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产子时高僧批命:生女为后,生子为将,双胎诛之!爹绝望看两个襁褓
发布时间:2025-09-01 23:49 浏览量:2
我出生的那天,将军府阴云密布。我娘在产房里拼尽气力,府外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护国寺的高僧。
他闭目掐算,良久,才睁开那双洞悉世事的眼,一字一句地宣判了我与姐姐的命运:
「一凤一麟,本是天降祥瑞。凤为后,麟为将。然龙凤双生,气运相冲,乃大不祥之兆,恐引祸乱,当诛之。」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将军府的屋檐上。我爹的心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焦急:「将军,这关乎我萧家满门的荣辱前路,您可要想清楚了?」
我爹沉默地立在廊下,目光穿透层层帷幔,落在两个一模一样的襁褓上。他的眼神里翻涌着绝望,但片刻之后,那绝望被一种决绝的坚定所取代。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遭的喧嚣都静止下来:「胡言乱语。我萧家添丁,是一子一女,凑成一个‘好’字!」
消息传开,满京都的恭贺帖子如雪片般飞入将军府。人人都艳羡我爹,说他洪福齐天,喜得贵女,这未来的皇后娘娘、东宫之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等泼天的福气,按理说我也该与有荣焉。
只可惜,我并非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女」,而是那个从出生起,就不该存在的将军府「幼子」。
1
我和姐姐萧映雪,是血脉相连的双生子,却也是从小斗到大的“死对头”。
我们同一时刻降临人世,可命运的天平却似乎从一开始就有所偏倚。她比我重了一斤六两,却偏偏落了个体弱多病的名声,成了全家手心里的宝贝。
六岁以前,是我们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我们穿着一模一样的锦缎衣裳,梳着同样的总角,在将军府的庭院里疯跑。阳光下,没人分得清哪个是未来的太子妃,哪个是被藏起来的女儿。
那段日子,是我记忆里唯一的金色。
我牙牙学语,先会喊“娘亲”,她便气得躲在假山后头,抹了一整天的眼泪,谁哄都不管用。
姐姐也不甘示弱。娘亲生辰那日,她不知从哪儿寻来一朵开得正盛的芍药,娇娇俏俏地别在娘亲发间。我看着自己手里刚捏好的泥人,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反手就将那团湿漉漉的泥巴,精准地糊在了她崭新的衣领上。
呵,未来的储君之争,向来都是这般朴实无华。
原本,这样鸡飞狗跳的日子也能称得上是人间至趣,直到六岁那年,我爹平定边疆大胜回府。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拎着我的后衣领,像提溜一只不听话的野猫,直接将我扔进了尘土飞扬的校场。
与此同时,姐姐则被娘亲牵着手,送进了清雅的琴房。那里,早已坐着皇后娘娘派来的教习嬷嬷,据说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我心里的委屈和不满瞬间炸开,冲着我爹的背影大喊:“偏心!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来这鬼地方!姐姐身子骨那么弱,才应该让她来扎一个时辰的马步锻炼身体!”
我爹闻言,回身就是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我后脑勺上,打得我眼冒金星。
于是,我不得不在校场里与汗水和泥土为伴,整整一天。
傍晚时分,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府,正巧在回廊下遇见了同样闷闷不乐的姐姐。
那一刻,久违的血脉亲情压倒了一切。
我眼眶一热,含着泪唤她:“姐姐!”
姐姐却二话不说,抬手就在我头顶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学着父亲的语气:“萧凌云!你跑哪儿野去了?”
“爹把我带去校场了,我还让他把你一起带去,他死活不肯,你快去骂他!”我义愤填膺地告状。
姐姐:“……”
后半句自然是玩笑,但前半句的失落却是真的。自我有记忆以来,我们姐妹俩从未分开超过半日。
可这一次,无论我们如何撒娇耍赖,我爹都铁了心要将我们分开。我赌气,在校场上站着淋了一整日的瓢泼大雨,最后浑身滚烫,被人强行拖了回去。
娘亲又急又怒,当着我的面就揪着我爹的耳朵骂。他们不敢请太医,只请了府中信得过的老郎中。
我迷迷糊糊间,总听见娘亲在我床榻边唉声叹气,念叨着什么“孽缘”、“命数”。
后来,我听见了姐姐压抑的哭声。她的手很凉,滴在我脸上的眼泪更冷。
她说:“凌云,对不起。”
也正是那一次高烧不退,我才第一次窥见了我们命运背后那残酷的真相。 我们生来就不一样。我注定要褪去红妆,换上戎装,几年后便要奔赴沙场,用女儿身撑起这偌大的将军府。
我醒来后,再看见我爹,眼神里便多了几分复杂。
他坐在我床边,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佝偻,长长地叹了口气:“‘双胎不祥,祸国妖女,必将斩杀’。凌云,高僧的批命如同一道催命符。若此事败露,掉脑袋的绝不止我们一家。爹会拼尽全力护住你们姐妹。”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但你必须记住,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萧衍的幼子,是未来的护国大将军,萧凌云。”
我脑子转得没姐姐快,想不明白,怎么睡一觉醒来,我就从姑娘家变成了男儿郎?
但我明白一点:身份一旦暴露,我们全家都得死。
夜里,我抱着被子溜进姐姐的房间。她的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河,几乎要把我淹没。
我却咧开嘴,笑嘻-嘻地替她擦掉眼泪。
“别羡慕了,就你那三步一喘的身子,怕是连校场的门都进不去咯。”
“我跟你说,跟人动手可有意思了,比玩泥巴强多了!以后我要做大将军,谁敢欺负你,我就一拳打死他们!”
姐姐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眸中却泪光闪烁。
“嗯,我们凌云,最厉害了。”
2
那场病后,我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从前事事都要和姐姐一争高下,如今,她每日端坐在闺房中,学习那些我听着就头疼的琴棋书画,而我则在校场上摸爬滚打,隔三差五身上就添新伤。
姐姐不许旁人碰我的伤口,每次都坚持和娘亲一起,亲手为我上药。
她会小心翼翼地卷起我的衣袖,看着那些青紫的伤痕,眉头蹙得死紧。这个在外人面前端庄得体的萧家大小姐,只有在我面前,才会露出那份斩钉截铁的固执。
“女儿家的身子骨最是要紧,记住了,除了姐姐,谁都不许看,女子也不行!”
我含含糊糊地点头应着。
十岁那年,姐姐因才名远播,被皇后选中,入宫做了明阳公主的伴读。而我,则被我爹正式丢进了京郊的军营,开始了真正的淬炼,三日才能回一次家。
这日回府,我刚进门,就看见姐姐的左脸颊高高肿起,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刺痛了我的眼。
娘亲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她一边为姐姐敷着脸,一边冷声向我解释了来龙去脉。
原来,娘亲带着姐姐去参加丞相府的赏花宴。那丞相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兄长,丞相之女楚茗章便是皇后嫡亲的外甥女。
楚茗章虽也才十岁,却整日里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太子殿下身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姐姐萧映雪,才是那个被高僧亲口预言的未来太子妃。
她心生嫉妒,便寻了个由头,当众羞辱了姐姐,还动了手。
姐姐见我双拳紧握,眼都红了,连忙拉住我,一边疼得倒吸冷气,一边反过来安慰我:“哭什么,那楚茗章是打了我一巴掌,可我也照着她心口窝狠狠踹了一脚。说起来,那招式还是你教我的呢……”
她说自己是将军府的长女,自然不能平白受了欺负。
可我知道,她会动手,真正的原因是楚茗章指着她的鼻子骂,说我这个未来的“萧将军”,不过是个粗鄙的莽夫,早晚要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
我一个“男子”,自然不好直接对楚茗章一个小姑娘下手。
于是,隔了数日,我便打听到了她们那群世家子弟的蹴鞠局。
楚茗章的兄长,楚煜,也在其中。他上下打量着我这还没完全长开的“细胳膊细腿”,嫌弃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哟,这不是未来的萧将军吗?谁不知道你天天在自家校场上跟泥地摔跤呢,怎么有空来跟我们踢蹴鞠?不怕你爹知道了,抓你回去打断腿?”
我爹为了掩藏我的身份,向来不许我同这些世家子弟厮混。今日,我自然是偷溜出来的。
但我面上没有半分心虚,反而轻嗤一声,挑衅地扬起下巴。
“怎么,怕了?”
少年人最经不起激,楚煜当场就炸了毛。
于是,整场蹴鞠赛,我压根不管那球滚向何方,我的眼里只有一个目标——楚煜。我追着他,用尽了在军营里学来的所有阴损招数,连撞带绊,拳脚相加。
他们这些平日里只知之乎者也的公子哥,哪里见过这等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间场上惨叫连连。
最后,所有人都顾不上踢球了,全都涌上来拉我。
我杀红了眼,也不管是谁,只要上来拉架的,一律当成楚煜揍!
最终,楚煜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我自己也挂了彩,嘴角破了,火辣辣地疼。
我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男子汉大丈夫,从来不玩娘们唧唧的阴招。”
“记住,以后你妹敢动我姐一根手指头,我就揍你一次。懂?”
说完,我故作潇洒地利落转身,实则疼得龇牙咧嘴,趁人不注意,偷偷抹掉了眼角飙出的生理性泪水。
回家后,免不了又被我爹按着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
真他娘的疼啊!
3
这一架,虽然让我爹打得三天没能下床,却也意外地让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他从前日夜担忧我女儿家的身份会被人瞧出端倪。
可如今,若是我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成了京城里人尽皆知的混世魔王,又有谁会怀疑,这样一个顽劣不堪的莽夫,会是个女子呢?
姐姐算准了我爹下手的力道,偷偷带着她亲手做的桂花糕来看我。
我一见她进来,连忙收起呲牙咧嘴的痛苦表情,换上一副冷酷的面无表情。
见她拿出点心,我还不屑地轻嗤了一声。
“拿走,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只有小姑娘才吃。我这样的男子汉,怎会碰这些?”
姐姐也不恼,伸出纤纤玉指,精准地在我伤得最重的地方轻轻一点。
我顿时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笑闹过后,姐姐缩在我床榻的角落里,漂亮的眉毛拧成了一团,满是忧愁。
“凌云,以后你可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一辈子做将军,去边关打仗吗?”
我一听就急了,“去打仗怎么了?爹打了一辈子的仗,他是百姓心中的大英雄!以后,我萧凌云,也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姐姐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口气息里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爹是打了一辈子的仗,可到头来,连自己的两个女儿都保不住。”
我沉默了。
十岁的我,依旧天真地以为,命运的轨迹早已写好。姐姐是未来的太子妃,以后会做皇后,会做太后。即便我打仗的本事不如我爹,可我爹仍旧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有他在,姐姐进了宫也不会受人欺负。
可我们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究竟哪一个会先来。
这之后,我爹便授意心腹,悄悄在京中散播谣言。人人都知道,大将军萧衍有一子一女:女儿萧映雪国色天香,端庄温婉,是未来的国母典范;儿子萧凌云则自幼顽劣,是个一拳能打死两个无赖的混世魔王。
我爹总算暂时安下心来,再次披甲挂帅,奔赴边疆。
一晃数年,到了我们姐妹及笄那年,宫中却传来了陛下病重的消息。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钦天监说,需有大喜事为陛下冲喜。
病榻上的陛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我姐姐,想到了当年高僧的批命。
于是,一道圣旨从天而降。姐姐被册封为太子妃,择日完婚。而丞相之女楚茗章,则以侧妃之名,与姐姐一同嫁入东宫。
消息传来时,姐姐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瓷飞溅。娘亲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侧妃与太子妃同日入东宫,皇后这是昏了头,还是在故意羞辱我萧家?!”
我的脑袋也嗡嗡作响。
前些日子,我还撞见姐姐与三皇子在御花园里一同探讨诗画,她脸上的笑容,和我在一起时一样,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她也曾在深夜里,试探性地问过我。
“凌云,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离开京都,就当个普普通通的富家翁,安稳度日?”
我当时还笑着回她:“若真有那一天,我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吃上三大盘桂花糕,再也不用装男子汉了。”
我们总想着逃避,以为只要不去想,那既定的命运就不会到来。
但命运的洪流,终究还是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将我们卷向了那条早已铺设好的路。
4
姐姐出嫁那日,天色灰蒙蒙的。按照礼制,由我这个“弟弟”背她上的花轿。
太子为人素有端方君子之名,即便陛下病重,喜事不宜大办,却仍旧给了萧家足够的体面,将所有仪式都一丝不苟地走了一遍。
姐姐的凤冠霞帔很重,压在我背上,更压在我心上。我一步一步,走得异常沉稳,眼泪却不争气地,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瞬间隐没。
姐姐伏在我背上,一如幼时般,身子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声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凌云,你听着。日后姐姐若是做了皇后,站稳了脚跟,便为你寻个机会‘战死沙场’,让你假死脱身。天高海阔,我们姐妹,总要有一个人能真正活出去。”
“答应我,照顾好爹娘。”
我的心,在那一刻,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姐姐嫁入东宫后,我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整日愈发沉默寡言。
宫里传来的消息,大多不是什么好话。听说太子十日里倒有八日,是宿在楚茗章的住处。
他不爱我姐姐,我姐姐亦不爱他。
可他们一个是储君,一个是命定的太子妃,在这场名为“命运”的棋局里,谁都无从选择,谁也无法逃脱。
说来也奇,太子大婚之后,陛下的病体竟真的奇迹般地渐渐好转。龙颜大悦之下,连带着看我姐姐的神情,也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慈爱。
我爹在边疆又打了一场大胜仗,捷报传回京中,更是让我萧家的声望达到了顶峰。
太子许是因此,去姐姐宫里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一日,陛下忽然召我入宫。
我心中忐忑,跪在御书房冰冷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回答着陛下的问话。
他摩挲着下巴上的胡须,看似随意地问我:“萧爱卿连战连捷,威名赫赫,怎么不把你这唯一的儿子也带去战场上历练历练?”
我垂着头,按照事先和娘亲商量好的说辞回道:“回陛下,儿子愚钝,能力不足,父亲怕我去了反而添乱,有损我朝天威。”
本以为这番话会惹得龙颜不悦,没想到陛下竟然哈哈大笑,连声说我爹生了个“谦逊知礼”的好儿子。
我心中愈发不安,回府后将一切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娘亲。
她眸色一暗,沉默良久,只嘱咐我近日务必安分守己,切莫出门惹事。
可即便我足不出户,外面的流言蜚语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了我的耳朵。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都在传唱着我爹的英勇事迹。不知从何时起,竟有了“王朝可无君,不可无护国大将军”的说法。
这等诛心之言,饶是我这般迟钝,听了都心惊肉跳,更何况是那位多疑的君王。
果然,他一连下了三道圣旨,措辞一道比一道严厉,命我爹立刻班师回朝,接受封赏。
可偏偏此时,边塞蛮族异动频频,我爹被战事拖住,左右为难。待他终于击退来犯之敌,已经是几日之后。
他不敢再耽搁,星夜兼程地赶路回京,却在途中,突发心疾,暴毙而亡。
噩耗传来的同一日,东宫传来消息,太子妃萧映雪在湖边散心时,不慎失足落水,腹中刚刚成型的胎儿,没了。
陛下听闻我爹的死讯,在朝堂上大哭一场,感叹我爹忠君爱国,鞠躬尽瘁。然后,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连夜又下了一道圣旨。
“朕感念大将军萧衍一生为国,忠心可嘉,然其为国捐躯,实乃我朝巨大损失。特命其子萧凌云,承袭其父之位,即刻生效。令,七日内启程,奔赴边疆,以安军心,保我王朝太平无虞!”
5
我穿着尚未来得及脱下的丧服,从金銮殿麻木地走出来,远远地,便看见一抹单薄的红色身影。
是长姐。她身后,还跟着几个面无表情的内侍。
我身上那套为父亲守灵的孝服还没换下,冰冷的铠甲已经压在了肩上。
天气明明已经转凉,姐姐身上却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宫装,连件披风都没有。她一下轿,便跌跌撞撞地朝我跑来,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眼眶通红,却没有哭。那双曾经温柔似水的手,此刻冰冷得像一块寒铁,死死地攥住了我的袖子。
“凌云,记住,你在,萧家就在。你若不在了,萧家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若……若当初我身子再弱些,一出生便夭折了,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了……”
姐姐的声音嘶哑干涩,语气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蚀骨的绝望。
我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转头厉声质问她身旁的婢女:“太子妃刚刚小产,身子本就虚弱,你们这群奴才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让她穿得如此单薄跑出来,若是冻坏了身子,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几个婢女被我一喝,连忙跪下,脸上却不见多少惧色,反而带着几分不忿。
“回萧将军,是太子妃娘娘执意要来,奴婢们……奴婢们不敢违逆。”
宫中向来是人走茶凉,捧高踩低。我爹一死,萧家失了势,连这些宫婢都敢给主子脸色看了。
我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不再多言,而是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将姐姐紧紧裹住,然后贴近她的耳畔,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
“姐姐,你听好了。有我在,你将来会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我们,从来都不是什么灾星。”
我亲自将长姐送回东宫。身上冰冷的铠甲和腰间的虎符,无声地昭示着我如今的身份。
刚到殿门口,我便看见那个先前顶撞我的婢女正向另一人眉飞色舞地描述着什么。
我没有丝毫犹豫,长剑出鞘,一道寒光闪过,那婢女的脖颈上便多了一道血线,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不管她是谁的人,太子的人,还是楚茗章的人,都不重要了。
恰在此时,太子与楚茗章相携而来,两人言笑晏晏,楚茗章还故作娇羞地抚着小腹,一派甜蜜恩爱的景象。
看见殿前的血迹和尸体,楚茗章的脸色瞬间煞白,捂着肚子发出一声尖叫。
“萧凌云!你这个疯子!你竟敢在东宫行凶杀人?!”
太子也勃然大怒,他甚至不看地上的尸体,而是愤怒地瞪着我姐姐,嘴角挂着浓浓的讽刺。
“你还真是有一个好弟弟!竟敢跑到孤的东宫,对孤的人下杀手!萧映雪,孤早就与你说过,你落胎一事纯属意外,你为何还要揪着不放,非要闹得人尽皆知?!”
温热的鲜血溅到我的眼角,我非但没觉得恐惧,反而笑了起来,那笑容想必十分森然。
“阿霜,带长姐进去休息。”
阿霜是长姐从将军府带进宫的贴身婢女,忠心耿耿,是我信得过的人。
她神情没有一丝波动,沉稳地应了声“是”,便扶着姐姐转身进了内殿。
我这才转过身,直视着太子,缓缓开口:“我爹死前,蛮族正猛烈进攻越城。他老人家刚打了胜仗,人就没了。如今边关军心涣散,殿下可知,蛮人已趁机夺回一城,边疆百姓正人心惶惶,日夜难安。”
太子眯了眯眼,那神情,和高坐龙椅的陛下如出一辙的高傲与冷漠。
“我朝猛将如云,并非只有你萧家。况且,你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毛头小子,真以为自己能和你爹一样,做我朝的战神?”
我摇了摇头,纠正他:“殿下此言差矣。王朝武将是无数,可姓萧的,却只有一个。萧家在,军心就在。萧家若没了,那十万萧家军的军心,也就散了。”
太子眸色骤然一沉。
我相信,他作为一个储君,蠢不到哪里去,自然能听懂我这番话的言下之意。
此次边疆之危,非我去不可。
6
我伸出手指,慢条斯理地擦掉剑身上的血迹,声音幽幽地响起。
“若我姐姐在东宫的日子,能过得顺心如意,我便去。若是不顺心……那我撂挑子不干了,又如何?大不了,我们萧家一家人,九泉之下再团聚!”
太子被我这番无赖的言论气得几乎要笑出声。
“孤从未见过似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竟敢与孤谈条件!萧凌云,你真是好样的!”
与当朝储君谈条件,无异于与虎谋皮,日后哪还有安生日子过。
幸好,我本也没打算让他安安稳稳地做这个储君。
姐姐曾说,要让我假死脱身,去过自由自在的下半生。
可如今,我改主意了。这男人的身份,我打算做一辈子了。
萧家,早就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
从我和姐姐尚未出生时,这位君王就在绞尽脑汁地算计着我们家。他忌惮萧家的兵权,却又需要萧家为他镇守国门。他厌恶我爹功高盖主,同样,也厌恶我这个即将继承父业的“儿子”。
太子不爱我姐姐,对萧家的困境也从未施以援手,反而与他母后的娘家楚氏一族走得极近。
他与楚家,早已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日后绝无可能成为我们的助力。
既然如此,那便换个储君,不就好了。
当晚,阿霜便递了消息出来。太子宿在了姐姐殿中,无论楚茗章如何哭闹,他都未曾理会。
她还说,姐姐那次失足落水,与楚茗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这一次,陛下不仅任命我即刻奔赴边疆,还指派了楚煜,作为监军与我同去。
提到楚煜,我的眉头不禁拧了起来。
陛下特准我为父亲办完身后事,我还有七日的时间。
这七日,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最起码,要在我离开京都之前,让他们像从前敬畏我爹一样,敬畏如今的萧家。
唯有如此,我娘和姐姐,才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我爹生前有许多忠心耿耿的旧部,大部分都驻守在边塞,也有些在京中任职。
灵堂上,不少叔伯前来吊唁,他们拍着我的肩膀,眼底尽是藏不住的担忧。
他们担心我这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公子哥”,空有我爹教的那些纸上谈兵的本事,到了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会吃大亏。
毕竟,我是萧家最后的血脉了。
我对着他们笑了笑,语气里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我爹能行,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一定行。”
和我爹关系最铁的王勉伯伯,在临走前,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我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道:
“凌云,你爹的死,未必是突发心疾那么简单。此次你去边疆,最要小心的不是敌人,而是你身边的楚煜。”
我的身形,猛地一顿。
7
出发前夜,宫中特地为我举办了践行宴。
陛下将我也叫去了。他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又夸我颇有乃父之风。
我心不在焉地一一敷衍作答,目光却忍不住飘向女眷那边。
姐姐安静地坐在太子身侧,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太子则时不时地侧过头,与他另一侧的楚茗章低声说着什么,逗得她巧笑嫣嫣。
她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想来是又有了身孕。
几日不见,姐姐似乎又清瘦了不少。
许是察觉到了我担忧的目光,她遥遥地看了我一眼,安抚般地对我笑了笑,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姐姐是高僧批命的未来皇后,只要她不死,这中宫之位,便无人能撼动。
正因如此,她也早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几乎花光了将军府所有的积蓄,又动用了我爹留下来的所有人脉,才成功安插了几个人进东宫。
我又将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通毒术、武艺和谋略的三名死士,悉数留给了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趁着临走前的最后一点时间,我特地去东宫又见了她一次。
“凌云,你本就孤身一人远赴边疆,身边正是用人之际,竟把人都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第一次,在姐姐眼中看到了愠怒。
我连忙安抚她:“萧家军兵强马壮,还有各位叔伯在,他们会护着我的。姐姐,你只有照顾好自己,我才能在外面了无牵挂地杀敌。”
姐姐的身子依旧单薄,我甚至一只手就能将她整个揽住。
我心中苦涩翻涌,试探着问道:“姐姐,若你愿意,这太子,谁做都可以。”
“你不是……你不是与三皇子情投意合吗?你喜欢谁都无所谓,我会想办法……”
话音未落,姐姐便抬手打断了我。
“凌云,嫁给太子前,我的确见过三皇子一面。他母妃是不得宠的淑妃,母家也没什么势力,陛下给他指的三皇子妃,是户部尚书家的嫡女。”
“我曾问他,若我为了他,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他可还愿娶我?他没有回答,只是说,他母妃生下他已是不易,若是宫中没了他,淑妃便再无依仗。生在皇室,身不由己之处太多。”
“他还说,即便我嫁给了太子,他心中也永远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听得怒火中烧,一拍桌子,怒声道:“荒唐!”
姐姐却笑了,那苍白的面容上,因这一笑,竟带出了一丝惊心动魄的艳丽。她的眸中,迸发出我从未见过的精光。
“是啊,着实荒唐。”
“凌云,我怎会天真到以为,会有皇子与我真心相交呢?我生来就顶着‘太子妃’的名头,皇室中人,无论是谁娶了我,都等于得到了天命的加持。他们想娶的,从来不是萧映雪,而是那个被高僧批命的‘凤命女’。”
“所以,靠他们做什么?”姐姐看着我,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凌云,要登,我便凭我们自己,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我怔在原地,恍若大梦初醒。
8
从东宫出来后,我没有回府。
我叫上心腹,换上行装,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地赶往了边塞。
我爹这一辈子,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戍边的路上。
军中几个与他交好的叔伯,都已先后战死沙场,只留下两个堂兄,如今已是军中副将,是我爹最信赖的左膀右臂。
我幼时曾见过这两位堂兄一面。
他们当时还捏着我的脸,笑我娘们唧唧的,怎么扎个马步都费劲。
见我独自前来,风尘仆仆,大堂兄萧策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松了口气。他那张被风沙磨砺得刚毅无比的脸上,尽是疲倦。他走上前来,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开了个玩笑。
“这么多年不见,凌云也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他将我引入帅帐,简要地说明了如今战场上的情况。
我爹在回京途中暴毙的噩耗传来,军心大恸。两个堂兄更是悲痛欲绝,二堂兄萧烈一时分神,竟被敌军的冷箭射中了心口,几番凶险,才从鬼门关里抢回一条命。
这些时日,双方都在休养生息,未曾再战。
如今我来了,正好可以顶替二堂兄的位置。
大堂兄拿出舆图,铺在案上,与我一同分析。
这幅图,我其实早已在心中推演了无数次。
我爹虽从未让我真正上过战场,却常常在深夜将我叫去书房,将边疆的复杂形势、各方势力的盘根错节,掰开了揉碎了,仔仔-细细地讲给我听。
他说,朝廷那些死守机密的规矩,在性命面前,都是狗屁。
无人知晓,两年前那场震惊朝野的、被誉为神来之笔的“以千军破万局”之战,最初的构想,其实是我在书房里,笑嘻嘻地对我爹提出的一个大胆假设。
那时,我爹眼中闪过的惊喜与欣慰,我至今记忆犹新。
“我儿聪慧!真乃将才!”
我压下心中的酸涩。我爹,怕是早就预料到了最坏的结果,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为我铺路。
一番探讨下来,大堂兄心中的最后一丝忐忑也烟消云散。他看着我,笑得爽朗。
“不愧是护国将军的儿子,这份谋略和胆识,半点不输你爹当年!”
我回之一笑,眼中燃起熊熊战意:“大哥谬赞了。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收复失地,让那些蛮人瞧瞧,我萧家军的厉害!”
京中形势波谲云诡,萧家正值危难之时,绝不能再有半分差池。
萧家军,是我爹一手带出来的虎狼之师,若不是被他的死讯冲击得乱了方寸,又怎会一时大意,痛失城池?
夜里,我随大堂兄一同巡营,犒赏三军。熊熊的篝火映照着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人群因我的到来而沸腾。
我站在高处,振臂高呼:
“只要我萧凌云在一日,便定将承袭父志,保家卫国!我们萧家军,永不会散!边疆的太平,将由我们来守护!”
“兄弟们!吃饱喝足,明日,随我出征!拿回属于我们的城池,待他日凯旋,衣锦还乡!”
京中数年的隐忍与伪装,练就了我一身的本事。
如今,正是利剑出鞘之时。
边关的风沙,带着一股铁锈与烈酒混杂的独特气味。
战事,就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弓弦,终于在我的指尖射出了第一支箭。想当初我一骑绝尘,先行离京,将那个总爱摆着太子伴读架子的楚煜远远甩在了身后。
不等他的车驾卷起官道上的尘土,我已率领萧家军,如一把尖刀,狠狠地从敌军手中夺回了失陷的第一座城池。
捷报传回大营,整个军营都沸腾了。篝火烧得噼啪作响,火光映照在每一个兵士饱经风霜却又红光满面的脸上,肥硕的羊腿在火焰上炙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弥漫了整个营地。
“凌云!” 大堂兄萧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拍在我肩膀上,笑声爽朗得能震落帐篷顶的积雪,“好小子,真没看出来,你玩起阴谋诡计来,简直跟你二叔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军医刚为我左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缠好最后一圈绷带,看到萧策这毫无分寸的动作,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被这情景逗得失笑,一抬眼,却正对上一双淬着寒冰的眸子。
楚煜就站在营帐的入口,一身纤尘不染的锦袍与我们这满是硝烟味的营地格格不入。他面沉如水,开口的声调冷得能掉下冰渣子:“陛下命你我二人共同出征,萧将军不仅未曾知会我便擅自先行,如今更是无组织无纪律,在此带着将士们大肆饮酒作乐,成何体统?!”
他刚到边疆,便马不停蹄地直奔我的中军大帐,可他那副世家公子的矜贵派头,向来不被我们这些刀口舔血的萧家军待见。自然,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主动凑上去,告诉他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惨烈的血战,才换来这场短暂的庆功。
大堂兄萧策挑了挑眉,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上蹿下跳的滑稽丑角。
我则歪了歪头,摩挲着下巴,认真地对他做出评价:“几年不见,楚煜你倒是长高了不少,可惜,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惹人讨厌。”
“你!” 楚煜的脸色瞬间由青转紫,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显然是动了真怒,抬脚就要上前与我理论。
还是大堂兄笑眯眯地上前,半是邀请半是强硬地将他“请”了出去,临走时还朝我挤了挤眼。他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顺便把这位娇贵的军师大人安排到一个无关痛痒的闲职上,免得他在这里碍手碍脚。
不一会儿,二堂兄萧律的伤势也处理得差不多,出来与我们同乐。
耳畔是兄弟们豪放的笑闹声,我举起酒碗,仰头看着泼墨般夜空中点缀的漫天星辰,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涌起一丝牵挂。不知远在京城的姐姐,此刻身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
还有我那日渐憔悴的母亲,她还安好吗?
我打了胜仗,这个消息传回去,她们在京中的日子,总归能好过一些,不会再受人欺凌了吧。
很快,京中传来的密信证实了我的猜想。胜利的捷报如同一阵风吹入深宫,据说,太子侧妃楚茗章,也就是楚煜的亲姐姐,在听到消息的瞬间,惊愕得失手打碎了心爱的琉璃盏,随之而来的,便是腹中胎儿的流产。
姐姐萧映雪闻讯赶去,就站在她的宫门外,哭得肝肠寸断,几度昏厥。她字字泣血地质问,是不是楚茗章见不得我萧家打胜仗,见不得这王朝边疆的安宁。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楚茗章的痛处,也惹恼了本就因流产而心烦的太子。楚茗章口不择言地怒骂,彻底耗尽了太子对她的最后一丝情分。
自此,太子竟对她冷落了下来。
而姐姐,因家中连番变故,一改往日的清冷高傲,变得愈发温柔解语,小意体贴。太子仿佛找到了慰藉的港湾,一连数日,都宿在姐姐的宫中,各种珍奇宝玩、绫罗绸缎如流水般送入她的房中。
信中说,姐姐这几个月被养得,面色竟比在萧府做姑娘时还要红润几分。
父亲战死,姐姐流产,我又远征边疆。这一连串的打击,让我娘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但当她接到我获胜的消息后,那双黯淡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光。她开始强撑着身体,重新出门与那些世家夫人们交际走动。
我知道,她在为我和姐姐的未来,铺就一条荆棘更少的路。
我们萧家的人,骨子里或许并不喜争斗,但时局如此,每个人都在为了保全这个风雨飘摇的家而竭尽全力。
我们所有人,都在共同守护着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卷二:裂痕
我在风沙漫天的边疆,一待便是整整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我脑子里那根名为“警惕”的弦,日日夜夜都紧绷着。从最初那个会因为冲动而频频受伤的新兵,到如今,我像父亲一样,对边疆的每一处地形、每一个部落都如数家珍。
这成长的代价,便是一身再也无法恢复如初的伤疤,旧伤叠着新伤,仿佛一张狰狞的舆图。
三日前的那场大战尤为惨烈,我为了掩护主力撤退,心口被敌军的弯刀划开一道深长的口子。意识模糊间,是楚煜,这个我一向看不顺眼的家伙,拼死将我从尸山血海中背回了营地,侥幸捡回一命。
军医为我诊治时,当他剪开我被鲜血浸透的衣甲,看清我胸前的情况时,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双手都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
等我再次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堂兄萧策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二堂兄萧律则沉默地站在他身边。
他们俩的眼眶,红得跟被兔子蹬过似的。
我艰难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前被层层绷带包裹的部位,心中顿时了然。一丝苦涩的笑意浮上嘴角,我故意用沙哑粗粝的嗓音开着玩笑:“还好没死成,不然一下子哭瞎了咱们两位副将,这买卖可亏大了!”
大堂兄被我这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那只熊掌一样的大手下意识地朝我扇了过来。他常常这样拍我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硬生生挨下这一下。
然而,预想中的重击并未落下。那温热的掌心,最终却轻轻地落在了我的头顶,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
“凌云……为何不早点告诉兄长们?” 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和疼惜。
二堂兄也开了口,声音喑哑:“萧家再怎么不济,也还有我们这些哥哥顶在前面。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心思那么重,把所有事都自己扛着做什么?”
“你和映雪一样,都是我们的亲妹妹。”
我想说些什么俏皮话来缓和这沉重的气氛,好叫他们不必如此担忧。
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行滚烫的清泪,毫无预兆地顺着眼角滑落。
我爹,萧衍,一生忠君报国,戎马圬边,最后却落得个马革裹尸、死因成谜的凄惨下场。他留下了孤苦的母亲和柔弱的姐姐,还有我这个……府里唯一的“男丁”。
我们身后,再无依仗。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认知。
可这一刻,我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我们的背后,并非空无一人。
心头那块压了多年的巨石,仿佛在这一刻轰然落地。
自那以后,我的心境开阔了许多,脸上也多了些发自内心的笑容。反倒是楚煜,变得有些奇怪,总像是在刻意躲着我。
这日,他闯进我的营帐,动作别扭地扔过来一瓶精致的祛疤膏,然后扭头就走,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灼伤。
我心中一惊,条件反射地粗着嗓子喊住他。
“站住!你这是做什么?诚心来羞辱本将军吗?”
我走到他面前,眼神锐利地盯着他,“我身上的这些是伤吗?不!这是实打实的军功!你搞这些女儿家才用的娘们唧唧的东西,是何居心?当心回京之后,我向陛下面前参你一本,说你扰乱军心!”
楚煜的脚步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哦?是吗?那在我参奏萧将军之前,我倒要先问问陛下,他命我来边疆担当军师,为何大大小小所有战役,我楚煜都只有旁听的份儿?”
我摩挲着下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随即换上一副笑眯眯的神情,朝他招了招手。
“谁说楚军师只能旁听?这不,机会来了。”
卷三:棋局
当大堂兄得知,我竟将最新一战的全权指挥权交给了楚煜时,一口滚烫的茶水直接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溅湿了案上的军事地图。
他眼底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
“凌云,我没听错吧?那小子可是楚家的人!当年二叔战死沙场的事,我们嘴上不说,心里谁不是恨得牙痒痒?楚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你我心知肚明!”
“可偏偏……我们摊上了这样一个多疑的陛下……” 大堂兄失望地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我伸手,紧紧握住他那只因愤怒而攥紧的拳头,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就,换一个人来效忠。”
“轰”的一声,大堂兄像是被惊雷劈中,直接从椅子上蹿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冲过去把营帐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仿佛生怕隔墙有耳。
“你疯了不成!这种诛九族的话,怎能当儿戏?”
“凌云!” 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嘶吼,“我们萧家世代忠烈,沥胆披肝,这忠臣的声誉,可不能毁在我们这一代手上!”
我没有退缩,而是直直地望进他的双眸深处,那里有挣扎,有痛苦,也有一丝被我说中的动摇。
“大堂兄,事到如今,我们萧家,还有回头路吗?”
我将当年的事,包括那位高僧为我和姐姐批命,以及父亲私下的安排,全部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大堂兄听完,陷入了罕见的沉默。营帐里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那位陛下,从来就没想过要让萧家活下去。只要民间还流传着‘王朝可无君,不可无萧家’的说法,我们萧家,便一日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让我来这苦寒的边疆,你以为,真是让我来平定军心,保家卫国的吗?不,他是要借敌人的刀,来对我萧家进行最后的……斩草除根!”
大堂兄的呼吸依然急促,显然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一直沉默的二堂兄萧律,此刻却眼神坚定地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决定投下最后一记重磅炸弹,眼中燃起了不加掩饰的熊熊恨意。
“姐姐在东宫隐忍数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父亲当年留给我们姐妹一支绝对忠诚的精锐之师,就隐匿在京畿附近。他的死因,姐姐已经查得水落石出……就是龙椅上那位,亲手策划的!”
“我萧家手握三十万兵权,对他赤胆忠心,换来的却是如此猜忌与毒手!凭什么我们还要听他差遣!”
“边疆的子民,常年陷入战火,流离失所。而京都的那位,却夜夜笙歌,觥筹交错!他凭什么,为君?”
“砰!” 大堂兄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案上,坚硬的木头发出一声闷响。他的眼眶一点一点变得通红,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父亲战死,二叔战死,祖父战死……我萧家满门忠烈,到头来只剩下我们四个。他竟然还不肯放过我们……果真是,欺人太甚!”
二堂兄则更为冷静,他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凌云,可一旦举事,战火再起,遭殃的还是天下的百姓。”
我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二堂兄放心,这就要看姐姐的手段了。”
卷四:风起
我在军中历练的三年,不仅是为了磨砺自己,更是为了将萧家军彻底、牢固地收拢在自己手中。
而远在京城的姐姐,在那个处处是陷阱的东宫,自然也一刻没有闲着。
楚茗章早已失了太子的宠爱,只能终日靠着母家和皇后的关系,在东宫里维持着表面上的嚣张。
而姐姐,在我来到边疆的第二年,便顺利诞下了一位麟儿。
陛下和太子乍然见到皇长孙,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无数的赏赐流水般地送进了姐姐的宫殿。这一来,朝堂之上,原本作壁上观的三皇子,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他寻了个机会,私下里,与姐姐见了一面。
席间,他含情脉脉地诉说着多年来对姐姐的思念与爱慕。姐姐则潸然泪下,凄楚地表示自己身不由己,更是几度“失言”,暗示若有朝一日三皇子能成为太子,她萧映雪,以及整个萧家,自会全力支持他。
三皇子在朝中本就蛰伏多年,暗中培养了不少势力,等待的,就是一个时机。
如今,他若再不奋起,这储君之位,恐怕就真的与他无缘了!
三皇子抓住一次赈灾的机会,在陛下面前大放异彩,得了青眼。陛下近年来龙体愈发欠安,那多疑的性子也愈发变本加厉。看着两个儿子分庭抗礼,相互制衡,才是让他最放心的局面。
于是,皇帝刻意冷落了太子,反而频频召见三皇子,大加宠信,不断滋长着他的野心。
在太子最失意的那些日子里,是姐姐日日在他身边温言宽慰,时时劝他暂避锋芒,乖乖蛰伏,多带着年幼的儿子去陪皇帝聊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太子在皇帝面前,果然变得恭敬谦卑了不少,这让陛下龙心大悦,更加满意。
如此微妙的平衡,维持了将近两年。只待一个契机,便能将其彻底打破。
那个契机,便是楚煜领兵作战大胜之后。太子一派的官员立刻上奏,请求陛下为楚煜请功封赏。
人人都知道,楚煜是太子的小舅子,给他封赏,就等于是在壮大太子的势力。
兵权名义上在我萧凌云手里,可实际上,和在他楚煜手里,对于太子而言并无区别。但萧家一向标榜忠君,楚家可是早早就站死了队的。
果不其然,三皇子在朝堂上立刻提出异议,认为边疆战事,萧家儿郎功勋更甚,也未见谁急着来讨要这份奖赏,楚煜一介文人,不过是纸上谈兵,此事还是应当暂且搁置。
陛下最终允了三皇子的提议。
太子心中积恨难平,回宫后便称病不出,一连数日都未上朝。
陛下非但没有半分心疼,反倒觉得这是太子在向他示威,于是和三皇子愈发亲近,想要借此敲打太子,让他知错。
而姐姐在这整个过程中,只做了一件事。
那便是日复一日地在太子耳边轻声念着:“殿下无需忧心,左右楚家和我们萧家,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您这边。无论您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是您最坚实的后盾。”
太子,猛然醒悟。
是啊,有了楚相和护国将军萧家的支持,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卷五:宫变
三个月后,宫中传来惊天消息——陛下暴毙。
太子顺理成章地继位,我的姐姐萧映雪,被册封为皇后。
这一切,都进行得太过顺利。
偏偏那不甘心的三皇子跳了出来,在朝堂上公然质疑先帝的死因有蹊跷,矛头直指新帝。
新帝本来还念着一丝兄弟之情,只想着将他贬去看守皇陵,眼不见心不烦。
可他这一闹,新帝心中也起了杀意。
姐姐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直接派人,以谋逆的罪名,将三皇子及其党羽尽数诛杀。
事后,新帝挽着姐姐的手,满眼深情:“还是映雪,最能为朕分忧解愁。”
姐姐也笑得温婉,眼底却是一片冰凉:“陛下日后,不会再有这些烦恼了。”
而与此同时,边疆也风云突变。
蛮人部落仿佛嗅到了中原内乱的气息,突然大举进攻边城。
为了保护满城百姓,我带着两位堂兄,率领萧家军血战了整整七日七夜。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我们付出了死伤数万的惨重代价,才终于换来了边疆的再次安宁。
但我并未乘胜追击,赶尽杀绝,而是主动要求面见草原的新任大汗,与其和谈。
经过一番推心置腹的谈判,他最终答应,十年之内绝不再进犯边境,且年年都会向王朝献上战马与物资,以示诚意。
一时间,边城百姓纷纷跪倒在地,高呼着“萧凌云”的名字。他们说,我是守卫边疆的战神,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就在这时,京中来了圣旨,新帝下旨,让我即刻先行回京。
旨意上的说辞冠冕堂皇,说是太子,也就是我的小外甥,即将五岁生辰,我这个做舅舅的,理应提前回京为他庆生。
这一切,仿佛都在某个早已写好的剧本上,如期上演。
我二话不说,直接开始收拾行装。楚煜却在这时找了过来。
经历了上次被我利用,替我打了那场胜仗之后,楚煜便发觉了我的意图,再也不肯指挥任何一场战役。平时在军营中偶遇,他也只是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远远地看着我。
但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却意外地多了一丝担忧和迟疑。
沉默片刻,他终于开口:“如今边疆已无战事,你……日后有何打算?”
我好笑地看着他,语气轻松:“我能如何想?什么时候,轮得到我来想了?陛下让我去哪,我便去哪里。”
楚煜又是一阵沉默。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衣袖,似乎在做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我佯装看不懂他眼底的挣扎,主动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你就是特地来问这个的?”
楚煜忽然转过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知晓你并非男子。这是欺君之罪,株连九族的大罪。若你肯自行服下这瓶假死药,从此隐姓埋名,再不出现于京都,我……可以饶你一命。”
“不然,回京之后,我必定会向陛下禀明一切……”
没等他说完,我手腕一翻,快如闪电,竟从他紧握的衣袖里,掏出了那个小小的瓷瓶。我将它放在眼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就是你说的,假死药?”
卷六:落幕
楚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这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开口辩解。
“这……这是毒药!你要是不从,我、我立刻就毒死你!”
我撇了撇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目光中满是轻蔑。
“就凭你?”
楚煜被我这眼神刺激得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扑过来抢药。
我只轻轻一个侧身,便躲过了他。然后,在楚煜惊恐万状的目光中,我拔开瓶塞,将里面的药丸直接倒进了嘴里,和水咽下。
“不——!” 楚煜脸色大变,声嘶力竭地大喊,“军医!快来人!军医!”
可是,这附近的人,早就在他来之前,就让我给清走了。任凭他喊破喉咙,又怎么可能喊来人呢。
直到我直挺挺地倒下,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他才终于停止了徒劳的呼喊,颤颤巍巍地扶住我不断变冷的身体。
“你……你为什么……怎么会……”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贴近他的耳畔,轻声说道。
“真可惜,你是楚家的人。”
“但也很幸运,你……看上起不太聪明的样子……”
说完,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彻底没了气息。
此后的事情,便如计划中一般,进行得异常顺利。
我,护国将军萧凌云,一如我那战死的父亲一样,在回京的路上,突发心疾,暴毙而亡。
只有两位堂兄,悲痛欲绝地带着我的“遗体”回京,一路上还因为“过于悲伤”而耽搁了许久。
楚煜则浑浑噩噩地被楚家的人接走了。
他那瓶药,实则是新帝赐给我,或者说是赐给楚家的。和当初,我父亲吃下的那瓶药,一模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皇家的手段,还是如此的老套,毫无新意。
只不过,楚煜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回去后便和楚家的人大吵了一架。他走得早,自然也没机会看见,我半夜“诈尸”,悄无声息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我抄了近路,驾着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带着那一队早已待命的精兵,秘密潜入了京城。
此时的京城里,护国将军战死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皇后听闻噩耗,当场吐血昏厥。帝后为此大吵一架,陷入了冷战。楚茗章再次得宠,得意洋洋地唆使自己的女儿,将小太子推入了冰冷的池水中,导致太子高烧了两日,险些丧命。
为了唯一的儿子,皇后不得已,只能主动向陛下低头,两人重修旧好。
我听着暗卫的汇报,觉得这深宫里的故事,比外头戏台上的话本子还要精彩。
姐姐不去写话本,当真是可惜了。
这些时日,为了掩人耳目,我并未同她有过任何联系。
因此,当我换上一身宫女的衣裳,略作乔装,来到皇后殿中,轻声喊出一句“姐姐”时。
姐姐的眸中,先是闪过了一丝茫然,随即是不可置信,最后,那份巨大的惊喜,几乎要从她的眼中满溢出来!
她立刻屏退了左右,拉着我的手,又哭又笑。
“凌云,你再不来,姐姐真要给你收棺发丧了!”
阿霜,姐姐最贴身的心腹,笑盈盈地为我端来茶水点心。
“皇后娘娘怎么还哭上了?将军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
“您可是不知道,自打您去了边疆打仗,娘娘哪一夜不是在梦中惊醒,担忧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我心中一暖,反手握住姐姐的手,不肯松开。
我们姐妹俩说了许久的体己话,但眼下最关键的,还是接下来的计划。
两位堂兄不久后便会带着大军抵京,依照那位新帝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多疑心性,他下一步,恐怕就是要削弱兵权,将萧家军彻底分化瓦解。
姐姐抹去眼角的泪水,目光却一如儿时那般温柔而坚定。
“没事,在那之前,解决掉他便是了。”
“自从他下了那道让你回京的圣旨,我给他下的药量,也加大了不少。”
如今的陛下,有个无伤大雅的癖好,便是痴迷玄学。当年为我们姐妹批命的那位高僧早已圆寂,陛下如今最为信任的,便是他的关门弟子。
只是他不知道,这位所谓的“弟子”,早就被人偷梁换柱。如今坐在那里为他指点迷津的,是个姓萧的年轻人。他的爹娘,曾是我父亲旗下的得力干将,三年前双双战死沙场,唯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听到这里,我才彻底放下心来。借着宫女的身份,我和我的小外甥玩闹了一会儿。太子长得极像我姐姐,总爱一本正经地模仿大人的口气说话,偏偏又带着孩童的稚气,可爱得紧。
这几日,陛下都留宿在楚茗章的宫中,倒是没来皇后殿中,反而给了我们姐妹好好聊天的机会。
姐姐对此,只是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我巴不得他永远都待在那儿。”
我起初还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数日后,陛下猝死在楚茗章宫内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
那夜我正睡得安稳,姐姐一把将我从床上拖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笑着开口:
“走了,凌云,去看戏。”
我打着哈欠,一路跟着姐姐来到了楚茗章的殿内。
只见楚茗章哭得梨花带雨,而龙床上的皇帝,早已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诊断的结果是,陛下恐怕是在房事之时过于激动,导致气血攻心,这才陷入了昏迷。
我惊讶得合不拢嘴,楚茗章更是惊恐万分,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不可能!世上怎会有如此荒唐的病症!你这个庸医,胡说八道!来人,给本宫把他拖出去杀了!”
太医吓得连连告罪,苦不堪言。
姐姐适时地挺身而出,先是安抚众人,让他们先行退下,随即又以“故意谋害圣上”的罪名,将楚茗章当场扣押。
我啧啧称奇,感慨这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姐姐却在这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其实,楚茗章有几句话说得没错。”
“这世上,的确没有这样的病。但这个黑锅,必须由她来背。”
姐姐说,她下毒的时候,就没想过要给皇帝选个死法。他死在谁的床上,就算谁倒霉好了。
如今,楚茗章成了这个倒霉鬼,那么,整个楚家,也该完了。
卷七:天下
如今的朝堂,势力盘根错节,其中楚家便占据了半壁江山。
楚茗章出了这等“丑事”,楚家自然不依不饶,甚至反咬一口,扬言这一切都是我姐姐的阴谋,只为了嫁祸楚茗章,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朝臣们吵得不可开交,就在这时,两位堂兄,带着十万精兵,回来了。
可眼下陛下昏迷不醒,谁又能管得住这支只认萧家将令的军队?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本该身死的萧凌云,竟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面对大臣们惊疑不定的目光,我苦笑着解释,说大家都以为我死了,其实我不过是被一颗野果的果壳卡住了喉咙,假死过去。没想到回京路上棺材一颠簸,我竟又把那果壳吐了出来,侥幸活命。至于那具“遗体”,则是不小心掉下了山崖,尸骨无存了。
这理由虽然荒诞,但在我身后那明晃晃的刀剑面前,却无人敢于质疑。
“要我说,诸位大人也不必再吵了。”我环视四周,朗声道,“陛下昏迷,小太子年幼,当务之急,是要先惩处谋害陛下的楚家乱党,再做打算。”
楚茗章的父亲,当朝宰相气得面红耳赤,指着我的鼻子大骂:
“荒谬!这里哪有你一个毛头小子指指点点的份儿?!”
我故作惊讶地看着他。
“哦?萧家军乃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如今陛下昏迷,我们自然有义务,替陛下斩杀这些意图不轨、错乱朝纲之人咯。”
话音未落,我手中长剑已然出鞘。一道寒光闪过,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楚相的人头,已经滴溜溜地滚落到了我的脚底下。
与此同时,宫中传来消息,陛下……薨了。
姐姐满脸“惋惜”地看着这血腥的一幕,伸手,故作姿态地抹了抹眼角两滴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陛下不幸,为贼人所害。幸而有护国将军率兵及时镇压叛乱。为今之计,是赶紧稳定王朝社稷。本宫在此宣读陛下遗旨:即日起,便由太子继位,本宫垂帘辅政,另册封萧凌云为……摄政王。”
王室凋零,这些文臣早已不成气候。此刻,他们都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的呆滞模样。
直到大堂兄萧策率先反应过来,单膝跪地,高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臣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跪拜了下去。
我与姐姐四目相对,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皇帝死后,我的小外甥顺理成章地做了新皇。
姐姐做了太后。
我曾问她,为何不干脆自己做女帝。她说,日子要一天天过,路要一步步走。若她当时便提出做女帝,免不了又是一阵血雨腥风,晦气得很。
可若她在辅政期间,所展现出的文采学识、国策见地,皆不输于朝中任何一位男子,又能礼贤下士,知人善任,那么,等时机成熟,即便那些老臣心中再不甘,也无话可说。
她的确做得很好。
我这个摄政王,几乎成了朝堂上最清闲的人。
姐姐说,这个身份,不过是给我用来玩的。
边疆再无战事,我带着精兵在京都附近驻扎了两年。姐姐垂帘听政,将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位置坐得稳稳当当。
朝中有异心的楚相死了,其余楚家党羽,则跟着心灰意冷的楚煜,去了遥远的塞北,永不回京。
我,似乎没什么事可做了。
在一个惠风和畅的清晨,姐姐将我召入宫中,亲手为我换上了一身女儿家的衣裳。
我们明明生得一模一样,可此刻,随便一个人,都能轻易地分清我们姐妹二人。
她的目光沉静如深潭,蕴含着指点江山的聪慧与睿智。
我的眸色则锐利如苍鹰,带着久经沙场的坚定与杀伐之气。
她合该端坐于那九重高堂之上,俯瞰天下。而我,应当是那翱翔于草原之上的,自由自在的鹰。
临走前,姐姐笑着牵住我的手,无比认真地说道:“凌云,如今一切都结束了,姐姐来兑现当年的诺言了。”
“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做萧将军,也不必做摄政王,你只需,独独成为你自己,那个叫做萧凌云的姑娘便好。”
“天高海阔,任你选择。”
我笑了笑,回握住她的手。
“愿长姐此后,岁岁无忧,也盼我们,能常相见。”
我离开了皇宫,开始了游历天下的旅程。
许多年后,我听江湖中的说书人讲起。当朝太后在我离京八年之后,正式登基,成了这片土地上史无前例的第一位女帝。她恢复了当初那位战功赫赫的摄政王,也就是护国将军萧凌云的女儿身,并追封其为镇国长公主。
她开办女学,破格允许女子入仕为官。
她,成了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一位开创了全新时代的,传奇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