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偷摸来教坊司,准备把紫菀姑娘掳回府,帮陆大人解“燃眉之毒”
发布时间:2025-09-22 17:48 浏览量:1
陆府的暗卫如鬼魅般潜入了教坊司。
他的目标明确——将紫菀姑娘悄无声息地带回府里,为陆大人解那难以启齿的“燃眉之毒”。
谁曾想,那带着沉香气息的斗篷雷霆般罩下,网住的却是我这个恰巧路过的倒霉蛋。
当时的情景,我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我本是提着食盒,来给我的好姐妹紫菀送些亲手做的甜汤。
推开那扇虚掩的门,屋里却空无一人。
未等我反应过来,一道黑影自我身侧疾速掠过,我只觉后颈一麻,便动弹不得。
紧接着,冰冷又急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仿佛淬了毒的利刃:
“我家大人为奸佞所害,中了合欢散,毒性猛烈,我等束手无策。”
“紫菀姑娘,情非得已,只能借您一步,得罪了!”
1
再次恢复意识时,周遭的环境已然天翻地覆。
我发现自己竟被锁在了陆大人的卧房之内。
烟色的纱帐随风轻晃,如同鬼魅的触手。
那位传说中的陆时尽大人,此刻正毫无防备地斜倚在榻上。
他双睫紧闭,呼吸沉重而灼热,那张素来如玉石般俊朗的面孔,此刻泛着一种妖异的绯红,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站在床边,死死地瞪着他,两只拳头攥得咯吱作响,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那个眼神不怎么好使的暗卫,在掳走我的时候,不仅搞错了人,还粗暴地撞翻了我视若珍宝的冰盒!
整整十碗红豆圆子,八盅清火绿豆汤,还有半盒新出炉的桂花酥,就这么一股脑地洒在了冰冷的石板路上。
我辛辛苦苦一整天的成果,那白花花的二两八钱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
我心疼得直抽抽。
一股邪火从心底烧起,我猛地一撩纱帐,动作干脆利落地爬上了他的床。
哼,陆大人。
这笔账,我得用另一种方式,让你加倍“偿”还!
2
我将微凉的指尖,试探性地贴上他滚烫的额头。
他身子猛地一颤,却并未转醒。
很好,最好一直别醒。
说实话,对于“睡”他这件事,我的内心是充满挣扎和障碍的。
毕竟,在这偌大的京都城里,谁不知道都察院那位陆时尽陆大人?他就像是雪山之巅的一朵莲,倨傲冷峻,是无数名门闺秀眼中那朵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唯独对教坊司的紫菀姑娘青睐有加,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
他一掷千金,只为能日日赖在紫菀的屋子里,喝茶、听曲、对弈,姿态慵懒又霸道。
每次我去找紫菀姐姐送甜点,十有八九都能撞见他。
但他对我,却总是一副嫌弃到骨子里的模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对我精心制作的甜点更是恶评如潮:
“温掌柜,你这些点心为何总是做得这般花里胡哨?”
“这都是些什么古怪玩意儿做的?确定吃下去不会中毒?”
说完,他总会转过头,用一种我看不懂的温柔眼神望向紫菀,语调都软了三分:
“姐姐日后还是少吃些吧,这种不干净的东西吃多了,仔细坏了肚子。”
……呵。
这狗男人。
要不是紫菀姐姐每次都在中间打圆场,我早就按捺不住,削他个百八十回了。
也正因如此,让我此刻舍身取义来帮他解毒,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但,终究是于心不忍。
我比谁都清楚,紫菀姐姐的一颗芳心,早就系在了那位风流倜傥的六皇子身上。
那是一场英雄救美引发的一见倾心,从此念念不忘,只恨自己身份卑微,嫁入皇家无望。
她的心里,从未给陆时尽留过分毫位置。
又怎会心甘情愿,来与他行这等鱼水之欢呢?
罢了,为了姐妹,我温晚乔今天就当是为艺术献身了。
不就是睡个男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我有点担心,等这位陆大人天亮清醒之后……会不会反手插我两刀。
3
榻上的陆时尽已经开始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哼唧声。
看样子,是快要到极限了。
我幽幽叹了口气,谁让我温某人天生一副菩萨心肠,见不得别人受这等委屈。
指尖轻轻一勾,他本就松垮的衣衫应声滑落。
哦吼!这胸肌,有点东西!
哦吼!这腹肌,不多不少正好八块!
哦吼!……
啪!
我的手腕,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死死钳住。
我猛一抬眼,正对上陆时尽那双凶巴巴的,仿佛要喷出火来的眸子。
只是他的舌头已经有些不听使唤,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你,你你你……?!”
我反手握住他那几乎要将我灼伤的手掌,脸上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声音装得那叫一个柔情似水:
“我,我我,我就是你的紫菀姑娘呀。”
“是你的菀菀~”
“乖,把眼睛闭上,别看。”
我另一只手顺势搭上他手感极佳的八块腹肌,还不争气地,偷偷咽了口口水。
“来,告诉菀菀,你哪里最难受?”
“让菀菀来帮你,好不好?”
……
也不知是我哪个字,哪句话,精准地戳中了他脑子里那根即将绷断的神经。
我的话音刚落,他身上的温度仿佛骤然升高,而后猛地一个翻身,便将我牢牢压在了身下。
根本,没给我任何拒绝的机会。
那一夜,烟色的纱帐摇晃了整整大半宿。
我在浮浮沉沉之间,只依稀记得。
他贴在我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菀菀”。
那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又缱绻得令人心碎。
4
大概是那药效实在太过霸道。
第二天一大早,陆时尽开始发起了高烧。
我趁着他神志不清,手脚麻利地收拾妥当,准备溜之大吉。
没想到,他那个叫广白的心腹侍卫,竟然像个门神一样守在门外。
他看到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腔调和他主子如出一辙:
“你,你你,你你你……?!”
我却只是从容不迫地从袖中甩出一张早就写好的账单,声音清冷:
“昨日你们掳我前来,毁了我一整盒的甜汤点心,合计二两八钱。”
“今日我需回去补觉,至少要耽误半天的生意,这也算你二两八钱。”
“四舍五入,凑个整数,你给我十两现银,我便不与你们计较强抢民女之罪。”
我顿了顿,又补充道:
“哦,还有,等你们大人醒了,务必告诉他,你们昨晚只是随便从街上抓了个伎子来应付场面。”
“千万,千万不要让他知道,昨夜是我!”
“雷锋先生说得好,做好事,不留名!”
……
广白那双眼睛瞪得溜圆,愣在原地,好半天没能消化我这番话。
不过最后,他倒是十分爽快地直接给了我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不仅如此,还特意安排了马车送我回家。
真是个大气的人。
回到家时,孙婆婆已经打开了铺子门,正在准备开始一天的营业。
我只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昨晚又在紫菀姐姐那里促膝长谈,彻夜未归。
她老人家自然没有半分怀疑。
我揣着怀里那沉甸甸的五十两银票,心情愉快地回房补觉去了。
至于……那个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陆时尽?
嗐。
萍水相逢,一叶之情罢了。
我才不会傻到放在心上。
5
看到这里,你大概已经猜到了吧。
没错,我是个穿越者。
原主十二岁那年,父亲不幸卷入党争,被人暗杀。
一夜之间,温府上下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只剩下后厨一个烧菜的孙婆婆,拼死带走了她。
这一老一小,从此相依为命。
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要了原主的小命。
而我,一个因为加班猝死的现代社畜,就在那时,阴差阳错地穿了过来。
没有系统,没有外挂,更别提什么金手指了。
我就这么赤条条地来了,又晕乎乎地,成了新的温家姑娘。
万幸的是,小时候,我家里开过几年糖水铺子。
靠着我挠破头皮才勉强回忆起来的几十种甜品配方,我总算带着孙婆婆,在这京都城里开了一家【温记甜食】。
每日早出晚归,也算是有了一份安稳的生计。
别人穿越,不是卷入惊天动地的爱恨情仇,就是开启精彩纷呈的逆袭人生。
到了我这里,不过是换了个时代,继续当牛做马罢了。
呵。
(痛苦面具.jpg)
6
两天后的午后,我又提着食盒去了教坊司,给相熟的姐姐们送点心。
最后走到紫菀姐姐的院子时,她正在窗边抚琴,琴声悠扬。
让我意外的是,陆时尽竟然也在。
他手里握着一卷书,懒洋洋地倚在小榻上,一身青白长衫的衣摆随意地垂落在地,姿态说不出的恣意潇洒。
看他那气色,想来是已经大好了。
我那只刚踏进门槛的脚,顿时僵在了半空。
紫菀姐姐却眼尖地发现了我,立刻停下抚琴,笑着朝我招手:
“晚乔妹妹来啦?快,快进来!”
“前天晚上你跑哪儿去了?我可是等了你大半夜呢,不是说好了,要来我这儿陪我睡的么?”
……前天晚上,嗯……
那斜倚在榻上的人,仿佛没听见一般,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我在心里,悄悄地对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前天夜里雨下得急,我来得匆忙,路上不小心滑了一跤。”
“偏巧食盒也摔坏了,甜汤洒了一地,我便索性直接回家了。
也忘了差人来告诉你一声,姐姐,实在是对不住啦~”
我面不改色地随口编了个瞎话。
紫菀姐姐倒是信以为真,一脸紧张地凑过来:
“摔跤了?伤到哪里没有?现在好些了吗?”
“对了!我那里还有一瓶御赐的顶好的金疮药呢,我去拿给你!”
……
E人的热情,真是让人有点招架不住。
那榻上的人,依旧翻着手里的书,仿佛我是个透明人。
还是他惯有的那副死德行。
看来,广白嘴巴还挺严,没有告诉他真相。
我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紫菀姐姐拿着那瓶金疮药回来,准备递给我的时候,异变突生。
“是谁家制的药?拿来我瞧瞧。”
榻上的男人,毫无征兆地合上了书,突然开了口。
他抬手起身的瞬间,肩上的长衫不经意地滑落了几分,露出了大半个修长的脖颈。
在那片冷白的肌肤上,一道寸许长的红色抓痕,显得格外刺眼。
我的心,猛地一抖。
紫菀姐姐也惊呼起来,“阿尽,你的脖子怎么伤了?”
“猫挠的,”他答得云淡风轻,“一只……野猫。”
我的心,又狠狠地抖了一下。
“那这金疮药,正好先给你涂一些?”
“嗯,好。”
他伸出修长的五指,接过了那个白瓷小瓶,终于舍得掀起眼皮。
那双深邃的眸子,却越过了半间屋子,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姐姐弹琴的手金贵,可别弄脏了。”
他顿了顿,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不如,你来帮我涂吧?”
“晚乔……妹妹?”
……
他唇角的笑意,带着几分戏谑,几分了然。
我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干笑。
完了。
他什么都知道。
芭比Q了,我没救了。
7
顶好的药膏,名不虚传,触手冰凉。
可我那沾着药膏,在他脖颈上涂抹的手,却烧得厉害。
鼻息之间,尽是他身上那股清冽又熟悉的沉香。
太熟悉了。
眼前这片冷白的肌肤,这道殷红的抓痕……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把钥匙,轻易地就打开了某些被我刻意尘封的记忆……
我的脸颊,已经烫得快要能煎鸡蛋了。
陆时尽却依旧是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淡定模样。
他微微仰着脖子,坦然地接受我的“伺候”。
……这男人,真的狗。
紫菀姐姐坐在一旁,正小口小口地吸着我刚送来的牛乳茶,浑然不觉我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啧,你们两个也是奇怪,平时一见面就跟乌眼鸡似的,非要掐个你死我活,谁也不让谁。”
“今天倒是……挺和谐的嘛。”
我没敢接话。
陆时尽倒是轻挑了一下眉梢,笑得意味深长:
“嗯,这事儿,还得多谢那位……雷锋先生了。”
……!
我双腿一软,险些当场给他跪下。
紫菀姐姐眨巴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雷锋先生是谁?”
陆时尽垂下眼帘,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是啊,雷锋先生……是谁呢?”
……哐当。
我到底还是没撑住,跪了。
狗男人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然后,一只温热的大手伸了过来,轻而易举地将我从地上捞起,重新按回了小凳子上。
“跟你开个玩笑罢了,紧张什么?”
他唇角微勾,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贱兮兮的。
“……行了,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他站起身,将那瓶药膏塞回我手里。
“这药膏,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
“伤养好了,才好……继续上工。”
“是吧,晚乔妹妹?”
……
8
上工?
上什么工?!
上你陆大人的弓???
……哈!
怎么着,你这是讹上我了是吧?!
我这真是扶了老奶奶过马路,反被讹了医药费啊!
我就多余管你!
9
陆时尽走后,我心有余悸地留在紫菀姐姐那里,又聊了半日的闲话。
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没忍住,又跟她确认了一遍:
“姐姐,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陆大人吧?”
“当真啊,比真金还真。”
她正用银签挑拣着碟子里剩下的几块点心,语调很是悠闲:
“这事儿我之前跟你提过吗?小时候在江南,我跟阿尽做了许多年的邻居。”
“他小我一岁多,我向来是拿他当亲弟弟看的,他自然也一直拿我当姐姐。”
“自我流落到这京都教坊司后,他也是为了护我周全,才总赖在我这里不走,挡了不少麻烦。”
她话锋一转,拿起一块梅子糕放入口中,眯着眼看我,眼神颇有深意:
“不过嘛,最近……我倒是觉得,他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这小家伙,呵,那点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呢。”
姐姐那别有深意的眼神看得我心里发毛,但我一时还没能领会她话里的深意。
我只觉得,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毕竟,睡了姐妹的心上人,那才是人世间最尴尬的事情。
不过……
陆时尽,真的只拿紫菀当姐姐?
我可不信。
那晚,落在我耳边那无数声缱绻深情的“菀菀”。
可不像是作伪。
10
后来,我一时八卦心起,便又小心翼翼地问她:
“那,姐姐与六皇子呢?你不是说,他曾救过你的性命吗?”
她握着茶盏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颤,茶水险些洒了出来。
“是啊,是救过。”
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所以我才会一直记挂着,怎么也放不下。”
“但是,终究是不该啊。”
“我如今,不过是这教坊司里一个任人摆布的乐伎罢了,记挂他……我又哪里配呢……”
柳叶般的细眉,浅浅地蹙起。
她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的小茶盏,笑容里尽是凄凉。
我顿时后悔不已,恨自己嘴贱,问了不该问的话。
她却很快收拾好了情绪,又对我弯起了眉眼,笑意盈盈:
“晚乔,明日再带些那糖渍梅子来给我吧,我又有些馋了。”
“你不是总说嘛,人生已经这么苦了,我们得多吃点甜的。”
“嗯,我最近,就想多吃点甜的。”
“明日多带些哦,可千万别忘了。”
……
小轩窗外,夜色微凉。
眼前佳人如斯,却心事重重,着实惹人心疼。
我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却还是笑着应下:
“好好好~”
“一定给姐姐,放最多的蜜糖~”
……
11
从教坊司出来,夜色已深。
当我拐入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时,后背猛地窜起一股凉意。
那蒙着面的黑衣人影,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我的面前。
他问:“温晚乔,温掌柜,没错吧?”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是那个眼神不好的暗卫!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是,是我。
你,你又有什么事?”
他不答话,只对着我一拱手,沉声道:“温掌柜,得罪了!”
然后,那熟悉的斗篷,再一次兜头而落。
……擦。
还来???
12
熟悉的院落,熟悉的卧房。
熟悉的陆时尽,还是那副熟悉的姿态,斜倚在熟悉的小榻上。
手里又握着一卷书,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谱儿。
哼。
装!
我一把甩开斗篷,理都不理他,自顾自地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书拿反了,陆大人。”
……
榻上的人,明显地一阵手忙脚乱。
等我再转过脸去时,他已经恢复了镇定。
只是那两个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尖,出卖了他此刻的窘迫。
“咳,嗯,前日夜里,我去宫中赴宴,一时不察,被人动了手脚。”
“回府路上,我已神志不清,大抵是说了几句胡话,被广白他们听了去,这才自作主张去了教坊司,却不料……误将你掳了来……”
“之后发生的事,咳,我没什么好辩解的。”
“事已至此,温姑娘,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但说无妨,我都答应。”
他灼灼的目光注视着我,语调听起来十分诚恳。
我一时没搞明白,他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只能先顺着他的话,客气地打着哈哈:“不用不用!”
“广白那天已经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足够了,真的足够了,哈哈哈。”
他眼风一扫,明显对我的回答不大满意。
我眼珠一转,试探着问:
“陆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打算对我负责,想给我个什么名分吧?”
他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我大吃一惊。
“没必要啊陆大人!真的,完全没这个必要!”
“咱们大越朝,民风本就开放,您完全不需要为了这么丁点儿小事,就对我以身相许的!”
“我就是个乐于助人的路人甲,我什么补偿都不要!”
最重要的是,你心里明明还爱着别人。
那我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呢?实在是太多余了。
但这话,我没好意思说破。
只能咂吧咂吧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
“小陆啊,你真的是个好人。”
“但我也是真的,对你没感觉。”
“承蒙厚爱,我婉拒了哈~”
……
13
母胎单身了两辈子,这还是我头一回,有机会用上这段经典的拒绝台词。
嗯,别说,还真有点爽。
我甩了甩头发,正准备潇洒地转身离去。
可方才还倚在榻上的那个人,竟如鬼魅般,先一步挡在了我的面前。
“砰”的一声,门扉被他反手合上,我被他整个困在了门板与他结实的胸膛之间。
这姿势,搞得还挺强制爱。
“不喜欢我?呵。”
“你那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眼尾泛着猩红,眼神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一愣。
“那天晚上,我说过什么了?”
“嗐,女人在床榻之上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他耳尖更红了,怒气却也更盛了:
“温晚乔!你整日混迹于教坊司那等地方,到底都学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今日我若是不好好收拾你一顿,便算愧对当年温先生对我的教导!”
……嗯?
哪个温先生?
我刚想细问,却已经没了机会。
他长臂一揽,直接将我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扔回了床榻上。
隔着几层衣衫,那带着薄茧的大手,自我脊背上暧昧地划过。
只一下,便让我浑身都没了力气。
“陆时尽!你,你你,你想干嘛?!”
他发出一声冷嗤,俯下身来,气息危险:
“结巴什么,那天晚上哄骗我的时候,嘴皮子不是挺利索的么。”
“谎话张口就来,活脱脱一个小混蛋。”
“温晚乔,你从小就是这个德行,惯会骗人,尤其最爱骗我。”
他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尖。
“那句‘不喜欢我’,是真的么?”
“不如,我们再试试?”
“你敢不敢,嗯?”
……
那张俊俏的小白脸,在我眼前无限放大,唇角轻挑,带着致命的诱惑。
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我的脸颊上,痒痒的,麻麻的。
于是我脑袋一抽,彻底中了他的激将法。
“试试就试试。”
“谁怕你……”
14.
月色摇曳,碎满纱帐。
夜亦渐深。
浮沉之间,他俯在我耳边,喑哑低语,
“菀菀,你抓紧我些。”
……
满脑袋的大米粥里,忽然闪过一丝清明。
想了想,我问他,
“你,在叫哪个菀菀?”
他笑笑。
又抬手勾起我身前的青丝,语调缱绻,
“除了你,还有哪个叫晚晚。”
“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你,是【我的晚晚】。”
……
后来,十指勾缠。
我闭了眼睛。
没再拒绝。
15.
刚开了荤的小兄弟,体力就是不一般。
后半夜时,我已累极昏睡。
时梦时醒的,却又总觉得有人在捏我的鼻子,捏我的脸。
耳边还有乱七八糟的碎碎念,
“温晚乔,小骗子。”
“脑袋还笨得要死……”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嗯?”
“不喜欢我,是骗我的吧?”
“……肯定是。”
“当年你就最喜欢我。”
“除了我,你还能喜欢谁呢?”
……
实在被吵得心烦,
我翻个身,随口怼了他一句,
“我喜欢会唱跳的。”
“我喜欢时代少年团。”
絮叨声戛然而止。
我很满意。
彻夜好眠。
16.
春末夏初,京都城内,雨水颇多。
卖蔬果的集市好几日都不开了。
于是我和孙婆婆合计着,让甜食店也歇几天。
倒真不是我犯懒。
这半个多月来,我白天在店里上工,夜里,还要去陆府【上弓】。
彻底从普通牛马,累成了一只生产队的驴。
当真饱受摧残。
昨儿个夜里,我还和陆时尽求情,要他不要每晚都来掳我了,
“在我家乡,泡友都是偶尔一约,哪有像你这样天天都要见的。”
“陆大人,你公务不忙的么,年纪轻轻的,去干点正经事吧行吗?”
他用一根手指绕着我裙衫上的绸带,挑眉冷哂,
“不行。”
“在你承认我并不是那什么【泡友】之前,你,就是我最大的正事。”
“温晚乔,死心吧。”
“你逃不了的。”
……
原来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这家伙,原来这么喜欢玩强制爱的这一套。
啧。
还有点撩人呢。
可,这个在他面前,还始终不愿松口的我,
也并不是多喜欢装着端着。
只是,我近来才明白了一件事。
陆时尽一直缱绻念着的那个【晚晚】,
确然不是紫菀姐姐。
但也,确然不是我。
17.
我是在温晚乔死后才穿来的。
所以,我没有一丁点她本人的记忆。
孙婆婆一直以为我是在那场风寒里伤了脑子。
她偷偷的哭过很多回,但也没多怀疑过。
我们开了甜食店,一路攒着银钱,一路从江南小镇,来到了京都城。
在这些年里,我早就接受了这个世界,这个身份。
而穿越之前的事,慢慢的,竟都忘得差不多了。
终于在教坊司旁边盘了铺面后,
我这才认识了温婉明艳,又善解人意的紫菀姐姐。
且与她一见如故,甚是投缘。
而我第一次见到陆时尽,也是在那里。
那天,我正准备从紫菀姐姐那里离开,碰上了他从门外进来。
矜贵公子,眉目如画。
他盯了我一瞬,双唇翕动,
“晚晚……”
我当时以为,他喊的是姐姐的【菀菀】。
所以只略一颔首,便退出去了。
而自那之后,我就总能遇上他了。
他不难发现,我根本不认识他。
可他从来也没多问过什么。
只贱嗖嗖的,当了我的毒舌死对头。
每天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跟我有多大仇似的。
直到,出了那晚解毒的事。
第二回在陆府过夜后,他送我回家,被孙婆婆瞧见了。
她暗自思虑了一阵,才恍然大悟似的来问我,
“姑娘,方才那位大人,就是原先那姓陆的小郎君吧?”
我一愣,“婆婆也认识他?”
“认识啊,他不就是当年老爷收下的,最小的那个小弟子么!”
“那个时候,姑娘可是最喜欢追着他玩的,还总会偷我做的糖糕留给他吃呢,你不记得啦?”
婆婆一怔,又满眼伤怀的看着我,
“哎呀是了,是我忘了,自那一场风寒后,你便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唉,都怪我这没用老婆子,没将咱姑娘照顾好了。”
“是我的错啊,都是我的错……”
婆婆拉起我的手,又悲戚戚的忆起了往昔。
我却没再听了。
蛛丝马迹,前因后果,拼拼凑凑。
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
而我……
只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货罢了。
18.
雨又下了好多天。
都察院突然派了陆时尽出京公干,还是即刻出发那种。
看来我能休假了,哦耶!
开开心心的躺回屋里,我正是悠闲自在。
那陆府的马车,却还是悄然停在了小巷外。
陆时尽站进了我的小院儿里。
撑着把油纸伞,衣阙飘飘的,端的挺清冷。
“我只是去郡上办件案子,十几日便能回来。”
“紫菀阿姐那边,我也嘱托过了,要她帮忙照看你些。”
“温晚乔,自己小心点,也乖一点。”
“万事都等我回来再说,知道么?”
……
我没太明白他想说什么。
刚想追问,他却又一伸手,往我脖子上挂了件东西。
是一只精致小巧的玉锁,天青色,极温润。
像是,一直被人握在掌心里护着。
翻过来,玉锁背面还刻着三个字,
【长安乐】。
我愣怔着,“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要给我?”
他一脸的理所当然,“是啊,可不就是给你的。”
“这还是我当年,历尽千辛万苦才从大护国寺里求来的呢。”
“温晚乔,你可给我戴仔细了。”
“若是丢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
霖霖春雨中,他来去匆匆。
我摩挲着那只玉锁,
心里却是空空的。
没个着落。
19.
这一夜,我带着那玉锁入睡。
没想到,竟又发了高热。
来这儿八年了,许多的事许多的人,我早都已经忘记了。
可在这一天一夜里,我却飘飘忽忽的,做了许多梦。
前尘,往事,魂魄归位似的,
都回来了……
原先在公司里当牛马的时候,我那个顶头上司也总看不上我,
“这就是你交上来的策划案?天马行空不知所云,拿脚写的?”
“温晚,我花钱雇你来是做事的,可不是来气我的!”
文件夹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我抬头瞪他。
一瞬怔然。
眼前这个穿着西装带着金边眼镜的男人,
长得,像谁呢?
……
年底峰会上,对家公司的老总一直缠着我。
咸猪手就快搭上我的时候,是老板他突然出现,救我于水火。
“看出他不怀好意了,还不知道躲开,温晚,你是真的傻啊?”
我挠了挠鼻尖,“我这不是不敢嘛。”
“就怕哪天老板看我不顺眼,给我辞退了,我也好有个收留我的下家么。”
他冷哼着,“辞退你,我是要赔钱的,你当我傻呢?”
“哼,不用在这儿点我,以后你少气我几回,我就真是谢天谢地了。”
我呵呵陪个笑。
但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我却又莫名觉得,一切都很熟悉似的。
好像我和他,早就见过。
……
而这一生的最后一天,也不是苦逼的加班猝死。
而是我们在去邻市出差的路上,出了车祸。
整个人都要被撞飞的时候,身边的人抓住了我的手,
他说,“温晚,别睡!”
“我还有话和你说呢,别睡,别睡。”
可我实在太困了。
闭上眼睛那一刻,我只在想,
下辈子吧。
下辈子,再相见。
……
20.
梦境幻化了。
我从小榻上爬起身来。
拿着我藏在床头的一盒甜糕,偷偷跑去了后院。
春夜风暖凉。
那侧影瘦削的俊俏少年,还在月色里背着策论。
我巴巴的跑过去,献宝似的把甜糕塞给他,
“陆师兄,我听阿爹说,今日是你的生辰呀?”
“喏,我请你吃甜糕,是孙婆婆做给我的,可甜,可好吃啦!”
他神色淡淡的,“我不爱吃甜的。”
我却是不依不饶,
“可是我听人家说,多吃了甜的,心情才会变好。”
“你这般的不爱笑,肯定是八字少甜,五行缺糖的命格吧?”
他被我逗笑。
也终于收下了我的甜糕。
于是,在那之后的许多个夜里,我都会去找他。
陪他读书,请他吃点心。
阿爹说,陆师兄一家都被奸人坑害,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了。
我心疼他,也愈发的想对他好。
瞧着他脸上的笑容似是多了一些,我一开心,便问他,
“以后我也去学做甜糕罢,只做甜糕给陆师兄一个人吃,好不好?”
他却冷哼着,“骗人。”
“你白日里分明也给三师兄他们送糕点了,别以为我没看到。”
“不是的!送给他们的都是寻常点心,只有给你的,才是孙婆婆特意做的。”
“可他们每人都有很多块,而我每次都只有一两块。”
“是啊,特意偷出来给你的,当然不会有很多了!”
“呵。
小骗子。”
……
两小无猜,懵懵懂懂。
我们就这样简单的快乐着,日复一日。
后来。
师兄们要离开书院,进京赶考。
陆时尽却在前一晚夜里,偷偷翻来了我的小院。
月色渺渺,目光灼灼,
他问我,“晚晚,你当日与我说过的那些话,可还算数么?”
我揉着困的发酸的眼睛应和,“算啊,当然算。”
他勾唇一笑,眸若灿星,
“好。
那一言为定。”
“待我大仇得报,我便回来,晚晚,等我。”
……
其实当时,我并不记得自己到底承诺过他什么。
只是下意识的,愿意与他说好。
愿意再见到他。
却可惜,我没能等到他。
阿爹被人暗杀,府里一夜被屠尽。
自此,我只能隐姓埋名,颠沛流离的生活。
还在那个高热的夜里,黯然离开。
却不知又是什么因由,带了我回来。
因缘轮回,兜兜转转。
大抵一切都是天意安排。
亏欠了的。
总要还回来。
21.
大梦一场。
再醒来时,守在我床边的,还是哭花了脸的孙婆婆。
与八年前一样。
“姑娘!你终于醒了!”
“觉得好些么,饿不饿,渴不渴?”
“可吓死我老婆子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婆婆总是这么爱哭。
我咧着干裂的嘴角笑笑。
然后握住了她温厚的,布满老茧的手,
“好啦婆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我好饿呀,好想吃,小时候的那种甜豆粥。”
“婆婆,你再做给我吧,好不好?”
……
婆婆的甜豆粥,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心口那种空落落的感觉,都消失了。
那只温润的玉锁,还戴在我的衣襟里。
贴近心口的地方。
原来,我一直都是他们的温晚乔。
如此,可真好。
22.
转眼间,十几日过去了。
雨停了,我的病也好了。
但是那位出京办案的陆大人,却还是没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我想去教坊司,找紫菀姐姐打探打探。
可接连好几日,我都没能见到她。
听说是那位素爱风月的六皇子,近来尤其醉心于紫菀姑娘的琴技。
他几乎日日都要到教坊司来,又一坐就是一整天。
倒是与那位一直【爱慕】着紫菀姑娘的陆大人,很是如出一辙。
本来,我是该为姐姐觉得高兴的。
可我想了想,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陆时尽刚走,六皇子就出现了。
若不是对家,就该是提前说好的。
可做的这般明显,又是为了什么呢?
唔,猜不透。
当年该多看几遍嬛嬛传的。
毕竟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23.
天朗气清的一天。
孙婆婆来屋里抓我起来,非要送我去相亲。
“那总来咱们店里喝糖水的周大人,姑娘可记得?”
“隔壁的李婶子说,他是个掌祭祀礼乐的闲差,官虽是不大,但与咱们相配,也是绰绰有余了。”
“他总来店里看你,我瞧着,他许是对你有意。”
“反正今日店里不忙,你便与他出去逛逛吧,多交个朋友,总是好的么。”
……
禁不住婆婆一直念叨,我只能硬着头皮出了门。
左右就是吃顿饭罢了,找个合适的时机给他婉拒了便算完事。
没想到,这周大人倒是很费心思。
吃了午饭去喝茶,喝了茶又去听戏,听完了戏天已见黑,那就只能再去吃一顿晚饭。
好不容易吃罢了晚饭,他又说,夜市不错,也去逛逛罢。
我几次三番的想婉拒,他竟都能转了话题给我噎回去。
啧,段位不低呢。
好在,夜市上人多。
挤来挤去的,他便与我分开了些。
我长松一口气。
正想着,要不直接偷偷跑掉算了。
然后,就有人帮了我一把。
阴影里突然窜出一个人影来。
精壮手臂一揽,我就被他带进了小巷里。
一张俊俏小白脸凑得极近,
他掐着我的脖子,咬牙切齿似的,
“温晚乔,又长能耐了是吧?”
“还敢背着我,出来偷人了,嗯?”
……
24.
……偷……人?
呵。
这位兄台,我觉得你语文不大好的亚子。
以后出门……
可千万别说你语文老师是我爹哈。
25.
“为了见你一面,我 日夜兼程的跑回来,可你倒是逍遥着,又勾搭上了别人?”
“那姓周的小子,我记得,是礼部掌礼乐的吧?”
“难不成,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会唱跳的,什么团?”
“呵,娘娘腔腔的,哪里值得你喜欢?”
“温晚乔,你就是故意气我,是吧?!”
……
他一直乱七八糟的骂骂咧咧。
哪里还有半分当初高冷御史的气势。
我噗嗤笑出声来。
“你不是说十日左右便回来的么,这都半个多月了,怎么才回来啊?”
似是没料到我的突然嗔怪,他一顿,
“案情有些复杂,暂时,还未能有定数。”
“我也就是回来见你一面,待一会儿,便要赶回去了。”
我瞥一眼他衣衫下摆的泥泞,和似乎瘦削了些的面颊,
“还要连夜赶回去?你这……也忒操劳了吧。”
他一哼,“是啊,是很操劳。”
“为了一只小白眼狼,腿都要跑断了,也没落下一句好。”
……
眼瞧着他又要开始。
我赶紧上前,一伸手,将他拦腰抱住了,
“陆大人,你话太多了。”
“一般这种时候,只要问一句,【我很想你,你想我了吗】,便足够了。”
他耳尖一红,口条又开始不利索,
“我,你,我我,你你你……!”
我仰脸看着他。
然后踮起脚尖,直接吻上他温凉的唇瓣,
“嗯,我也很想你。”
“陆师兄~”
……
26.
趁着月色尚好,我送陆时尽出城。
我告诉他,一场高热后,我已经将小时候的事都记起来了。
但去过另一个世界,又做过20多年温晚的事,我还没想明白,便没多说。
他听完,自是欣喜了一阵,但还是慢慢的没了言语。
我想,我明白是为什么。
“你如今,已在忙着你的复仇大业了,是么?”
他点点头。
“害了你家满门的人,也是杀了我阿爹的人,对么?”
他又点点头。
“始终没与我相认,哪怕是在一起后,你也只敢在夜里偷偷的见我,也是怕我会被牵扯?”
他叹口气。
而后,直接坦白,
“第一次在教坊司见到你时,我便认出你了,几番打探后,才知道你当年虽逃过了一劫,却也已经忘了小时候的事。”
“没有与你相认,是我以为,这样也很好。”
“不记得,便不会难过,也不会再受胁迫。”
“替先生报仇的事,我一个人来就好,你只要继续做那个,爱做甜糕的小掌柜,便足够。”
“本来,我也不该再招惹你的,只是我,实在收不住心意……”
“晚晚,听我的,今晚回去之后,便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罢。”
“我不想你涉险,更害怕旧事重演。”
“一切交给我,好么?”
……
恍然间,眼前的人,好像在和少年时的他重合。
他总会这样目光灼灼的看我。
情深意切,让人无法拒绝。
况且,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他什么。
也只能伸手抚平他眉心的纹路,
似当日那般的承诺,
“好。
我等你回来。”
“接我回家。”
……
27.
夏日渐至。
甜食店里又新添了几样冰糖水,颇受教坊司姐姐们的欢迎。
我赚的盆满钵满,也颇是开怀。
这一晚,我又提着冰盒去送餐。
好巧不巧,遇上了那位传说中的六皇子。
他正从紫菀姐姐的屋里出来。
一身矜贵雍容,挥着把山水折扇,桃花眉眼弯弯。
世人都说,他是位无心朝政,只爱风月的多情王爷。
我也一直以为是。
但在他的眸光落在我身上时,我却忽觉脊背一凉。
锋利,通透,似能看穿我一般。
让我一时惊惧。
但他在看清了我的脸后,又瞬间敛起了锋芒。
唇角一勾,笑意盈盈的,
“你就是那位做甜食的小掌柜吧?正好,紫菀正念着你呢。”
“快进去陪陪她罢,叫她吃点甜的,也能让她开心些。”
……
他语气里的体贴,不似假装。
我颔首应下。
又恍然觉得,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似的……
28.
紫菀姐姐一个人在窗边坐着。
眼眶红红的,明显是刚哭过。
我没敢去烦她。
满脑袋的冰浆糊粥转了几圈,我这才终于记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六皇子。
他曾来过阿爹的书院。
眉目温润的少年郎,站在堂前谦恭求教。
根本不似今日这般,城府深深……
思来想去,真相仿佛就要呼之欲出。
于是我一个没憋住,出声问了一句,
“姐姐,你和陆时尽,都是六皇子的人吗?”
她终于动了动。
“你和他,应当也不是幼时的邻居吧?”
“你们其实是亲姐弟。”
“陆时尽,叶紫菀,都是你们的化名,对吗?”
……
她没回答。
却也并不意外的样子,终于转过头来看我。
“是阿尽告诉你的吧?”
“看来,他还是偷偷跑回来见你了。”
她浅笑着,不似生气,更像打趣。
我放下心来。
“不是他告诉我的。
是我记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他当年,还是和姐姐长得有几分相像的。”
她唔了一唔。
然后就又没了言语。
小窗还敞着。
她就那样静静的倚在夜色里,侧影单薄。
好像,随时都会飞走似的。
我把那盒糖渍果子递给她,
“姐姐尝尝吧,我特意给你做的,包好吃的!”
她终于笑了笑,明眸善睐。
“晚乔,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你简单,纯净,所以你通透,活的明白。”
“可我,却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她垂眸感慨着,
“我夜夜难寐,只盼那屠我满门的混蛋,能被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可等我清醒了,我又总会想着,算了吧,只要我们还活着,只要他们还在我身边,便足够了。”
“如此这般,日夜往复,我始终狠不下心来,也始终,说服不了他。”
“万般算计,千般手段,到头来,只能是因缘结果,两不相欠。”
“报了仇,又能有什么用呢,从此,只剩陌路罢了。”
……
月夜静谧,美人垂泪。
糖渍果子还是有点酸涩。
晚风里,也带起些许潮热。
我还不太能理解她的难过。
只觉得,应当,又要下雨了罢。
在夏日到来之前。
29.
最后的那一场暴风雨,来的很快。
第二日傍晚后,六皇子又来了教坊司,听姐姐弹琴。
我收拾好冰盒退出去时,楼下正吵嚷。
好像是一伙胡人在为了位伎子闹事,抄家伙动兵器的,阵仗还挺大。
与此同时,又不知哪里走了水。
浓烟迅的速涌上来,楼里一派慌乱。
姐姐的房门不知为何锁住了,我被困在了廊上,无处可逃。
然后,那叫决明的暗卫又从天而降。
他就是之前总来掳我的那一个。
陆时尽走时,只带走了广白,而将他留给了我。
他二话不说的,拉起我就走。
我问,“紫菀姐姐怎么办?”
他答,“她自有人救,你不必挂心。”
……
出了教坊司,他又带着我一路往城外走。
我愈发觉得不对。
决明一直是蒙面的,我从没见过他的长相。
但他今日说话的腔调,却不似往日那般木讷低沉。
也更不可能,一点都不在意紫菀姐姐。
他是假冒的。
“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见大人。”
“你撒谎!”我停下脚步。
“大人的行踪,根本无人知晓,你也根本就不是决明!”
诈他的罢了。
没想到,他竟也停了脚步,转过身来看我。
一身腾腾杀意,不再遮掩。
“既然你已知晓,那我便也不再费力演下去了。”
“对于主子来说,你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
说着,他便已抽了短刀,向我劈来。
我迅速掏出一直藏在腰里的辣椒水,喷了他一脸。
然后他吱哇乱叫,我转身就跑。
开玩笑,我一个21世纪来的美少女战士,还能让你占了便宜?
也是算我幸运,刚跑出没两步去,广白就出现了。
却已是一身累累伤痕,浴血而来的模样,
“大人就在前面等你,姑娘,快跑!”
……
30.
靠在角落里的陆时尽,也没比广白好多少。
他肩上中了一刀,一身白衫都要被血浸透了,脸色已是冷白,
“出城……,去,大相国寺……”
我赶忙应下。
小心揽起他,躲躲藏藏的往城外去。
幸好,走到山脚下时,我们便遇上了来接他的小沙弥。
他帮我将陆时尽背上了山,又安排了禅房,送来了草药。
我自是千恩万谢。
直到我帮他处理伤口时,我才发现,我的两手一直都是颤抖的。
连唇角也都咬破了,满嘴的血腥味。
陆时尽恍然睁开了眼。
然后抬起一只冰凉的手来,擦过了我的脸颊,
“怎么了这是,脸都花了。”
“行了,快帮我止止血吧,我都快要疼死了。”
“别哭了,嗯?”
三分调笑,七分真心。
在他的嬉皮笑脸之下,我长长的松出一口气去。
也忽然记起了,紫菀姐姐的一句话,
“只要我们都活着,便足够了。”
……
31.
禅房幽静,只剩烛火摇曳。
陆时尽倚在小榻上,渐渐恢复了些血色。
然后就又来勾我的手指,
“晚晚,我睡不着,你唱首歌来听听?”
我淡淡瞥了一眼他那有气无力的样子,
“我有一首【凉凉】,不知当唱不当唱。”
他笑笑,
“你忘了,今日,可是我的生辰。”
“当年,你还会特意偷甜糕来给我吃呢。”
我转了转眼珠,“生辰啊,哦,那我倒是有一首应景的。”
“对所有的烦恼说bye bye,对所有的快乐说hi hi……”
摇着花手,我给他来了一段世界名曲。
本来还以为,他又要嘲笑我不知所云。
没想到,他却感慨着,
“真是奇了,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你这乱七八糟的歌呢。”
……?
我一惊。
想了想,又从衣襟里摸出了那只玉锁来,
“陆时尽,我问你,这玉锁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挺淡然,“是我求来的。”
“就在这里,大相国寺。”
……
“当年,科举结束后没多久,我和师兄们便听说了书院的事。”
“他们都说,南山先生全家都被害了,没留下一个活口。
可我不相信。”
“我总觉得,先生他肯定会想尽办法护住你的,就像……,他们当年救我那样。”
“只是那时我还不能离开京城,也再也打探不到任何关于你的消息,焦虑间倒是听说,城郊的大相国寺里,求愿最是灵验。”
“左右我已是无计可施,便也只能来这里长叩首,求佛祖保佑,能让你还活着。”
“哪怕是此生再也不得见,我也觉着,只要你活着,便足够……”
“而后,春去冬来,不知我是第多少次的来寺里时,我见到了老住持。”
“是他给了我这只玉锁,也是他告诉我,精诚所至,刻在玉锁背面的愿,总会成真的。”
“说来,也是奇怪,那天夜里,我便在梦里见到了你。”
“只是,那好像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许多场景,我也根本记不清了。”
“我只知道,我那爱吃甜糕的小师妹,还是甜甜美美的长大了,也长得很好很好。”
“后来,机缘巧合,京都再见,我这才发现,你竟真的就像我梦里的那般,还自在,快乐的活着。”
“长安宁,长安乐。”
“没想到,佛祖正应了我的愿。”
“只要你安乐,我,便无憾。”
……
32.
原来,竟是这样。
原来,竟都是他求来的。
原来,缘来。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还总在抱怨着。
为什么我没有外挂,没有金手指,穿越都穿了个寂寞。
可实际上,是有人在不计日夜的祈愿,才换来了我的转生。
一只甜糕,一句诺言,他始终都挂在心上。
哪怕只是梦一场,他也从未忘。
霎时间,我没了言语。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他揉了揉我的掌心。
我泪眼婆娑的看他,
“陆时尽,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他一愣,耳尖又迅速红起来,
“这……这可是在寺里,你……你可别勾我……”
……?
什么乌七八糟的!
我翻了个白眼。
又兀自俯下身去,靠在了他胸膛上。
沉香淡淡,却还似当日那般,惹人心摇,
“陆时尽,谢谢你,救了我一次又一次。”
“这么大的恩情,我也只能把我自己这只小甜糕,赔给你了。”
“你,要不要?”
温热呼吸一点点落在我的发顶。
他终于抬手,温柔抚着我身后长发。
嗓音沉沉的,
“要啊。”
“自始至终,只要你。”
……
33.
当今朝中,陛下年迈。
太子殿下已是权倾朝野,几近把控朝政。
就是可惜,他其实是位道貌岸然,党同伐异,无恶不作的伪君子。
全朝上下敢怒不敢言。
十多年前,许州知州顾清风,暗中搜罗了太子殿下的累累罪证,准备陈情上表。
没料想,却在全家归乡的路上,遇上了马匪截杀。
夫妇二人,拼死护下了一双儿女,而后,血浸山野。
大抵是苍天有眼,姐弟二人辗转逃命时,遇上了那时正在江南游历的六皇子。
他素来不涉党争,只一心做个云游天下的闲散王爷,暗中救下他们二人的事,也从未叫任何人知晓。
后来,姐姐被送进教坊司,化名叶紫菀,做了名动江南的乐伎。
弟弟则是被送去了早已隐世的南山先生那里读书,又改名,陆时尽。
十多年里,没于人海,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直至,今岁春末。
素来多疑的太子殿下忽然听说,当年顾清风手里的那本罪证似又出现了。
他第一个怀疑到的,便是那看似风流逍遥的老六。
而且,那都察院的御史陆时尽也与他走的极近,
老六甚至还派了自己的亲随去他的身边,若说没有猫腻,谁也不信。
连教坊司的叶紫菀,那姓温的甜食店掌柜,也都慢慢的,开始引起了太子殿下的怀疑。
他多方查证,却始终抓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可在京都城里动手,难免又会惹陛下的不痛快。
没办法,只能再等个时机。
后来,殿下又听说,陆时尽装作出京办案,实则是去接应当年那份文书。
老六也已在频繁接触那位紫菀姑娘,分明是在打算有所动作。
连那个甜食店的掌柜,竟也是个有身份的,她是当年南山先生留下的遗孤,她一家,自然也都是他杀的。
等不及了,挑了个月黑风高的夜,他到底还是动了手。
伪装成胡人的东宫侍卫们冲进了教坊司。
推开门那一刻,见到的却是年迈的陛下,就坐在屋里,静静的等他。
原来,都是圈套,都是计划。
无数的证据,早就悄悄送到了殿前。
陛下失望至极,只是需要再见到这最后的一场血雨。
才能彻底狠下心来,结果了他这毒如蛇蝎的儿子。
至此,风雨惧歇。
只可惜啊,
那些枉死了的人们,
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34.
第二日一早。
逃掉了追杀的决明,终于找来了大相国寺。
广白重伤,也险些丧命。
陆时尽放心不下,还是和决明一起回京去了。
我被他留在了寺里。
又几天后。
听说太子被贬,已入昭狱。
六皇子救驾有功,应当不日便会入主东宫。
只是那天夜里,教坊司伤亡惨重。
连那位名动京城的紫菀姑娘,也命丧火海,委实可惜。
大相国寺里,连着做了好几日的法事。
我也日日都跪在金殿里。
往生经诵了一遍又一遍。
如是诸人等,悉皆得往生。
……
后来有一天,我也遇上了那位老住持。
他笑眼眯眯的看我一圈,“小施主瞧着面相极佳,一看,便是有福之人呐。”
我忙颔首致谢,“这还要多谢您呢,当年若不是您的【长安乐】,我也遇不上我的【福气】。”
他捋着银白胡须,笑意更甚,
“当不得谢的,老衲当年,可什么都没有做。”
“因缘际会,皆是天意。”
“佛祖愿渡有缘人,只是你们,缘深难灭罢咯。”
……
苍山钟鸣,心随禅境。
我又跪下来,在佛祖面前长叩首。
但求有缘人……
长安乐,长安宁。
35.
新太子给陆时尽升了官,他近来忙得很。
我回城后,也和孙婆婆商量着,不如将店面开到长街上去。
开的更大,才好赚更多的银钱。
等新店再开张时,已是夏末秋初。
新的桂花酿圆子一上市,便是日日售罄。
婆婆高兴的合不拢嘴。
而我倒是一直忙里偷闲的,做了许多糖渍梅子。
用小罐封好了,仔细的存着。
直到这一天,店里来了一位穿着很讲究的老嬷嬷。
她说,她家夫人听说了我家糖水花样多,便想请我去府上,亲自做给她吃。
我哪敢不从。
拎起我那塞得满满当当的五六个冰盒,我和老嬷嬷一起走了。
马车七拐八拐,绕进了宫城。
去了东宫。
湖中亭,纱幔飘。
那一身雍容华贵,颜色却过分冷白的美夫人,
是紫菀姐姐没错。
事发那一夜,她确实是诈死。
因为殿下已为她安排了新的身份,功成后,要许她做太子妃。
可我今日来,
却是来救她的。
离开东宫时,我将她藏在了马车里。
然后一路出城,没敢有片刻的耽搁。
十里亭外。
我将所有的糖渍梅子递给她,
“你如今有了身孕,我想着,你肯定会惦记这个。”
“再想吃什么,就写信告诉我,我一定找人,日夜兼程的给你送去。”
她笑眯眯的应下。
想了想,我还是问了一句,
“姐姐,等殿下知道了,他不会一怒之下的直接给我杀了吧?”
“不会。”她答的果断。
“他也知道,我去意已决,不然,今日我们不会这么顺利的。”
“可是……?”
她摇摇头,又来握住了我的手,
“晚乔,你要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因缘都会有结果的。”
“错过就是错过了,再做什么都弥补不了。”
“你和时尽,还是很幸运的。”
“以后,我那傻弟弟,就交给你啦。”
“晚乔,姐姐祝你们,白头偕老~”
……
36.
回城路上。
我一个人琢磨了挺多乱七八糟。
姐姐和殿下之间的故事,她一直也没细讲过。
我也不好意思追着问。
但我猜着,这大概会是个,娇俏王妃揣球跑,冷傲王爷追妻火葬场的故事吧。
总归,我是插不上手的。
京都城外,正落晚霞。
远远地,我就瞧见那小桥上站着一个人。
温润公子,衣阙飘飘。
一张俊俏小白脸,颜色过分好看。
啧。
又来勾人了。
我站在桥下看他。
他眉眼弯弯的,向我伸出一只手来,
“天快黑了。”
“我来接你回家,晚晚。”
……
我想,是啊。
姐姐说的没错。
我一直都是最幸运的那个。
执子之手。
为时不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