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小贵人有了身孕,直接封了妃,非要来我宫里请安(完)

发布时间:2025-05-23 07:28  浏览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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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说我要死了的那几天,皇宫里异常热闹。 有个小贵人有了身孕,直接封了妃,一时的繁华迷了眼,非要来我宫里请安。 满宫都知道我闭宫门不见客,她偏来,跪在我宫门前逼我见她。 我躺在贵妃榻上,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见。」 有个小宫女怕累我声誉,「娘娘,不若见见吧,她这样跪在宫门口,娘娘不见,恐陛下要责怪。」

萍儿当即怒斥,「胡说什么,娘娘是染了病气,怕过给淑妃,她自己要跪就跪着去,谁敢责备咱们娘娘?」 小宫女噤声,不敢再言。 刚用过午膳,我的母亲华宁长公主来了。 她用词斟酌,话里话外都在责备我这个皇后不称职。 问过萍儿,我才知道淑妃跪了半个时辰晕在未央宫门前了。 我轻笑,「再过几日就是爹爹和小哥的祭日,母亲去东郊烧柱香吧,爹爹定然欢喜。」 被我叫做母亲的人冷了脸,「没有半分血缘的人,怎么还叫爹爹?」

「我同母亲也没什么血缘」的话到嘴巴,却突然想起我与她是有些血缘关系的,作罢。 片刻寂静之后,我开口,「其实不论这皇后谁来做,母亲都是皇后之下最尊贵的女人,有什么不同呢?母亲来劝我,是陛下授意吧?」 「日后母亲若是无事,还是不要来了,你我之间,此生不见为好。」 我看着她的嘴巴张张合合,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抛却我同她之间那稀薄的感情,确实没什么不同。

傍晚时分,萍儿说苏大学士来了。 倒是有几分高兴。 苏溪,我的嫡亲长兄,已经有近半年没见过他了。 这皇后做的,属实没几分意思,即便是自己的哥哥,也难见一面。 「怎么瘦了这许多?」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 我的眼泪忍了又忍,还是不争气的落了下来,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他打趣,「快别哭了,见你一面这样难,可不是来瞧你哭的。」 我脸上带着泪痕,冲着他傻笑。 「听闻嫂嫂有孕了,只怕你高兴的过了头。」 苏溪闻言笑意更盛,「自然欢喜,这是你哥哥我的第一个孩子。」 我说,「也是咱们苏家的第一个孩子。」

哥哥轻叹了口气,「你呀,就是太倔了,这样不好,伤己。」 我没回答,换了话题。 他劝我劝得轻易,却不肯见母亲一面。 苏溪在未央宫与我一同用了晚膳,离开的时候,我开了私库,大箱小箱的锦缎金饰往他马车上塞。 从前我最不屑一顾的东西,也是我现在仅有的东西,真是可笑。 我想我是不能见到我未来的小侄儿了,也不知道是个男孩女孩。 不过,都好。 月上柳梢头,姜耀宸来了,站在我屋外不肯走。 不过是利用我一场,他怎么还当真了? 我才想将他轰走,站起身,一口血吐出来,半天止不住。 萍儿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姜耀宸慌张的冲进来抱着我,语气颤抖,「澄儿,澄儿,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我想推开了,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他将我抱在怀里,一阵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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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江朝的郡主,我的母亲是当朝的华宁长公主,父亲是大将军王,家中有两个哥哥,大哥从文,二哥从武。 一般来说,驸马是不会有什么实权的,其他的驸马就是这样。 可我的母亲华宁是当今陛下的嫡亲姐姐,两个人一起长大,情意甚笃。 皇宫对于我来说,是我的第二个家。这是陛下,我的皇舅舅亲口告诉我的。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太纵着我,我有些有恃无恐,十岁往前,大臣们望而生畏的御政殿只是我玩耍的地方。 「无妨,澄儿年幼,黏着朕罢了。」舅舅这样说。 我整个人往他怀里攥,他也不恼,任由我胡闹。

人人都说我是比江朝公主还要尊贵的郡主,因为还没有哪一位公主有我这般的殊荣。 七岁的姜耀宸牵着姜侯爷的手来御政殿请辞的时候,我恰在,舅舅批阅奏章的手一顿,招人入殿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姜耀宸,那一年,我五岁。 面前的小人粉面玉琢,冷漠的面容甚至还有些婴儿肥,只是袭一身白衣,甚素。 姜侯爷也是一身白衣,粗犷的脸上一双眼睛无精打采。 半个月前,姜侯夫人喝了家中妾室递的茶,不出一刻钟就咽了气。 舅舅深皱着眉头,「姜牧,节哀,朝中还有很多事等着爱卿,务必保重身体。」

说罢,眉头依然紧锁。 那妾室是两年前的中秋宴上,舅舅当众赐给姜侯的。 姜侯一意请辞,前往北地镇守边陲。 舅舅欲留爱臣,一时之间没有结果,便让张公公带着我和姜耀宸去殿后的小花园稍作休憩。 小花园中央有一个秋千,刚修的,我吵着要玩,姜耀宸却不愿往前。 张公公领了命要照看我们二人,那一个都不敢懈怠,说服姜耀宸不成便开始央求我,「小祖宗,小侯爷痛失至亲,悲痛不止,您就别执拗了。」 我鼓鼓嘴角,觉得自己有些胡闹,跑到姜耀宸身前抬手欲牵他的手,触到他手指的那一刻,他猛地一挥手,躲开了。

我那时觉得这人无礼极了,转头往秋千架子走。 张公公斟酌片刻,过来追我,仍在不停的劝,「小祖宗哎!您别生小侯爷的气,小侯爷不是对您,他对尚武侯都是如此,茶饭不思的,近半个月了。」 我走到秋千架子旁,又折返回去,姜耀宸还在原地。 「你茶饭不思?」 他不答,我看着他浓厚的黑眼圈,又道,「寝不能寐?」 他仍不答,眼神却飘忽忽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些许探究。 下一秒,我踮起脚尖,我的拳头落在他脸上。 我是用了全力的,晕红了七岁姜耀宸的左脸颊,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 「你若是真的爱你母亲,就该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她若是九泉之下只你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体,只怕要气地从地底下钻出来骂你。」

「你口口声声说伤心,其实更伤心的是你母亲,还有姜侯爷。」 五岁的我还不知道递茶的妾室是舅舅所赠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张公公或许是宽慰我,或许姜耀宸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我,不喜欢皇家。 张公公在一旁急地直跺脚,赶忙来拉我,我却借势推倒了姜耀宸,同他在草地上滚了几圈,两个人厮打起来。 舅舅和姜侯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两个小泥团子缠作一团,打的难分上下。 不知是因着我的身份,还是因着我比他年幼,总之姜耀宸是让着我的,他脸上青紫一片接一片,我只嘴角处有一块。

「陛下,阿宸年幼,不知分寸,并非有意要伤害郡主,望陛下宽宥,臣定严加管束。」姜侯跪在地上。 舅舅的脸色不好看,几番犹豫之间,我说,「阿澄和姜家哥哥不是打架,是想让姜家哥哥好好吃饭睡觉,这样姜家哥哥的母亲才会在天上高兴。」 一番闹剧收场,舅舅最终轻叹口气,还是允了姜侯。 姜侯带着姜耀宸前脚离了御政殿,后脚舅舅就把我抱在怀里叮嘱,「旁人的身体是旁人的,澄儿的身体才是首要的。」

3

姜耀宸随着姜侯去了北离,江朝的最北边,爹爹也去过,爹爹说,那地方冷的要命。 我想,可太可惜了,那样白的小公子要变得像爹爹那样黑。 我那时候,也没想过,我还会见到他。 元安十五年,卫军侵扰边境,北离大乱,姜侯带着十四岁的姜耀宸屡战屡胜,捷报一封又一封从北边传回来。 江城里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北离的仗也打完了,舅舅说,「既然太平,回来过年吧。」 姜侯一行人风尘仆仆,昼夜不停的赶路,到江城时也已到了年关。

尚武侯成了尚武公,姜耀宸也成了江朝最小的镇北将军。 北离大乱的时候,爹爹就摩拳擦掌,几番按捺不住,只是迫于没有旨意,安于朝中做个闲散将军,听闻姜公回朝的那一日,爹爹就写好了拜贴,如今人已经在姜府。 我看着窗外还未消散的雪映着腊红的梅,突然想吃城南的鲜梅酥。 看天色不早,寻了逃夫子课的二哥就往城南去,到了城南铺子,或许天寒,店家早早地打了烊,哥哥多给了些银子,店家又重新开始做。 哥哥在铺子前等,我在铺子南边拐角处的马车上等,外头的萍儿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我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马车上突然多出来一个人。 那人身上血淋淋的,左手护着右手,也不知跑了多久,汗水已经打湿了衣衫,与血水混在一起,一阵恶臭。 我数年未见过姜耀宸,或许是那双眼睛实在好看,他抬眼的那一刻,我还是认出了他。

「姑娘别怕,在下……」 眼神落在我脸上,姜耀宸也一愣。 他也认出了我,不知为何,他仿佛不太高兴,轻叹了口气。 马车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追查贼人,闲杂人等速速回避,这马车上是什么?」 说罢,就要上来查看。 「威宁将军苏家的,马车上是岐安小郡主,哪个敢查?仔细着你们的脑袋!」哥哥厉声道。 车外的脚步停了,「不知岐安郡主在此,多有叨扰,只是不知郡主可有见过可疑人等,臣等唯恐郡主有危险。」 我道,「一切安好!」 又是一阵脚步声,车外重新回归了安静。 姜耀宸黑色的眼瞳忽地一亮,而后很快敛起。 我忽然明白他方才是怕被我暴露。 「为何要救我?」他问。 「你是贼人吗?」我问。

「不是。」他说。 我没再说话,看着他的眼睛,一时不忍,「真好看。」 姜耀宸黑了,也高了,在逼仄幽暗的马车里,也能看得出他欣长的身姿,凌气逼人的面庞,只有这双眼睛没变,还是同小时候一样。 面前人的耳根红的像是要滴血,咬着唇一言不发。

我后知后觉失言,轻咳两声,只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哥哥拿着刚做好的鲜梅酥进马车来,看见倚着车身的姜耀宸,险些失声。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巴,「哥哥莫惊慌,此姜公家的公子,并非贼人。」 二哥哥苏渝,最是心直口快,一根筋。 眼下将信将疑,「姜家公子?昨日才回江都的姜家?」 姜耀宸拿下挂在腰间的令牌,扔给苏渝,待他看过,心中疑虑已消,只摸着脑袋不解,「那为何会有官兵前来追捕?」 马车上的三人,一个疏于深思,一个百思不解,一个了然于胸。 姜耀宸从身上取出一张字条,赫然几个大字,「我知姜家细作,戌时正刻城南树林,孤身来」。

他解释,「我被人骗了。」 我和苏渝深信不疑。 姜耀宸在府上住了三日,待身上伤处理妥当,才悄无声息的回了姜府。 两日后的贺年宫宴上,再见到他,已然看不出前几天受过伤。 「小姜将军数年不曾回江都,想来是不大习惯,竟病了三五日,幸而大好了,不然朕的罪过可就大了。」 舅舅随意道,宴上歌舞升平,一幅君臣同乐。 直到皇后开口提起姜耀宸的婚事,「镇北将军还未婚配,本宫倒是有个小侄女,玲珑可爱,正欲婚配。」 话止于此,却也让大家都听的明白,皇后这是想给姜家做媒。 舅舅对此没有任何表示,算是默许。

姜公正道「可以让两个孩子见见」,坐在他身旁的姜耀宸突然起身走到殿中央,「臣虽年幼,却已有心仪之人,今日斗胆,以军功换陛下赐婚。」 「哦?这倒是难得,小将军这是看上哪家了?朕今日高兴,给你个恩准。」 「威宁将军苏家女,岐安郡主」姜耀宸道。 方才其乐融融的大殿上突然死一般的寂静。 我?竟是我? 即便我马上就要及笄,也从未有人登过苏家的门向我提亲。 倒不是我长得丑,而是我的婚事是江都贵族不宣于口的事。

苏家与张家是世交,我和张家嫡子张文渊青梅竹马,爹爹也有要和张家结亲的想法,我从很小就以为我未来的夫君会是文渊哥哥。 爹爹说,文渊哥哥脾气好,有一肚子学问,样貌也好,最重要的是他也将我放在心上。 姜公的酒盅砸向姜耀宸的时候,他挺着笔直的背脊一动不动,酒盅不偏不倚落在他额角,很快肿起。 「你一个毛头小子,岐安郡主的婚事也是你配提的?」

他怒斥。 舅舅到底食了言,他不肯将我的婚事如此潦草的定论。 新年在满江都的议论纷纷中到来,「镇北将军这样的人,谁不想嫁?便是郡主,也肯定想。」 「我看未必,张家大公子与郡主青梅竹马的感情,岂是那劳什子将军比得了的?」 我的婚事一下成了江都最耳熟能详的话题,便是过了年也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 如今想来,是有人有意而为之。 爹爹说,「不必在意,他们就是把舌头嚼烂,咱们澄儿不想嫁,就不嫁!」 舅舅附议,「苏大将军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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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还没出,张家就出事了。 有个青楼女子跪在张家门口不肯走,说肚子里怀了张文渊的孩子,要张家给个说法。 张丞相一时急火攻心,气得晕了过去,张家一边忙着请太医,一边急忙将那女子请进府中,一时间不可开交。 此事没了后文,却不出半日,传遍了江城。 傍晚的时候,张文渊亲自登府门告罪,说对不起我。 二哥脾气暴,又冲动,竟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等到一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苏渝无所谓道,「本就是他背信弃义,小爷我没打断他的腿已经是看着张丞相的面了。」 我扶额,要不是知道小哥的脾气,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要打我的脸面。 本是桩没开过口的婚事,如此一来,倒像是煞有其事。 翌日,一向对我的婚事不上心的母亲却突然做主把我的婚事定下了,正是姜家。 舅舅问我想不想嫁,我那时太过顺遂,以至于做决定从来只看自己的兴致。 十四岁的年纪,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文渊哥哥待我好,我肯嫁,姜耀宸我也认识,待我也很好,我便也肯。 婚事就这样定下,婚期定在年后的秋天,府里开始为我准备嫁妆。 看见嫁妆单子吗时候,我还以为爹爹疯了,他将府里八成的家当都添进去了。

「嫁妆越多,你嫁过去才越没人敢给你脸色看,一堆物件,留在府里也是占地方」他这样说。 宫里添置了些,出嫁那天,张家也给添置了些,听说是文渊哥哥的私产。 只嫁妆,浩浩荡荡的有几条街那么长,前来贺礼的百姓皆有赏钱。 晚上,姜耀宸抱着我一遍又一遍的说,「澄儿,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若是一辈子都能抱着你便好了。」 我说,「那我便一辈子都让你抱着。」 满屋红绸,他笑,我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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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后一个月,尚武公离开江都去了北离,这一次,不是主动请缨,是舅舅下令。 姜耀宸留在了江都,在兵部得了个没有实权的虚职,每日有大把时间陪我。 「夫君,你都没有事情做吗?」我有时候觉得他烦,就问。 姜耀宸总是把眼睛睁得很大,一副无辜的可怜样,说我喜新厌旧。 我总是说,「是呀,新的东西总是更好些。」

其实我骗了他,我这个人,格外的念旧。 姜府里只有我和姜耀宸,很好打理,府邸后面有一个小湖,我在湖里种满了荷花,等到夏天,定然别有一番景致。 成亲后,我仍是开心的,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没有公婆,没有束缚,想回家便回,想去宫里便去。 只是三次里有两次,姜耀宸都与我同去,他说看不到我不安心。 次数多了,苏渝打趣他「跟屁虫」,他也不恼。 三月春闱,苏溪中了榜眼,一连三日,苏府都放了鞭炮。 苏溪大我三岁,专心科考,一直没有成亲,尚未弱冠的三甲,又是陛下的外甥,甚至有人直接去苏府说媒。 爹爹高兴坏了,喝醉酒发酒疯追着苏溪说要抱他,最后还真让他追上了,将人扛在肩上转了半天。

放下人,转头开始嫌弃二哥没出息。 唯一有些苦恼的是,成亲半年,我一直没有身孕。 我不苦恼,姜耀宸很苦恼,我劝他别急,他劝我努力,然后翌日清晨,我又一次赖床不起。 五月,南边的一个小城池起了暴乱,流民到了江都,事情再也压不住。 早在冬日里,阜岸就闹鼠疫,官员压着消息,拖到最后,染疫病的人越来越多,当地的官员封了城。 各个城门都有官兵看守,只许进不许出。城内的粮食越来越少,路边的尸首越来越多。 城内的粮食没了,活着的人反了。 舅舅大怒,清查几日下去,却发现毫无头绪,阜岸的几个地方官接连被发现死在家中。 朝廷心照不宣地给这事下了定论,尽管大家都知道,这只是百姓需要的真相。

舅舅想拨款救济灾民,清点国库的时候却发现空了大半。 亏空这东西,不知道几时有的,可一旦有了,是很难补全的。 那个夏天异常的闷,满湖的荷花粉姿摇曳,却半分开不到人心上。 姜耀宸开始忙起来了,常常整天见不到人。 我无事,想着为朝廷出一份力,便开始施粥,就在姜府门前,一日两次。 难民很多,而且是越来越多。 就这样又过了半月,七月底,我有了身孕,姜耀宸不再让我出门,他说街上流民多不太平。 我将施粥的事情一股脑抛给萍儿,不再管了。 沿袭了很多年的中秋宫宴先说是取消了,当日又说要办,临时往府上送了帖子。 我那时已经三个月,开始显怀,姜耀宸磨了我好久,让我在家安心养胎,可我想着舅舅疼我一场,自我有孕之后便没见过他,总要让他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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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时,内官查得仔细,软轿被拦在宫门,换上宫里的辇轿。 宫宴上来人很多,只是宫宴开始许久,也没见到舅舅。 姜耀宸在我身旁握着我的手,手心浸满了汗,也不肯松手。 我的心「突突」跳的厉害,有些不好的预感。 片刻,忽地有人高喊,「尚武公杀进来了!」 满殿的文人骚客在手拿大刀的壮汉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有人高喊「逆贼」,顷刻丢了脑袋。 我下意识去寻姜耀宸,见他不知何时已身穿甲盔,跟在尚武公身侧。

心口一阵刺痛,目及微微鼓出的肚子,只觉得讽刺。 苏溪从远处寻过来,护在我左右,「澄儿莫怕,父亲和渝儿已经趁乱杀出去,很快就会带兵来救我们。」 我那时还没在高墙里磨平傲骨,身边亲近之人的背叛让我猝不及防。 眼泪到底顺着脸颊一行一行地往下流,怎么都流不完。 不知过了多久,殿上重新安静下来,浓重的血腥味刺鼻。

尚武公看到了我,也看到我鼓起的肚子,他走过来,皱着眉什么也没说。 苏溪挡在我身前,对他怒目而视。 尚武公却只是笑,轻蔑地笑。 苏溪说,「逆贼,你笑什么?」 姜耀宸拉住了他的父亲,「父亲,他不知轻重,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尚武公笑得更大声,「我自然不和他一般见识,宸儿,你该叫他一声哥哥。」 喧闹的大殿里有片刻的寂静,在这样的寂静中,缺席的华宁长公主在官兵的簇拥下入殿来。 她说,「不是舅哥,是哥哥。」 苏溪的瞳孔放大,眼神里全是涣散,他的身体僵住,我从身后抱住他,他也浑然不觉。

待他回过神,「你胡说!我只有一个弟弟!我有弟弟!」 他的声音很大,在殿里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却没有人在意。 我说,「哥哥,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华宁径直地走到尚武公身侧,对我和苏溪视若无物。 她对我们,一贯是不上心的。 姜耀宸的手紧握成拳头,落在身侧,他显然也是刚知晓。 默不作声地张丞相忽然道,「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小岐安,文渊那孩子傻,才让贼人有机可乘,你过来,老朽给你指条路。」 我将信将疑地走到他身边,如往常行一个礼。 张丞相问我,「孩子,你是苏家的女儿,你认不认?」 我点点头,「我认。」 「好!认,便不要回头。」说完,他大笑不止,「我堂堂三朝元老,不曾想有朝一日,江山易主在自己人手里。」 姜耀宸走过来,一掌落在他脖颈处,停了声音。

我顺着那只手抬头,撞进一双收悉又陌生的眼睛里。 眼角有泪夺眶而出,而后朦胧里我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有片刻的慌乱,却也只有片刻。 「苏家?苏家没有女儿。」华宁冰冷地开口,仿佛她是个局外人。 那日给我的震撼太多,我有些麻木,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苏溪比我先开口,「母亲,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华宁当然没有如他所愿,「我自然知道,澄儿,难道你不曾有过疑惑?为什么皇弟对你比公主还要好?为什么苏渝只大你九个月? 「因为你本不该姓苏,也不该叫我母亲。」 「他既疼你一场,你便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她冷冰冰道,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亲弟弟,而是在说仇人。 舅舅被囚在寝宫里,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他显然没有想到会见到我,十分吃惊,「澄儿,你怎么来这里了?」 而后尚武公进来,舅舅却并无吃惊,只是轻轻将我揽在身后。 尚武公讽笑道,「真是一位好父亲!」 舅舅没接他的话,只是将手搭在我肩上,「姜公真是好算计,只怕等今日很久了吧?」 「你也知道?凭什么?你明明样样不如我,却能轻易决定我的一生?」尚武公疯了一般,「你当年只是一个太子,就因为你瞧不起我,一句话就能毁了我和华宁的婚事,哈哈,你看看如今,该是你求我了!」 舅舅道,「你为何要娶皇姐,你心知肚明,我自然不肯让她嫁给你这样心思重的人。」

「逆臣贼子,没有朕的传位诏书,这江山你能做几天?」 尚武公的拳头落在舅舅身上、脸上,他让舅舅求他,可是舅舅满脸的伤,怎么都不肯开口。 我求他,满脸的泪,我求他放过舅舅。 不知道过了多久,尚武公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李瑄,跪下,求我!」 一瞬间,舅舅整个人抽干了力气,笔直的背弯下来,跪在地上,「姜牧,这是朕和你之间的事情,和小辈们无关。」 「好!你有骨气。写!只要你写诏书,我保证不会杀任何人,包括你。」

「李瑄啊李瑄,你是一腔心事为华宁好,可是华宁却只信我的,你还不知道吧?苏溪是我儿子,呵呵...」 舅舅飘忽地眼神落在我身上,「我可以写,不过这皇位,我只传给一个人,这个人不是你,是你的儿子,镇北将军。」 寥寥几字,很快落了笔,舅舅招招手,让我到他身边去。 他轻声说,「澄儿,朕护不住你了,澄儿乖,不哭了。」 「姜夫人,是阿姐杀的。」 舅舅叹了声,「阿姐呀阿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为何不信我?」 话尽,刀起,一片青紫的脖子上多了道红痕,殷红的血渗出来,流了一地。 舅舅躺在血泊里,死死睁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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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武公站在舅舅身旁,任凭我怎么赶,都不肯挪开半步。 有人上来禀报,「姜公,威宁将军和小列侯带着兵马闯进来了。」 闻言,尚武公仍没有动作,我起身出去,他也不拦。 姜耀宸守在寝宫外,不知道里面的话他听到多少。 「带我去见威宁将军。」 我将他腰间的刀拔出来,抵在他胸口。 晦暗的眼瞳深邃,让人完全不知道他的心思。 他说,「澄儿,刀不是这样拿的。」 而后我手中的刀被击落,我以为无望的时候,姜耀宸开口,「好。」

爹爹在紫极殿外,我被带到侧殿的高台上。 「爹爹,撤兵吧!」 我的声音随着风传了好远,随着风一起传过来的还有华宁的声音。 「取威宁将军头颅者,加官进爵。」 有人换了阵脚,视将军如待宰的羔羊,有人坚定不移,视将军如手足相护。 殿外的人自相残杀起来,混沌之中,一声利箭出鞘,直冲威宁将军。 这箭出自他的妻,华宁之手。 苏渝仓促之间,护在了父亲身前,于是那支箭穿进了他的胸口,顿时皮开肉绽。

风中的华宁身姿有瞬间的失重,她显然被吓了一跳。 「二哥!」我嘶哑着出声。 威宁扶住自己的小儿子,转过头看到持弓的妻,肚子微隆的女儿,一种苍茫的无力感尤然而生。 他知道,他走到人生的终点了,只是他四十有余,也算活过,他的儿子还那么小。 他右手紧紧捂住苏渝的胸口,「救救他!救救他!他不该死!」

而后左手的刀划过脖子,倒在了风里。 「爹爹!」 我转过头握住姜耀宸的手,求他,「你救救爹爹,救救二哥,你救救他们呀!他们对你那样好,你救救他们呀!」 一阵眩晕之间,我低头看到了紫色襦裙上的血,不断地渗落在地上。 我才觉出肚子好像在痛,只是心里太难受,一时不觉。 眩晕感更重了,直到我眼前彻底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7 我做了好长的梦,有人在我耳边唤我,可我怎么都醒不过来。 姜耀宸说,「澄儿,你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你肯原谅我,怎么样都可以。」

「澄儿,我真的好怕,怕你不要我。」 萍儿说,「小姐,你快醒过来吧,奴婢只有你了。」 我想起来,萍儿的哥哥,是苏渝身边的都护,也是在那日战死的。 可是梦里那样美好,我回到了小时候,整日骑在爹爹脖子上,从薄衫到厚氅,年又复一年。 稍大些,性子总是沉稳不下来,没有人拘着我。 府里的墙高,见苏渝爬,我也要爬,我往下跳,苏渝就在下面接我。 若是没接住,摔下来,爹爹也只会打趣说是苏渝笨,连妹妹都接不住。

苏渝从前总说爹爹偏心,「明明我只比阿澄大九个月,却要我照顾她。」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往我佩囊里塞牛肉干和碎银子。 再后来,就遇到姜耀宸了。 我在爱里长大,所以我不怀疑它,也能爱其他人。 所以梦里城南那日,我将他赶下马车时,我便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我醒了,萍儿又哭又笑,半晌才反应过来去叫太医。 姜耀宸得了消息,来的比太医还要快些,拉着我的手不说话。 他穿着明黄色的衣袍,金线绣的游龙,真的会动一般。 我开口,嗓音沙哑得厉害,「现在,是不是要叫你陛下了?」

「澄儿,别说话。在你这儿我永远是姜耀宸,只是姜耀宸。」 他看着我的眼睛,异常认真。 我在床上躺了几日,后来行走如初了,也没能走出未央宫。 姜耀宸日日来看我,却不让我出去,若不是我从前来过未央宫,我是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的。 我在正殿支了张贵妃榻,躺在上面一眼就能望到未央宫的宫门。 周遭是刺眼的红墙,将一旁的红梅映得格外不起眼。 「你是想将我禁在这里一辈子吗?」 姜耀宸在案桌前抬起头,思索着,「若是可以。」

闷在一个地方久了,总能想起来很多往事,比如那日在城南巡查的官兵寻「贼人」,姜耀宸身上应当是有的。 后来宫变那样顺遂,想来是兵防图一类的东西。 我和姜耀宸的相处并不平和,起初我不肯吃药,或是捏着我鼻子往嘴里灌,或是他先喝进嘴给我渡,他总有法子。 有一日,他从后面抱住我,那当真是个绝佳的机会,我拿着手里的簪子抵在他脖颈处半晌,终究没下手。 我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他罪不至死,他没杀人。」 簪子从我手上跌落到地上,有泪顺着姜耀宸的脸颊滑到我耳垂边,「澄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擦掉耳边的泪珠,一句话都没说。 这又不是摔一跤,跌痛了也能爬起来,人死了,是再回不来的。 何况嘴里说说,自然容易,有时人说的话,是连个真心也没有的。

8

姜耀宸没能做到,第二场雪落下来的时候,姜公醉醺醺地闯开了未央宫的宫门。 他已是太上皇,门口的人拦他,没拦住。 「你是李瑄最疼的女儿?你娘是谁?」 姜牧在军营里呆的久,说话一贯粗犷。 只是这样直白的问题落在我耳中,砸在我心上,砸开一个窟窿。 多可笑,活了十八年,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不是母亲。 我说,「你找她做什么?」

姜牧看着我笑,「我要去杀了她!李瑄这么疼你,一定很喜欢她。」 脑海里有东西「轰」地一声炸开,而后挥之不去。 姜耀宸匆匆而来,费了一番力气才把人带走。 我问他,「他是不是从那日宫变之后开始这样的?」 姜耀宸侧目,稍有吃惊,「你怎么知道?」 我或许,还知道更多。 那日姜牧说不杀舅舅。 舅舅死后,姜牧失了魂一般,如今更是疯癫,要杀我母亲? 仅仅是因为舅舅疼我? 只是我帮不了他,我也不知道,皇城那么大,总归是有些秘闻的。 姜牧对舅舅,似乎有些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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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央宫走出去那日,满宫缟素,白雪白挂布。 姜牧喝醉了酒,追着个小太监叫「阿瑄」,路滑天寒,跌进湖里淹死了。 满殿的哭声里,真假难辨,当是真寡假重。 中间出了个小插曲,华宁在女席位首,苏溪在男席位末。 华宁哭得伤心,非要让苏溪去给姜牧上柱香。 原本苏溪官位小,是轮不到他的,华宁指了他,倒也无妨。 可苏溪怎么都不愿,灵堂之上,竟是一时僵住了。 最后苏溪身后的张文渊站了出来,「苏侍郎名中带水,不宜上香,恐冲撞太上皇。」 我亦是,不必上香。 于是我在心底祈祷,祈求姜牧不要脏了舅舅的轮回路。

未央宫没了禁,冬梅谢了开春,我却不愿出去。 整日里窝在贵妃榻上,倒是与往常无异。 后宫里的事我从来不曾过问,姜耀宸处理地妥当,他仍是日日来,我却不大想见他,三五回中也不过一回。 夏至那日,收到苏溪一封信。 他已是大学士了,信中说他要成亲了,是张家的姑娘,张文渊的庶妹。 他说我虽无法观礼,也要让我沾沾喜气。 信封里包了几块乳糖,我一一拆开塞进嘴里,可真甜。 我恍然间想起那种了满湖的荷花来,去岁觉得它不入眼,今岁确实连见都见不到了。 又或是早无人打理,枯了也可能。

就这样一日日得过,七月初开始咳,起初没请太医,数日不止,才请太医。 太医说,我没几日可活了。 我问他,「能不能撑到中秋?」 太医抹一把头上的汗,说他定竭力。 又叮嘱过太医,不要告诉陛下。 华宁总是来,我不大想见她,终于有一日,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日后还是不见得好。」 苏溪来了,我很开心,从前的事,他不敢提,只同我说以后。 他不知道他笑的其实有些涩,右嘴角比左嘴角扬起的弧度高一点,我熟悉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我也没敢告诉他,我没有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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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不想告诉姜耀宸的,只是他那日来的那样不巧,恰好碰到了。 我数了一下日头,八月初九,还有六天。 爹爹和苏渝死在中秋那天,我醒过来的时候连头七都过了。 做女儿的,做妹妹的,他们疼我一场,我想好好给他们上柱香,烧些纸钱。 姜耀宸发了好大的脾气,太医来了一批又一批,最后一批太医诊断完的时候,他开始骂太医院无能。 等他骂完,我才将他叫过来,万般斟酌,「姜夫人不是舅舅杀的。」 我因此认识姜耀宸,也因此纠缠了许多年。 话止于此,至于真正的凶手,不必我多言语。 我想了很久,舅舅为什么要告诉我。

姜牧定然是知道的,搞不好还是同谋,可是姜耀宸一定不知道。 他若是知道,以他当年茶饭不思的悲戚,他是一定不会放过华宁的。 我想,舅舅或许是做不出选择,他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狠不下心来,又不肯原谅,所以他把问题抛给了我。 姜耀宸不说话,可我知道他定然觉察出不对了。 舅舅说,皇宫里的事情,千万不要想蒙混过皇帝。 太上皇死的那天,酷似舅舅的小太监,又偏偏在湖边。 拙劣的伎俩,我自然不会觉得能骗过姜耀宸。 只是他不深究,他是聪明的,只是他从未怀疑过幼时眼里的父亲。 姜耀宸开始日日待在未央宫,他大概也猜到了。

八月十三,华宁公主失踪了,公主府的下人并一众官兵寻了许久,仍是不见踪影。 八月十五,我实在是没力气下床,只能看着萍儿在屋门外摆弄。 宫里最忌讳这些,可是姜耀宸什么都没说。 八月十五日晚,我于沉睡中惊醒,我就要不行了。 姜耀宸坐在床前,将我环在怀里,絮絮叨叨的说。 我时而能听清,时而不能。 泪花溅在我脖间时,我有片刻的清醒,我听见他说,「澄儿,我好后悔,我怕你忘了我,若是你恨我能让你记住我的话,你恨我也好,怪我也罢,只要你记得我,都好。」

身后的温度那样熟悉,我恍惚间想起那日来,其实那日簪子从我手上落下来,我就已经不怪他了。 只是我是个汲取教训的人,所以我不曾告诉过他。 也因为我是苏家女,我怕我告诉他后,会忍不住回头。 所以,「姜耀宸,我要忘了你了。」 我的声音那样小,他大概是没听见。

姜耀宸视角 番外

在我仅有的儿时回忆里,都是娘的温柔的笑颜。 我不喜欢爹,爹待我,一贯冷漠。 无论我做了错事还是被先生夸奖,他都不理。 后来,娘死了,我觉得我的天塌了。 爹说是陛下杀了她。 「宸儿,你要给你娘报仇。」 我那时候想,那就杀了他。 爹说,那不算报仇,要让他痛苦,就要让他失去一切。 我跟着爹进宫那天,是我第一次见苏澄。 瓮声瓮气的小姑娘,下手却不轻。 可我很喜欢她。 「你若是真的爱你母亲,就该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

自从娘走之后,不曾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可离开皇宫的时候,爹久违得拉起我的手,「只有你足够强,才能报今日之仇。」 那日之后,我离开江都,再也没见过她。 只是她总是挥着肉粉色的拳头,出现在我许多个难以安寝的夜里,在我眼前,在我脑海中。 在北离那几年,我身上的伤没断过。 爹将我丢给军营里的其他将领,美其名曰历练。 军营之中,初来乍到的新兵是最苦的。 而我这种被特别关照的,连新兵都不如。 我十天半个月才见爹一面,总是带着伤,有时在身上,有时在脸上。 爹从来看不见,他只在乎比试台上我能不能赢。

北离开始动乱的时候,我在军营里几乎没有对手了。 我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连战连捷,官职上也步步登高。 直到打完仗那天,爹拿着江都来的圣诏,醉的不省人事。 当天夜里,他半醉半醒着,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一望无垠的荒野,只有头顶的月亮高悬,我抬头看它,看着看着就想起那姑娘来。 若是回江都,说不定我还能见到她。 只是我没想到,会是在那样的情形,我那时满身的血,十分骇人。 而她整个人玲珑动人,小鹿般的眼睛盯着我,我一眼便认出她来了。 皇城的兵防图紧贴着我的胸口,我很快冷静下来,只怕我要暴露了。

后来我万人之上,也总是想起那天夜里,于我而言,一切改变都是从那天开始的。 我在苏府住了半月,除夕晚宴上开口提亲。 我起初并没有告诉爹,爹在殿上对我厉声呵斥,回到府上冷冷地看了我很久,最后道,「是个好主意。」 我对苏澄,不是主意,是一颗尘封许久的心。 刚成亲的那一年,是我如履薄冰的一生中的一段平路。 我每日看看闲书,跟在苏澄后面,怎么都不觉得厌烦。 苏澄喜欢荷花,种了满湖,笑着和我说明年夏日邀我共赏。

我笑着应她,「好。」 满池的荷花也不及她笑起来好看。 后来的一起都脱了缰,求娶她的时候,我以为我能护住她。 可我什么都护不住。 她在未央宫里不肯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留不住她。 我想让她开心,让华宁公主去陪她说话,可她连华宁都不愿再见。 宫里有个贵人有了身孕,朝里大臣家的嫡幼女,我很少踏足后宫,只去过她殿里一次。 许是家中娇纵,她竟去未央宫冲撞苏澄。 我初时听到消息,就匆匆让人去将她带走。 可还是冲撞到苏澄了,那日夜里,她竟无缘无故开始吐血,怎么都止不住。 太医来了,说她只怕没多少时日了。

纵容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迎接我的还是茫然。 剩下的没有她的人生,多无趣。 我知道,苏澄心里有我,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心里藏着一个人的时候,看向他的目光是不同的。 我更知道,我爱慕她,从很久很久之前就是了。 可是我不知道,娶她究竟对不对? 我也不知道,如果她没遇到我,是不是会更顺遂。 我治理下的江山,海清河宴。 每年夏天,我总要出宫去姜府,去看荷花。 后来荷花池翻修一次,往外延一圈,后来整个姜府,大半都是湖池,里面都是荷花。 我是贪心的,苏澄说邀我明年看,可我枉自念了一辈子。 我从不信佛,可是我让人供了一屋子的弥勒佛。 我听人说,弥勒佛,求来世,若是心诚,来世就能见到想见的人。 我求来世,我与苏澄,寻常夫妇,携手白头,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