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鹤先生（1）

（作者 何奈无知音）

每个人在自己的人生中，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印象深刻的第一次，当然这样的第一次却是截然不同。

有的人印象深刻的第一次也许因为是初恋的甜蜜，有的人也许是因为第一次的失恋的痛苦，有的人也许因为第一次是受伤而难以忘怀……所以、人们的人生当中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难忘的经历……

五岁那年，我被父亲送到村里的一座私塾。我出生在八十年代，一个偏远的小山村。

私塾总共有六个班级，刚好一至六年级。很不幸我没有尝试过什么叫幼儿园和学前班，班里同学比我大一岁，有的两岁、甚至三岁的也有。

五岁那年我的班主任是一位女教师，她当时的年龄有四十多岁，人非常和蔼。

六岁上二年级那天，父亲带我去到班级报名，那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他穿着得体的衣服，后来父亲说那是中山装。

他胸口有个和兜、兜里卡着一支精美而又陈旧的钢笔。

他梳着背头、头发有白有黑，皮肤很白，尤其是他的脸颊非常好看。脚下穿着很多人不爱穿的布鞋，为啥很多人不爱穿，因为在农村穿它不方便干活。

西裤像是刚洗干净，笔直的裤脚下漏出他穿的袜子，是一双白色的袜子。

“孩子叫什么名字？”

他连问我名字时也低着脑袋，把胸口那支精美的钢笔取下来，在纸上不停写着什么。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山间的布谷鸟，又像是晨曦的小麻雀。

“叫黄灵雨。”老爸谦虚的应答。

“孩子今年几岁了？”

“六岁。”

“啥？”

他忽然抬起了头，这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长相，好儒雅、精致的五官，给我的第一次感觉，他就是一位善良的老师。

眼镜下藏着一对清澈的眼睛，他看着我摇了摇头。

“鹤老师、你看能不能帮帮忙，孩子年龄虽说小了点，但我家灵雨很聪明，你就让他报名吧，不然还得再读一个一年级，家里情况你也知道，没有多余的钱，孩子要是再多读个一年级，负担又得增加不少。”

“我当初教你你父亲也是这样说，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的孩子都六岁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鹤老师你帮帮忙，我那时候上学不认真，所以才导致自己还是一个样。”

他点了点头、冲我笑了起来，跟父亲说话完全不是一个表情。

“那好吧、今天小灵雨就是我的学生了，以后要听先生的话，上课不许和同学聊天搞小动作，知不知道？”

“灵雨知道了。鹤老师、我坐哪里呀？”

“小灵雨不乖、叫先生！”

我看着父亲，为什么鹤老师要求我如此称呼他，而父亲也是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灵雨啊、你父亲以前也是先生的学生，所以你要听话。”

我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怔怔的盯着他看，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如此喜欢他冲我笑起来的时候，他笑起来嘴角微微上翘，露出几颗洁白亮丽的牙齿。

“鹤老师、那我先回去忙农活了，灵雨就交给你了，谢谢！”

父亲好像很害怕他，而我不以为然，我很喜欢站在他旁边，看着一个又一个家长带着孩子过来报名，他依旧如此忙着着他的，问完孩子姓名抬起头看一眼，等交完钱他便让家长把孩子带去教室，唯独我被父亲丢下来。

“老师、我……”

他抬起头、手拨了一下眼镜，还是冲我微笑着，关爱的语气说：“小灵雨以后要叫先生，你先去教室跟同学们玩耍，一会儿先生给你们安排座位。”

这次我记住了他的话，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叫过他老师，一直称呼他为先生。

“先生、我想和你在一起，看你写字好不好？你可以教我吗？”

“原来小灵雨是一位爱学习的小朋友，先生把所有知识都教给小灵雨，好不好啊？”

我并不知情自己对先生这种爱慕是什么，只知道跟他在一起很快乐、很开心，很满足。

后来我站着站着，脑袋靠在先生后背睡着了，醒来后发现口水流了先生一背，他并没有生气责怪我，而是带我去了教室，然后把我安排在最前面的位置。

第一堂课是给我们发新书，总共只有三本书和两个作业本，语文数学、最后一本书是思想品德。

“孩子们、从今以后我鹤云天便教你们二年级、直至小学六年级毕业，你们要称呼我为先生，好吗？”

他笑起来好慈祥，转身开始把他的名字写在黑板上，那几个字只有后面两个我会写，鹤字对我来讲有些困难，觉得他的姓氏好复杂。

“你们在座的各位孩子家长，曾经也是我的学生，自从这座学校开办以来，我就开始教学，足足教了三十五年，我今年五十六岁。接下来孩子们站在自己的座位上介绍自己姓名！”

有的小孩争先恐后，有部分和我一样不敢站起来，畏畏缩缩把头低着。我的性格是胆小的，尤其是面对陌生环境，然而这一切引起了先生对我的注意，直到最后一个我没站起来，先生从讲台上来到我身边，还是笑嘻嘻的。

“黄灵雨、同学们都站起来回答了，你为啥不告诉大家自己的名字呢？同学们、我们给黄灵雨小同学鼓掌好不好？”

“好！”

得来一系列掌声我还是不敢，最后先生替我说了出来，而我非常懦弱的坐在一旁，害怕后排的同学们嘲笑。

“同学们学过三字经吗？”

“学过。”

“好、既然都学过，哪位同学站起来背给先生听？”

我特别的想站起来，可我压根记不住三字经，因为我希望先生看着我笑，他笑起来很和蔼，微眯着双眼像一位老神仙。

“都没有一位同学愿意背给先生听吗？那好、先生再给复习一遍，同学们跟着先生一起读；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教室里回荡着读三字经的声音，先生背着手监督大家，谁要是不跟着读台上那把戒尺会向他招手。

而我、仿佛习惯了这样的氛围，看着先生在课堂上手拿戒尺，背在身后游走在教室里，每当他从我身边经过，心里犹如春风一般开心。

半年后、我跟先生非常熟悉了，他偶尔还会偷偷给我钱买零食吃，让我千万别告诉别的小朋友，先生说工资不够发给所有同学。

唯一一件不使我开心的是先生回家的路和我截然相反，每次放学先生最后一个走，他要打扫教室，还要修改作业。

那一天同学们都走了，我悄悄的躲在教室门后面，先生忙着修改大家交的作业。

正当我笑嘻嘻准备出去吓一吓先生，没想到他早就发现了我，等我冲出去那一刻我们望着对方笑了，先生笑起来跟我一样开心。

“你个小滑头怎么还不回家，不怕一会儿父亲惩罚你站墙角吗？”

“先生、等你修改完作业可不可以送我回家，不然我爸会骂我，你说好不好？”

“害怕挨骂为啥放学不回家，先生还有作业没修改完，你自己在一旁玩耍。”

“先生、小灵雨喜欢看你笑，你笑的时候好像电视机里的老神仙，就是先生你没有胡子。”

“咱们小灵雨家还有电视机呢，哪天先生也去看看小灵雨说的老神仙好不好？”

“我们家没有电视，在邻居家看。先生、为什么我们没有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谁告诉你个小滑头要跟先生一起吃饭睡觉啊？”

“我回家看电视上有播过，那些女人和她的先生还亲亲呢。”

“那是先生、不是先生！”

“不一样吗？”我童真的眼神望着他，对于六岁我来讲压根没意识到女人和男人亲亲意味着什么，只是我希望跟先生一起。

“电视机里的先生是老公，我是小滑头的老师，怎么能一起亲亲呢？”

“那先生你可以抱我一下吗？”我眨着小眼，期待他对我拥抱。

“好、先生今天就抱一下小灵雨。”

他把我抱起来、仔细的看着我，我们俩眼神望着对方，眼镜下藏着一双慈目的眼睛。他再一次把我抛起来，然后接住我，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先生“哎”了一声！

“先生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没事、老腰给闪了一下，小灵雨自己在教室里待会，先生马上修改完作业，然后送你回家。”

我独自趴在一旁的书桌上盯着他看，而他聚精会神忙着看一本本作业，时不时露出笑容来，偶尔又愁眉苦脸。

我也不知先生忙了多久，直到他叫我才发现自己趴在那儿睡着了。

回到家已经有些天黑的意向，父亲刚要骂我，没想到见先生跟在我身后他却露出了笑容。

“鹤老师给你添麻烦了，这么晚了吃了饭在走吧。”

“不了、我看天色有些晚送小灵雨回来，记住、孩子没犯错不可以骂，如果明天灵雨说你骂了他，看我不回来找你问话。”

父亲连忙点头应道：“怎么会、老师你都说话了，我不敢！”

“好、我也该回家了，老婆孩子还等着我回去吃饭。记住我的话，不可以骂孩子。”

我连忙跑上去拉住先生的手问：“先生、你不是要看电视里的老神仙吗，一会儿老神仙就来了。”

他爽朗的笑了起来，捧着我肉嘟嘟的小脸说：“先生以后再来看老神仙，快回家吧！”

先生走了、望着他背影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真的好希望先生可以留下来，希望他可以一直陪我说话……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着，最让人开心的事是先生家有一颗李子树，每到八月份先生就会带着一帮学生去他家摘李子吃，据先生讲这棵树是他小时候种植的，已经有四十多年。

李子树非常高大，而我可能属猴子，天生就愿意爬树，全班唯独我敢往最高的地方去，那是他们望尘莫及的地点。

“小灵雨快下来，以后没得先生批准不可以爬这么高，更加不可以偷偷爬上去，不然先生会生气，生气的结果是什么？”

我们二十来个人齐口同声应答：“吃戒尺！”

“一帮小家伙、知道先生生气会打人，还故意惹先生生气是不是？尤其是小灵雨，怎么还下来呀？”

先生在下面气的没办法，再也不管我们怎么乱来，他个人回屋里看书去了。这下先生走了，我们一帮调皮鬼更加肆无忌惮，我拼命在树上使劲摇晃，可树枝没有一点动静。

“黄灵雨我要那个大的，你帮我摘。”

“我也要、你快帮我们摘呀！”

“你们干嘛呀，这是我家的李子，谁允许你们爬上去的，那个家伙给我下来，信不信揍你？”一个格外陌生的声音在树下响起，顿时让开心的我们安静了下来，大家伙怔怔的盯着他看。

“你们看什么看，这是我家的李子树，赶紧下来啊，听不见吗？”他的声音显然很急躁，如果我再不下去或许他会爬上来揍我，为了不挨揍我只好慢慢下去。

先生突然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我立马跑到他身后躲着，露出小脑袋看着刚才那个人，他年纪应该不比我大多少。

“鹤儿回来了，他们是爹的学生，你不该用这样的方式跟他们说话，快道歉！”

他居然是先生的儿子？

我有些傻傻地看着这个人，先生的儿子的为何跟我差不多大？

“爸、我都不够吃你怎么还带这么多人来家里，一会儿妈知道了又该说你了。”

“快给他们道歉！”先生的语气不容置疑，第一次见他如此严肃，跟我们不听话要挨打是一个样。

“对不起！”

“好了、大家赶紧摘一些放兜里回家吧，路上不许玩水，被先生知道了，明天要罚站！”

先生听到他儿子道歉语气变得温柔起来，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你怎么不走？你叫啥？”

“我叫黄灵雨、哥哥你呢？”

“小灵雨啊、这个要叫叔叔。”

“爸、这小子跟我差不多大嗯，叫我叔叔干嘛呀！”

“你妈妈跟灵雨的奶奶是一个姓，按她们楼氏家族辈分来，灵雨叫你叔叔。并且灵雨奶奶跟我都是兄妹相称。”

“小子、以后叫我得叫叔叔知道不，不然揍你！”

先生突然呵斥：“鹤儿你不可以乱来，灵雨是爸的学生，他没犯错你欺负他干嘛，被我知道你欺负他。你倒是给我得小心点！”

“先生、他叫什么名字？”

“小灵雨乖、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叔叔叫鹤飞。”

回到家我才知道原来鹤飞是先生晚年得子，先生前面有三个女儿，所以对鹤飞特别宠爱，不过犯错照样挨打。

在先生眼里不管是谁，只要犯错必然要惩罚。

这个鹤飞几个姐姐年纪比他大好多岁，大姐比他足足大了快三十岁。后来鹤飞因为成绩特别差，最后没办法降级，多读了一个三年级，只是、三年级他和我同班，那年我七岁，而他九岁。

更加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先生把他安排跟我同桌，这下好了，我们俩个成绩不太好的家伙混在了一起，私底下我直接喊他名字，我俩的关系越来越要好。

先生教我们语文，教其他班级数学，另外一个班下午课他教思想品德。

学校上午四节课，下午只有两节课，思想品德课大部分安排在下午。

这一天先生看上去有些不舒服，面色非常不好，难道他生病了吗？我趴在桌子下偷偷问鹤飞。

“先生他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早上我妈又把我爸给骂了，说他一辈子教书也没挣几个钱回去，不过我都习惯了，小时候我妈天天说我爸，有时候觉得我爸挺可惜的，他这么有文采的一个人，为何会娶我了妈这个泼妇一样的人，他俩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都搞不明白如何走到一起的！”

“你没问他们原因吗？”

“后来有一次问我奶奶才知道，最开始我爸有喜欢的人，我妈也有她自己在意的人，那个年代什么媒妁之约，只要有人提亲上门，父母同意就行，才不管儿子在不在意。”

“那先生喜欢你母亲吗？”

“可能喜欢吧？也可能是一般般，反正这个事得问我爸，我不清楚！”

“你为什么不帮先生说话，我告诉你小子，以后我要是再看见先生受欺负，我就不和你玩。”

鹤飞见我骂他，使劲在桌下掐着我大腿，一股狠劲说：“小子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别忘了我是你叔叔，上次见面我还管你爸叫哥呢，辈分知道吗？”

“我们是不是好朋友？”我严肃的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这时候的表情是什么模样。

“当然是喽！”鹤飞回答的跟干脆。

“那你还让我叫你叔叔。还有一件事，既然我们是好朋友，以后可不可以帮我照顾好先生，别让你母亲欺负他，我有吃的就给你吃，好不好！”

“好吧，但是你为什么要我帮我爸呢？我妈脾气不太好，有时候连我一起骂。”

“我喜欢看先生笑的时候，不想见到他现在这样，你既然答应了我就要做到。”

“黄灵雨和鹤飞站起来，你们在下面聊什么，现在是上课时间知道吗？”

先生突然把我俩叫起来，手拿戒尺从台上来到我和鹤飞身边，一副不怒自威的表情使我害怕，鹤飞同样紧张的手抓着裤子。

“把手伸出来，每人五下！”

这是我第一次被先生教训，小小的手掌上留下了红印，鹤飞比我还夸张，痛的他哇哇哭了起来，其实我的眼泪一直含在眼睛里，当我看见先生因为我聊天动怒的模样，我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流出来。

“鹤飞到教室后门站着，黄灵雨去前门站着，先生看你们俩以后还敢不敢不听话。”

我不敢再看先生，都是我的不对惹他生气，所以自己一直在内心自责。鹤飞还在那里抽泣，鼻涕流出来又吸进去，搞得我一直忍着不能笑出声。

“同学们记住了，上课谁也不许说话，不然就得挨尺子，记住没有？”

先生每次着装都显得非常轻盈，一双旧布鞋搭配白袜子，一条深蓝色西裤，上身一件蓝色中山装，胸口兜里永远卡着那支精美的钢笔，别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位有学识的老者。

头发一直往后梳，干净的额头非常漂亮，再加上先生戴着他那副眼镜，活脱脱一个归隐深山的隐士。

下午放学后我跟鹤飞被先生留下来打扫教室，只是我对于先生的话不敢违背，可鹤飞不一样，他趁先生去方便的时候偷偷跑回家去了，留下我一个人打扫。

“灵雨、鹤飞哪去呢，不是让他和你一起打扫教室吗？”

“先生、我今天做错了事情，让我一个人接受惩罚吧，鹤飞他说有事回家去了，你可不可以不要怪他，今天都是因为我。”

“知道错了还替他说话，你这孩子真是傻得可爱。那你告诉先生今天为啥在上课期间说话？”

“真的可以说吗？”我有些胆怯，担心先生听了以后又会不高兴。

“说吧、先生不怪你。”

“先生、你是不是不喜欢楼奶奶？鹤飞今天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你们结婚为了什么呀？是不是男人长大后都要和女人在一起？”

“你还小、这个事情把它忘记，千万别对其他人说好不好？而且先生很爱楼奶奶，小灵雨不懂！”

“楼奶奶为什么还要欺负你呢？先生也爱灵雨，可灵雨不会欺负先生！”

“灵雨乖、先生知道小家伙心疼先生，心里开心着呢。待会先生跟小灵雨一起打扫教室好不好啊？”

“好！先生、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这一次先生蹲下身子，双手扶着我手臂，眼睛里装满了慈爱。

“以后别人欺负你就告诉灵雨好不好，灵雨保护你，还要去打那些欺负先生的坏人，我要告诉他们再也不可以欺负你，因为我会长大，到时候那些人就打不过我了。”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呀，年纪不大想的还挺远，看来先生没白疼你。”

“先生可以不罚我打扫教室吗？我害怕自己扫不干净！”

“小滑头、之前那些话就是为了这个吧？好、既然先生的小灵雨不喜欢打扫，一会儿先生一个人来，你快回家去吧，一会儿晚了回家又要挨骂了。”

“我不怕、我说先生会保护我，老爸不敢打我的，因为先生帮我一起欺负老爸。”

“你这小滑头挺有意思，以前先生咋没发现你傻的如此可爱！快回家吧，今天先生还有很多事，不能送你回去。”

“我长大了，不怕走黑路，我想在多陪一下先生。”

“好、那你不许出去乱走，等先生把作业修改完打扫教室，小灵雨在一旁自己看书好吗？”

“我想看先生修改作业，不想看书！”

“不看书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小灵雨是好孩子吗？”

“我是听话的孩子，先生说看书灵雨就看书。”

那时候的我真如先生说的那样，傻得可爱极了。

随后掏出书本看了起来，可谓是一个认真。我和先生的感情在每一个下午放学后开始增加，直到长大后才明白我对先生的依赖是因为啥！

先生忙着修改作业、我开始轻轻打扫教室，动作不敢有一点大，担心地上灰尘过大让先生咳嗽，每扫几下就看一眼先生。

不知何时先生手中多了一支香烟，食指和中指夹在手中，戴一副金丝边框眼镜，另一只手不停在我们作业本上打钩打叉。

先生吸烟的样子很迷人，动作洒脱，或许跟他的职业有关系，每一个姿势都显得大方得体。

“小灵雨、一会儿先生给你买零食吃好不好？”

先生并没有抬头看我，而是低头忙着工作，但他的话听起来使我倍感幸福。

“好的、先生每次给灵雨买的零食最好吃。”

“别人买的不好吃吗？”

“先生、别人不给我买，只有先生才会疼灵雨，爱灵雨！”

“以后读书要努力，这样才是给先生最大的祝福，先生相信灵雨可以考上好大学。”

“先生、那我以后读大学还是你教我吗？”

“那时候先生可教不下小灵雨喽，不过呀、那一天的小灵雨就该长大了，先生也老了。”

“我可以不去吗？我要先生教我读书，我不喜欢大学！”

“不读大学先生就不爱小灵雨，只有读大学先生才最疼灵雨。”

“先生、那灵雨长大了是不是也要跟女孩子在一起啊？”

“跟什么女孩子一起？”他没有听懂我的话。

“像你和楼奶奶那样呀，俩人结婚。”

“当然啦、长大了先生的小灵雨就是男子汉了，要结婚生子，和妻子过日子。”

“什么是过日子啊、先生？”

“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直到老去，再也不分开。”

“灵雨长大了可以和先生在一起吗？灵雨想和先生过日子。”那时候我根本不懂先生口中的过日子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妻子的含义。

“为什么想跟先生一起呀，再说灵雨长大了就该有自己的世界，那时候先生老了，小灵雨恐怕会嫌弃先生是个糟老头喽！而且呀、哪有学生跟先生过日子，你还小不懂！”

“那我长大了就会懂的，我不会嫌弃先生，我还要和先生过日子呢。”

“你这小滑头大道理从哪学来的，还要跟先生过日子，幸好你年纪小，不然别人听见还不得笑掉大牙。”

“先生你答应灵雨好不好，答应和我一起！”

先生被我追问的没办法，最后还是口头答应了我，别提我当时有多高兴。

“好、先生答应小灵雨，等小灵雨长大后跟先生一起过日子。现在可以了吗？”

“嗯！”

我没想到、先生更加没想到，他这句话在十几年以后真的灵验了，我们在一起过上了日子……

“先生、我快打扫完了，还有多少作业啊？”

“最后一本、灵雨先打扫一下，先生去方便。”

“我也要去！”

先生带着我去到厕所，可他背着我在另一边方便，我故意屁颠屁颠跑到他身边和他站在一起小便，然而先生将身子侧着。

“先生你闻到臭了吗？”

“这里哪有香的，你这小傻瓜！”

忙完一切事情，先生带我去到学校一个特别简陋的小卖部，给我买了一袋米花棒，路上边走边吃，时不时把手指插在空心眼里。

回家路上有许多水田，每次放学先生都会特意嘱咐我们不能玩水，要不然第二天去学校会罚站，还要挨戒尺。

“先生、我喂你！”我伸出手把米花棒递到先生嘴边，他慢慢弯下腰看着我。

“先生不吃、先生是大人，这是小孩子吃的。”

“你吃一口、很好吃的！”见我如此诚恳，先生张开嘴咬了一小口，事后笑的双眼眯成了缝。

“灵雨、答应先生要好好读书，先生担心这所学校以后没老师了，因为这里的工资低，没人愿意来。说不定以后学校都没了，孩子们都去镇上上学，先生那时也更加老了。”

先生的话听上去很伤感，我看出他有多么不舍，这一刻我的心是难过的，含在嘴里的米花棒再也没了甜味，而是涩涩的。

“先生、以后灵雨帮你。”

“教书这么多年来呀，唯独小灵雨最喜欢跟先生在一起，还要和先生过日子呢，这小滑头真的是傻得可爱，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夕阳下显得那么非凡，这一刻我走在先生后面，发觉他的背影如此伟岸。

到我家天已经黑了，然而先生没有再跟来，大概离我家还有几百米他回去了，他说他要看着我到家，所以一路上我并没有回头，只是到家等待我的是一顿揍。

刚到家父亲气势汹汹的在大门口等着，吓得我赶紧往墙面倚着。

父亲大声吼道：“黄灵雨你给我过来，是不是好久没挨打了，今天皮痒了是吗？自己去给我折竹条回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晚回家。”

我吓得不敢动，父亲自己去找了一根竹条来到我身边，使劲往我腿上抽了一下，痛的我哇哇大哭了起来，正当我无助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黑暗处传来，慢慢走到光亮地方。

“黄宇你干嘛，你怎么不问问孩子什么事就打人？把竹条给我。”

我立马跑到先生身后，哇哇哭着告状：“先生、爸爸打我，啊……”

“老师你怎么来了，这小子最近天天这样，天不黑不回家。”父亲语气里还有些生气。

“现在我也生气，你当年读书犯错我有这样打过你吗？把竹条给我。”

“老师你这是？”

“我让你给我，你黄宇一天是我学生，一辈子就是我的学生。”

最后父亲无可奈何把竹条给了先生，没想到先生让父亲把手伸出来，后来挨了先生打手掌。

“我告诉你黄宇，今天小灵雨回家晚是因为我忙着修改作业，让他帮忙打扫教室，其他学生放学立马跑了，我看只有小灵雨一个人，只好先让他扫地。你说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打孩子，我该不该打你？”

“老师说的对，我不该不问缘由就打孩子。”

“孩子犯错必须教育，可孩子没犯错你再乱打我可要找你问话。”先生蹲下身子安慰我说：“小灵雨乖，还痛吗？先生给灵雨揉揉！”

“老师、这次要不吃了饭再回去吧，天都这么黑了。”

“不了、你忙你的，我走了。不过你记住了，别以为我走了又开始教训孩子，不然我明天放学还得来找你。对了、芳姐呢，还在坡上干活啊？”

先生口中的芳姐是我奶奶，不然父亲才不敢明目张胆打我，奶奶发现一样要骂他，每次犯错奶奶在家父亲都要把我带去房间，然后把门关上狠狠教训我一顿，不能让奶奶发现。

“我妈跟媳妇一会儿回来，我先去做饭，老师你今晚一定要吃饭。”

“算了、我也该回家了，一会儿孩子跟他妈该等急了。”

先生走后、父亲让我去厨房帮忙烧火，他在一旁切菜，这时他说话了。

“看不出啊、你现在都有保镖了，在家你奶奶护着你，现在我的老师也护着你，你以后是不是得飞天？”

“先生说了，你打我就告诉他去。”

“哎、你个小混蛋别的没学会，如今学会告状了是吧，别以为你老子不敢打你，惹急了照样打。”

“那我明天要告诉先生，说你欺负我。”

这些话把父亲气的死去活来，一个劲干瞪眼，毕竟一会儿奶奶回来了，他打我就告状。

第二天我早早吃完饭跑去学校，教室门还没有开，唯独我一个人去先生来的路上迎接他。几分钟后见先生跟鹤飞出现在远处，我兴奋的快步跑到先生身边。

先生同样大老远对我打招呼、“小灵雨今天怎么这么早！”

“先生、你吃饭了吗？我今天吃了两碗。”

“我吃过了。来、先生给你吃的。”他从兜里掏出几个李子，这是姜脆李，非常甜。

“谢谢先生！”

“黄灵雨、你这可是吃人嘴软啊，我是你的好朋友忘了吗？就知道跟我爸说话，这些李子可是我爬树摘的，大早上我爸就让我爬上去给你摘，说你喜欢吃。”鹤飞嘟着他那张大嘴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谢谢鹤飞！”

“灵雨啊、出了学校可不能喊鹤飞，他是长辈。”

“先生、等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叫他叔叔吗？”

“当然了，辈分不会变！”

望着手上的李子，想起刚刚鹤飞说的那些话，心里非常暖。看来先生记得我，什么好吃的都会想起我来。

我把小布包斜挎在腰间，那时没有如今的书包，大部分都是巧手的母亲缝制而成。把先生给我的李子放进布包中，忽然忘了昨天先生布置的作业没完成。

“灵雨、回家有没有温习课本，一会儿上课先生要点名起来背诵。”

我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张不开嘴，心想这次死定了，又要挨先生的戒尺。

上课后、先生果不其然第一个点名要我起来背诵。

“黄灵雨同学起来背一首《归园田居》其一给先生听，同时看同学们回家有没有贪玩。”

“先生、我……”

“怎么了、第一句都不会吗？”

内心的恐惧使我全身颤抖，两只手不知该放哪里最自在，结结巴巴开始背诵起来、“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恋~~”

先生从台上下来，见我背的结巴，气得他吹胡子瞪眼，之乎者也嘴里念，一把戒尺敲在我桌前，顿时眉头紧锁，慷慨的声音朗诵到：“读书患不多，思义患不明。患足已不学，既学患不行……”

先生的戒尺打在我软软的小手上，在读书方面先生不允许我们每个人偷懒。先生生气的时候偶尔会把之乎者也挂在嘴边，那一刻的他最为好看！

“同学们、父母交钱让大家来学校是学知识，而不是贪玩，以后先生每天布置的作业必须完成。从明天开始先生第一件事检查作业，每个人务必仔细做到。先生手上拿的是什么？”

“戒尺！”全班二十来个人带着害怕的语气回答。

“戒尺用来干嘛呢？”先生把戒尺举着，让我们各自咽了咽口水。

“打人！”每一次我们班回答都非常整齐。

“既然大家知道戒尺是用来打人的，以后要不要认真完成先生布置的作业？”

“好！”

“接下来教二十三课，同学们翻到三十一页，这篇文章属于声韵启蒙五微，先生先读一遍，听好了；来对往、密对稀，燕舞对莺飞。风清对月朗，露重对烟微。霜菊瘦，雨梅肥，客路对珠玑……”

“来对往、密对稀，燕舞对莺飞。风清对月朗，露重对烟微……”

“好、现在大家各自在下面温习一遍，一会儿先生抽问。”

我的生活在先生慈爱的每一天过着，其实我是一个不爱学习的人，可每次想到去学校才有机会见到先生，我便对学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的成绩在班里并不好，总共二十来个人，我排在了十二位，十三位说来也巧，恰恰是鹤飞。

如同先生教训我们俩那样，商量好的考出这个成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