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三子都不愿娶我,最后沈父让我给沈二做妾,重来一世我:不愿意

发布时间:2025-09-24 11:32  浏览量:1

沈家有三子,与我皆为自幼相识的青梅竹马。

在我年岁尚幼时,家中突遭横祸,父母双双离世,我一夜之间沦为无人问津的孤女。是沈家伸出援手,将我接入府中,以童养媳的身份抚养长大。

可就在我及笄成年,满心期待履行婚约之际,沈家二公子,沈闻止,却当众撕毁了誓言,不愿娶我为妻。

他嘴角挂着一抹冰冷的讥诮,言语如刀:「一个曾被山贼掳走,贞洁蒙尘的女人,凭什么做我的正妻?给你个妾室的身份,已是天大的恩赐。」

这话一出,满堂皆静。沈父无奈,只得将目光投向另外两个儿子。

那个将我从贼窝里拼死救出的大哥沈闻邢,此刻却像一尊石雕,沉默不语,眼神深邃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而三弟沈闻羽则摊了摊手,一脸天真无辜地说自己年纪尚轻,对成家立业毫无兴趣。

最终,沈父一锤定音,将我许给了沈闻止为妾。

当命运的轮盘倒转,让我重活一世,我没有再等待宣判。在那场决定我命运的谈话正在进行时,我一把推开了书房厚重的木门,径直走了进去。

「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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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书房内激起千层浪。

这突如其来的闯入,瞬间打断了沈家父子四人的密谈。他们齐刷刷地朝我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愕,那份被打扰的不悦清晰可见。

沈闻止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那张素来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剑眉紧锁,厉声质问我:「你竟在门外偷听?苏晚迎,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主座上的沈伯父,面容威严,不怒自威。尽管眉宇间也流露出些许不快,但他对我一向是纵容甚至偏爱的。他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沈闻止噤声,随后用温和的语气,仿佛安抚受惊的小兽般问我:「阿迎,你有什么话想说?」

他显然不确定我究竟听到了多少,所以言语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毕竟,这间屋子里的人,除了新科状元沈闻止和尚未真正踏足沙场的三子沈闻羽,他和长子沈闻邢都是在刀光剑影中磨炼出来的将领,五感之敏锐远超常人。我一个弱女子,若想从头到尾偷听而不被发现,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的疑虑是正确的。关于他们今夜这场谈话的全部内容,上辈子的我,是在很久之后才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立于他们面前的,早已不是那个天真懵懂的苏晚迎。

我的灵魂,已经在绝望中死过一次了。

我敛下眼眸,恭敬地向沈伯父行了一礼。命运慈悲,将选择的权利重新交还到我手中,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踏上那条通往毁灭的旧路。

我抬起头,迎上四双探究的目光,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坚定,在这寂静的书房里掷地有声。

「伯父,我不愿意嫁给沈闻止。」

「无论是妻,还是妾!」

2

此言一出,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沈闻邢深不见底的眸子在我脸上一扫而过,又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二弟,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而沈闻羽的眼中则闪烁着藏不住的兴奋光芒,那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丝毫不加掩饰。

沈伯父的脸上掠过一丝错愕,他有些不忍地看了一眼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的沈闻止。

一时间,无人言语。但那几道在我和沈闻止之间来回穿梭的目光,像无形的鞭子,抽得沈闻止颜面尽失,羞恼不堪。

他终于按捺不住,一张俊脸因充血而涨得通红,怒目圆睁地瞪着我:「苏晚迎!你胡说什么?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他无法相信,那个曾经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见他就会脸红心跳的女孩,竟然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

我迎上他的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成全了他的要求,声音比方才更加清晰:「我说,我不嫁你。」

沈闻止的眼睛倏然瞪大,他抬起手,指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地指着我。我甚至不用去想,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脱口而出的,会是何等伤人的言语。

「够了!」沈伯父见状不对,迅速给长子使了个眼色。沈闻邢心领神会,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按住了情绪激动的沈闻止。

沈伯父叹了口气,试图缓和气氛:「好了,不要吵了。」他没有追问我为何如此,反而转向沈闻止,带着不赞同的口吻说:「你最近又做了什么事,惹得阿迎这般不高兴?」

原来,在他看来,我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的闹脾气罢了。

也难怪他会这么想。沈闻止一朝状元及第,打马游街,何等意气风发。他那出挑的样貌与名满京城的才情,为他引来了无数名门贵女的青睐。那段时间,他流连于各种宴席,与朋友饮酒作乐,甚至为不少千金小姐写诗作赋,风流韵事传遍大街小巷。为此,我和他争吵不休,闹得整个将军府人尽皆知。

直到一个月前,我与好友上山礼佛,途中突遭贼匪绑架。虽然很快就被恰好在附近巡逻的沈闻邢带兵救下,但有关我名节受损的流言蜚语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京城。

沈闻止或许是出于愧疚,自那以后便收敛了许多,日日在家陪着我,我们之间也确实许久未曾有过争吵了。

他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说他冤枉。但话到嘴边,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情一滞。从他那不自觉瞥向我,又迅速移开的、带着心虚的眼神中,我猜,他大概是以为,我听见了他先前在书房里说的那句“嫌我贞洁有失,只愿娶我为妾”的话。

当着众人的面,他忽然变得欲言又止。

而我,原本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在看到他脸上那抹转瞬即逝的挣扎时,也鬼使神差地停住了。

我在等。

我想看看,在他心底,对我是否还存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愧疚。

良久的沉默之后,沈闻止似乎下定了决心。他避开了我的眼睛,目光投向别处的虚空,用一种近乎冷静的语调说道:「我自然知道阿迎是清白的,可她……终究是名声受损了。」

「倘若按照旧时约定,让她嫁我为妻,恐怕日后在那些世家贵妇的圈子里,会受尽白眼与排挤。倒不如做个贵妾,有我的庇护与宠爱,不必操持中馈,每日锦衣玉食,岂不乐得清闲自在?」

我静静地听着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我忽然就笑了,笑得有些悲凉。

他侧对着我,那清俊挺拔的身姿,此刻却充满了回避与疏离。那个年少时会把我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的热忱少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番话,在沈伯父听来,或许不无道理。但他终究是顾忌我的感受,试探性地询问我的想法。

我的回答,依旧是那两个字:「不嫁。」

沈闻止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归于沉默。

沈伯父见我态度如此坚决,也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另外两个儿子,声音沉了下来:「旧约不可违。苏太傅生前对我沈家有大恩,照顾阿迎是我沈家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们二人,谁愿意娶阿迎为妻?」

3

回答他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在沈伯父带着压力的目光催促下,沈闻羽才不情不愿地开了口。他挠了挠头,找了个蹩脚的借口:「父亲,我还小呢,不想这么早被媳妇管着。」

其实,他也不过比我小两岁而已。

但他说什么,我已毫不在意。我终是没忍住,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一直站在角落,如同局外人一般高大俊朗的男人——沈闻邢。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视线,长而密的眼睫微微一颤,垂了下去,避开了我的目光。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模样,一如既往地,选择了沉默。

尽管心中早已预演过这一幕。

可当这残酷的现实真真切切地在我面前上演时,那股无法抑制的酸楚与难堪,依旧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前世,我没有勇气闯入今夜的这场密谈。那时的我,因被绑架一事心有余悸,终日将自己关在房中,郁郁寡欢,生怕出门被人指指点点。

是沈闻止带来了我们婚期已定的消息,他温柔地安慰我,让我和绣娘一起准备嫁衣,我的心情才渐渐好转。

那件用金线绣着鸳鸯的大红色华贵嫁衣,是我一针一线,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欢喜,亲手缝制的。他们有心对我隐瞒外界的一切,我便真的像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直到大婚当日,我坐着花轿,却不是从正门,而是被迎亲的队伍悄无声息地从侧门抬进了沈闻止的新府邸。

那一刻,我才惊觉,自己被骗了。

沈闻止的正妻,另有其人,是户部尚书的嫡女。而我,这个怀着满腔感激与喜悦,以为终于能和青梅竹马的爱人相守白头的苏晚迎,到头来,只是他府中的一个妾。

我哭着扯下盖头,吵着要走。沈闻止得到消息,行色匆匆地赶来。为了安抚我,新婚之夜,他抛下了他的正妻,整晚都留在了我的房中。

威逼、利诱、好言相劝、连诓带哄,他使尽了浑身解数。

终于,他让我认清了现实。他抱着我,信誓旦旦地说,他心中爱的人只有我一个,娶正妻不过是为了他的仕途前程。

我信了。

可从新婚第二天起,那位出身高贵、被夺了新婚夜的正妻,便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起初,沈闻止还会护着我,为我出头。但后宅的纷争日复一日,他渐渐感到不耐,开始夜不归宿,将我一个人丢在那座华丽的牢笼里,独自面对正妻无休无止的刁难与排挤。

最痛苦的时候,我怀了身孕而不自知,最终在一次被她推搡后,小产了。

满腔的委屈与绝望无处诉说,我挣扎许久,最终带着我那单薄的行李,逃回了沈府。

那时,沈家父母正在外云游。沈闻羽也外放为官,远在他乡。

只有沈闻邢在。也只有他,愿意帮我。

他得知我小产的始末后,雷霆震怒。他立刻将沈闻止叫回,动用了家法,将他打得整整十天没能下床。

他知道我不愿再回去,便力排众议,将我留在了沈家,给了我一段短暂却安宁的日子。

直到后来,沈闻止为了逼我回去,竟无耻地散播谣言,污蔑我和沈闻邢有私情。为了不连累大哥,我无奈之下,只能再次回到那个地狱。

或许是品尝过安稳的滋味后,人就再也无法忍受无尽的痛苦了。

半个月后,我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可悲的一生。

灵魂飘荡在空中时,我看见沈闻止抱着我冰冷的尸身,哭得撕心裂肺,状若疯魔。我也好像看见了府邸门口,沈闻邢和沈闻羽策马疾驰而来,那慌张失措的身影。

再睁眼,我便回到了今夜。

主座上的沈伯父面露为难之色。碍于我就在当场,他不好再主动提让我为妾的建议,只能佯装动怒,训斥着他的三个儿子如何不重情义,枉为君子。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无声的自嘲。

前世我当局者迷,被情爱蒙蔽了双眼,看不清任何真相。如今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重活一世,才惊觉,这府中的人,越是看似温和友善,面具下的伪善便越是令人作呕。

我不想再像一件物品一样,被他们挑来拣去,嫌弃鄙夷。

我深吸一口气,主动开口:「伯父,那所谓的旧约,从此作废吧。」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

我向沈伯父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语气平静无波:「那不过是儿时的一句玩笑话,当不得数的。今日,是我苏晚迎主动放弃婚约,沈家各位,从此不必再受此困扰。」

「沈家多年的养育之恩,晚迎感激不尽,没齿难忘,只盼来日有机会再报。」

「明日一早,我便会搬离沈府。」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不可置信。

沈闻止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来,死死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他也真是被我气疯了,口不择言地怒吼:「就因为没人愿娶你为妻?是妻是妾,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苏晚迎,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如今更是声名狼藉,离了沈家,你以为你还能去哪里?!」

4

「闻止!」

沈闻邢一声沉冷的厉喝,如同一盆冰水,让沈闻止瞬间愣住。

我趁机用力甩开了他的钳制,揉着被抓得生疼的手腕,对沈伯父说道:「伯父放心,苏家虽然败落,但旧宅尚在。当年的一些忠仆,也愿意回来侍奉。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这话,说得决绝,甚至带了些不敬不孝的意味。

沈伯父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我们都退下。

出了书房,我脚步飞快地走在最前面,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三道各怀心思的目光,如芒在背。沈闻止在后面叫了我几声,但我头也不回,径直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自己的院子,夜已深沉。我点亮了所有的烛火,让整个房间亮如白昼,然后吩咐侍女们开始收拾行李。她们虽然满心困惑,但见我脸色凝重,也不敢多问,只能手脚麻利地忙碌起来。

其实,前世的我,本也有这条退路。

在我嫁给沈闻止为妾的消息传出后,我父亲生前的许多学生都为我愤愤不平,没少在公开场合斥责沈闻止忘恩负义。甚至一些当初被遣散的苏家旧仆,也曾悄悄来找过我,对我当时的处境忧心忡忡。

可惜,木已成舟,一切都太晚了。我也是在婚后才渐渐明白,女子一旦出嫁,便如同浮萍,再也身不由己。

万幸,这一世,我还有选择的机会。

第二日清晨,我便让管家备好了马车,正准备先回苏家旧宅看一看情况,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呼唤。

是昨夜收到消息,连夜从寺庙中赶回来的沈伯母。

她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眼眶泛红,带着嗔怪的语气说:「你这傻孩子,怎么突然就闹着要回老家?要不是邢儿连夜派人去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呢!你这是打算不告而别吗?太让伯母伤心了……」

沈伯母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说什么也不肯放我走。自幼被接到沈府,我便是在她膝下承欢长大,早已将她视作亲生母亲。

无奈之下,我只得被她拉着回了房。

看样子,沈闻邢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她。她当着我的面,将沈闻止骂了个狗血淋头,还罚他禁足一个月,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阿迎你放心,伯母怎么舍得让你受委屈去当什么妾?」她拍着我的手背,义愤填膺地说,「这几个臭小子要是都不肯娶你,伯母就给你另择一门好亲事!咱们京城的好男儿多得是,不怕挑不着!」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传来沈闻羽不满的嚷嚷声:「娘!大哥不是让您好好劝劝姐姐的吗?您这是干什么?难道您真舍得把姐姐嫁到别人家去啊?!」

沈伯母柳眉倒竖,想也不想地推开窗,抄起手边的茶杯就朝外泼去:「我们女儿家说体己话,你一个大男人在外面偷听什么?滚!」

沈闻羽一时不防,被温热的茶水泼了个正着,嗷嗷叫着跑远了。

沈伯母放下茶杯,刚想坐下,身子却忽然晃了晃。我连忙上前扶住她。仅仅是刚才那短暂的一场闹剧,就好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我看着她微微喘息,脸上是脂粉也掩盖不住的苍白与疲态,心中猛地一揪。

我突然想起来,前世,沈伯母就是在和伯父外出云游的途中,一病不起,最终客死他乡的。

事实上,近几年她的身体就已经大不如前了。她有礼佛的习惯,每年总有几个月要在寺庙里清修。上辈子我“嫁”给沈闻止的时候,她恰好就在寺中。沈家父子直到成婚当日才将她请回,为此她大发雷霆。而我被哄骗为妾的真相,她也是事后才知。

或许是急火攻心,又或许是忧思过重,那之后,她便一病不起了。

在这个偌大的沈府,只有她,是真心实意地爱护着我。

我坐在榻边,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膝上,眼泪无声地滑落,哽咽道:「伯母,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要长命百岁。」

沈伯母笑着抚摸我的头发,爽快地应下。可没过多久,她又发出一声轻叹,低声对我说:「好孩子,留下来吧。如今的苏家……已经没有能照顾你的人了。」

「你放心,有伯母在一天,就绝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良久,我缓缓闭上眼,感受着她掌心的温暖。

「好。」

5

我最终还是在沈府留了下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放弃了离开的念头。我一边安抚着沈伯母,一边暗中继续寻找那些前世曾来找过我的苏家旧仆。我知道,终有一日,我会回到我真正的家。

或许是那日我在书房的不逊彻底惹恼了沈伯父,没过几天,他就为沈闻止定下了一门亲事。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对方依然是户部尚书的嫡女。

沈闻止没有拒绝这门婚事。但他,也同样没有放弃让我给他当妾的念头。

他找到我,脸上带着我看不懂的困惑与不解:「你从前最是不屑这些名利地位,还曾对我说,只要能与我在一起,哪怕是粗茶淡饭的日子,你也心甘情愿。为何如今,区区一个妾室的名分,就让你如此耿耿于怀?」

他耐着性子,试图用往日的温情来软化我,甚至举起手,对天起誓。

「我沈闻止心中,除了你苏晚迎,再也装不下任何女人!」

「我娶高门之女,全是为我的仕途抱负,对她绝无半点私情!阿迎,你要相信我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来牵我的手,想将我拥入怀中。

我皱眉侧身,避开了他的触碰,脸上写满了厌恶。这样的话,这样的表演,前世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也信了无数遍了。

我抬起眼,冷漠地望向他,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眸子里,如今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我冷笑道:「今日你能为了仕途,让我委屈为妾。那明日,你是不是也能为了别的东西,让我受更大的委屈?」

「沈闻止,我希望你弄清楚一件事。」

「无论是妻还是妾,我都毫不在意。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你!」

沈闻止死死地盯着我,眼中的柔情寸寸碎裂,被怒火所取代。他猛地一挥手,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他气得咬牙切齿,脸上那副耐心温柔的面具终于被撕得粉碎。

「你以为你还有得选吗?!」

「苏晚迎!你一个被山贼玷污过的女人,哪里来的资格在这里挑三拣四?!」

「你知道外面的人,现在都是怎么议论你的吗?」

「如今除了我,还有谁会愿意要你这么一只……破鞋!」

“啪——”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已经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满室死寂,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守在门外的侍女们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我剧烈地喘息着,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与心寒。

「你明明知道……」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明明知道,我是清白的……」

沈闻止满脸怒容,下意识地想发作。可当他转过头,触及到我那双通红的、盈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的眼睛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随即,他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他紧紧绷着下颚,眉宇紧蹙,那副模样,像是在懊悔自己刚才一怒之下的口不择言。

但,太迟了。

伤人的话一旦说出口,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无法挽回。

沈闻止的气焰瞬间消散了。他低着头,踌躇着,似乎是想向我道歉。

但我一个字也不想再听。我指着门外,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从我的房间里赶了出去。

这次的争执,动静闹得极大,很快便传遍了全府。沈伯母闻讯赶来,送来了许多珍贵的补品和首饰来安慰我,还让沈闻邢再次动用家法,将沈闻止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

沈闻羽也收敛了许多,亲手做了几只漂亮的纸鸢,跑到我院子里,想邀我一同去放风筝散心。我没有心情,直接拒绝了他。

让我始料未及的是,两天后,沈闻邢竟也主动找上了我。

他邀我共进午膳。

自我们长大后,这样单独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屈指可数。沈闻邢常年待在军中,性子越发沉稳内敛,那张冷峻的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让人无法窥探他内心分毫。

他用膳的速度不快,但动作利落,仪态端正。我才刚刚吃完半碗饭,他便已经放下了碗筷。

我见状也有些讪讪地跟着放下了碗。

就在这时,只听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近日,有不少府外的人与你联系。」

被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沉沉地盯着,我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老实地点了点头:「是,他们曾是苏家的旧仆。」

沈闻邢静默了片刻,一针见血地指出:「你还是想走。」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我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也保持了沉默。

我本以为,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开口劝我留下。我也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

他会用一种无比认真、无比直白的语气问我:「若我说,我愿意娶你为妻呢?」

6

我几乎是晕晕乎乎地走回自己的院子的。

直到现在,我的脑子里还嗡嗡作响,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懵然的状态。

沈闻邢问完那句话后,我当场就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他见我如此,也没有逼我,只是让我先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他说,如果我同意,他即刻便开始着手准备聘礼。

这实在太突然了。

在巨大的无措之中,我隐隐感觉到了一丝说不出的怪异。

沈闻邢在此之前,对我确实很好。他于我而言,亦兄亦父,是一个沉稳可靠的、可以全然信赖的存在。

可他从未对我表露过半分男女之情。哪怕是看到我和沈闻止亲近,他也从未像沈闻羽那样,偶尔流露出拈酸吃醋的神态。

甚至就在那晚的书房里,当沈伯父询问他们谁愿意娶我时,他也是选择了沉默,并且刻意避开了我的目光。

他这样做,难道仅仅是为了将我留在沈家吗?

我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心烦意乱,而在那份烦乱之中,又夹杂着一丝连我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心跳怦然。

直到两天后的深夜,一阵极轻的叩击声,敲响了我的窗户。

「小姐。」

霜白的月光下,一个身穿干练束装的英朗男子正站在我的窗下。他,正是我前不久才联系上的,苏府曾经的老管家的儿子,赵箫声。

他比我年长三岁,在我朦胧的幼年记忆里,还残留着他带着我一起玩耍的模糊片段。

「箫声哥,苏府都打理好了吗?」我压低声音问。

赵箫声点了点头,但随即,他那张硬朗的脸上浮现出凝重的神色:「小姐,这些天我往返于苏府和沈府之间,意外撞见了一些事情。」

「我想,这件事的真相,小姐应当知晓。」

他向来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我心头一紧,立刻意识到,他要说的事,恐怕与我有关,而且兹事体大。

我回头看了一眼在屋外守夜的侍女,确认她没有被惊动后,小心翼翼地从窗户爬了出去。

我跟着赵箫声,一路穿过花园,来到东边一处偏僻的小院。这里平日里都用来堆放杂物,鲜少有人会经过。

我心中越发疑惑。但赵箫声只是对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带着我,轻车熟路地躲进了一处他早就踩好点的隐蔽角落。

没过多久,院门被推开,有人来了。

当我看清那两个一前一后走进来的身影,竟是沈闻止和沈闻羽时,我的心,不受控制地往下沉了沉。

然而,更让我震惊的还在后面。就在他们兄弟二人进屋不过半刻钟之后,那个本该在自己院中歇息的沈闻邢,竟然也出现了!

他一进屋,屋内原本还在低声闲聊的兄弟二人便立刻安静了下来。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而诡异。

还是沈闻邢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语气漠然地开口:「有什么事,说。」

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瞬间点燃了沈闻止的怒火。

他上前几步,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大哥这是还想装作无事发生吗?我可是听说了,几天前,你向阿迎求亲了?」

沈闻邢眸光微动,没有否认:「是。」

「好啊!我在前头扮黑脸悔婚,惹得阿迎厌弃我,你倒好,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沈闻止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

我的心猛地一跳,右眼皮也跟着狂跳不止。

约定?

什么约定?……难道,是和我有关的吗?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沈闻羽也幽幽地开了口:「我倒是没想到,大哥比我们俩谁都沉不住气。早知如此,我何必跟你们玩什么兄弟共妻的把戏?那日父亲问话,我便该直接答应娶了她!」

「现在倒好,姐姐连话都不愿意跟我们说了,却偏偏愿意跟大哥你单独用膳……」沈闻羽冷笑一声,点评道:「真是阴沟里翻船,亏大了!」

沈闻邢的手指,在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有节奏地敲击着。他耐着性子,等两个弟弟将心中的怨气发泄完。

待他们稍稍冷静下来,他才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出息。」

沈闻止不忿,又要发作。

只听沈闻邢继续说道:「若我不先想办法把她稳住,她早就跟着外面的人跑了!」

他的眸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沉沉地扫过眼前这两个和自己有着几分相似面容的弟弟,似笑非笑地说道:「她远比你们想象的,更有本事。」

「如今计划有变。想要将她这只雏鹰,牢牢地控制在掌心里,永远困在沈家的后宅之中,你们最好收起那点无用的嫉妒心。」

时值盛夏,暑气蒸腾,连蝉鸣都带着几分焦躁。可我却像是赤身裸体被抛入了数九寒冬的冰窖,每一寸肌肤都被无形的寒气侵蚀,冻得生疼。

我的身体早已麻木,四肢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就连每一次呼吸,似乎都能在空气中凝结成一缕细微颤抖的白霜。

那扇薄薄的窗纸之后,令人作呕的谈话还在继续,像一条湿滑的毒蛇,缓缓缠上我的心脏。

声音的主人,是我记忆中曾与我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三个“哥哥”。

可在此刻,在这阴暗僻静的杂物间外,他们仿佛正兴致盎然地,一片片撕下自己温情脉脉的人皮面具,露出底下狰狞、冷血、自私到令人发指的真面目。

“大哥究竟是什么意思?”沈闻止的声音里压抑着浓浓的不满,他在屋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紧绷的神经上,“你娶阿迎为正妻,然后呢?这和我们当初商议的可不一样!”

沈闻羽则抱臂斜倚着廊柱,一双锐利的眼睛像猎鹰般直勾勾地盯着沈闻邢,他的声音更冷:“那我们兄弟俩呢?你别忘了,当初是你亲口说的,阿迎一旦成为我们任何一人的正妻,就不再是那个能被随意禁锢在后宅的玩物。”

“届时,她会走到人前,那些曾受苏家恩惠的故旧,苏太傅门下的桃李,甚至包括东宫那位……哪一个不会对她多加关照几分?”

是啊,那样的我,将重新拥有身份和尊严,拥有与外界沟通的桥梁。他们想要像豢养禁脔一样共同占有我的阴暗欲望,便几乎再无可能实现。

只有让我为妾,像一件见不得光的物件,被死死地困在这四方庭院之中。最好,再立一位心狠手辣的正妻时时敲打压制我,彻底斩断我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只有那样,我苏迎,才能彻底沦为他们沈家三兄弟的所有物,一个任由他们亵玩、摆布,没有自己思想和未来的玩偶。

可笑的是,这看似密谋的兄弟三人,内里却并非铁板一块。

沈闻邢,那个我曾以为最沉稳可靠的大哥,此刻竟成了打破平衡的始作俑者。他想要娶我为妻,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哪怕他退让一步,提出自己的妻子,往后依旧可以让他们随意“亲近”,沈闻止和沈闻羽那两双豺狼般的眼睛里,依然充满了猜忌与不满。

沈闻止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阿迎现在对我本就心灰意冷,若她再与你成了婚,情况只会雪上加霜。你觉得,她到时候如何会心甘情愿让我靠近?!”

“没错!”沈闻羽立刻连声附和,语气尖锐。

被两个弟弟同时夹击,沈闻邢的耐心显然已经消耗殆尽。

他猛地站直了身体,高大的身影瞬间投下沉重的压迫感,语气里满是上位者的嫌弃与不耐:“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道理,还需要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你们吗?!”

“她不愿意,那就用强的!等她进了门,我会寻个由头离府几日,给你们创造机会。至于怎么让她乖乖听话,就看你们各自的手段了!”

“我只有一个要求,”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别伤到她。”

他说完,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另外两人不知是被他这番无耻的计谋惊得说不出话,还是真的被说服,正在脑中盘算着各自的利益。

无论是哪一种,都叫我在滔天的恶心之上,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毛骨悚然。

我恍惚间觉得,眼前的沈闻邢是如此陌生,陌生到仿佛我从未真正认识过他。又或者说,我过去二十年所认识的那个他,都只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一阵剧烈的颤栗从脚底窜上天灵盖,我双腿一软,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小姐!”

身旁的赵箫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他的手臂坚实有力,成了我此刻唯一的支撑。

但这细微的动静,依旧惊动了屋内那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人。

幸好,沈闻止的声音恰在此时再次响起,他对沈闻邢的计划依旧顾虑重重,并提出了一个更加恶毒的可能。

“反正都是用强的,那还不如……我们再扮一次山贼!”

“这一回,咱们给她下点猛药,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她身子一旦不干净了,我看她还怎么琢磨着离开沈府的事……”

轰隆——!

我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瞬间一片空白。

沈闻止后续的话语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我什么也听不清了,耳边只剩下自己疯狂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轰鸣。难以言喻的惊骇与愤恨如同决堤的海水,瞬间将我彻底淹没。

今夜发生的一切,一桩接着一桩,冲击着我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我甚至荒谬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正置身于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吱呀——”

头顶的窗棂传来一道极其细微的声响,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额角的青筋突突狂跳,几乎是凭借本能,缓缓抬起了头。

当我的视线穿过那道狭窄的窗户缝隙,与沈闻邢那双乌沉如墨的眼眸猝然相撞时,心中竟没有一丝慌乱,只剩下麻木的冰冷。

反而是他。

在辨认出窗外偷听之人是我以后,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瞳孔猛地一震。那张素来不动如山、冷峻非凡的面庞上,竟然清晰地显露出一丝罕见的、狼狈的慌张。

“是谁在那?”屋内的沈闻羽警觉地问。

沈闻邢几乎是瞬间就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他不动声色地,轻轻将那扇窗合拢。

“风声罢了。”他淡漠地回答。

各凭本事

在那之后,屋内的谈话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沈闻邢忽然间沉默了许多,像一座被投入湖心的巨石,激起千层浪,自己却沉入了水底。他坚决地否决了沈闻止那个“再扮山贼”的恶毒主意,并且,也再没提半个字关于他娶我之后,要如何“允诺”两个弟弟共享我的荒唐事。

他似乎想立刻结束这场令人不快的夜谈。

然而,沈闻止和沈闻羽却觉得他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是独断专权,是心虚的表现,更不肯就此罢休。

“既然这样,谁娶不一样?”沈闻羽的冷笑声像淬了毒的冰锥,“我也可以去向伯父伯母求娶姐姐,然后给大哥和二哥创造机会啊。”

沈闻止立刻出言讥讽:“你不是总说自己年纪还小,不愿意被婚事束缚吗?怎么这会儿又削尖了脑袋想娶妻了?再说了,你两个哥哥都还未成家,论资排辈,再如何也轮不到你!”

紧接着,他又将矛头指向沈闻邢,毫不客气地揭他的短:“大哥若是想娶妻,那你那个在外面娇养了三年多的外室又要如何安置?就不怕她闹得人尽皆知,让沈家颜面扫地吗?”

沈闻羽也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你以为你自己的机会又有多大?别忘了,姐姐现在最厌恶、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

“你!”

眼看这场争吵愈演愈烈,沈闻邢终于忍耐到了极点,他蹙眉扶额,发出一声烦躁的低吼。

“够了!吵什么!”

他猛地一拍桌子,沉重的声响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他的目光如刀,依次扫过两个已然面红耳赤的弟弟,声音冷硬如铁:“既如此,那便各凭本事。”

说完,他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补充了一句:“这一回,不许再用任何下作手段。”

“虚伪!”沈闻止唾骂道。

沈闻羽则重重地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最终,这场密谋不欢而散。

兄弟俩走后,沈闻邢独自在屋内静坐了许久,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直到我面无表情地示意赵箫声送我回房,那扇紧闭的杂物间门才终于被拉开。沈闻邢站在门口,神色平静地望向我,那份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他似乎已经做下了某个决定,面对我,没有丝毫解释的打算。仿佛连那层伪装的温情面具,都懒得再戴了。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赵箫声搀扶着我的那只手上,眉头瞬间紧锁:“松开。”

赵箫声自然不会听他的,反而将我扶得更稳。

沈闻邢见状,似乎连多说一个字的耐心都没有了。他的身形快如鬼魅,几乎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招,赵箫声便闷哼一声,整个人被他一脚踹到了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我失去了支撑,踉跄着跌入一个坚硬而冰冷的怀抱。

沈闻邢顺势将我牢牢搂住,手掌抚上我的后背,动作却猛地一顿。

“……怎么出了这么多冷汗。”

汗水早已浸透了背后单薄的衣衫,冷冰冰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沈闻邢只是微愣了片刻,那只手掌便毫无顾忌地继续紧搂着我的腰背,仿佛要将我嵌入他的身体。

他头也不抬地对挣扎起身的赵箫声命令道:“回去让人备些安神的姜汤。”

我在他怀中挣扎了几下,却如同被铁钳锁住,徒劳无功。最终,我放弃了这无谓的抵抗,冲着赵箫声使了个眼色。

后者终于领会,带着满腔怒火,不善地瞪了沈闻邢一眼后,转身离开了。

僻静的院子里再无第三人。月光清冷,将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沈闻邢垂眸看我,却被我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恨意刺痛了一下。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几下,随即,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温热的掌心捂住了我的眼睛。

“……别这么看着我,阿迎。”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但我……的确是喜欢你的。”

我喉间溢出一声无法抑制的、充满了讥讽的冷笑。

这声笑似乎彻底击溃了他本就不擅长的温情戏码。沈闻邢顿了顿,放弃了剖白。他的语气重新换上了我所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冷沉地说道:“我可以给你选择。”

“嫁给我。”

“或者,我逼你嫁给我。”

洞房花烛

这哪里是给我选择,这分明是堵死了我所有的退路,让我无处可躲。

在我离开前,沈闻邢沉默再三,还是对今晚的事做出了解释,或者说,是辩解。

他说,他绝不会再让另外两人胡来。他说,娶我为妻后,他更不会让他们再打我的主意。他说,今夜在屋内之所以会承诺共妻,不过是为了安抚两个偏执弟弟的缓兵之计。

“他们兄弟三人,骨子里都流淌着一脉相承的偏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不那样说,根本无法平息他们的贪念。”

他说得恳切,可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信。

但我没有反驳,只是像个木偶一样冷静地听着,任由那些谎言穿过我的耳朵。

回到我自己的院子,沈闻邢终于松开了对我的钳制。临走前,他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母亲近来一直卧病在床,身子骨弱得很。”

“若非天大的喜事,阿迎还是不要去打扰她老人家的好。”

我的脚步顿了顿,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随即,我背对着他,用尽全身力气,“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

从那天起,我便被沈闻邢给密不透风地监视了起来。我的院子外,时刻都有他的人守着,我出不去,而赵箫声,也被挡在府外,再也进不来。

沈闻邢丝毫不掩饰对我身边这个陌生男子的厌恶与敌意,他甚至在我面前,直白地流露了对赵箫箫声的杀心。

他告诉我,杀一个无名小卒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但他愿意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让我“体面”地解决掉这个麻烦。

我别无选择,只能写了一封绝情的信,让赵箫声以后不要再来。那封信甚至还被沈闻邢拿在手里,一字一句地过目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被允许递出去。

彻底撕破脸皮后,他的掌控欲强到令人窒息。

尽管,我从未松口说要嫁给他,可从侍女们的窃窃私语中,我得知,沈闻邢已经在着手筹备婚礼了。

万幸的是,没过多久,沈闻止和沈闻羽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意识到自己被大哥耍了,于是开始疯狂地给沈闻邢找各种麻烦,明里暗里地使绊子。

混乱之中,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偷溜出府,想去找赵箫声他们商议对策。

然而,意外陡然发生。

就在我穿过一条僻静的暗巷时,一块浸了迷药的布巾猛地从身后捂住了我的口鼻,我甚至来不及挣扎,意识便迅速沉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洞里。

虽说是山洞,可身下却垫着厚厚的软垫,指尖触碰到的,是料子上乘的昂贵丝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腻的熏香。

黑暗中,有脚步声在慢慢接近。一个男人刻意压低了声线,发出一阵猥琐淫邪的笑声。

“嘿嘿嘿,小娘子,上次在山里侥幸被你给逃了,这一回,你就是叫破喉咙也……”

“沈闻羽。”我平静地打断了他拙劣的表演。

对方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明亮的红烛在山洞内被点燃,驱散了黑暗。

沈闻羽一身惹眼的红衣,高束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笑得明眸皓齿,不见丝毫阴霾,仿佛刚才那个淫邪的声音只是我的错觉。

他像个讨赏的孩子般凑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姐姐好厉害,竟然一下就认出我来了。”

“又或者说……”他的笑容忽然加深,眼神变得意味深长,“那天夜里,窗外发生的一切,你果然什么都听见了。”

沈闻止醉心诗书,于武艺一道上毫无天赋和兴趣。但沈闻羽却和他大哥一样,自幼习武,筋骨强健,耳力也远超常人。

因而那晚,除了沈闻邢,他也同样注意到了窗外的微弱动静。他站得近,从兄长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异样,便猜到了窗外藏匿之人,就是我。

但关于那天的夜谈内容被我听去,他表现得比沈闻邢还要无所谓。

“听见了也好,省得我再费口舌解释。”沈闻羽笑嘻嘻地说,“那想必,你也知道一会儿要发生什么了吧?就算姐姐现在哭着求饶,我也绝对不会心软放过你哦。”

他从床尾拎起一个木箱,随手打开,将里面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道具倾倒而出,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他一边兴致勃勃地向我展示和介绍那些东西的用途,一边用天真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别怕,我手艺很好的,不会弄痛你的。”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给你下了点助兴的药,估计药效待会儿就要发作了。”

“来,姐姐先选,你喜欢哪一个?”

我平静地注视着他那张因兴奋而微微涨红的脸,忽然开口道:“这不公平。”

“嗯?”沈闻羽把玩着一个精巧的银环,闻言疑惑地歪了歪头。

我从枕边拿起那个被他随手丢下的药袋子,取出一粒药丸,然后倾身上前,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动作粗鲁地将那粒药丸塞进了他嘴里。

“你也吃。”

沈闻羽愣了一下,随即,眉眼弯成了一道好看的月牙。他竟十分乖顺地,将那颗来路不明的药丸吞了下去。

他喉结滚动,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跟着我后撤的手掌凑上来,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我的掌心。

“原来,姐姐喜欢这样的玩法。”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真好,与我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干脆利落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欺身而上,另一只手已经解开了自己的腰带。他脸上的热切再也按捺不住,气息微喘地在我耳边低语:“跟我成亲好不好?不要大哥,也不要二哥,只要我。”

“让我娶你,今夜,便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他说到最后,声音忽然有些不稳。沈闻羽晃了晃脑袋,皱眉扶住了额头,眼神开始涣散。

他看着始终面容平淡、没有丝毫异样的我,终于察觉出不对劲。

狼口惊魂

“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沈闻羽的声音里带上了惊疑。

“不对……你刚才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

我懒得回答他愚蠢的问题,抬起腿,用尽全力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沈闻羽此刻已是浑身瘫软无力,连从地上爬起来都做不到,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我,像一条被拔了牙的毒蛇。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反问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蠢吗?”

“既然已经知道你们这群豺狼虎豹想做什么,又怎么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我举起桌上那根充当喜烛的大红蜡烛,冲着他的方向,微微倾斜。滚烫的蜡油滴落在他华丽的衣袍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险些燃起火花。

沈闻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颗心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声音颤抖地喊道:“……姐姐!”

“你要杀了我吗?”

我盯着他那张惊恐的脸看了很久,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烛台。

亲手杀人,我到底还是做不到。尤其眼前这个人虽然可恶至极,却毕竟与我自幼一同长大,共享了十多年的岁月。

我将他独自一人留在山洞里,转身决绝地离开。

洞外夜色浓重,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打树叶的沙沙声不绝于耳,空气里满是潮湿的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这座山,我很熟悉。小时候贪玩,经常和沈闻羽一块来这里捉迷藏。但山中多险,时常有泥石流滑坡,更有野狼毒蛇出没,后来我们便不被允许再来此地玩闹。

我遵循着儿时的记忆,从小路摸索着下了山。临走前,还顺手毁掉了沈闻羽在山洞外做的那些遮掩布置。

快到山脚下时,我远远瞧见底下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有人正撑着伞,步履匆匆地朝我这边赶来。

一件带着体温的宽大外袍兜头将我罩住,隔绝了山间的寒气。

我没有抗拒,跟着及时找来的沈闻邢一同上了马车。

他显然气得不轻,一上车便开始训斥我,让我以后不准再乱跑,没有他的允许,更不许再踏出沈府半步。

我懒得听他这些废话,索性闭上眼睛,靠着车壁假寐。

车厢内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车轮碾过泥地的咕噜声。

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起,那个还被独自留在山洞里的沈闻羽,仿佛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直到第二日,去找沈闻羽的家丁才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跑回来禀报,说三少爷他……死了。

因为运气实在太差。

在他药效发作、动弹不得的那三个时辰里,山洞被几只恰好路过躲雨的野狼给发现了。

沈闻羽毫无自保之力,被饿狼活活咬破了肚子,掏空了内脏。

尸体被寻回时,早已残破不堪,惨不忍睹。

沈伯父当场老泪纵横,但这消息却被死死压下,没敢让病中的沈伯母知道。

然而让我感到无比意外和心寒的是,沈闻羽的丧事办得极其草率,只在家中停灵一日,便匆匆下葬了。甚至连消息都被封锁,没有传出府去。

沈伯父依旧整日忙得不见人影,而沈闻止和沈闻邢,也跟没事人一样,每日按时上朝下朝,仿佛死的不是他们血脉相连的亲弟弟,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你不必胡乱猜测,只是近来京中局势有些纷乱,很多事暂且不能引人注意。”

沈闻邢回府后,连官服都来不及换下,便习惯性地要来我院中坐一会儿。

他主动解释道:“闻羽的丧事,之后会风风光光地补办一场。”

“另外,你我的婚事,也暂且不能大办了。若你介意,等这阵风波过去,我们再重新大婚一次。”

我无心与他争辩这些,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的漏洞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闻邢却只是淡淡地说:“妇道人家,无需打听朝堂之事。”

我猛地皱起眉,积压已久的愤怒终于爆发,冷声道:“我不会嫁给你的!”

沈闻邢对此却浑不在意。

他起身,丢下一句不容置喙的话:“婚服再有十日,便能绣好了。”

十日。

这意味着,留给我逃离这座牢笼的时间,已经不足十日了。

我原本打算动用那位贵人留给我作为后手的内应。不料就在这天夜里,沈闻止忽然出现在了我的院中。

相比于沈闻邢的冷漠,沈闻止对于弟弟的离去,显得更加怅惘和沉重。他似乎已经知道了沈闻羽惨死的那晚,我和沈闻邢皆是袖手旁观的真相。

但比起恨我,他似乎更恨那个独断专行的大哥。

“我知道你已经找好了退路,回苏府不过是你放出的一个幌子。”沈闻止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苍白而苦涩的笑。

“我帮你。”

“阿迎,你逃吧,逃得越远越好,就当是……我欠你的。”

京城风云

我本以为沈闻止所谓的“帮忙”,不过是另一个圈套,是他精心设计的又一场骗局。

但直到马车在夜色中驶出城门,远离了京城的喧嚣。我挑开车帘,回望那座在朦胧夜色中逐渐缩小为一点墨迹的都城轮廓时,才恍然发现,沈闻止竟然是真的在帮我。

不过,我并不想去深究他此举背后的用意究竟是愧疚还是别有图谋。

赵箫声赶着马车,在再三确认后面没有跟踪的尾巴后,便调转方向,朝着我们最终的目的地疾驰而去。

沈闻止说的没错,回苏府,只是我摆在明面上用来迷惑沈闻邢的一个幌子。

在经历了前世今生这般惨痛的纠缠后,我巴不得离沈家的那群疯子越远越好,又怎么可能还会选择住在京城,日日担忧着会在某个街角与他们不期而遇?

我为自己选定的安身之所,是曾经父母带我外出游历时,途径的一座江南小城。

那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气候也十分宜人,给年幼的我留下了极为美好的印象。最重要的是,那个地方,沈家无一人知晓,可以最大限度地防范之后沈闻邢可能的追捕。

赵箫声的父亲,那位年迈且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早已在那边打点好了一切。

我们就此,在这座宁静的小城里安顿了下来。

几天后,我和几个新买的小丫鬟上街采买。回来的路上,我看见路边的小溪旁,有一个身影正在悠闲地钓鱼。

那人身着一身质朴的常服,墨色的长发只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周身却散发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清冷贵气。他独自一人静静垂钓,不远处,四个身材魁梧的侍卫正警惕地守护着。

我迟疑了片刻,让小丫鬟们先将东西送回去,自己则独自走了上前。

那些侍卫看见我,并未阻拦。

于是我壮着胆子,轻声叫道:“殿下?”

那人闻声,伸出一根纤长如玉的手指,抵在唇边,对我做了个“嘘”的手势。

我立刻噤声。

没过一会儿,便有鱼儿咬钩,那人欣喜地提竿,钓上来一看,却是一条巴掌大小的草鱼。

他倒也不恼,还饶有兴致地掂了掂,说:“也好,总算不是空手而归。”

太子转过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冲我晃了晃手中那条还在活蹦乱跳的小鱼:“苏家妹妹,真是许久不见了。”

早在我重生后不久,四处寻找苏家旧仆之时,太子就已主动联系上了我。

只因我爹曾是他的太傅,更在一次陪同幼年的他外出游历时,为救他而舍命。因此,太子一直对我苏家心怀感激。

赵家父子,也是他暗中出手帮我找到的。

他曾让人送信给我,承诺但凡我有任何难处,尽管与他开口。我心中早已下定决心要远离京城的是非,也不想与皇家有过多牵扯,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动用这份人情。

不过,沈府最近发生的一系列诡异之事,我觉得处处透着不对劲,便写信将我的疑虑告知了他。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与他重逢。

太子殿下就这样拎着一条小草鱼,带着他那几个高大威猛的侍卫,毫不客气地来我家蹭了一顿便饭。

饭席间,他才云淡风轻地,对我抛下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沈家反了。”

“啪嗒”一声,我一时手抖,手中的象牙筷掉在了地上。

终局

太子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亲手给我碗里夹了一块剔好刺的鱼肉,温言道:“吓着了?”

我接过赵箫声递来的新筷子,人依旧有些发懵,脑子里乱作一团。

太子对我似乎并无防范,或者说,沈家的造反意图,他和我父皇早就了如指掌。此刻他能如此平淡地当众说出,想必是京中的局势已经完全被他掌控。

“说起来,他们沈家这次下定决心要反,跟你还有那么点关系。”

我:“……啊?”

太子又笑了,他耐心地解释道,我爹苏太傅膝下只我一女,当年沈家以婚约为由将我接入府中抚养,皇帝,以及朝中不少曾受我爹照拂的官员,都因此对沈家多了几分包容与关照。

沈父身为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本就有拥兵自重之嫌。在得到皇帝更多的容忍和提拔之后,那份潜藏的野心便开始不受控制地疯长。

太子感叹道:“难为他还能隐忍这么多年才动手,孤和父皇,等得也很是艰难啊。”

我重新提起筷子,默默地继续吃饭。

听来听去,其实这件事跟我并没有太大的直接关系。我这个大臣遗孤,在其中起到的作用,终究不过是一个被各方利用的幌子和借口罢了。

太子和皇帝,早就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只等着沈家自投罗网。

没过多久,京城的消息传来,风波已彻底平息。

太子准备动身回京。临走前,他特意留下了两个身手最好的侍卫给我。

“很遗憾,沈家长子沈闻邢,在乱战中逃脱了。”

“沈家家主沈厉当场伏诛,沈家二子沈闻止则被捕入狱,秋后问斩。”

“至于沈夫人……我想,你也应该早就猜到了,她在一个月前,便已病逝了。”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见这个确切的消息,我的心还是像被针扎了一下,有些难过和恍惚。

早从沈闻邢拦着不让我去见她开始,我就起了疑心。

现在想来,沈伯母那般嫉恶如仇、满门忠烈的女子,又怎会容忍自己的枕边人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而沈伯父想要有所动作,也绝不可能完全瞒得过她。

所以,她究竟是病逝,还是……被杀?

在经历了沈闻羽死后沈家众人那冷漠到令人发指的反应后,我很难不往最坏的结果去猜想。

“殿下,能帮我……把伯母的骨灰带过来吗?”我低声请求。

太子挑了挑眉,随即颔首应允了。

没过多久,我便收到了从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骨灰坛。

我独自一人上了山,将沈伯母安葬在了一棵梨树下。那树下,另有两座小小的土堆,长眠的,是我早已故去多年的父母。

沈伯母与我母亲是手帕交,是多年的挚友,想必,她应该会喜欢这里。

做完这一切,我擦了擦额头的汗,直起身。

一只手,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搭在了我的肩上。

尘埃落定

我最先感受到的,不是那只手的温度,而是一股浓重到刺鼻的血腥气。

身后传来一个我熟悉到骨子里的、却又疲惫沙哑到陌生的嗓音:“……阿迎,若有机会,把闻羽也葬在这里吧。”

“母亲生前最疼他,若是离得远了,怕是到了地底下,也会日夜想念。”

我没有转身,只是用冷硬如冰的声音拒绝了他:“不,我怕我爹娘嫌脏。”

一股猛烈的巨力忽然袭来,我被他抓住手腕,狠狠地压倒在了松软的草地上。

几滴温热的、殷红的血珠,砸在了我的脸上。

此刻的沈闻邢,可谓是狼狈到了极点。他满脸血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整个人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表情因痛苦和恼怒而显得极为狰狞。

“……你本就该是沈氏妇,岂敢嫌弃?!”

我丝毫不惧,冷言回怼道:“那不过是我娘与伯母闲聊时的一句戏言罢了。我年幼时,陛下还曾开玩笑说要让我入东宫当太子妃呢,若真要论起来,你沈家还得往后排呢。”

沈闻邢被我气得怒极攻心,扭头咳出了一大口血。

“你……难道,就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没喜欢过……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他语气艰难,一双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似乎要滴出血泪。

我闭上了眼睛,用最轻的声音,打碎了他最后的奢望。

“从来没有。”

有灼热的液体砸在了我的眼皮上,不知是他的血,还是他的泪。

我还没来得及睁眼,沈闻邢就破罐子破摔般,发出一阵绝望而疯狂的怒笑,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好……好得很!”

“今日,我便以这天地为媒,以你我双亲之墓为证,我要你彻底成为我的妻——”

他的话音,在这空旷的山野间,戛然而止。

一柄长剑,无声无息地从他背后捅穿了心肺。

沈闻邢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前透出的、闪着寒光的剑尖。我趁他力气尽失的瞬间,一脚将他踹翻。

太子留下的那两个侍卫出现在我面前,而太子本人,则有些狼狈地从小树林里钻了出来。

他快步上前,解下自己的外袍就想给我披上,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愧疚。

我抬手一巴掌拍开他的手,阴阳怪气地学着他的语气道:“‘日后但凡有难处,尽管向孤开口’。”

“我这还没开口呢,殿下倒是先主动给我找了不少难处啊。”

从他留下那两个侍卫给我起,我就知道,这早有预谋。沈闻邢太擅长隐藏行踪,若不主动设局诱他出来,恐怕真会被他彻底逃走,留下无穷的后患。

而我,正好是那个最佳的诱饵。

得亏太子提前将整个计划告知了我,并保证万无一失。不然的话,就算他是太子,我也得当场翻脸。

太子表情讪讪的,他倒是没什么储君的架子,对着我又是低头道歉又是许诺补偿,好一通哄。

我正打算趁机从他这儿多诓一点金银和护卫。

衣摆却忽然被一股微弱的力道轻轻拽了一下。

我一回头,便对上了沈闻邢那双正在迅速失去神采的眼眸。

他这一生,从未向任何人低头认错。我也不觉得,他在临死前会对我心生愧疚,留下一句迟来的“抱歉”。

但我看见了他的眼泪。

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越过高挺的鼻梁,又跌入另一只蓄满泪水的眼眶。

他遥遥地望着我,眼神仿佛穿过了生死,穿过了这十几年的爱恨纠缠,瞳孔逐渐涣散。他眼前似乎闪过了无数走马灯般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午后。

他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干净的笑。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唤了我一句:

“……妹妹。”

我已经记不清,究竟是从何时起,我不再喊他“闻邢哥哥”了。

或许,是最初的最初,当少女的心思如春草般萌生,悄悄落在他身上的那天。但家中所有人都几乎已经认定,我会和他的二弟沈闻止结为夫妻。

我察觉到了他的刻意疏远。

那份年少时纯粹的爱慕,还没来得及宣之于口,就已经被长兄那份严苛到近乎冷漠的态度,给一点点磨灭了。

白云苍狗,天地辽阔。

山野间的空气,到底是比城中的要清新沁人。

我抬起手,轻轻合上了沈闻邢那双再也无法闭合的眼睛。

“把他的尸首运回京城吧,不要留在这里。”

太子点点头,立刻吩咐手下去办。

他跟着我起身,华贵的衣袍和乌黑的发间都沾了不少草屑,但他却一脸新奇,不去拍也不嫌脏。

并肩下山的途中,太子顺手摘了一根狗尾巴草。

他笑着伸过来挠我的痒,随口试探道:“如今万事已定,阿迎可要随我一同回京城?”

?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不回。”我干脆地拒绝。

太子难掩失望,但很快,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这里和京城之间,倒是可以下令修一条直通的驰道。”

“等路通了,一日车程,我便能来看你。”

说完,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期盼地问:“那……我能来吗?”

我看着远方连绵的青山,和天边绚烂的晚霞,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