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王爷要是知道，我带着他唯一的血脉去当小偷，定会提刀砍我

王爷听完，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本王只能向你保证，即便将来本王有其他子嗣，赵霄的日子，也绝不会差。」

口说无凭。

我默默地递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纸和笔。

王爷大笔一挥写完后，却提着笔没有松手，眼神幽深地看着我，淡淡地问：「你……不为自己求点什么吗？」

我仔细检查了一遍字据，确认无误后小心地收好，才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现在吃得饱穿得暖，已经是天大的好日子了，还有什么可求的。」

将来王妃和离，肯定是要带我一起走的。能跟着她，有吃有穿，还能读书识字，这已经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我林霜七能活到今天这个份上，已经够本了。

王爷带我回了他的卧房。

一进门我就惊了，屏风后面早就备好了热气腾腾的沐浴用水，水面上竟然还奢侈地撒着玫瑰花瓣！

我忍不住冲王爷「啧啧」了两声。

再看桌上，竟然还点了两根喜庆的红烛。

床铺上，也撒着花生、红枣、桂圆之类的东西。

我走近一看，枕头边上还放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

我心里直犯嘀咕，没想到啊没想到，王爷您浓眉大眼的，居然还好这口。这衣服，穿了跟没穿有什么区别？

我故意拎起那件纱衣，在王爷面前用力抖了抖。

王爷看到屋里这番布置，脸瞬间黑了，沉声解释：「这不是本王吩咐的。」

我点点头，从善如流地附和：「当然当然，王爷您高风亮节，端方自持，肯定不是那种放浪形骸之人啦。」

王爷的脸更黑了：「本王从不撒谎！」

我立刻眨着星星眼，满脸崇拜地捧着他：「王爷是真君子！」

王爷忍无可忍，抬起大手在我后脑勺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去屏风后沐浴了。

我一边嗑着床上的花生，一边没话找话地跟他聊天。

「王爷，我听说您十六岁就去了西北打仗，那时候咱们大夏朝是没能人了吗？太后怎么就舍得把您这么个金疙瘩派出去啊。」

他没吭声。

我再接再厉：「王爷，您跟当今皇上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怎么太后就那么疼皇上，不疼您呢？」

他还是没说话。

我又继续加码：「哎，我说青鸾、红莲、绿妩那三位姨娘，都是您安插在府里的影卫吧？那您这人格魅力有点欠费啊，都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连一个真心实意愿意为您解毒的红颜知己都没有。」

我竖起耳朵，只听到里面哗啦啦的水声。

我就不信了！小刀子都快捅到他心窝子了，他还能稳坐泰山不动如山！

我干脆走到屏风后面，装模作样地感慨道：「坊间传闻，王爷您年少时曾爱慕京城第一美人姜明薇，甚至还差点因此被立为太子。结果呢，太子之位没了，心上人也成了您的皇嫂。您午夜梦回的时候，是不是得气得吐血三升啊？」

这一下，王爷终于有反应了。

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死人脸，语气平静得可怕：「林霜七，不管你今夜如何激怒本王，你都走不出这个门。你若实在想走，也可以，把本王写的那份承诺书与和离书，留下。」

我看着床上那件薄得不能再薄的衣裳，心想，谁怕谁啊！

08

烛火摇曳，我吹熄了最后一盏灯，昏暗中，身上那件轻薄的纱衣仿佛融进了月色里。我赤着脚，一步步走向那只升腾着热气的浴桶。

水雾氤氲中，赵观澜的目光像淬了火，死死锁住我，眼尾那抹红，像是要滴出血来。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扣住浴桶的边缘，指尖泛白，连脖颈上都爆出了青筋。

他喉结滚动，嗓音里裹着一层粗粝的沙：“谁让你进来的？”

我懒得理他，一条腿直接迈了进去，温热的水“哗啦”一声，溅了他一身。

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他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了两句话。

“本王，赵观澜。”

“你如果真的怕，就咬我。”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废话真多。

等王妃拿到和离书，带我远走高飞，这辈子谁还认识你赵观澜是谁。

谁管你叫什么。

王妃不知从哪个角落听说了我和赵霄联手“筹款”为她买药的壮举。

她一言不发地抄起了戒尺，那冰冷的神色，比戒尺本身更让人心头发颤。

先挨打的是赵霄，结结实实的两个板子下去，清脆的“啪啪”声听得我心尖一抖。

轮到我时，我乖觉得很，主动伸出手，再抬起头时，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王妃高高举起的手臂，到底还是没能落下，最后烦躁地将戒尺丢在了一旁。

赵霄捂着手心，小声嘀咕：“娘亲得也太偏心了。”

王妃本已平息的怒火“噌”地又被点燃了：“你还有脸说！我病着，没力气管你们，千叮咛万嘱咐让你看好小七。你倒是说说，你哪一点对得起我的嘱托了？”

那一场痛哭过后，王妃仿佛解开了多年的心结。如今按时喝药，身体日渐好转，连骂人都有了中气。

我和赵霄齐刷刷地低下头，活像两只挨训的鹌鹑。

窗外，瓢泼的雨水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连续的声响。没来得及关的窗户，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几片湿漉漉的海棠花瓣被卷了进来。

我捡起几片，调皮地贴在嘴上，冲王妃做了个鬼脸。

王妃眼底的阴霾被我这拙劣的鬼脸驱散了些许，嘴角终于忍不住向上牵起，溢出一声轻笑：“就你花样多！”

赵霄见状，有样学样地把花瓣贴在眉毛上，扮成个唱戏的丑角：“娘，您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王妃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幽幽叹了口气：“前些年，是我自己沉溺于顾影自怜，是我的疏忽，才让你们受了这么多委屈。太后不喜王爷，连带着整个王府都被人瞧轻。你们两个孩子，想来也是实在没了法子，才去动了那种心思。”

我立刻点头如捣蒜，把可怜进行到底：“可不是嘛，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其实我心里不以为然。

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从他们鼓囊囊的钱袋里拿一点出来，怎么了？全当是替他们积德行善了。

王妃看穿了我的口是心非，她没有戳破，只是轻声说：“小七，我知道你本质不坏，也从不觉得你偷东西养我是什么丢人的事。”

我抬起眼，迎上她温柔的目光，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鄙夷和嫌弃。

那颗悬着的心，才算真正落回了肚子里。

王妃满是爱怜地继续说：“我只是想起第一次见你，瘦得像根豆芽菜，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全是伤。我是怕你这次惹上什么不好惹的狠角色，再被人打了，所以才急火攻心。”

我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姐姐你放心！我们这一行也是有规矩的。什么人能碰，什么人的钱不能动，我心里清楚得很！”

赵霄也赶紧帮腔：“没错！偷东西也是门大学问。”

王妃竟真的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饶有兴致地问我们，这里面到底有何门道。

我便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讲：“来京城做买卖的外地商人，是最好的目标。他们人生地不熟，大多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但不能多拿，他们小本经营，不容易。那些半夜三更在青楼喝得烂醉的，可以多拿点。这种人多半是背着家里婆娘出来的，钱怎么花的自己都稀里糊涂。但赌场外面的人，绝对不能碰，那都是些输红了眼的亡命之徒，沾上了就是麻烦。”

说到最后，我神色一肃：“我们神偷帮也有三不偷的规矩：救命的钱不偷，读书人的束脩不偷，靠力气挣的辛苦钱不偷。”

王妃听完，赞叹道：“所谓盗亦有道，便是如此了。”

赵霄也若有所思地补充：“小七教我的这些门道，倒是让我在书院里派上了大用场。”

他讲起自己如何通过察言观色，分辨出哪些同窗可以亲近，哪些人值得深交，哪些人只需维持表面和平。短短一个月，就从一个插班生变成了书院里的风云人物。

王妃欣慰地点了点头。

我和赵霄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暗自窃喜，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谁知王妃话锋一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好了，小七，霄儿。你们为我做的事，我心中感动。即便拿到圣人面前，他老人家也会说一句其情可悯。但人活一世，无论做了好事还是坏事，旁人的评判终究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能否过得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你们扪心自问，当手伸向别人钱袋的那一刻，内心真的没有过半分迟疑吗？”

没有啊。

迟疑一秒，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偷，讲究一个快；斗，讲究一个狠；争，讲究一个强。

任何时候，犹豫都是致命的。

我偷偷观察着王妃的神色，立刻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姐姐教训的是！我知错了！”

王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古人云，君子固穷。小七，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要守住内心的节操。好了，你去书房抄书，霄儿去院里扎马步。”

我和赵霄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喊道：“我俩换换吧！”

我一看书就犯困，一拿笔杆子就浑身不对劲。

赵霄一练武就头晕眼花，上吐下泻。

对此，王妃只用一个字就终结了我们的抗议：“去。”

好吧，这是没得商量了。

王爷踏进书房的时候，我正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太师椅上，跟面前的《女诫》大眼瞪小眼。

他进门的瞬间，我恰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尴尬极了。

院子里，赵霄正龇牙咧嘴地扎着马步，两只伸平的手上各顶着一个茶碗。

王爷走过去，极其自然地伸手调整了一下赵霄的姿势，然后才施施然走进来，在我身边坐下。

王妃捧着书卷，沉默了片刻，才淡声问道：“王爷可用过晚膳了？”

我听着，总觉得她想问的是：您老人家这么闲，跑来这儿干嘛？

王爷的视线扫过我写的那些歪七扭八的字，随口应道：“尚未。”

这是打定主意要蹭饭了。

王妃也不好再开口赶人。

晚膳时分，我们四个人围坐一桌，气氛诡异。

我和赵霄在桌子底下用眼神激烈地交锋。

赵霄：【给我夹块东坡肉，在你男人那边，我够不着！】

我：【不给！他也是你爹，你怕个鬼！】

赵霄：【他现在是你名义上的夫君！你看你离他那么远，心虚什么！】

我气结，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他一脚。

没想到这小子面不改色。

好家伙！这么能忍。

我又加重力道连踹了两脚。

就在我准备踹出第三脚时。

一只温热的大手在桌下不动声色地按住了我的腿。

我僵硬地看了一眼身侧的王爷，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踹错人了。

赵霄没等到肉，开始故意作妖：“娘，我如今要去书院，小七一个人在家也没个玩伴，前几日还跟我说，她有些孤单呢。”

放屁！

我连忙辩解：“姐姐，没有的事儿！我每天能陪着您，才是最开心的。”

王妃若有所思：“说起来，小七也到了该考虑将来的年纪了。总这么闲散着，也不是个事。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想做什么样的人？”

我脱口而出：“不劳而获的人。”

赵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为了堵住他的嘴，我赶紧把面前一整盘子肉都推到了他跟前。

赵霄满意了，作为交换，把自己的那碗甜汤推给了我。

王妃一脸无奈：“若是非要做个营生呢？”

我知道她是真心为我打算。

前些天，她还拉着我看她的嫁妆匣子，里面给我备下了一大笔银钱。

可我不能要。

王妃如今和娘家关系早已降至冰点，将来若真能和王爷分开，处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那是她的傍身钱。

我嬉皮笑脸地糊弄道：“那就做皇帝！”

王妃立刻伸手拍了我一下，眼神示意我别在王爷面前胡说八道。

我赶紧低头喝汤。

好甜！赵霄这小子肯定又偷偷往里加糖了。

我嫌弃地把汤碗推了回去。

赵霄拿过勺子喝了几口，还美滋滋地说：“这么好喝，你居然不懂欣赏。”

“吧嗒”一声。

王爷手里的汤勺掉在了桌上。

空气瞬间凝固。

我们三个也立刻放下了筷子，正襟危坐。

王爷端起茶，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随即淡淡一笑：“当皇后吧。”

我脑袋上冒出三个大大的问号。

王妃挑了挑眉。

赵霄则是一脸茫然。

王爷似乎觉得自己的笑话很成功，又补了一句：“不好笑吗？”

王妃神色冰冷：“不好笑。另外，王爷，您拿错茶碗了，那是小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