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到夫君时,他已失忆成了亲,我冷冷开口:你弟弟抄家灭门

发布时间:2025-09-20 12:34  浏览量:1

引子

“风、雅、颂……”

那个声音隔着一扇半开的木窗传来,清朗温润,像一块被溪水冲刷了多年的玉石。我攥着布包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出用力过度的白色。就是这个声音,我找了整整两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它曾是我在无数个绝望寒夜里,唯一能取暖的星火。

我推开虚掩的院门,院子里晒着几件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角落里一只老母鸡正领着几只毛茸茸的雏鸡啄食。一切都充满了安逸而陌生的生活气息。我一步步走近那扇窗,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窗下,他正坐在一张旧书桌前,握着一管毛笔,教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写字。他穿着一件洗得发旧的蓝色长衫,侧脸的轮廓在午后阳光的勾勒下,依旧是我记忆中温和的模样。只是,他的身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正低头为他缝补袖口,眉眼间满是柔情。

男孩不耐烦地扭了扭身子,女人便笑着拍拍他的头,柔声说:“阿川,让牛牛歇会儿吧,他手腕都酸啦。”

阿川?

他抬起头,看向那女人,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宁静和满足。“好,月娥,听你的。”

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几乎凝固。他站起身,走到女人身边,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针线,低头看了看,又笑着递回去,“还是你来,我弄不好这个。”

那个女人,那个叫月娥的,仰头看着他,满眼都是依赖和爱慕。

我站在这片安宁的图景之外,像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这两年里,我变卖了家产,还清了部分债务,独自一人撑着那个破碎的家,从南到北,寻遍了他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我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他或许穷困潦倒,或许身受重伤,或许……我从没想过,会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他没有死,也没有落魄,他只是……忘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楚和怒火,缓缓走了过去。

“沈知秋。”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闻声转过头,看向我。那双我曾吻过无数次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片纯然的茫然和戒备,像看一个凭空出现的陌生人。

“你……是?”他迟疑地问。

旁边的女人站了起来,警惕地将孩子护在身后,打量着我这个穿着风尘仆仆的外乡人。

我没有理会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冷冷地开口:“你不记得我了?没关系。你弟弟沈子夏,上个月因为伪造票据、侵占公款,被发配到北疆了。”

话音落下,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眼神里透出剧烈的痛苦和挣扎。他下意识地扶住了额头,身体微微晃动。

那个叫月娥的女人立刻冲上来扶住他,冲我喊道:“你是什么人?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叫李川,不是什么沈知秋!”

我冷笑一声,看着他痛苦的脸,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可我不能退缩。我花了两年时间才找到他,不是为了看他在这里安享太平的。那个家,需要他回去撑起来。那些因他而起的债,需要他和我一起还。

我看着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家里的祖宅已经被查封,债主们三天两头上门。我一个人,快撑不住了。”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不仅插向他,也插向我自己。那些被我强行压在心底的委屈和辛酸,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武器。

他捂着头,脸色苍白如纸,嘴里喃喃着:“子夏……北疆……不,我不认识……”

可他眼中的惊惶,骗不了人。

我站在这里,看着他和我之间这短短几步的距离,却感觉像是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两年的寻找,等来的不是拥抱和安慰,而是一场对质和残忍的揭露。我心想,沈知秋,你凭什么可以把所有的痛苦都忘掉,留我一个人在深渊里挣扎?

这不公平。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我知道,从今天起,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第1章 尘封的绣架

我最终还是没能在那间小院里待下去。那个叫柳月娥的女人,像护崽的母鸡一样,用身体挡在沈知秋面前,一双眼睛又红又倔地瞪着我,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而沈知秋,他捂着头,满脸痛苦,最终在我逼视的目光里,踉跄着进了屋,关上了门。

我被关在了门外,也关在了他如今的生活之外。

村口的老槐树下,我向一位正在纳鞋底的大娘打听,租下了一间闲置的泥瓦房。房子不大,一床一桌一椅而已,墙角还结着细密的蛛网。房东大婶是个热心肠,见我一个单身女人,眼神里满是同情,“姑娘,你这是……来走亲戚的?”

我摇摇头,淡淡地说:“来找人。”

安顿下来,我从那个褪了色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东西。打开来,是一副小巧的红木绣架,架子上绷着一块未完成的锦缎,上面用金线勾勒出了一对鸳鸯的轮廓,只绣好了一只的眼睛,灵动有神。

这是我出嫁前,为自己准备的嫁妆。知秋说,等我们安顿下来,就把它挂在新房的床头。可后来,沈家出事,新房没了,这副绣架就一直跟着我,颠沛流离。

我用袖子拂去绣架上的微尘,指尖触到那光滑的木质,冰凉的触感传来,一如我此刻的心境。我心想,沈知秋,你忘了所有,是不是也忘了当初你握着我的手,说我的指尖能绣出这世上最美的山河日月?那些话,都随你的记忆,一起被埋葬了吗?

傍晚的时候,我坐在门口,看着村子里升起袅袅炊烟。不远处,沈知秋……不,现在该叫他李川了,他牵着那个叫牛牛的孩子,从田埂上走回来。柳月娥提着一个菜篮子,迎了上去,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锄头,又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一家三口,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得刺眼。

我默默地移开目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我来这里,是为了把他带回去的。可眼前这一幕,却让我第一次对自己此行的目的产生了怀疑。他在这里,似乎过得很好,很平静。我硬要把他拽回那个充满债务和痛苦的现实里,是对,还是错?

夜深了,我点亮一盏昏暗的油灯,将那副绣架支了起来。我找出针线包,捻起一根红色的丝线,开始一针一针地绣那鸳鸯的羽毛。灯光下,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显得格外孤单。

绣着绣着,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锦缎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我赶紧用手背抹去,生怕弄脏了这块我珍藏多年的料子。

我必须留下来。我对自己说。不为别的,只为这两年我所受的苦,为了沈家蒙受的冤屈,我也必须让他想起来。

第二天,我没有再去找他,而是把我的绣品拿了出来,在村口摆了个小摊。我带来的东西不多,几方手帕,几个香囊,都是我路上为了换取盘缠绣的。上面的花样精致,配色淡雅,和村里妇人们惯用的粗针大线截然不同。

很快,就有人围了上来。

“哟,这手艺,城里来的吧?”

“这荷花绣得跟真的一样!”

柳月娥也领着牛牛,远远地站着看。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好奇,有羡慕,但更多的是戒备。我没有看她,只是低头整理着我的东西。

突然,一阵风吹过,将我摊子上的一方绣着兰草的手帕吹到了地上。恰好落在牛牛的脚边。他捡了起来,好奇地递给柳月娥。

柳月娥捏着那方柔软的丝帕,指尖在上面精巧的绣纹上摩挲着,久久没有说话。

我看着她,平静地开口:“喜欢的话,就送给孩子吧。”

她猛地抬头看我,眼神一颤,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她把手帕攥在手心,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拉着牛牛,快步走开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并没有胜利的快感,反而有些空落。我知道,这方手帕,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她和“李川”平静的生活里,必然会激起涟漪。

果然,傍晚时分,沈知秋独自一人,出现在我的小屋前。他手里,正捏着那方兰草手帕。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只是远远地看着我屋里那副支起的绣架,眉头紧锁,眼神里是化不开的迷惘。

第2章 一碗阳春面

他站在门口,夕阳的余晖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却暖不了他脸上的疏离和困惑。他捏着那方丝帕,像是捏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这……是你绣的?”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我点点头,没有起身,继续低头穿针引线。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说我叫沈知秋?”他往前走了一步,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和压抑的烦躁,“月娥说你是来闹事的,可我……我总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绣的这些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看他。他的眼神很痛苦,像是在一片浓雾里挣扎,想要看清什么,却什么也看不清。

我放下手里的针线,轻声说:“我叫林晚,是你的……妻子。”

“妻子?”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摇头,“不,不可能!我的妻子是月娥,我们已经成亲一年多了!”

“那是你失忆之后的事了。”我站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沈知秋,你好好看看我,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他被我的目光逼视着,眼神躲闪,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死死地盯着我的脸,看了很久,最终还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不认识你,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说完,他把那方手帕放在我的门槛上,像是要隔断什么联系一样,转身仓皇地逃走了。

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他不是完全没有感觉,我的出现,我的绣品,就像一把钥匙,正在试图撬开他尘封的记忆之门。可这扇门太沉重了,每一次撬动,都让他痛苦不堪。我心想,我是不是太残忍了?为了一个回不去的过去,却要打碎他现在安稳的幸福。

接下来的几天,他没有再来。柳月娥却来过两次。

第一次,她站在远处,见我正在教村里的几个小姑娘认针法,她没有靠近,只是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第二次,她提着一篮子刚从地里摘的青菜,放到了我的门口。她没说话,放下东西就想走。

我叫住了她,“柳大姐。”

她身子一僵,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谢谢你的菜。”我说,“我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些针线活。你要是不嫌弃,拿几缕丝线回去给孩子做个络子吧。”

她沉默了很久,才转过身来。她的眼圈是红的,像是哭过。“你……能不能走?”她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阿川他这几天晚上都睡不好,总是做噩梦,嘴里喊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大夫说他这是心病,不能再受刺激了。你就算可怜可怜我跟牛牛,行吗?”

我看着她近乎卑微的恳求,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我本以为她会对我恶语相向,没想到她却是这样一种姿态。这让我准备好的一肚子硬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我叹了口气,说:“柳大姐,有些事,不是我想走就能解决的。他不是李川,他是沈知秋。他在外面,有他的责任,有他的家。”

“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激动起来,“对他来说,这里就是他的家!我跟牛牛就是他的家人!”

“那对我呢?”我忍不住反问,“我算什么?我等了他两年,找了他两年,等来的就是一句他不记得了?”

我们俩就这样对峙着,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她流着泪跑了。

那天晚上,下起了小雨。我一个人坐在屋里,听着窗外的雨声,心里一片冰凉。我开始怀疑,我千里迢迢地找来,到底是对是错。也许,我应该在他过得很好的时候,就悄悄地离开,让他继续做他的“李川”。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我打开门,看到牛牛那个小小的身影,举着一把比他还大的油纸伞,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碗上还盖着一个小盘子。

“林姨,”他怯生生地说,“我娘让我给你送碗面来。她说,下雨天,吃碗热面,身上能暖和点。”

我愣住了。我没想到,下午才和我激烈争吵过的柳月娥,会给我送面来。

我接过那碗面,碗还是温热的。揭开盘子,是一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上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撒着几点翠绿的葱花。很简单,却很香。

我心想,柳月娥这个女人,真是让人恨不起来。她虽然想让我走,但她的心肠却是软的。她和我一样,都只是一个想守住自己家庭的普通女人罢了。

我把牛牛让进屋,让他坐下躲雨。我吃着面,他就在旁边看着我。

“林姨,”他突然小声问,“你真的是我川爸的……妻子吗?”

我吃面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到他清澈又好奇的眼睛。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孩子这么复杂的问题。

我只能点点头,“嗯。”

“那我娘呢?”他追问。

“你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说。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雨停了,我送他回去。在他们家院门口,我看到了沈知秋。他显然是在等孩子,看到我们,他的表情很复杂。

他走到我面前,低声说:“谢谢你送牛牛回来。还有……月娥她,没什么恶意,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我看着他,“面很好吃。”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我们之间,第一次没有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我说:“明天,你能跟我说说……沈知秋的事吗?我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3章 旧信与新痕

他的请求,像是在紧闭的门上开了一道缝,让我看到了希望。

第二天午后,我们约在了村外的小河边。他选这个地方,想来是为了避开柳月娥。这让我心里有了一丝说不清的滋味,既觉得窃喜,又感到一丝愧疚。

河边的风很柔,吹得柳枝轻轻摇曳。他坐在石头上,双手交握,显得有些局促。

“你说吧。”他看着河面,没有看我。

我从哪里说起呢?说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是说我们成亲那天,他许诺要让我一生无忧?这些美好的过往,此刻说出来,都像是在炫耀一件他已经丢失的珍宝,只会增加他的痛苦和我的难堪。

我决定从沈子夏说起。

“沈知秋是个读书人,也是个长兄。他很疼爱自己的弟弟沈子夏,甚至有些溺爱。”我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子夏从小就不学无术,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为了还赌债,他偷偷拿了家里的地契去抵押,最后甚至伪造了你任职书院的公印,挪用了一大笔公款。”

我说到这里,他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

“事情败露后,子夏跪着求你。你为了保全沈家的名声,也为了不让他坐牢,一个人把所有罪名都扛了下来。”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答应替他还钱,然后就离开了家,说要去外地筹款。可你这一走,就是两年,杳无音信。”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我,“他……他怎么能这么做!”

这一刻,他的愤怒和痛苦是如此真实。他不再是那个温和的乡村教师李川,而是变回了那个被亲弟弟背叛、被家族拖累的沈知秋。

我从怀里掏出一叠泛黄的信纸,递给他。“这是你走后,托人带给我的信。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字迹。”

他颤抖着手接过信,信纸因为被我反复摩挲,边缘已经起了毛。他低头看着,看着信上那熟悉的、瘦金体一般的字迹,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地凸显出来。

突然,他扔掉信,双手抱住了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那些被强行压抑的记忆,像潮水一样冲击着他的脑海,让他痛苦不堪。

我赶紧上前扶住他,“知秋,知秋,你怎么了?”

“头……头好痛……”他喃喃地说,身体蜷缩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个愤怒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

“你又在逼他!”柳月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她快步冲过来,一把将我推开,紧紧地抱住痛苦的沈知秋。“我求求你了,放过我们吧!你看看你把他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我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看着她像保护神一样护着我的丈夫,而我的丈夫,则在她的怀里痛苦呻吟,我的心像被撕裂了一样。

我心想,我做错了吗?真相就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需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去揭开一道已经愈合的伤疤,让它重新流血。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第一次感到了后悔。

那天,他被柳月娥扶了回去,一路上,他都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一个人在河边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河风吹得我浑身冰冷。我捡起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信,一封一封,仔细地叠好,重新放回怀里。这些信,是我过去两年唯一的念想,现在却成了刺伤他的武器。

回到我的小屋,我没有点灯。我在黑暗中坐着,感觉自己被无边的孤独和挫败感所吞噬。我以为只要我找到他,告诉他真相,一切就能回到正轨。可我错了。现实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也更伤人。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打开门,是村长家的媳妇,一脸焦急。“林姑娘,你快去看看吧!月娥姐家的牛牛,从树上摔下来,把腿给摔着了,村里的赤脚大夫说骨头可能有点问题,要去镇上的医院才行!”

我心里一惊,也顾不上自己的情绪,跟着她就往外跑。

我们跑到柳月娥家时,院子里已经围了些人。屋里传来牛牛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柳月娥六神无主的啜泣声。沈知秋抱着孩子,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显然也是被吓得不轻。

看到我,沈知秋的眼神一动,像是看到了救星。他抱着孩子,快步走到我面前,“林晚,你……你从城里来,你知道镇上的医院怎么走吗?现在天这么黑……”

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和无助。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对我充满戒备的李川,他只是一个担心孩子的普通父亲。

我看着他怀里哭得快要断气的牛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说:“我知道。村里有牛车吗?我们现在就得走,不能耽搁!”

第4章 风雨夜归人

夜色如墨,通往镇上的路崎岖不平。牛车在泥路上颠簸,每一次晃动,都引来牛牛一阵痛苦的呻吟。柳月娥紧紧抱着孩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沈知秋则在一旁,用他那件蓝色的长衫,尽力为孩子挡着夜里的寒风,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嘴唇抿得紧紧的。

我坐在他们对面,看着这焦急的一家三口,心里百感交集。白天我们还是针锋相对的敌人,此刻却因为一个孩子的意外,成了坐在同一辆牛车上的“战友”。

“别太担心,”我忍不住开口,想安慰一下柳月娥,“小孩子骨头长得快,只要接好了,不会有事的。”

柳月娥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敌意,只剩下了一个母亲的脆弱和感激。她点了点头,又把头埋进了孩子的被子里。

我心想,无论我们大人之间有多么复杂的纠葛,孩子总是无辜的。在守护孩子这件事上,我们这些做女人的,心情都是一样的。那一刻,我对柳月娥的芥蒂,忽然就淡了很多。

到了镇上,天已经蒙蒙亮了。我们找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是骨裂,需要上石膏,好好休养几个月。听到没有伤到骨头深处,我们三个人都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安顿好牛牛,柳月娥守在病床边,一夜未睡的她,脸上满是疲惫。沈知秋让我去旁边的招待所休息一下,他自己则去办手续、抓药。

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记忆中,他也是这样。每次我生病,他都会跑前跑后,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帖,不让我操一点心。他骨子里的那份体贴和担当,即使失去了记忆,也依然没有改变。

我在招待所的小床上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沈知秋痛苦的样子,一会儿是柳月娥哀求的眼神,一会儿又是牛牛天真的脸。我感觉自己像陷入了一个泥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敲响了。

是沈知秋。他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站在门口。“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粥吧。”

我坐起身,接过粥。他没有走,而是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我喝粥的细微声音。

“谢谢你,林晚。”他突然说,“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还在村里干着急。”

“不用谢,牛牛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放下碗,看着他,“你……头还疼吗?”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不疼了。只是……脑子里很乱。那些信,那些话,像梦一样,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我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都是真的。”我轻声说。

他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林晚,你……能再跟我说说我们的事吗?我想知道,我们以前,是什么样的。”

窗外,天已经彻底亮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雨也停了。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我看着他充满探寻的眼睛,这一次,我没有再提那些沉重的过往。我给他讲我们小时候一起在后山掏鸟窝,讲我们成亲时他紧张得连合卺酒都洒了,讲他最爱吃我做的桂花糕,讲我最喜欢看他在灯下读书的样子……

我讲得很慢,很细。每讲一件,都像是在重新经历一次。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眼眶却慢慢地湿润了。

他听得入了神,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他仿佛能从我的描述里,看到那个属于“沈知秋”的人生。

当我们讲到他送我的第一支定情的玉簪时,他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好像那里藏着什么东西一样。

就在这时,病房那边传来柳月娥的喊声:“阿川!牛牛醒了,他要找你!”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从一场美梦中被惊醒。他脸上的迷惘和向往瞬间褪去,重新被现实的焦虑所取代。

他站起身,对我匆匆说了一句“我先过去看看”,就快步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刚刚升起的一点暖意,又迅速地冷却了下去。我知道,他被两个世界拉扯着,一边是模糊但美好的过去,一边是真实而沉重的现在。

他走出房门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回头对我说:“林晚,等牛牛好一点,我们就回村里吧。有些事,我们三个人,是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

他的这句话,像是在风雨飘摇的夜里,终于看到了一丝归航的灯火。

第5章 真相的代价

回到村子,气氛变得微妙而凝重。牛牛的腿上了石膏,每天只能躺在床上,这让柳月娥更加寸步不离。而沈知秋,则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和矛盾之中。他白天依旧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照顾牛牛,可到了晚上,我好几次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一坐就是大半夜。

他像一棵被两种力量撕扯的树,根扎在“李川”的生活里,枝叶却拼命想伸向“沈知秋”的天空。

终于,在一个傍晚,他主动来到了我的小屋。柳月娥也跟在他身后,她的表情很平静,但紧紧攥着衣角的手,暴露了她的紧张。

这是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屋里没有点灯,昏暗的光线模糊了我们各自的表情,却让气氛显得不那么尖锐。

“林晚,”沈知秋先开了口,声音沙哑,“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想起了一些零星的片段,有你,有……子夏,还有一个很大的宅院。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是沈知秋。”

听到他亲口承认,我的心重重地落了地,但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喜悦,而是一阵更深沉的悲哀。

柳月娥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可是,”他话锋一转,看向柳月娥,眼神里充满了愧疚,“我也是李川。是月娥在河边救了我,是她一口米汤一口米汤地把我喂活。这两年,是她和牛牛,给了我一个家。这份恩情,我……”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心想,这大概就是我将要面对的结局。我找到了他,唤醒了他,最终却可能要把他推给另一个女人。因为他的记忆回来了,他的责任感和道义也回来了。他对我有情,但对柳月娥有恩。自古以来,情义两难全。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我看着他,声音出奇的平静。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林晚,我对不起你。月娥,我也对不起你。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男人,同时对两个女人说对不起,这是最无力,也是最伤人的回答。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柳月娥突然开口了。

“你走吧。”她看着沈知秋,眼睛里含着泪,声音却很坚定,“跟她走。”

沈知秋猛地睁开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我也愣住了。

“我……我虽然是个乡下女人,不懂什么大道理,”柳月娥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但我知道,你不是李川。李川没读过那么多书,也不会写那么好看的字。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救了你,照顾了你,我很知足了。你……你该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

“月娥,你……”沈知秋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你别说了。”柳月娥站起身,背对着我们,“我不想牛牛以后被人指着脊梁骨说,他的爹是个忘了自己媳妇的男人。你走吧,就当……就当我做了一场梦。”

说完,她快步走出了我的小屋,我仿佛听到了她压抑不住的哭声。

屋里只剩下我和沈知秋。他坐在那里,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我知道,柳月娥的这番话,是用她的善良和成全,给了他一个选择,也给了我一个交代。但这份成全的代价,太沉重了。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睛红得厉害。“林晚,我们……回家吧。”

“家”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我等了两年。可此时此刻,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们的回家,是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心碎之上的。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那是一支通体温润的白玉簪,是我一直贴身收藏的。

“你还记得这个吗?”我问。

他看着那支玉簪,眼神瞬间变得迷离。他伸出手,想要触摸,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这是……我送给你的……”他喃喃地说,眼泪终于从这个隐忍的男人眼中,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我摔下山崖前,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支簪子有没有摔坏。”他捂着脸,声音哽咽,“我什么都忘了,却好像一直记得,要保护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原来是它……原来是你……”

所有的记忆,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他不再是李川,他完完全全地,变回了我的丈夫,沈知-秋。

真相大白了,代价也付出了。我们即将踏上归途,可每个人的心里,都留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新伤。

第6章 两难的抉择

离别的那天,是个阴天。

沈知秋把他在村里教书攒下的所有积蓄,都留给了柳月娥。他把一叠包得整整齐齐的钱,放在桌上,柳月娥却看也不看。

“我救你,不是图你的钱。”她背对着我们,正在给牛牛收拾书包,仿佛我们只是两个即将远行的普通邻居。

牛牛的腿还没好利索,他坐在床上,看着我们,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和不舍。他不知道,这个他叫了两年的“川爸”,马上就要离开他了。

沈知秋蹲下身,摸了摸牛牛的头,声音艰涩:“牛牛,以后要听娘的话,好好读书。”

牛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出小手,拉住沈知秋的衣角,“川爸,你还回来吗?”

沈知秋的身体一僵,眼圈瞬间就红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个“回”字,是承诺,也是欺骗。他给不了。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我心想,我们带走的,不仅仅是一个男人,更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女人的丈夫。这份罪过,或许要用一生来偿还。

最终,还是柳月娥打破了沉默。她转过身,从一个旧木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绣着老虎的布偶,塞到沈知秋手里。

“这个,你拿着吧。”她说,声音很平静,“就当……阿川留下的一个念想。以后,这世上再没有李川了。”

她亲手,为她生命里的“李川”,画上了一个句号。

沈知秋紧紧地攥着那个布偶,指节发白。他站起身,对着柳月娥,深深地鞠了一躬。

“月娥,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万死不辞。”

柳月娥摇了摇头,终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我们终究还是走了。没有回头。我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开脚步。

回去的路,漫长而沉默。牛车上,我们两个人并排坐着,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他手里一直捏着那个老虎布偶,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

我知道,他心里正经历着一场天人交战。一边是如释重负,另一边是沉重的负罪感。这两种情绪,足以将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压垮。

“别想太多了。”我终于忍不住,轻声说,“我们先回家,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以后的事,再慢慢想办法。”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是深深的疲惫和歉意。“林晚,这两年,苦了你了。”

这是他恢复记忆后,第一次对我说这句话。我等了这句话,也等了两年。可听到了,眼泪却比任何时候都流得更凶。所有的委屈、辛酸、孤独和恐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决堤的泪水。

我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

他伸出手,想要为我拭去眼泪,手伸到一半,却又停在了半空中,然后颓然地放下。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柳月娥,隔着一个牛牛,隔着他空白的两年,也隔着我独自支撑的两年。我们是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想要重新靠近,却发现中间已经隔了太多东西。

我心想,找回一个失忆的丈夫,原来并不是故事的结局,而仅仅是另一个更复杂故事的开始。我们找回了过去,却可能要用未来,去偿还这份找回的代价。

回到我们那个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家,已是三天之后。

推开那扇布满蛛网的大门,看到院子里齐膝高的荒草,和厅堂里被搬空后留下的痕迹,沈知秋这个七尺男儿,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那是为家族的败落而哭,为弟弟的不争而哭,也为自己这两年的缺席而哭。

我没有去扶他。我知道,他需要这样一场彻底的发泄。

等他哭够了,我才走过去,把我的手帕递给他。

“知秋,起来吧。”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家没了,可以再建。钱没了,可以再赚。只要我们人还在,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他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我。在夕阳的余晖下,我的身影或许显得单薄,但眼神却无比坚定。

他握住我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嗯,我们一起。”

我们的手,终于在历经了两年的风霜之后,重新握在了一起。虽然带着迟疑和生疏,但掌心传来的温度,却是那么的真实。

第7章 归燕与新芽

生活,比想象中要艰难得多。

沈家的宅子被查封,我们只能在城南租了一间简陋的小院。家里值钱的东西早已变卖殆尽,剩下的,只有还不完的债务和债主们时不时的“问候”。

沈知秋昔日是城里有名的教书先生,可如今,因为沈子夏的案子,名声尽毁,没有一家书院肯聘用他。他放下了读书人的清高,跟着一群壮劳力去码头扛活。每天回来,都累得像一摊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我知道,他不仅是在用体力赚钱,更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我也没有闲着。我重新支起了我的绣架。我绣的不再是风花雪月的鸳鸯蝴蝶,而是城里绸缎庄最时兴的花样子。我白天绣,晚上也绣,熬红了双眼,熬得指尖上全是针眼。

我们就像两只受伤的燕子,在风雨飘摇中,努力地衔泥筑巢,想要重新搭建一个家。

日子很苦,但我们很少交流。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我们之间,横亘着太多沉重的话题:柳月娥和牛牛,沈子夏的将来,巨额的债务……每一个,都足以压垮我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脆弱平衡。

我们默契地避开过去,只谈今天晚饭是吃青菜还是豆腐,只谈他的伤口有没有好一点,我的眼睛是不是又酸了。

我们像两个小心翼翼的伙伴,共同守护着一簇微弱的火苗,生怕一口气就把它吹灭了。

我时常在深夜里惊醒,看着身边熟睡的他,感到一阵阵的陌生。他会因为噩梦而呓语,嘴里喊的,有时是我的名字“晚晚”,有时却是“子夏”,甚至还有一次,我清晰地听到他喊“牛牛”。

每当这时,我的心就像被泡进了冰水里,从里到外都是凉的。我心想,他的人是回来了,可他的心呢,是不是有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叫李川的身体里,留在了那个小山村?

直到有一天,一个绸缎庄的老板找上门来。他看中了我绣的一幅《百鸟朝凤图》,愿意出高价买断,并且想和我长期合作,让我为他的新店提供所有高端绣品。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意味着我们不仅能还清一部分债务,生活也能得到极大的改善。

我拿着那张沉甸甸的银票,第一时间跑去了码头。

沈知秋正光着膀子,和一群汉子一起,从船上往下扛着麻袋。汗水顺着他清瘦的脊背往下流,在古铜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水痕。这哪里还是我那个温文尔雅的夫君?

我叫了他一声。他回头看到我,愣了一下,赶紧拿起旁边的衣服穿上,似乎不想让我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

我把银票塞到他手里,把好消息告诉了他。

他看着银票,手都在抖。他没有欣喜若狂,反而一把将我拉到怀里,紧紧地抱住。

“晚晚,这些日子,让你跟着我受苦了。”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和哽咽。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我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尘土味,心里所有的委屈和不安,仿佛都在这个拥抱里,找到了安放的地方。

那天晚上,他用赚来的第一笔钱,买了一小坛酒,做了两个小菜。

我们坐在院子里,头顶是稀疏的星光。

“晚晚,”他喝了一口酒,主动开口,“关于月娥和牛牛,我想好了。”

我的心提了起来。

“我们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他说,“我想,等我们缓过劲来,就把他们接到城里来。给牛牛找个好学堂,让月娥开个小铺子。我不能再做她的丈夫,但我想做牛牛的……义父,尽我所能,照顾他们母子一辈子。”

我看着他坦荡而真诚的眼睛,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点了点头,笑着说:“好,都听你的。”

他也笑了,那是他回来之后,我见过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又过了几个月,生活渐渐走上了正轨。我的绣坊开张了,生意很好。沈知秋也不再去码头,他在我的绣坊里帮忙管账,闲暇时,便重新拿起了书本。

我们依然很忙,很累,但家里开始有了笑声。

一个秋日的午后,阳光暖暖地照进窗户。我正在绣架前赶制一幅新的作品,是一对正要归巢的燕子。沈知秋在一旁,静静地为我磨墨。他要给远在北疆的弟弟写信,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好好改造,我们等他回来。

阳光洒在我的绣绷上,金色的丝线闪闪发光。他写完信,走到我身后,轻轻地将他的手,覆在了我正在穿针引线的手上。

我们没有说话。

我看着我们交叠在一起的手,看着那幅即将完成的《归燕图》,忽然觉得,过去那两年所受的苦难,都成了这幅绣品上最深刻的底色。它让上面的每一根线条,都充满了坚韧的生命力。

家,不是一所宅子,而是一种归属。我们失去了很多,但也找回了最重要的东西。这就够了。

我转过头,对他微微一笑。

窗外,有风吹过,院子里的桂花树簌簌作响,送来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

新的生活,就像这刚刚破土的新芽,带着泥土的气息,正努力地,向着阳光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