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宠妾灭妻 后来我出嫁夫君刁难我,嫂子却带着金银首饰来接我

发布时间:2025-09-17 18:35  浏览量:1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大哥宠妾灭妻,被爹爹打得下不了床。后来我出嫁,夫君刁难我,嫂子却带着一箱金银首饰来接我

大哥妄图宠妾灭妻,被爹狠狠教训,打得卧床不起。嫂子虽说家世普通了些,可那人品相貌,还有处事治家的本事,那都是一等一的好。要是没人给她撑腰,旁人不得在背后把我们的脊梁骨都戳断咯。

后来我出嫁,夫君总刁难我。嫂子知道后,带着满满一箱金银首饰来接我。她站在我夫君面前,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俩和离算了。江州城多的是王孙公子想娶我妹妹,可你离了我妹妹,还指不定有没有人愿意要你呢。」

爹娘为了大哥的婚事,特意去了趟江北。那刘氏可是名门望族,族里的女儿个个都是香饽饽,人人争着求娶。可大哥呢,一脸的不情愿。爹娘不明白为啥,我心里可清楚。

大哥从小就有个心上人,是隔壁陈家的二小姐,程爽。只是陈二娘入不了我娘的眼,大哥哪敢提啊。早上要是敢忤逆娘亲,下午三个武将舅舅的巴掌就得落到他脸上,谁能惹得起这阵仗。

爹娘去谈亲事的那大半个月,大哥还偷偷跑去和程爽私会。就在我家大院后门,两人站在门槛上,头挨着头,小声说着悄悄话。我哥的书童在院子里守着,老远看见我,就故意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两声。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我本想装作没看见,赶紧走。没想到,一个清脆的女声叫住了我:「可是宁悦妹妹吗?」

我和程爽,关系有点复杂。我爱慕她的胞弟很久了。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给大哥和她行礼。

程爽一把拉住我的手,她那圆圆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满是委屈,说道:「宁悦妹妹,你难道也要忘了我吗?」

大哥一听,急了,连忙说道:「绮儿,我既然答应了将来娶你,就肯定不会食言。」

我听了,心里一惊。正妻还没定呢,他倒先把妾室给定了,以后可有得闹了。我看着他俩眉来眼去,吓得赶紧把手缩回来,说道:「姻缘这事,自有上天安排,我一个做妹妹的,可没资格掺和。」

说完,我转身就跑。还没跑多远,就听到我哥嫌弃地说:「别管她,她从小就被爹娘教傻了。」

他这话倒也没错。城里贵女聚在一起,别人夸那些贵女,不是出水芙蓉,就是空谷幽兰,要么就是锦心绣口、林下风致。轮到我,就一句:「宁悦小姐也是个乖巧听话的。」

乖巧听话算什么长处啊。那时候我躲在程爽身后,只能唯唯诺诺地听着。这其实是我娘的意思。

她是个极为聪慧、八面玲珑的才女。有一回,她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从将门小姐到当家主母,我为了那所谓的好名声,周旋于各方,实在是费神又费力。乖孩子,你就做个无才无能的,在家时就舒舒服服做个米虫,出嫁了也别管那些繁琐事儿,这才最舒心。”

我爹呢,满心满眼只有我哥,压根儿就不管我。所以我长这么大,也就勉强认得些字、懂得些礼仪。至于琴棋书画、针线女红,还有管家治下这些事儿,我是一窍不通。

如今,大哥私定了程爽这等大事,我完全不知所措。我心里犯起了嘀咕,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娘。心里想着,时间却过得飞快,爹娘定亲回来了,新娘子也进了门,我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

出于愧疚,新娘子过门第二日敬茶时,我站在门边,见她端着茶盘,而我家门槛又高,便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她被我一扶,颇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嫂子生得蛾眉曼睩,身姿高挑,比起我们江南姑娘,多了几分飒爽。她穿着长衣裙,显得靓丽又俊俏。

江北刘氏,举止得体。我娘满脸喜色,拉着嫂子的手,说道:“快坐下,别站着累着。”又招呼我,“宁悦,过来给你嫂子行礼。”

我乖乖地欠身,轻声唤道:“嫂子。”

刘芳景仔细打量着我,关切地说道:“方才宁悦妹妹扶我时,指尖生凉,可是近日阴雨多,着了寒?”她虽是跟我说话,眼睛却时不时看向我娘。接着又对我娘说:“母亲,我从江北来,带了个医女,专门侍奉闺中千金小姐的,莫若晚间儿让她去给宁悦妹妹瞧瞧?”

我娘笑着点头,好奇地问:“旁人出嫁,不过带些伺候起居饮食的婢子,你竟还带了医女?”

刘芳景站起身,自然地扶我坐下,解释道:“母亲有所不知,我虽是旁支所出,但家中爹娘疼爱我,陪嫁自然多备了些。这医女可有故事呢,她师从告老还乡的张诚张太医,出师后便跟在我们本家的大夫人身边。大夫人体恤我嫁来江南不习惯,便赐给了我。”

我忍不住问道:“嫂子,那这医女医术可好?”

刘芳景微笑着说:“那是自然,张太医医术高超,她的徒弟医术也不会差。”

嫂子还说,她带来的嫁妆里,还有几本绝版的藏书,是本家老爷赏赐的。

我惊叹道:“哇,绝版的藏书,一定很珍贵。”

嫂子谦虚地说:“也算是本家对我的一份心意。”

我娘听了,得意地瞥了我大哥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瞧,爹娘给你寻的好亲事。”

我看向我哥,他面子上喜气洋洋的,但我知道,他心里还在拧巴呢。我小声问他:“哥,你心里还在想程爽的事儿吗?”我哥微微皱了下眉,没说话。

我心中烦闷,大哥闯出的祸事,像一团乌云笼罩着我。我狠狠剜了大哥一眼,刚一回头,就见嫂子不明就里地冲我笑了一下。她那笑容,让我心里“咯噔”一下,她莫不是看出了什么?我吓得赶忙低头喝茶,假装万事不问。这笑容,让我恍惚觉得她和我娘真像,她们都是精明通透的人精女子。

我娘当年下嫁给我爹。她常说,爹年轻时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文章更是写得极好。爹常被达官贵人请去府上写诗文。有一次,娘游园时偶遇了爹,从此便记住了他。也不知当时爹有没有心上人,只知道三个小舅子持剑佩刀,和爹谈了一个晌午,这亲事就成了。这么多年过去,爹从未纳过妾,府中大小事务都听娘安排。

大哥背着嫂子,在书房向爹诉苦:“爹,我可没冒犯娘的意思,可咱们陶家,难道代代都让女子当家做主吗?”

那时我在竹亭里纳凉,躺得低,他们没看见我。我一边装睡,一边听墙角。爹正在画画,他最爱隔窗画下花园四季的变化。旁人都说爹没什么烦心事,年近五十了,看着跟三十出头似的,依旧俊逸非凡。爹没附和大哥,笑着说:“女子掌家有什么不好?你就只管赏花看月,做个富贵闲人,多自在。”

大哥一听爹的态度,急得在原地直打转,像热锅上的蚂蚁。我知道,他不是真想管家,只是想把心上人娶进门。他绷不住了,坦白道:“爹,我其实就想再纳一房妾室。”

爹没接他的话,拿起画问大哥:“你看看,我这画得咋样?”大哥赶忙说:“爹,那姑娘您认得,就是陈家二娘程爽。”

爹轻咳一声,直接把大哥往外赶:“你这话不去跟你娘、你夫人说,跑我这儿来,当我不知道你专挑软柿子捏?”

听到爹重重关门的声音,我没忍住轻笑出声。大哥走过来,气急败坏地说:“陶宁悦,我告诉你,绮儿进不了门,你也别想顺顺利利嫁给陈三郎!”

我心里又气又恼,这关我什么事?捏完爹这个软柿子,又来捏我?我“霍”地从躺椅上站起来,说道:“行,我这就去找嫂子说清楚,帮大哥周旋周旋。”

这事儿啊,大哥为了让我不再掺和,足足送了我三支精美绝伦的镶金玉簪子。那簪子上的玉石温润剔透,金丝缠绕其上,一看就价值不菲。我心里想着,何苦呢,大哥、嫂子和程爽三人就像三个臭皮匠,互相折磨,而他们俩的事儿,我这个旁观者连个眉目都摸不着。

我万万没想到,大哥要娶程爽的决心如此坚定。嫂子过门还不到半年,大哥就领着程爽公然进了家门。两人大摇大摆地在正堂一站,大哥满脸急切,拉着程爽的手说道:「夫人,绮儿有了我的孩子,还请你给她一个名分。」

大哥选的时机实在太刁钻了。今日正值底下二十几个铺子的管事来报账,嫂子头一回离了娘家独自查账,正是立威的时候。这一棒打得太突然,向来沉稳不动声色的嫂子,也怔愣了好一会儿。

嫂子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说道:「相公要娶妻纳妾,自当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我来给名分,哪有这样的道理?」说完,她神情很快镇定下来,低下头继续翻看账本,嘴角甚至还带了一丝笑意,又道:「我自幼居于江北,却不知这边还有先怀孕再过门的规矩。」

嫂子短短两句话,既摘清了自己,又揪出了罪魁祸首,情势瞬间逆转。我那草包大哥自然招架不住,额头上冷汗直冒。我呢,只是奉娘的命令来给嫂子送热茶,没想到刚好赶上这让人尴尬得汗流浃背的糟心事。

我抬头一看,大哥额上的冷汗不比我少。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夫人,这……」话没说完,只能搀扶着程爽杵在原地。程爽红着眼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似乎随时都会落下来,只窝在大哥怀里不言语。

我站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时,死寂中嫂子注意到了我。她温柔地说道:「妹妹是送茶来的吧?快放下,可别累着了。」

我心下一宽,放下茶水后,不自觉地靠近嫂子站着。嫂子看着我,问道:「可是娘让你来的?」我老实答道:「是,娘让我来给嫂子送茶。」

嫂子笑了笑,说道:「妹妹既然原要回后院去,便将这位姑娘一同带去,仔细招待。夏日暑热,她还有身孕,婚娶事小,人命事大。」

此话一出,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我仔细一听,都是夸赞嫂子大度、明理的话。

「我听嫂子的。」我忙起身,走到程爽身边,轻声说道:「陈姑娘,我扶您往后院去吧。」

大哥面带难色,拉住嫂子的衣袖,说道:「夫人,这事儿还没说清楚呢。」嫂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程爽明事理,她轻轻推开大哥,说道:「陶郎,也怪我考虑不周全,不晓得今日是少夫人忙正事的日子,便冒冒失失闯了进来。」

程爽盈盈福身,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意,向嫂子行了个礼,那伏低做小的模样十分讨巧,「少夫人所言极是,这嫁娶大事,我们确实该去问问老爷和夫人的意思。」

说罢,程爽顺势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脸上的笑容宛如春日暖阳,「宁悦妹妹与我一同长大,今后少不了要麻烦妹妹呢。」

我只觉得后脖颈发凉,才消下去的冷汗,再度如潮水般席卷全身。心里忍不住腹诽:不是,你们俩一唱一和,能不能别老把我往火坑里推?

眼见嫂子的脸色有些挂不住,我连忙拉着程爽就走,一边说道:「陈二姐姐,咱们先去见见我爹娘吧。」

我偷偷向后瞥了眼大哥,用眼神示意他别再跟嫂子对着干,赶紧跟上来。

一路上,我们穿廊过园。离娘的住处越近,我就越愁眉不展。可程爽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一路走走停停,赏花观景,那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她已经是这院子的主人了。

眼看着再过一个抄手游廊就到娘亲的院子了,我灵机一动,故意东倒西歪起来,还抚着额头,装出一副痛苦的模样,「大哥、陈家姐姐,我好像中暑了,这会儿头昏眼花的,腿脚也不听使唤了……」

大哥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小把戏,无奈地摇了摇头。程爽却为了笼络人心,热情地说道:「妹妹身体不适,还是回房歇息吧。」

起初还是丫鬟扶着我慢慢走,等我听到大哥和程爽被娘请进去的动静后,我立马反手拉起丫鬟,撒腿就往自己的院子跑,嘴里还嚷嚷着:「你瞧着吧,搞不好经此一遭,陶家就剩我一个独苗了。」

丫鬟一脸茫然,好奇地问道:「小姐,您为何这么说呀?」

我心有余悸地望了望爹娘院子的方向,苦笑着说道:「大哥现在只有两条路能保命。一是收复北疆失地,立下赫赫战功;二是复活外祖父,让娘高兴高兴……」

大哥想娶心上人,这也无可厚非。可他的做法实在欠妥,丝毫没考虑过嫂子的感受。当初不阻拦、不拒绝,现在又装出一副痴情种的模样,算什么本事?

我忍不住吐槽道:「他要是真有本事,就舍了这个家,带着心上人去自立门户呀。无非就是两边都不够爱,还都想要罢了!」

程爽有了我哥的孩子,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我们两家是多年的邻居,关系一直很好,也只能让她进门了。

纳妾的日子定在了七月末。从现在到七月中旬,我娘只要见到我和大哥,就会数落个没完。

大哥就更不用说了,他带着程爽去拜见爹娘的那个晚上,就被我爹狠狠揍了一顿,直接下不来床。

他一条腿跛着,哪儿都去不了,只能整日和嫂子抬头不见低头见,又羞又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我一直觉得,这事儿和我没啥关系,我不过是个旁观者。可我娘为了这事儿,把不少家族里的妇孺都叫来了。家宴上,她当着众人的面,板着脸训斥我:

「你是我的女儿,我更不能包庇你。你先瞒着父母,又欺了长嫂,搞得家里不和睦,该罚!」

我知道,娘这既是骂我,也是给众人做个样子,更是为了给嫂子保全颜面。我赶忙点头,连声应着领罚。嫂子想为我求情,我轻轻摇了摇头。

于是,我被娘罚去跪祠堂。上一次来这儿反思过错,还是去年上巳节集会的时候。我硬塞给陈家三郎一枝芍药。上巳节男女互赠芍药,那代表两情相悦。可他压根没回赠我。

我一边跪,一边委屈地哭:「我不过是表达了喜欢,有啥错呀?」

娘语重心长地说:「那陈三郎,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可他一门心思都在仕途上,一场集会收了多少达官贵人家小姐的芍药,来者不拒。你又不是他的唯一选择,甚至都不是首选。你今儿这一跪,可得好好反思,往后别再上赶着贴他,别让咱们陶家小姐显得不挑食似的。」

当初我可不服娘这话。直到今天看见了程爽,我才明白了几分。她和陈家本是门当户对,可就为了一个情字,先有了身孕,后嫁去做妾,名声和地位都不要了,真是不值当。

月夜下,我正胡思乱想呢,嫂子抱着个蒲团来了。她把蒲团往我膝下塞,轻声说:「娘也是,不就是个傻姑娘想进府嘛,何苦让你在这石砖地上受罪。」

我笑着摇头:「大哥都快被爹打断腿了,我跪一跪不算啥。嫂子别自责,这本来就是我该受的。」

嫂子仔细看了我一眼,笑道:「我原以为宁悦妹妹是个糊涂人,没想到心里明白着呢。」

我好奇地问:「嫂子,你咋知道大哥外边藏着人呢?」

嫂子说:「我听了些风言风语,再加上你和你哥的那些小把戏,我就猜到了。不过我也没当回事。」

我又问:「为啥不当回事呀?」

嫂子说:「我又不是为了两情相悦才来江南的。我是为了贵族之间结亲交好来的。江北刘氏的姑娘,很少能随自己心意挑夫婿。」

“我本是不想来这远地儿的,可谈亲事那会儿,瞧见你爹事事都顾着你娘的心意,我就喜欢上这样的家风了,所以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初秋的夜,闷热难耐。嫂子手持团扇,轻轻为我扇着凉风,脸上竟露出了难得的俏皮笑容,说道:“自己能当家做主的地方,总好过做那夫君随意摆弄的玩意儿。”

我突然想起什么,生怕嫂子误会,赶忙解释道:“娘说我欺了长嫂,这话可真是过了。苍天在上,我只是怕麻烦罢了……”

嫂子轻轻点头,伸手帮我捏了捏跪得僵直的腰背,温和地说:“这事儿我心里明白。母亲是大夫人,治家就得严格,所以才说了那重话。不然让人抓住把柄,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咱们可就有嘴也说不清了。”

我安心地笑了笑,说道:“嫂子不往心里去就好。”

嫂子也笑着回应我:“妹妹也不准往心里去。”

就这样,嫂子陪着我跪满了时辰。之后,她还亲自下厨,为我做了几道可口的宵夜。我们二人携手往后院走去,准备休息。

临近纳妾的日子,大哥终于能下床了。他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歪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大哥头一回回到饭桌上,娘一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娘先数落起大哥,接着又把矛头指向我:“宁悦,你也真是个怕事又糊涂的。你和你嫂子不熟,至少也该告诉我一声,防患于未然,总比出了如今这等丑事强。”

我赶忙又给嫂子赔不是,眼角瞥见大哥露出了五十步笑百步的讥笑。我灵机一动,对嫂子说道:“嫂子,南院里有个藏书阁,你带来的书都放在一楼了,二楼你上去过没?”

大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南院阴冷得很,你别老叫你嫂子去那边。”

大哥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免得她受了凉,我可不会饶你。”

我眨巴着眼睛,装作一脸纯良,继续说道:“嫂子你去瞧瞧,二楼的山水画屏后边,有两个白釉刻花梅瓶。说来也怪,那花瓶里不长花,倒生出银子来了。”

哼,让你笑话我,我把你的私房钱全抖出来。嫂子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笑着看了大哥一眼,只夹了几样我爱吃的菜到我碗里,说道:“咱们这府邸是祖上传下来的,历经几代人,楼阁台榭多,游廊石径也多。我来的日子还短,还得妹妹多带我四处走走。”

大哥急了,气得反驳道:“你不也藏着心事,不就想嫁陈家三郎嘛。”

「哎哟,当心宁悦还没跟着宁悦把府邸逛个遍,就先嫁出去咯!」大哥挑着眉,一脸促狭地打趣道。

我刚要张嘴反驳,母亲便抢先打断:「你们兄妹俩从小就爱打闹,如今宁悦到了该出阁的年纪,清泉你说话可得注意分寸,传出去像什么话。」

「娘说得是,我再也不敢这么说妹妹了。」大哥嘴上应着,却忿忿地放下筷子,嘟囔着「吃饱了」。

我故意伸长胳膊,去夹他面前那盘菜,挑衅道:「大哥不吃,那我可就全吃完啦。」

为了和大哥赌气,我还特意多要了半碗饭。爹娘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坐在我旁边的嫂子却觉得新鲜,忍不住笑道:「你们俩真是一对活宝,一家人就该这么热热闹闹的。」

从小到大,多数时候大哥不开心,我就开心。

夜里,我临了会儿字帖,正打算睡觉,嫂子拿着一条亲手绣的帕子来看我。

嫂子关切地问:「宁悦,你大哥那玩笑话,你可别往心里去。不过,你是不是真记挂着那陈家三郎啊?」

我扭捏起来,想起母亲平日里的劝告,犹豫再三,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陈家三郎陈颂,那可是我年少时见过的最有风采的人。男儿家攀仕途很正常,哪个有雄心壮志的不想封将拜相呢?

在众多王孙公子里,只有陈颂和嫂子一样,旁人只夸我乖巧听话时,他却能看到我的真心,赞我明事理。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那年暮春,正是流觞赋诗的时节,兰亭中热闹非凡。陈颂和三叔父家的二公子正斗着诗文,两人针锋相对。

年轻气盛的他们,写着写着竟扯上了当今权贵。才女张家小姐为了显摆自己学识渊博,高声说道:「陈三公子这篇文可是借古讽今呢,陶二郎若想赢,恐怕得骂得更妙才行。」

当时总有人说当今太师权臣当道,蒙蔽圣上视听,不过我们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升斗小民,也只是茶余饭后嚼嚼舌根罢了。

公子小姐们都爱热闹,纷纷起哄。二堂弟思索片刻,低下头奋笔疾书起来。

我直觉事情不妙,连忙两步上前,一把将堂弟和陈颂的诗文都撕得粉碎。我装疯卖傻道:「陈三公子文采斐然,连巡抚大人都夸他不逊于京中文人,堂弟不如就此认输,免得失了颜面。」

我用余光悄悄瞥了陈颂一眼,故意提点道:「行事也收敛些,少生事端。」

还好他听懂了我的意思。自那日之后,我蠢笨的名声在江州城传得沸沸扬扬,唯有他对我比从前更好。每次见面,他都会笑意盈盈地问我:「宁悦姑娘安好?」从陶二小姐到宁悦姑娘,从暗自思慕到当众赠花,我不过是希望他能懂我罢了。这就跟我如今和嫂子亲近是一个道理。

嫂子见我不愿多说话,心思细腻的她立刻说道:「妹妹还未出嫁,有些事自然不好跟爹娘明说,我愿意为妹妹去周旋,从中调停。」

我感激地看着嫂子,缓缓握住她的手。要是她有意撮合,我这事儿就有希望了。可没想到,我还没等到嫂子的准信,刚进府的程爽就迫不及待地来拉我入伙。

她一见到我,就「三弟弟」长、「三弟弟」短的,那目的简直都写在脸上了。无非是想拉拢我,以后好对付嫂子。可程爽和我自幼相识,怎么还不如嫂子,早早看清我最厌烦惹是生非的性子。所以她每次来找我,我都头疼,但又得顾全家里的和睦,只能好生接待她。

程爽拍着胸脯说:「宁悦妹妹放心,他是我胞弟,没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性子,他心里肯定有妹妹。」

程爽的肚子高高隆起时,还不死心,想说服我和她一起向我娘请命,让她和嫂子一起看账管家。且不说我偏不偏向他们陈家,就算真能成为陈家媳妇,我首先也是陶家女儿。程爽和刘芳景谁能管好这个家,门口的老黄狗都看得明白,我怎么会犯糊涂呢?

我不耐烦地反问她:「既然陈三郎心里有我,那两年前他收了我的芍药,如今我早到了出阁的年纪,他为何至今都不上门提亲?」

大哥一直挂心程爽,时刻陪在她身边。听我这么说,也忍不住对程爽道:「宁悦这话在理。哪怕我当初那么艰难,不也想尽办法把你娶进门了吗?」

大哥坐在桌前嗑着瓜子,丝毫没注意到程爽脸上挂不住,还傻乎乎地添油加醋:「宁悦爱慕你弟的事儿,江州城都传遍了,他至今没个表态,怕不是真把我妹当傻子了吧?」

我撇撇嘴,瞪了大哥一眼:「真心拿我当傻子的就你一个,别牵扯旁人。」

程爽自知理亏,脸上堆着尴尬的笑,匆匆拉着我哥回房去了。其实情况再明白不过:我对陈颂一片痴心,只要他开口说愿意娶我,我立马就会答应。所以啊,程爽该去劝的不是我,而是她弟弟。

嫂子向来沉稳靠谱,可关于我的婚事,她却一直没给我个准信。我猜,肯定是娘亲守着老理儿,不肯主动去陈家说亲。

转机出现在程爽生下儿子办百日宴那天。二叔父在官场打拼多年,平日里忙着政务,很少走亲访友。但毕竟这是我爹的第一个孙辈,二叔父带着全家都来了,还带来个好消息:他要升官,去江州当太守了。

宴会上,大家都在恭喜二叔父高升,祝贺我爹喜得孙儿。只有嫂子看着我,那笑容里藏着些我看不懂的意思。

我留意到,那晚嫂子拉着娘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娘还时不时瞪我一眼。我心里就琢磨,这八成是和我的婚事有关。

果然,第二天,娘就派人来叫我。

我一进房,娘就直截了当地问:“你心里还是放不下陈家三郎?”

我有点傻气地反问:“娘,你是想通啦?”

娘没忍住,抬手轻轻捶了我一下,嗔怪道:“是你这傻丫头想不明白。我听你嫂子说得在理,现在你二叔父升了太守,陈三郎就算不看你的面子,也得给你二叔父几分薄面,以后不会亏待你。我和你爹一商量,就想着成全你的心愿算了。”

我一听,就知道是嫂子从中帮忙了。和娘亲昵了一阵后,我出门就去找嫂子。

嫂子正在前院和几个管事的说话,我就在后堂等她。我想起娘说过,像嫂子这样从小被当作当家主母培养的姑娘,就算现在不想管事,看到那些没规矩、没体统的事儿,也忍不住要操心。娘在家宴上说“有人生来劳碌命,有人生来享清闲”,话里有话,当时我、大哥和爹都默契地低头吃饭,谁都不敢接话。

过了一会儿,嫂子忙完回来了。她大老远就喊丫鬟去端几盘我爱吃的蜜饯瓜果。我看着她那模样,忍不住笑了,拿出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说:“嫂子,江南岸的夏天可比江北热多了,你可得小心别中暑,快坐下歇歇。”

我拉着她的手,和她并肩坐在榻前。嫂子好像知道我要说什么,她最看不得我掉眼泪,抢先说道:“那个医女和你挺投缘的,让她跟着你一起去陈府,我也能放心些。”

她叹了口气,又说:“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对不对。我就觉得,姑娘家要是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至少还能占个‘情’字,所以就尽力帮你们撮合。就怕我没掂量好。”

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一头扎进嫂子怀里,说:“嫂子,有你一个,比我大哥千百个都强。这个家要是没了你,肯定得散。”

嫂子被我的话逗笑了,可笑着笑着却突然干呕起来。我以为她是中暑了,赶紧叫医女来开消暑的药方。 谁知医女细细诊脉过后,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高声道:“恭喜夫人,是有喜了!”阖家上下顿时一片欢腾,喜气洋洋。唯有我伏在她的榻边,眉头紧皱,满心忧虑。

“嫂子,”我拉住她的手,担忧地说道,“都说女儿家生孩子就跟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似的,你可一定要好好养好身子啊。”

她温柔地伸出手,轻轻抚平我紧皱的眉心,笑着反过来宽慰我:“宁悦,我啊,就盼着能养个像你一样娴静乖巧的孩子,那我就算受再多罪也值了。”

我头一回发觉,被人夸乖巧,竟没了往日的烦闷,心里头满是温暖。

后来爹娘主动去为我谈了亲事,陈颂那家伙,也不知是看在爹娘的面子上,还是怎么的,竟应了下来。婚期就定在了孟冬十月。

此时,嫂子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她心里始终放心不下我,拉着娘一起为我备嫁妆。有一天,嫂子神秘兮兮地笑着,递给我一封信,说:“宁悦,我修书去了江北,给你请了个好工匠,要为你制个宝贝呢。”

大哥的腿经过长时间的休养,终于利索了。为了我的婚事,他成日里忙进忙出,一会儿去看看彩礼准备得如何,一会儿又去打听婚礼的流陈。

我和大哥,平日里打打闹闹惯了,但真遇上大事,倒也不会坑害自家人。

快出嫁时,大哥避开众人,把我拉到一旁,认真地说道:“宁悦,陈三郎做事确实心细如发,可有时候啊,人太周全了,就显得没人情味了。”

我笑着打趣他:“你倒是有人情味,还拉着心上人去刁难大嫂呢。”

大哥撇撇嘴,一脸懊悔:“我这事儿确实办糟了,本想两全其美,结果啥都没成。你不一样啊,何必委屈自己呢,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

我不服气地回他:“我也没觉得委屈啊,陈二姐姐嫁你这样的,不也心甘情愿嘛。”

大哥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急道:“得,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话一出口,大哥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赶忙拍了拍自己的脸,忙不迭地说:“瞧我这破嘴,什么该死不该死的。宁悦,你但凡受点委屈,就立马回家来,你要是早上挨他一句数落,不到晌午饭,我这巴掌就得落到他陈三脸上!”

说罢,大哥气呼呼地转身走了,留下我在原地暗自偷笑。大哥哪有舅舅们的魄力啊,他长这么大,和我一样,最怕沾惹是非,何曾真的出手打过什么人。

他本就性格软弱,面对许多事都于心不忍。在娶妻纳妾这件事上,既怕拂了江北刘氏的颜面,又不想伤了青梅竹马的心,这让他焦头烂额,处理得一塌糊涂。

“大哥,这事儿可不能再拖了,得赶紧有个决断。”他皱着眉头,满脸愁容地对大哥说道。

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沉稳道:“放心,大事我心里有数。程爽那性子,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其实,他从未觉得程爽能替代嫂子管家。多数时候,程爽还没闹到台面上,就被大哥巧妙地化解了。

直到我出嫁那日,我还拉着大哥的衣袖,再三叮嘱:“大哥,你要对嫂子好一些。她如今身子重,天气也渐凉了,可千万别委屈了她。”

大哥佯装无奈地抱怨:“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在咱们家,我地位还没你高呢,哪敢欺负芳景啊。”

眼见着我要出嫁,大哥还在和我拌嘴,嫂子笑着将他赶了出去,然后留下来陪我度过最后的片刻。

嫂子从锦盒里取出一只白玉绞丝镯,那镯子温润剔透,举世罕有。她轻轻地握住我的手,将镯子戴到我的手腕上,温柔地说:“我在家中是最小的姑娘,底下没有妹妹,以前只收过哥哥姐姐们的赠礼,从没给别人备过。如今送你出嫁,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东西,只愿你别嫌弃。”

我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腰身,对着她的孕肚轻声说道:“小娃娃,你可要顺顺利利出来,别折腾你娘。你娘是菩萨一样的人,你要是让她受了苦,我将来可就要做个恶姑母了。”

嫂子被我逗得忍俊不禁,刚想再嘱托我几句,外间突然传来热闹的鼓乐声。

“该启陈上轿了。”嫂子轻声说道。

我最后看了她一眼,她站在院子门边,安静地冲我挥了挥手。

不知为何,那一刻我突然有了离家的实感,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我心想,当年嫂子嫁来这离家千里的陌生地方,面对我们一院子不知好坏的生人,心里肯定也是五味杂陈吧。

“我们一定要为嫂子撑腰,给她一个温暖的家,不然旁人会戳断我们脊梁骨的。”我暗暗发誓。

就这样,我嫁到了陈府。小时候我常来这里串门玩耍,只是陈颂的院子我未曾进去过。

“这游廊石径好陌生啊。”我心里忐忑不安,小声嘀咕着。

我曾想过,陈颂会对我很疏离。

毕竟这场姻缘,是我费了好大心思强扭来的。我本已做好他冷淡相待的准备,可当玉如意挑开红盖头,映入眼帘的,竟是陈颂那笑逐颜开的模样。

他嘴角上扬,眼底却毫无笑意。几个老嬷嬷赶忙贺喜。

陈颂一脸端庄,吩咐道:「劳烦通传我父亲,今日婚礼一切依礼合规,未出差池,请他放心。」

那一晚,红烛摇曳,帐暖如春。他沉默不语,夜过半后,便背对着我睡去。

月藏云霄,星沉烟水,临近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轻声问他:「三郎,你可对我有情?」

陈颂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你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既成了我的正房夫人,我自当尊你、敬你。」

他字字未提情字,答案却已明了:他对我无情。我忽地想起大哥说过的话:「有时候,人太过周全,便显得没人情味了。」

果然,一切都依礼行事,不出差错。其实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倒也没觉得多委屈。

我嫁给了自小爱慕的公子,他家由公公做主,我只需跟着婆婆附和,也不用操心管家之事。

我心想,有情无情又何妨,陈颂能与我相敬如宾,便也算是好的。况且我离家近,比几个舅舅去我娘家还近,我笃定自己在陈府不会受委屈。

日子就这般平淡如水地过着,直到嫂子生产那日。

料峭春寒,天还未亮,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前几日,我就向公婆请愿:「爹娘,嫂子要生产了,我想回家照看她几日。」

老爷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又不是你双亲病重,你一个出了嫁的女儿,何必回去?」

他紧接着又道:「生儿育女本就是妇人的事,难产死了也是常事,你去了就能救她的命?你哥哥又不缺妻妾,绮儿不早给他生了个小子。」

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忍不住张口:「陈二姐姐怎么嫁给我哥的,大家心里都有数。二老有没有教养好女儿,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再提那腌臜事!」

「在我心里,嫂子可是拔尖的人物。」陶府中,我义正言辞,「她能不能为我哥生儿育女根本不重要,她的命才是最要紧的。她永远是咱们陶府的掌柜,更是江北刘氏出类拔萃的女儿!」

陈颂听闻,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怒目圆睁,抬手便是一巴掌,重重落在我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我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陈颂手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骂道:「无知妇人!父亲说什么,你应着便是,为了个娘家嫂子,公然顶撞父亲,这可是僭越之举!何况父亲说的哪里有错?」

他慌慌张张地拉着我跪下,急切道:「快,给父亲行礼道歉!」

我呆若木鸡,机械地磕头。在公婆那满是厌嫌的目光下,我失魂落魄地退回房中。

我心中还存着一丝幻想,觉得陈颂是为了维护他父亲的颜面,才下此重手。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始终没有向我认错。我忍不住质问他:「你就不觉得你爹那些话不对吗?你打我,难道就没错?」

陈颂却满不在乎地说:「父亲说的自然是对的,我打你也是为你好。」

我气得浑身发抖,从小到大,父母兄嫂连我一根头发都没动过。他不过是因为成了我的夫君,才攀上我那做太守的二叔父,如今竟为了他爹的糊涂话动手打我,岂有此理!

自那以后,我执拗地与他分房而睡。每次看到他在外人面前装作热情地看我,我就觉得寒意刺骨。

「你可以不爱我,」我在心底暗暗发誓,「但不能不敬我。宁可你冷待我,也别装作情投意合!」

深夜,寒意袭人。我轻手轻脚地披上外衣,悄悄起身,唤来了医女。

「嫂子临盆的日子,是不是就这几天了?」我焦急地问道。

医女眼眶泛红,点点头说:「小姐,我日日守着,看这情形,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我心急如焚,当即便带着医女出了陶府。月光洒在地上,我们踏着星月匆匆往家赶。

一进家门,我就直奔嫂子的院落。只见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个个眉头紧锁,满脸焦急。

「你快去照顾嫂子!」我对医女说道,「我这就去跟爹娘报备。」

母亲见我带着医女回来,眼中满是欣慰:「你嫂子没白疼你,关键时刻还是你惦记着她。」

母亲随即又担忧起来:「你这么早出来,向公婆请过命了吗?」

我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有些波折,我不知该如何向母亲诉说。

娘向来心思敏锐,很快就看出了我神色中的异样,刚要开口盘问,我便匆匆走向房中,连忙岔开话题:「娘,我去产房陪着嫂子,等她平安生下孩子,我再做别的打算。」

娘瞬间会意,悄悄向爹使了个眼神。爹立刻心领神会,披上外衣,大步向外院走去。我知道,若陈家发现我不见了,来家里找人,爹定能巧妙应对。

产房内,一片混乱,弥漫着刺鼻的腥气。我一迈进房门,就听见嫂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些杂乱的念头瞬间消散,我急忙跪坐到她的榻前,轻轻将她紧紧掐住床沿的手,握到了自己手中。我轻声说:「嫂子,要是难受得厉害,就掐我的手,别伤着自己。」

「嫂子,我来陪你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就颤抖起来。平日里那般秀丽精致的嫂子,此刻披头散发,汗泪湿透了衣襟,仿佛半条命都要没了。嫂子模模糊糊地看了我一眼,虚弱地唤道:「清、宁悦……」

仅仅这一声,我便咬紧牙关,拼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生怕落了不吉利。

大哥在屏风外焦急地踱步,程爽安静地跟在一旁。许是记着嫂子说「婚娶事小,人命事大」的恩情,程爽也忙前忙后地帮着烧热水。大哥急得原地打转,不停地问我:「宁悦,你嫂子情况怎么样了?」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更用力地握住嫂子的手,和产婆一起,帮她顺气、用力。

整整折腾了一上午,嫂子终于产下了一个女婴。她气若游丝,昏睡过去。众人都围过去,好奇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只有娘拿着几条汗巾走过来,和我一起细心照顾嫂子。

医女仔细检查后,微笑着说:「夫人并无大碍,只需好好调养。」我们这才长长地清了一口气。我看向娘,这才惊觉,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大夫人,不知何时鬓角已添了银丝。我忍不住抱住娘,带着哭腔问道:「娘,当年你生我和大哥的时候,也经历了这般苦痛吗?」

娘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温柔地说:「是啊,生你们的时候,我疼得死去活来。你爹说,他守在榻边,被我扇了好几个巴掌,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娘的话逗得我破涕为笑。娘长舒一口气,接着说道:「后来,看着你和你哥平平安安地长大,整天在我耳边打打闹闹、叽叽喳喳,那些曾经的苦痛,也就慢慢都忘了。」

生养生养,能将孩子平安生下,又悉心养大的娘,都是这世上最伟大的人。

娘见我一脸沉思,眉头微皱,关切问道:「说吧,在你婆家到底遭啥事了?瞧你这莽撞样,火急火燎就跑回家。」

我低着头,眼神躲闪,小声嘟囔:「我要说了,你肯定骂我活该。」

娘抬手就是一下,轻轻敲在我脑袋上,带着点恨铁不成钢:「我就骂你脑子糊涂,啥时候觉得你活该了?咱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姑娘,知书达理,该嫁个好人家疼着,咋能让人欺负?」

我心里一暖,鼻子有点发酸,把近日的遭遇一五一十倒了出来。当说到陈颂那狠心的一耳光,娘「噌」地一下站起来,双眼圆睁,怒气冲冲:「反了他了!我这就去陈府找他们算账!」

「娘,娘!」我赶紧拉住她,着急解释,「嫂子还没醒,咱先守着她。我都回家了,你们也别担心。」

正说着,大哥风风火火地进来,气喘吁吁:「陈颂那小子上门了,说要接宁悦回去。」

娘冷哼一声,双手抱胸,眼神凌厉:「你不是一直想跟你舅舅们学学吗?去前院,给那陈颂一耳光,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今儿别想把宁悦带走!」

大哥一脸茫然,看看我。我指了指脸颊,比画个扇耳光的动作。大哥瞬间瞪大眼,怒声吼道:「那小畜生敢打你?」

我忙上前拉他,着急摆手:「嫂子睡着呢,小点声!」

大哥盯着我,咬着牙问:「左脸还是右脸?」

我被打得晕头转向,老实回答:「我当时懵了,忘了。」

「好,好得很!」大哥挽起袖子,满脸怒气,大步冲出去。

后来听说,大哥到了前院,对着陈颂左右开弓,打得他鼻血直流。爹爹本想拦着,一听是陈颂动手打了我,顿时也火了,加入战团,拳打脚。直到陈颂的小厮偷偷跑回去,搬来陈家老爷赔礼道歉,这场闹剧才结束。

爹爹余怒未消,第二天亲自去了趟太守府。回来后,陈颂原本在二叔父麾下的文职就没了。

我们怕影响嫂子休养,一直瞒着她。直到她出了月子,程爽闹到她院子里,她才知道这事。

说来程爽并非有意,那日我与她一同去探望嫂子。程爽心里一直怨怪我家为了我打伤了她胞弟,一进屋子,她便忍不住小声嘟囔起来:「宁悦妹妹都嫁出去了,在娘家一住就是一个多月,也不想着回去瞧瞧公婆和夫君。」

嫂子何等聪慧,瞬间就听出了话里的异样。她嘴角噙着笑,不动声色地问道:「宁悦还有舍得离开陈三公子的时候呀?」

程爽向来心直口快,话都不过脑子,张嘴就说道:「夫妻间哪有不打打闹闹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恰好这时,大哥端着一碗滋补的汤药走进来,听到程爽的话,他眉头一皱,冷冷地说:「你弟弟那可不算打情骂俏,谁家打情骂俏是照着脸打的?」

嫂子正准备低头喝药,听到大哥这话,猛地抬起头看向我。我刚要开口解释,嫂子却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你是怕扰了我养身子,我都明白。可我现在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你们要是还瞒着我,那可就是把我当外人啦。」

我有些扭捏,毕竟当初是我央求嫂子去劝爹娘,才得以嫁给陈颂的。大哥却毫不客气,把事情前前后后添油加醋地说了个明白。大哥难得没有向着程爽,他义正言辞地说:「宁悦顶撞公婆是不对,但她为嫂子说的那些话,句句在理,本来就是我那岳丈做得不对。」

程爽听了,张嘴想要反驳。大哥锐利的目光看向她,抢先说道:「要是我有你弟弟那么狠心,你该怎么办?绮儿,你在我府上过得如何,从前在你家又怎样,你心里有数。要是我们今天不为宁悦做主,你又怎么能安心把这儿当家呢?」

大嫂欣慰地看了大哥一眼。程爽听了大哥的话,偃旗息鼓,默默地走过去帮大嫂掖了掖被角。看到这一幕,我提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还是回家的感觉好啊,住在我那小小的院子里,我感觉曾经失去的快乐正一点一点地回来。大嫂能下地自由走动后,郑重其事地选了一天,要主持大局商议我的事。其实结果我早有预料,我自己也有了打算。

我坐在桌前,正想着这些事,不自觉地抚上了小腹,脸上满是忧虑。这时,大嫂轻轻走过来,看到我这样,关切地问:「宁悦,你在担心什么?」我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大嫂,我……我有了身孕。」大嫂微微一愣,随即握住我的手说:「不管怎样,大嫂都会为你做主。」我点了点头,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写和离书,与陈颂一刀两断。

我已有一个半月没来月事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便唤来了医女为我诊脉。医女把了把脉,思索片刻后说道:“姑娘,看这脉象,许是有了身孕。不过现在时日尚短,等有两个多月的时候,便能更切准脉了。”

我听后,既有些惊喜又有些担忧。赶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爹娘和兄嫂。嫂子一听,脸上立刻露出温柔的笑容,拉着我的手说:“你要是不想生,那便不生;若想生,生下来了我们一起养,这有什么要紧的。”

我心里登时安心了不少。嫂子又关切地问道:“只是不知我们教养孩子,你放不放心呀?”

我大大咧咧地笑起来,打趣道:“只要别把孩子教得和我大哥似的就成。”

这话一出,众人都被逗笑了。唯有大哥,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咂了半天舌,才冲我咬牙切齿地说:“等你生了孩子,你瞧我怎么收拾你。”

我毫不在意地眨眨眼,故意气他:“怀胎十月呢,这十个月大哥可怎么熬啊,不得被我气死哟?”

家人顿时笑作一团。这熟悉的场景让我深感万幸。我本以为生活会沧海桑田般翻天覆地,可家人们用行动告诉我,我回到家,就永远是陶家备受宠爱的宁悦姑娘,所得到的疼爱和敬重只会比往昔更多。

去陈家收拾物件并送和离书的那天,是个阴雨天的傍晚。嫂子带着一众护院家丁陪着我,叔父和舅舅们也派了人手来为我坐镇。一大群人熙熙攘攘地到了陈家。

陈家老爷夫人瑟缩在前厅,往日教训我的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长嫂悠悠然地坐在上座,毫不客气地开口:“晚辈本不该坐在此处,只是今日我代公婆来说话,绝不能辱了陶府的门楣。”

我看着嫂子的脸,那蛾眉曼睩一如往昔。嫂子接着说道:“当初看在我们两家是邻里,想着女儿嫁得近,能常回家看看,我家老爷和夫人这才允了女儿下嫁普通人家。如今女儿吃够了糟糠,也该由我们领回家过好日子了。”

嫂子偷偷给我使了个眼色,轻声说:“你先去后院收拾,我再在这儿骂骂这糟老头子。毕竟当初你发火,也是因为陈老爷对你嫂子出言不逊,这里面也有她的仇呢。”

我刚抬脚没走多远,就听见嫂子那犀利的话语直戳要害。嫂子满脸怒气,双手叉腰,对着面前的人说道:「陈老爷家的长子,如今还在我们三舅舅麾下当先锋呢。全指望着年底能提拔提拔,好去攀城东张家的亲事。当日陈三郎那巴掌落在我妹妹脸上的时候,您就一点儿都没想过您最倚仗的陈大郎吗?您难道就丝毫没琢磨过,这一巴掌下去,可把您阖府的前途都给扇没了!」

我听着嫂子这番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情莫名畅快,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

我回到了那个住得还不太习惯的院子。陈颂被我爹和大哥揍得伤还没好,正躺在榻上养着。我刚一迈进房门,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打了个激灵,连滚带爬地从榻上站到了地上。他眼神闪躲,满是惊恐地看着我,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回来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反问:「你可知错了?」

陈颂一听,连忙跌跌撞撞地朝我走来,可刚走两步,就被我那两个护卫伸手给拦住了。我看着他那副模样,难得见他有这么真挚的神情,满眼懊悔,一脸愁苦。他忙不迭地跟我道歉:「是我不对,我不该动手打你。」

我盯着他,又问:「你只觉得打我是错的,那其他的呢?」

我心里想着,那些他跟着他爹一起辱没我嫂子、辱没我们这些姑娘家的话,他到底有没有觉得错呢?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只见他一脸茫然,我就知道,他压根没觉得那些话有错。殴打发妻、不敬女子,这两条罪过,在我这儿可真是罪无可赦。

我也不多想,麻溜地开始收拾行囊。我翻出嫂子送给我的绞丝镯,轻轻戴到手腕上,头也不回地就要走。

陈颂见我去意已决,也顾不上腿上的伤,一瘸一拐地就追了出来。护卫见状,立刻用长枪把他架住。他急得脸都红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几乎是哭着喊道:「宁悦!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我吗?就这一次,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这么对你了,求你别走——」

我停下脚步,打断他的话:「原来你也知道我心悦于你。」我想起我娘跟我说过,当初他接下所有人送的芍药花,一朵都不拒绝。我走到路边的花园,伸手折下一朵芍药拿在手里。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道:「陈颂,当初谈亲事的时候,我娘连着问了你好几遍,你每次都说你也爱慕我,是你自愿的。咱们心里都清楚,我嫁你是图感情,你娶我是图前陈。既然当初是你情我愿的,咱们就该有点默契,遵守最起码的规矩。」

「陈颂,你不该仗着我心里有你,就肆意践踏我的真心。你毁了我的感情,那我便毁了你的前陈,如此才两不相欠,不是吗?」

曾经,我对他小意温柔了许多年。陈颂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有如此理智果决的一面。知君不值得,所以来决绝。

嫂子骂完陈家二老后,风风火火地来到后院为我帮腔。

「当初的彩礼,我们悉数奉还。我妹妹带来的嫁妆,自然也要带回家。」嫂子指着那成箱的金银玉器、无数的珠宝首饰,冲着陈颂说道。

接着,嫂子又冷笑一声:「你俩和离后,江州城多的是王孙公子求娶我妹妹,可你,不见得还有人愿意嫁了。」

陈颂平日里高高扬起的头,此刻终于垂了下去,哑口无言。

见他彻底死心,我利落转身,挽着嫂子的胳膊离去,再不回头。那一日,我斩断烦忧,恰似梨花暮雨,燕子楼空。

后来,我生下一个儿子,随我姓。他和大哥的两儿一女一同生活,并无差别。

在嫂子的教养下,三个男娃都很有出息,和大哥截然不同。他们能文能武,有担当。

有一次,陈颂偷偷来找儿子。小小年纪的儿子义正词严地说:「你打骂发妻,不明事理,对我既无生恩也无养恩,还想骗我去认陈氏做祖宗,简直是白日做梦。」

后来,程爽生的长子掌管了家业,嫂子生的次子念书有成,做了京官。嫂子头胎生的女儿像我,成了嫂子的跟屁虫,一辈子就爱偷闲享福。

而我的儿子,受教于嫂子膝下,久仰江北刘氏。在嫂子的引荐下,及冠之后便去了江北闯荡。

爹娘去谈亲事的大半个月里,大哥还去与程爽私会过。世家宗族,势力大、人脉广,难怪嫂子这样出色。

嫂子热情地带我逛她长大的地方,她还记得那些庭院楼阁。

彼时,嫂子的大哥笑着对我们说:「芳景的院子,出嫁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我常派人打扫,连一盏灯的位置都没放过。」

为何如此?和我家一样,只要自家女儿要回来,就永远有一间屋子供她安身。

嫂子把这样好的家风带到了我家,成了我们温暖的港湾。

垂垂老矣时,我和嫂子月下赏花。我们聊起我被罚跪祠堂的那夜,她来陪我,第一次对我敞开心扉的事。

旧事里,美满总是多过不幸。我的这一生,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