,继续讲,我爱听。”
殿中陈设一如往昔,只是回忆,早已蒙上了尘埃。
馨月拿起我床头的一顶小老虎帽,好奇地问:“这是你们孩子的吗?”
我的心口猛地一颤,随即浅笑着摇了摇头:“我们的孩子……没能来到这个世上,就走了。
太医说我体弱积寒,不易有孕。”
怀着他的时候,我时常孕吐到虚脱。
闻到任何饭菜的气味都犯恶心,什么也吃不下,整日神思倦怠。
那些躺在榻上的时光,便被我用来一针一线地绣这顶小帽子。
唐亦宸只要一忙完,就往我这里跑。
我绣花,他便在一旁笨手笨脚地做摇摇马。
他说,希望投胎到我们家的孩子,是曾经纵马沙场、保家卫国的英烈。
可我,终究没能保住他。
孩子走的那天,唐亦宸整夜都握着我的手,一遍遍轻吻我紧蹙的眉头。
他哑着嗓子安慰我:“不怪你。
定是那小家伙临时改了主意,不愿做什么世家子弟,想去做那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了。”
我尚在月子中,王妃便做主,替唐亦宸纳了一房妾室。
几个小厮将他堵在新房里,势必要等到他圆了房才肯放人。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缩在床上,哭了一整夜。
哭累了,便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自己被人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唐亦宸的声音比我还委屈,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他如何机智地翻墙逃了回来,过程有多么艰辛。
我心里其实是欢喜的,嘴上却依旧严肃地劝他要听母亲的话,努力为皇家开枝散叶。
唐亦宸却一本正经地耍起了无赖:“可我不但认床,我还认人。
我有病,跟旁人不行。
不信,你试试?”
我被他这番浑话羞得满脸燥热,一头埋进被子里,不肯理他。
他便隔着被子将我抱住,像哄孩子一样轻拍着我的背,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嘟囔:
“全天下有千千万万个女子,可全天下,只有一个薛婉君。”
4
“可他终究是做了皇帝,帝王,哪有不后宫三千的。”
馨月努了努嘴,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的象牙扇。
我低下头,指尖轻轻抚过一张旧琴的琴弦:“是啊,人生在世,有所得,便必有所失。”
我开始手把手地教馨月做糖糕。
唐亦宸嗜甜,每隔一阵子就会犯馋,缠着我给他炸糖糕吃。
我一边揉着面团,一边笑着对馨月说:“你若学会了这个,便相当于抓住了他的胃。”
馨月嘴上嘟囔着不爱下厨,但为了她那“一个亿”的任务,还是不情不愿地学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厨房里鸡飞狗跳。
我俩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面粉,狼狈地指着对方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一道明黄的身影跟猫儿似的溜了进来。
唐亦宸背着手,故作威严地板着脸:“皇后,你的胆子是越来越肥了,不仅敢私自出宫,还敢拐带朕的美人。”
我太了解他了。
他是真龙天子,也是我的阿宸。
他此刻是真生气还是假装生气,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我端起一盘刚出锅、金灿灿的糖糕递过去:“吃吗?还热乎着。”
唐亦宸冷哼一声,喉结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扭过头去:“休要用这套来收买朕。”
我故作恍然地拍了拍额头:“哎呀,瞧我这记性,臣妾做的,您自然不稀罕。
那美人亲手做的,您定然是想尝尝的吧?”
说着,我朝馨月使了个眼色。
馨月心领神会,夹起她那盘炸过了火候、黑乎乎的团状物,送到唐亦宸嘴边,夹着嗓子,甜腻腻地说:“皇上,尝一口嘛。”
唐亦宸盯着那团不可名状之物,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仿佛下了什么赴死的决心。
刚一入口,就被滚烫的糖心烫得龇牙咧嘴。
那块糖糕仿佛在他的口腔里跳起了舞。
唐亦宸生怕味蕾反应过来那股焦糊味,囫囵着就咽了下去,然后强忍着不适,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啊!美人好手艺,比之皇后,更为贤德。”
说完,他还用余光偷偷瞟我的反应。
我顺着他的话头,笑着接道:“说起来,皇上也该早日定下馨月妹妹的位分了。”
唐亦宸的表情一顿,挑眉道:“那依皇后之见,该定个什么位分?”
我说:“馨月妹妹无家族倚仗,入宫恐被人轻视。
臣妾思量着,不如收她做义妹,直接册封为贵人。”
有了这层身份,馨月未来接替后位,也会顺理成章许多。
我此话一出,馨月和唐亦宸皆是一怔。
唐亦宸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脸色沉了下来:“皇后真是心善,待旁人,总是好上加好。”
他说完,拂袖而去,明黄的衣角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
馨月悄悄扯了扯我的衣袖:“你们……这是在冷战吗?”
我笑了笑,眼底却是一片落寞:“生病之后,我便开始刻意疏远他。
我想着,这样等我死了,他的难过,或许就会少一些。”
我甚至,希望他能恨我。
这样,等我真的不在了,他或许还会觉得,是一种解脱。
馨月沉默了许久,揉了揉有些泛红的眼眶。
她默默地将那盘焦糊的糖糕倒掉,重新拿起面团,认真地揉了起来。
“你再教我一次,这次,我一定能做好。”
5
唐亦宸已经负气先走了。
但象征着帝王身份的御辇,还停在前院候着。
他的轿辇比后妃们的都要宽敞,甚至可以躺卧。
因我腰身不好,平日里出宫,他总是让我与他共乘一轿。
康公公躬着身上前,传达着口谕:“皇上特意吩咐了,恩准馨贵人乘坐此辇回宫。”
等馨月上了轿,康公公又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娘娘,皇上这话是故意气您的呢,这轿子,其实就是为您留的。”
我对他温和地笑了笑,转身,钻进了自己的那顶凤轿。
既然决定了要冷落他,那便要冷落到底。
回宫的路,一路颠簸。
恰逢病气上涌,喉头一甜,我没忍住,咯出了一口血。
轿壁上镶嵌的琉璃镜,映出我惨白而狼狈的面容。
那一刻,我心中竟生出一丝庆幸。
还好,还好没有让他看见我这副鬼样子。
唐亦宸下旨,安排馨月与我同住一宫。
美其名曰,我的寝宫离他的养心殿最近,方便他时常过来探望馨月。
我觉得这样很好。
既方便我与馨月培养感情,也方便她去侍寝。
我开始催促馨月,尽快安排侍寝之事。
但馨月总说太快了。
她涨红着脸,不停地摆手:“我们现代人,讲究的是情到浓时、水到渠成。
我跟皇帝……还没到那一步呢。”
我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皇后娘娘不好了,庆嫔和嘉嫔娘娘,又在御花园打起来了!”
庆嫔和嘉嫔是宫里出了名的死对头。
今天你讽我一句,明天我踹你一脚,是家常便饭。
也只有我在场时,她们才会收敛几分。
等我匆匆赶到御花园,却发现四下里空无一人。
我正困惑,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欢笑声。
紧接着,整个后宫的莺莺燕燕,竟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齐齐对我行礼:“恭贺皇后娘娘芳诞,祝皇后娘娘喜乐康泰,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怔在了原地。
庆嫔捧着一屉精致的果子,笑道:“听闻娘娘近日胃口不佳,嫔妾特做了些开胃小食,望娘娘喜欢。”
嘉嫔则奉上一卷湘绣观音图:“嫔妾见娘娘近来时有小恙,便熬了几个通宵,绣了这幅观一音图,愿菩萨保佑娘娘凤体康健。”
“皇后娘娘,臣妾为您求了一条开过光的珊瑚手串……”
“皇后娘娘,您看这只小狸花猫,可还喜欢?”
“皇后娘娘……”
往年我的生辰,唐亦宸总想为我大办。
皆被我以劳民伤财为由拦下了,宁肯将那些金银拿去济困赈灾,还下令此后永不庆生。
却没想到,后宫的姐妹们,会偷偷为我备下这份惊喜。
曲水流觞宴上,姐妹们吟诗作对,嬉笑怒骂,好不快活。
玩游戏急了眼,甚至还有互相追逐打闹的。
馨月看得一愣一愣的,小声感慨道:“从没见过这么和谐的后宫。”
庆嫔听见了,笑着说:“后宫能如此和睦,全仰仗皇后娘娘贤德。”
嘉嫔立刻接话调侃:“可不是嘛!要不是有娘娘镇着,我早就把她这贱蹄子打趴下了!”
庆嫔不甘示弱地朝她挥了挥拳头:“你再胡说,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我眯着眼笑,给馨月夹了一筷子鱼脍。
“执掌六宫,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最要紧的,便是‘公道’二字。”
“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不偏不倚。”
“诚以待人,便得诚心;宽严并济,与人同心。”
馨月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捧着脑袋直求饶:“师父别念了别念了。”
嘉嫔坐了过来,插话道:“你别听娘娘说这些大道理。
我们大家伙儿乐意听娘娘的话,是因为我们打心底里敬爱娘娘。
皇后娘娘啊,她是一个宁肯委屈自己,也要让旁人舒坦的人。”
庆嫔抿了一口梅花酿,接道:“是啊,去年寒冬,宫中炭火短缺,娘娘硬是把自己的那份上等银丝炭匀出来,
分给了我们这些位分低的嫔妃,自己却因此冻出了风寒。”
有了她开头,嫔妃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当初我父亲蒙冤入狱,是娘娘暗中打点照拂,我父亲才能活着等到沉冤昭雪的那天。”
“我刚入宫时年纪小,怕得不行,是娘娘第一个对我笑。
在我心里,她比我的亲姐姐还要亲。”
“我也是!悄悄说句大不敬的话,比起总是板着脸的皇上,我更喜欢温柔的皇后娘娘……”
“哈哈哈哈!皇上只对咱们板着脸,他在皇后娘娘面前,那殷勤得跟什么似的!”
“嘘!这是能说的吗?”
大家叽叽喳喳,笑声像蝴蝶一样在暖风中飞扬。
我抱着汤婆子,笑盈盈地看着她们打闹。
忽然,袖子被一只小小的手扯了扯。
我低下头,是别宫一位嫔妃养的小格格,像个粉雕玉琢的团子,正奶声奶气地对着我笑。
“祝母后娘娘寿比南山,活到一千岁!”
馨月听见这话,眼眶倏地就红了。
我却开心地揉了揉小格格的头顶。
“谢谢你呀。”
喜乐康泰,千秋万岁。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真好听啊。
只可惜,我可能,做不到了。
6
入夜风寒,我提前回了寝殿。
刚踏入殿门,便看到桌案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碗寿面。
照旧是两棵碧绿的小青菜,卧着一枚圆满的太阳蛋。
这是唐亦宸的惯例,每年我的生辰,他都会亲手为我做一碗长寿面,并亲自监督我吃完。
我本以为,今年我们置气了这么久,他不会再来了。
面,还是热乎的。
可我今日耗尽了所有心神,实在没有半点胃口。
我拿起筷子,又缓缓放下。
身后,便响起了唐亦宸硬邦邦的声音:“把它全部吃完,一根都不许咬断。”
民间有言,吃长寿面时若中途不断,便能长命百岁。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一些:“筵席上吃得太饱了,实在是吃不下了。”
唐亦宸的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那就只吃一口,当是应个景。”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一口也吃不下。”
唐亦宸终于被我的固执激怒了:“薛婉君,这碗面我做了很久!你就非要跟我这样赌气吗?”
我的心口,泛起一阵尖锐的酸楚。
我知道他做了很久。
我知道他近来政务繁忙,还要抽出时间来做这碗面,费了多少心思。
我知道,他爱我。
可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加舍不得。
舍不得他为我伤心,舍不得他为我难过。
以至于连我的病情,都不敢对他宣之于口。
时至今日,他依然以为,我只是偶感风寒,身子弱了些罢了。
我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热,视线瞬间被泪水模糊。
他慌了神,快步上前将我揽入怀中,大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笨拙地安抚着。
“好了好了,不吃便不吃,是我不好,我不该凶你。”
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乞求。
“今晚……我想留在这里,好不好?”
“薛婉君,你已经很久没有陪我睡觉了。
我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夜夜都做噩梦。”
他越是这般温柔,我的眼泪便越多。
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怎么也流不干,怎么也擦不净。
那天晚上,我放纵自己的贪心。
任由他抱着我睡了一夜。
第二天,他下了朝又来了。
抱着一堆奏折过来批,批完又抱着我睡。
我骗也骗不走,骂也骂不走。
第三天、第四天。
他好像练就了铜墙铁壁般的厚脸皮,刀枪不入地不要脸。
直到第五天,我再也忍不住。
偷偷给馨月写小纸条。
【江湖救急,我把人给你抬过去。
他鼾声大,你忍一忍。】
唐亦宸被卷在被子里抬走的下一秒。
我拼了命地咳嗽。
捂着嘴咳了一手的血。
跟了我十年的宫女绾心直接哭了出来。
我微微喘着气,叮嘱道:“别告诉皇上。”
唐亦宸气冲冲地跑回来的时候。
我堪堪清理完毕。
馨月跟在他身后,看向我的目光充满担忧。
唐亦宸指着我,气得指尖颤抖:“皇后不愧是仁德大度,能在半夜将枕边人送上别人床榻,好,真是好!”
我淡淡地说:“我一人睡惯了,这几天都睡不好。
还请皇上另寻床榻罢。”
唐亦宸气笑了:“朕看你不是睡惯了,只是腻了朕,厌倦了朕了吧?朕这几日对你千般讨好,你万般隐忍,可真是苦了你了!”
我抿唇不语。
一颗心绞痛到屏息。
唐亦宸冷冷看着我。
对峙良久。
他的胸口一点点平息下去,扯出了三分笑来:
“皇后,你我十年夫妻。
“时至今日,朕不禁自问。
“自问当年的求娶,是不是个错误。”
刹那间,我呼吸一滞。
大脑空白,充耳的嗡鸣。
馨月陡然色变:“皇上,你过分了!”
唐亦宸转身离去。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得病难受时,我怕旁人听见担心,只敢躲在被子里啜泣。
然而此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我看着馨月,呜咽一声:“他不会原谅我了。”
馨月抱着我,同我哭作一团。
寒风穿堂而过,吹灭九支烛火。
7
唐亦宸有七天没来过了。
馨月拉着我的手:“要不我帮你把他喊来吧?”
我摇摇头,将字画收拾装箱。
“既然下定决心疏远,又何必拉扯?
“重要的事还有很多。
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京都西侧,有个正在扩建的学堂。
“英豪堂。”馨月念了牌匾,发问道,“既是女子学堂,为何不叫巾帼堂?”
我笑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英勇豪杰之辈即为英豪。
为何女子不能称英豪?”
馨月不禁点头:“也对,谁说英豪就一定是男的,是我惯性思维了。”
走进堂中,女孩子们追逐笑闹。
一看见我,惊喜地叫起来。
“皇后娘亲来了!”
“娘亲来了!”
她们将我围成一圈,拍着手蹦蹦跳跳。
我把带来的冬衣和小玩意一件一件分给她们,亲亲她们肉嘟嘟的脸蛋子。
怎么亲都亲不够。
馨月帮我分饴糖,笑着捏小胖妹的脸蛋:“她们都喊你娘亲,她们自己的娘亲不会吃醋吗?”
我蹲下身给孩子扣扣子:“她们曾经是被弃养的孤儿。”
馨月呆住了:“为什么?她们明明健康又漂亮?”
我道:“因为是女娃。”
穷人家贫,越贫越生。
嫌女娃没用,光长一张嘴吃饭。
吃大了嫁掉,伺候别人的双亲,替别家传宗接代。
每年被丢掉卖掉的女娃何其多。
不在臭水沟,就在百花楼。
馨月愠怒地咬牙切齿:“别说是现在了,哪怕在几百年后的现代,男女还是不平权。”
“所以我想争一争。”我看着孩子们的笑靥,温和道,“我想为她们争取活着的权利,争取读书的权利,争取科举为官的权利。
“我想让她们懂得,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男人不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
“身为一国之母,如果我不护着她们,还有谁能护着她们?”
我抱起最小的孩子,浅笑道:“她们曾经是弃婴,但是现在,她们都是我的孩子。”
馨月蹲在地上,仰着头看着我出神。
隔了一会儿,她眸光闪闪地笑起来:“我感觉刚刚,仿佛看见了传说中心软的神。”
我轻笑:“世间哪里有神呢?有的只是互帮互助的人罢了。”
我把学堂的管事介绍给馨月。
“我的宏图是将英豪堂开遍整个国土,目前仅仅完成了三分之一。
余下的事,就要拜托你了。”
馨月叹了口气:“我行吗?我穿来的时候,还以为谈谈恋爱就能当皇后呢,结果现在要负担的东西好重,我怕我能力不够。”
绾心替我披上大氅,忍不住冷笑。
“皇后自然不是谁都能当的。
当年娘娘为了办学堂力排众议,甚至动用自己的嫁妆,还是天天被那些文臣讥讽。
“说娘娘牝鸡司晨,妇人之仁,不尽心伺候皇上,成天往宫外跑,有违妇德。
还好有皇上和尚书大人维护着。
“娘娘做了十年皇后,年纪轻轻,头发都白了。
你上来就要争着抢着当皇后,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馨月的脾气向来直接,此刻却也不发火,一声不吭地受着。
我拉住绾心,摇摇头:“绾心,你僭越了。
快给馨贵人道歉。”
绾心红着眼睛,小声地说:“奴婢就是不想要别的皇后娘娘。
奴婢……”
馨月拉住我:“她不需要道歉,她说得对。
我确实不配,所以我害怕做得没有你好。”
我反握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我且问你,你可有心?”
馨月看了看外面的孩子们,目光从犹疑转为坚定。
“我有心,我有心想帮她们。”
我笑着说:“只要有心,就一定能行。”
我和馨月陪孩子们玩到日落西山。
临走的时候,我的目光最后一遍抚过每一张稚嫩的面孔。
曾经以为能亲眼看着她们长大,如今却是奢望了。
我叹了口气,压抑住翻涌的泪意:“走吧。”
“皇后娘娘!”
一个瘦高的少女飞奔过来,猛地跪在我身前。
她的眼中蓄满泪水,语气铿锵:
“娘娘,我将来一定会中榜,一定会做官。
我一定会做娘娘的犬马,听凭娘娘差遣,报答娘娘恩德!”
我的眼泪终于从眼眶滑落。
摸着她的发顶,微笑着摇头:“我平日教导你们心怀鸿鹄之志,不是为了让你们做谁的犬马。
为的是你们将来能做自己的主,撑起自己的天。
“若非轰轰烈烈,其实平凡一生也无妨。”
世人劳碌奔忙,有人求钱,有人求权。
然而最难求的,不过是平安喜乐。
我只希望我所在乎的人的余生都能平安喜乐。
哪怕我不在身旁。
8
我难受的时候愈发多了。
一些琐事,我都交给了馨月。
余下时间,都躺在榻上。
唐亦宸没来看过我。
偶尔忍不住想他,就攥着他的腰带小声地哭。
某夜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轻轻下床,绕过守夜的宫女。
经过偏殿时,恰巧听见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一转头,就跟地上的唐亦宸对上了眼。
“皇上在这里做什么?”我微微瞠目。
唐亦宸抱着被褥,冷着脸:“睡觉。”
偏殿的檀木贵妃榻十分窄小,他定是翻身的时候滚了下来。
我不禁皱眉:“后宫的床榻那么多,你干嘛非要睡这里?”
唐亦宸低头整着被褥,不说话。
倒是康公公闻声进来,“嗨哟”了一声:“启禀娘娘,太医都说了您是风寒加重,静心休养即可。
可皇上就是不放心,想守着您,又怕惹您不快,就夜夜睡在榻上,这都已经睡了好几天了。”
话音未落,唐亦宸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我的心头瞬间冒火:
“多大个人了还这么不知好歹,冻出病来就开心了是吗?以为自己还是十几岁,百病不侵?唐亦宸,你做事之前能长点脑子吗?”
唐亦宸把被褥往榻上一扔:“是,我做事没脑子。
我关心你还成错了,我就不该关你,不该念着你,我就该去找别的女人开枝散叶!”
我冷声道:“为了江山社稷,这本就是皇上的本分。”
唐亦宸气得眉心狂跳,戟指我半天。
“薛婉君,薛婉君……”
他想骂我,但什么也骂不出口,最后委屈地红了眼眶。
“薛婉君,朕再也不来烦你了。”
他走了。
我瘫坐在地上,眼泪往外涌。
头痛欲裂。
馨月不知何时进来,用被子将我裹住。
我闪着泪花看着她,恳求她。
“等我死了,帮我照看他好吗?
“他总是自诩健壮,其实常常不记得添衣,导致风寒感冒。
“有时他忙起来会顾不上吃饭,你得拉着他按点吃。
“政务让他头疼时,他面上总是不说。
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眉头总是皱得很紧,摸摸他的脸,他会睡得安稳些。
“还有啊……”
我一句一句地说,馨月很用力地擦眼泪。
“桩桩件件这么多,我哪里记得住!
“你自己的男人,你自己照顾就是!”
我也想呀。
我很想很想和他携手到白头。
交给别人,我也放心不下。
可是我又好痛啊。
我快坚持不住了。
9
唐亦宸以探病为由,把我的爹娘请进了宫。
这本是不合规矩的。
康公公悄悄告诉我,唐亦宸是想让我的心情好些。
也想拜托爹娘劝和,教我别再同他置气了。
我让绾心细细地为我敷粉。
化上最显气色的唇妆。
遮住病容,漂漂亮亮地见爹娘。
母亲特意做了我爱吃的茶饼和牛心炙。
还给我带了亲手缝制的紫貂困秋和狐皮披风。
“你爹知道你是最怕冷的,猎来狐皮就替你藏着。”
我当即戴上困秋,披上披风,转了一圈:“好看吗?”
母亲笑着替我整理领口:“好看。”
父亲板着脸,不接茬:“一国之母,怎么还跟小女儿似的耍小脾气?皇上是你的夫君,更是你的君!你当敬他爱他,怎可同他顶撞?”
母亲悠悠地转移话题,捧起桌上的琉璃佛塔道:“这佛塔的做工倒是精美绝伦。”
我笑吟吟地搭腔:“精美归精美,但是没有小时候父亲捏的宝塔儿有趣,只可惜找不见了。”
父亲的胡须动了又动,捉起茶盏一饮而尽。
以往父母进宫,我畏惧人言和规矩,只敢留他们一炷香的时间。
但这次,我执拗地抱着母亲说了很久的话。
说小时候。
说家中弟妹。
说宫中趣事。
一直说到嗓子喑哑,说到脸色发白。
绾心担忧地出声:“娘娘,您该歇歇了。”
我紧紧攥着母亲的袖口。
手指细微地颤抖。
我心里清楚。
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送别时,父亲还在唠叨:
“夫妻相守不易,何况你和皇上不是寻常夫妻。
凡事收敛脾气,体恤谦让他些。”
末了,又嗫嚅着添了一句:
“但也别叫他人欺负了你去。”
我挥着手,目送马车离开。
忍不住跟了几步,直到喉间涌起一股腥甜。
强行压了回去。
绾心扶着我的手,一双眼睛红肿得像核桃。
我小声地叮嘱她:
“我娘给我做的这些衣物,我大抵是穿不走的。
“有机会,麻烦你烧给我。
“这样我在那边,就不怕过冬啦。”
10
唐亦宸磕破了脑袋。
因为北戎蛮子再三侵扰边境百姓的事。
他上朝太急没看路,摔了一跤。
我心里担心,赶忙拿了金疮药,拉着馨月赶去养性殿。
走到殿门口,猛地滞住脚步。
把药瓶塞给馨月,笑笑:“你进去吧。
我就不去了。”
馨月知道劝不动我,便拿药进去了。
我站在屏风外,透过缝隙凝望着唐亦宸的身影。
他额头上肿了个鼓包。
又青又紫。
馨月把金疮药搁在他桌上。
唐亦宸放下手里的奏折,猛地抬起头:“是皇后让你给朕的?”
馨月顿了顿,没说话。
唐亦宸眼里的光暗了暗。
“她还在生朕的气。
“还是说,她压根就不爱朕了?”
心口一疼。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手心。
馨月忍不住道:“她爱的,很爱。”
唐亦宸苦笑一声:“可她很早就不愿亲近朕了。
不管朕怎么做,她都不愿对朕笑一笑。
“从前的她不是这样的。
她温婉柔情,在乎朕的一举一动。
“可如今,朕受了伤,她都不闻不问。
“是朕对她不够好,让她怨透了朕。
“她怨朕,怨这后宫。
“她大抵……”
唐亦宸的声音似乎哽住了。
半晌之后,他的声音小而颤抖:
“她大抵是不要朕了。”
当夜。
我病倒了。
也许是因为想见的人都已经见过。
想交代的事都已经托付。
我托馨月替我写下一封凤诏。
待我死后,帝若震怒。
以此诏保全太医院、保全阖宫上下。
唯愿小妹薛馨月继任后位。
后德协坤,延祚永绵。
我以静养为由,屏退了大多宫人。
闭门谢客。
馨月每日给我讲现代的故事,唱现代的歌谣。
绾心每天变着花样做吃的。
初雪那天。
我拥着被子,坐在殿门口尝了一口雪团子。
雪花纷飞间。
依稀看见了爹娘相互依偎。
看见孩子们长大成材。
看见后宫姐妹欣然和乐。
我费劲地眨眨眼。
看见一个少年,冒着风雪,蹒跚而来。
他的脸上挂着雪,笑若朝阳,朝我招招手。
“薛婉君,发什么愣呢?
“走啊,我带你回家!”
11
慈仁皇后仙去那天。
铜钟长鸣,举国同悲。
皇帝操持着一切。
丧礼的所有细节,他都要亲自过问。
他不吃不睡,不肯停歇。
办事有条不紊,看起来平静而从容。
我不止一次截住他的脚步,强迫他停下。
“皇上,去喝水,去休息。”
皇帝只是动了动眼皮,浮起一丝淡笑:“朕无碍。”
朕无碍。
无碍。
次数多了,我恨铁不成钢地怒骂:“你喝不喝?不喝我就去你老婆的灵前告状!”
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人气。
接过茶盏来,一口一口地喝。
一边喝,一边喃喃自语。
“得喝,得喝。
不喝婉君会生气。”
我胸中的那股气就这么泄了。
只剩下可怜。
庆嫔和嘉嫔协助我 操持着后宫琐事。
一切规矩遵循先皇后定下的礼制。
凤栖宫中一切物件保持原状,不清不动。
就好像它的主人还在,只是出去散步去了。
嘉嫔在书房找到了她绣的观音图。
她摸着摸着,就掉起了眼泪。
“我要是早点送,就好了。”
内务府的人请示我凤栖宫宫人的去向。
我安排好所有人,单留出绾心。
询问她的意愿。
绾心对着我跪下,深深拜伏。
“奴婢唯愿终身洒扫凤栖宫,求娘娘允准。”
我把她扶起,点点头:“姐姐昔日的寝宫交给你打理,我比较放心。
只是现在宫里冷冷清清,你受得了吗?”
绾心笑了笑:“比起热闹,奴婢更想替先皇后娘娘守着家。”
12
我带着血书去了薛府。
先见到的人是薛母。
她的眼睛是红肿的,显然是刚刚哭过。
但她还是对我温柔地笑。
她领着我去后院。
经过长廊的时候,她说:“婉君小时候最爱在这儿跑来跑去,摔了跤就爬起来,不哭不闹。”
经过红亭的时候,她笑:“婉君喜欢在这儿看书画画,常常把墨水糊得到处都是。”
经过东暖阁的时候,她指着秋千说:“婉君她小时候——”
后面的话没说完整。
因为哽住了。
我知道后面的话是什么。
婉君她小时候最喜欢坐秋千。
可惜再也看不到她在秋千上欢笑的样子了。
于是我也哭了。
“不说了,不说了。”
薛母含着泪水摆了摆手,摇了摇头。
由婢女搀扶着向前走。
薛父坐在池塘边,头发似乎花白了很多。
脊背很弯,仿佛被什么压垮了。
他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池水里的鱼发呆。
手里握着个什么。
我走近了才看清,是个泥捏的小宝塔。
薛母说:“上回进宫看女儿,女儿说,喜欢爹给捏的宝塔儿,他一回来就巴巴儿地捏了,想着下回进宫送过去……”
谁知再也送不出去了。
我感觉到眼泪刺得眼睛。
很疼。
我把血书放到薛母手中。
“这是姐姐咬破了手指所写。
姐姐说,干爹年事已高,位高权重,最好找时机退隐。
“如遇险情,皇帝不再顾念旧情,就将这封血书呈上,多少能够保全薛家。”
薛母泣不成声:“她都那么难受了,还为我们刺指取血……”
她放声恸哭,哭得瘫软在地。
直至哭晕过去。
我在薛母的床边守了一夜。
直到她憔悴地醒转。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
“干娘放心,我会替姐姐守护薛家,侍候二老。”
封后大典那天。
系统告诉我任务完成,可以随时脱离该世界。
我选择暂不脱离。
我用了二十年时间。
将英勇堂开遍了整个王朝。
皇帝力排众议,下令允许女子科举。
一切官职皆无男女之分。
同务同责,同薪同酬。
不可歧视,不可偏颇。
曾经喊着“愿为皇后犬马”的小女孩真的登上了金銮殿。
由我亲自为她戴上官帽。
后宫祥和,海晏河清。
一切都如姐姐所愿。
13
皇帝老了。
他四十不到,却半白了头发。
政务之余,他喜欢待在凤栖宫。
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学会了做糖糕。
但是没有姐姐做的半分好吃。
他从不吃我做的糖糕。
但他乐意看着我吃。
就好像我吃着的是姐姐刚做的。
就好像姐姐还在。
有一年冬天,他生了场大病。
每晚说梦话。
醒来之后,嚷嚷着要回潜邸。
潜邸的枇杷树还在那儿。
皇帝坐在树下发呆。
从白天,坐到日薄西山。
他执拗地坐在那儿。
抛下了世间繁杂的一切。
一心向着他的所爱。
一片树叶飘转而下,落在他的肩头。
皇帝转过头来。
对我笑了笑。
“倘若那年我没有依着她,种的是石榴树就好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