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小公子共度一夜后,我找衣裳,他:可能是来伺候的青杏穿走了?上
发布时间:2025-08-28 10:32 浏览量:1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与谢小公子共度一夜后,我找衣裳,他:可能是来伺候的青杏穿走了?上
荒唐一夜后,晨光熹微。我从凌乱的床榻上起身,身上遍布着暧昧的痕迹。谢平之尚在熟睡,俊美的侧脸在晨曦中显得有几分无辜。
我忍着浑身的酸软,翻找着自己的衣物,却独独不见那件贴身的肚兜。
“我的肚兜呢?”我轻声问,生怕吵醒他。
身后,他慵懒地翻了个身,眼睛都未睁开,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随意:“哦?许是被青杏或者相思顺走了吧?记不清了。”
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像一根淬了冰的针,又一次精准地扎在我心上。
1
我从床榻上坐起身时,谢平之还在梦乡里。他的唇角依稀可见昨夜疯狂的痕迹,我和他的衣衫在地上缠成一团,那件失踪的肚兜更是被蹂躏得不成样子,不知被丢在了哪个角落。
谁人不知,谢家小公子谢平之自幼体弱,身患奇特的热症,必须靠人乳才能压制,保得平安。
我的脸颊烫得厉害,不敢再多看一眼,蹑手蹑脚地去衣橱里找换洗的衣裳。可我几乎把整个橱柜翻了个遍,那件贴身的衣物却如同人间蒸发。
一双滚烫的手臂毫无征兆地从身后环住了我,惊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公子!”
“一大早翻箱倒柜,找什么呢?”谢平之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眼神却毫不客气地在我身上巡视了一圈,尾音上扬,带着戏谑,“我的鸢鸢,似乎又丰满了些。”
我下意识地用双臂护住胸前,又羞又恼地瞪着他:“我的肚兜不见了!”
他煞有介事地思索了片刻,随即无辜地摇了摇头。
“约莫是上次来的青杏,还是相思,临走时错穿走了?”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
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听,可每一次,都像有利刃在心口上慢慢地割。为了他的病,谢家豢养了许多正值妙龄的少女作为“药引”。不知从何时起,这些所谓的“药引”,都一个接一个地爬上了他的床。
在他心里,我从来,都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我僵着身子,只想快点穿好衣服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谢平之却将我重新拉回床榻边。
“急什么,鸢鸢。”
“今日轮到我当值……”我心中酸涩翻涌,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可他却忽然松开了手,自顾自地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隔夜茶一饮而尽。茶水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滑落,没入敞开的衣襟,更添了几分放浪不羁。
他向来有让人沉沦的资本。
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那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鸢鸢,我听说你那个弟弟天资聪颖?可惜啊,奴仆之子,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今天,若是把本公子伺候舒坦了,我不但把你母亲的卖身契还给她,还顺手给你家销了贱籍,如何?”
2
我回到家时,恰好撞见弟弟放学回来。
他正与同窗说得眉飞色舞,可一转头看见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重重地冷哼一声,转身就进了家门,那扇大门“砰”的一声,几乎要拍在我的鼻子上。
门缝里,飘来他鄙夷的低语:“自甘下、贱!”
我愣在原地,如坠冰窟。
当初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母亲无奈之下卖身进了谢家,做了谢平之的乳母。后来弟弟出生,学堂的先生随口夸了句“此子日后必成大器”,不过是为了骗取束脩的场面话。
可我的家人却对此深信不疑。哪怕砸锅卖铁,也要将他培养成才。
再后来,他们甚至……将年仅十四岁的我,也送进了谢府,美其名曰“给你母亲作伴”,实则是去做新的“药引”。
母亲迎了出来,见我脸色不好,却只是责备:“鸢鸢,你明知道你弟弟不愿在外面与你相认,何苦去惹他心烦?这个家,将来可全都要指望他。”
父亲也闻声而来,对我进行“教诲”:“鸢鸢,这次做得不错!谢公子那边你可得抓紧了!趁着谢家和崔家的婚事还没最后定下来,你得把人哄住,多要些金银傍身,最好能求个名分,怎么着也得是个姨娘吧?总不能白白让人占了便宜!”
我听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嗡嗡作响。
“您说什么?谢氏……和崔氏的婚事?”
父亲这才惊觉失言,干笑着打哈哈:“哎呀,那些都是上等人的事,与你无关,与你无关。”
一阵巨大的悲凉瞬间将我淹没,我的指甲深深地抠进掌心,带来的刺痛却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谢家是何等高门,公子未大婚前,根本不可能有姨娘。即便是通房丫头,等主母进了门,也是说打杀就打杀,说发卖就发卖。你们是早就知道崔家小姐要过门了,所以才催着我,趁着最后这点时间,去谢公子那儿多榨取些好处,因为我……马上就要没用了,对吗?”
父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勃然大怒,扬手就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反了天了你这个小娼妇!为家里做点事就敢蹬鼻子上脸了?你是我生的,我就是现在把你卖进窑子里,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这时,里屋传来弟弟不耐烦的吼声。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读书了!”
“哎哟我的乖宝,我们这就把她赶走,你别分心,看书要紧。”母亲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连滚带爬地跑去安抚她的宝贝儿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我一眼。
这就是我的家人。
贪得无厌的父亲,重男轻女的母亲,还有一个冷漠自私的弟弟。
在他们眼中,我不是女儿,不是姐姐,我只是一头可以随时为他们产奶、换钱的牲畜。
否则,当年谢家小少爷热症复发的消息一传来,他们怎么会狠下心,立刻就把年仅十四岁的我,送进那吃人的府邸,去做活生生的“药”?
我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我跌跌撞撞地逃回谢府,一头栽倒在床上,人事不知,发起了高烧。
第二天,同屋的丫鬟来叫我换值时,我的烧已经退了。
我呆呆地在床上坐了很久,忽然咧开嘴,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如果我昨夜就这么一病不起,悄无声息地死了,大概……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吧。
我算什么呢。
不过是贱命一条。
3
其实,故事的开头,并非如此不堪。
当年谢家传出要为小公子寻觅“药引”的消息,我那素来愚钝的爹娘,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他们不知从哪弄来了银子,买通了管事的嬷嬷,让骨瘦如柴的我,在一众女孩中“脱颖而出”。
我成了谢平之的第一个……药引。
从踏入谢府的那一刻起,就有人在我耳边反复敲打。
“记住了,公子是你这辈子都不能肖想的人!”
可那是谢平之啊。是整个上京城都如雷贯耳的翩翩少年郎。见到他的第一眼,我自卑得几乎想把头埋进尘埃里。
倒是他先看见了我,清俊的脸颊上泛起一丝微红。
“你就是我的……药?可你这腰身,怕是还没我的手腕粗。”他轻叹一声,转头吩咐下人,“给她弄些好吃的,养胖些,别传出去说我谢平之虐待一只小鸟。”
我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眸。
少年谢平之被我的眼神逗笑了:“就是这个眼神,真像一只不谙世事的小鸟。”
“你叫什么?”
“请少爷赐名。”
“那就叫鸢鸢吧。”
他很快就察觉到了我的家人待我并不好。
“哪有真正疼爱女儿的父母,舍得让未出阁的女儿家来做这种事?”
他告诉我,女儿家的名节至关重要。
“以后……用碗取药即可。”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份也从“药引”,渐渐变成了他身边最得力的贴身侍女。
直到那一日,我伺候他梳洗时,他突然低头,在我手心落下一个滚烫的吻。我惊得红了脸,猛地缩回手,那个全京城最高傲的少年,竟露出了几分委屈的神色。
“鸢娘,我心悦你。你何时……才肯应我?”
我终究还是,在那样的温柔攻势下,一点点沦陷了。
少年人的爱恋总是热烈而真挚。那夜,他一遍遍地唤我“鸢娘”,在我耳边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可第二天,迎接我的,却是他冰冷的命令。他让人将我连同我的铺盖,一并扔回了下人居住的偏僻小院。
“鸢鸢,你简直不知廉耻!”
我抱着被子在冰冷的床板上瑟瑟发抖,完全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那个温柔缱绻的少年郎会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所有人都用看笑话的眼神看着我,嘲笑我这只野鸡妄想飞上枝头,最终还是被打回原形。
再后来,府里就多了相思、青杏、月娘……一个又一个比我更年轻、更娇艳的“药引”。
我之所以还没被彻底赶出府,或许仅仅因为,我是他用得最顺手的那一个。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从一个多嘴的婆子那里得知了真相。
原来,就在我们情浓意洽的那晚之前,我的母亲曾来府里给我送东西。她作为谢平之的旧乳母,谢平之还特意出去与她说了几句话。
她递给谢平之一个荷包,谎称是我亲手所绣,因女儿家脸皮薄,只好由她这个做母亲的代为转交。
紧接着,她便开口向谢平之索要一大笔钱,说是为了我弟弟的学业。她甚至说,只要谢家给了钱,他们夫妻俩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从此我的生死,都与他们再无干系。
而那个荷包上,被她下了烈性的秘药。
4
几日后,谢府举办春日宴。
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贵女公子几乎都到齐了,府内分设男宾席与女宾席,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我端着温好的九酝春酿,正要送往水阁。
还未走近,就隔着一道屏风,清晰地听见谢平之正与他的友人们高声调笑。
“听闻谢兄与崔家小姐好事将近,我等在此,可要先道一声恭喜了!”
我如遭雷击,整个人仿佛被钉在原地,血液瞬间凝固,动弹不得。
里面,谢平之带着笑意的声音朗朗传来,充满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感。
“届时,定会下帖邀请诸位前来观礼。”
又有人起哄:“谢兄府上不是还有个美貌出众的爱婢吗?怕是那位崔家小姐容不下吧?可惜了,这美人恩,怕是要被辜负喽。”
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谢平之的声音陡然转冷。
“一个婢女罢了。送人也好,发卖也罢,随手处理了便是。能跟在我身边这么些年,已是她天大的福气。”
“哐当——”
我手里的酒壶应声落地,在青石板上摔得粉身碎骨。
这声巨响惊动了里面的人,谢平之恼怒的喝骂声随之传来。
“怎么伺候的!如此不知礼数!”
“还不快滚进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开僵硬的双腿走进去的。跪下行礼时,我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痛苦的哀鸣。
当看清是我之后,谢平之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慌,随即化为浓得化不开的嫌恶。
他厉声呵斥我:“笨手笨脚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
我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狼狈地低头行礼。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而我,只是他随时可以丢弃的侍女。
我甚至,连一句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几位公子哥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其中一个姓朱的公子哥,抢先开了口。
“哎,谢兄别急着赶人嘛。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那位美貌的爱婢了?”
“是她。”谢平之的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再次深深刺痛了我。
我死死地低着头,眼前一片模糊,胸口那股巨大的酸涩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既然如此,何不让她抬起头来让大家瞧瞧?莫不是谢兄舍不得了?”
那男人令人作呕的声音再次响起,周围又是一片哄笑。
我认得他,此人名叫朱潜,是崔家小姐的表兄。
他那充满淫邪的目光,像一条黏腻的毒蛇,在我身上肆意地游走,仿佛要将我的衣服层层剥光,让我冷得瑟瑟发抖。
谢平之向来最好脸面,被人如此一激,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
“抬头,给各位郎君看看。”
我咬碎了牙关,缓缓地抬起了头。我听见了周围几声轻微的、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朱潜的眼睛都直了。
“我愿用一匹千里宝马换她,谢兄不会不舍得吧?”
他还不知死活地嬉笑着补充了一句。
“用过的,也无妨。”
谢平之没有立刻拒绝。他当然不是在乎一匹马,区区百金、千金于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对于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而言,浪荡可以被美化为风流,有几个通房丫头,玩腻了打发掉,更是无伤大雅。可若是对一个下人动了真情,那传出去,便是个天大的笑话。
时间拖得越久,我的心就沉得越深。
朱潜甚至开始用言语激他,就在我眼看着谢平之即将张口答应的那一刻。
我听见有人极轻地嗤笑了一声,伴随着一句淡淡的“无聊”。
那个方向……是李眠鹤?
李家的小公子,那个在锦绣堆里养出来的顶级纨绔,上京城里出了名不按常理出牌的小霸王。
他自顾自地转着手中的酒杯,打量朱潜的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哪来这么重的腥臊气,莫不是春天到了,畜生也开始发情了。”
那位朱公子被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终究不敢得罪这位小霸王,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
我如蒙大赦,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狼狈不堪地退了下去。
我能感觉到衣裳已经渐渐濡湿,那几乎要浸透出来的汁液,让我只想立刻找个无人的房间换掉衣服。
再不快些,我肚兜里藏着的秘密,就要保不住了。
5
谢平之很快派人传话,命我去一间僻静的茶室给贵客送茶。
我刚一推开门,一个浑身酒气的肥胖男人就猛地朝我扑了上来,嘴里喷着污言秽语。
“鸢鸢,我的心肝小宝贝儿,你可算来了!”
他那双油腻的手在我身上胡乱地摸索,我吓得肝胆俱裂,下意识地拼命推他。可那男人沉重的身体如同一座肉山,死死地将我压住,我根本挣脱不开!
是朱潜!
谢平之,他竟然真的……真的把我送给了别人!
夏日里本就轻薄的衣料,在醉汉粗暴的拉扯下,发出了“刺啦”的撕裂声。
我疯狂地挣扎着,终于在绝望中摸到了桌上的砚台。我用尽全身的力气,高高举起,朝着朱潜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
他发出一声闷哼,力道终于松懈了片刻。
我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可朱潜竟捂着流血的头,在我身后紧追不舍,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叫骂着。
“小娼妇,你敢打我?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挺拔的身影。我来不及看清来人是谁,便本能地朝他扑过去求救。
“公子,救我!”
来人“啧”了一声,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烦。
“真是麻烦。怎么每次见到你,都是这般狼狈的模样?”
我猛地一抬头,正对上一双深邃如夜的眼眸。
竟然是李眠鹤!
他的目光随即有些诧异地落在了我紧紧捂住的胸口,那里,一片濡湿的痕迹正在迅速扩大。
“别看!”我羞愤欲死,下意识地尖叫。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立刻移开视线,往旁边让了一步,示意我躲到他身后去。
朱潜哪里肯罢休,伸出脏手就要来抓我:“贱人,你还想往哪儿跑?”
只听空气中传来“啪”的一声锐响,朱潜的手背上瞬间绽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李眠鹤面沉如水,缓缓收回了随身的软鞭。
“放肆!”
朱潜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庭院。
我身上衣衫不整,几乎只剩下一件肚兜。李眠鹤见状,竟开始解自己的外袍。我吓得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你、你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谢平之才带着人“姗姗来迟”。
“你们在做什么?!”
“别动。”李眠鹤低声命令道,用他的外袍将我裹得严严实实,整个过程,竟是看都未看谢平之一眼。
“你们……”谢平之的声音阴鸷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谢兄!”朱潜在此刻恶人先告状,“我好端端地在房里休息,你这侍女,先是勾引我不成,恼羞成怒之下竟用砚台砸我!这事儿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他竟然还敢血口喷人!
谢平之闻言,怒火更盛,转头就对我破口大骂:“贱人!你怎敢如此?!”
朱潜的嗓门更大了,仿佛占尽了道理。
“方才我就瞧见她行踪鬼祟,勾引我不成,转头又去跟李眠鹤拉拉扯扯,当真是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鸢鸢。”
谢平之的声音冷得像冰,那张我曾经痴迷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毫不掩饰的憎恶与失望。
“你是不是早就和他勾搭上了?我就说他方才为何会出言护着你,倒是我,小看你了!”
“我没有……”
可我湿透的肚兜,和李眠鹤刚刚罩在我身上的外衫,这一切,都让我的任何解释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我的嘴唇不住地颤抖,求助般地望向谢平之,可我从未见过他如此阴沉冷酷的脸。
“就因为我方才在席上,说了要将你送人,你就这般急不可耐地为自己找好了下家?”
“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
“旁人与我说,我还不信,不想你竟真是如此不知检点的东西!”
直到此时,女眷们才在崔家小姐的带领下,闻讯赶来。
我在所有人或鄙夷、或嘲讽、或看好戏的目光中,窘迫得恨不能立刻死去。
“谢公子。”
清河崔氏,世代出美人。
那位高门贵女,温柔端庄地走到谢平之身边,两人站在一起,俨然一对璧人。
她看着狼狈不堪的我,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却都像淬了毒的刀子。
“谢公子,此事还是尽快处置为好。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于谢家的声誉,怕是不妙。”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谢平之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那份亲近与爱慕,几乎毫不掩饰。
我只觉得一颗心,寸寸成冰。
从前,他教我什么是“年少慕艾”,如今我才知晓,原来也可以是这般的“见色忘义”。
谢平之,你会有报应的。
我曾经满心满眼都是的少年郎,此刻正站在他心爱的贵女身侧,用冰冷的声音,宣判了我的命运。
“谢家,是留你不得了。既然你如此耐不住寂寞,那便将你发卖出去吧。”
我这种情况,被“发卖”,除了青楼妓馆,还能有何处可去?
我清楚地看见,旁边那位高贵的崔小姐,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了一抹畅快的笑意。
明明是春日暖阳,我却如坠深冬冰窟,浑身冰冷。
我惊惶地四下张望,入目所及,皆是指指点点,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小姐们,他们永远不会懂得,我们这些底层人的挣扎与疾苦。
是啊,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侍女罢了,谁又会为了我,去得罪两位世家公子呢。
就在这彻底的绝望之中,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猛地转身,朝着李眠鹤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将头深深地埋下,用尽我毕生所学,摆出了一副最柔顺、最楚楚可怜的姿态。
“李公子,求求您,救我。”
为了活下去,我已经顾不得什么尊严了。
谢平之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暴跳如雷。
“鸢娘!你简直不知廉耻!”
到底是谁,不知廉耻?
我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我不过,是想为自己,求一条活路罢了。
可是,李眠鹤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仿佛也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笑话。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压在我肩背上的,仿佛有千钧之重。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扣住了我的下颌,强迫我抬起了头。
李眠鹤居高临下地打量了我许久,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情绪难辨,随即,他忽然笑了。
“你可要想清楚了,跟了我,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话音未落,他竟轻松地弯下腰,连带着他那件宽大的外袍,将我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住,打横抱了起来,转身便朝外走去。
成年男性炽热的体温隔着布料传来,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灼伤。我下意识地闭上眼,鼻尖却意外地闻到了一股清淡的熏香气息。
他……没有醉?!
谢平之本能地上前一步,想要阻拦,却被李眠鹤一句轻飘飘的话,钉在了原地。
“谢公子方才不是亲口说,要将此女送人么?怎么,堂堂谢家公子,也想学那市井之徒,言而无信不成?”
谢平之咬紧了牙关,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李公子,何必多管闲事。”
李眠鹤嗤笑一声:“她如今已是我的人了,这,如何能算闲事?”
我听见身后传来朱潜捶胸顿足的懊恼声,还听见了谢平之暴怒之下,砸碎一个茶盏的脆响。
后悔?
哪里还有后悔的资格。我这一生,从一开始,便是一条无路可走的路。
6
马车内,只有我和李眠鹤两个人。
在车轮“骨碌碌”的滚动声中,我忽然察觉到他的视线,正若有所思地落在我身上。
我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这才发现,胸前那片尴尬的濡湿印记,竟然又出现了!
我窘迫得无地自容,恨不能立刻从车上跳下去。
他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轻轻摇了摇车厢内的铜铃,马车应声而停。
随即,他一言不发地自顾自下了车,留我一个人在车内茫然不解。
不多时,一位侍女在车外温声问安,并送来了一套干净的女子衣物。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特意避开,好让我更衣。
待到李眠鹤重新回到车上,我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起身,又一次朝他深深地拜了下去。
“李公子,能否……能否请您,帮我寻一位大夫?”
我死死地咬住下唇,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漂亮的剑眉拧在了一起,末了,才嫌恶地“啧”了一声。
“还真是谢家能干出的龌龊事。别担心,我大概知道,你身上中的是什么药了。”
7
李眠鹤的见多识广,超出了我的想象。
他竟然直接带着我去了青楼,并且轻车熟路得仿佛是回自己家,直接领着我进了人家的内院。
马车停稳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惊呆了,死死地抓着车门,说什么也不肯下去。
他挑了挑眉,竟二话不说,走过来又一次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孟浪的男子!
一位风韵犹存的花娘迎了出来,恰好看见李眠鹤将我抱下车的这一幕。
我未料到旁边还有人,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我下意识地别开头,脸颊却不小心,正正地蹭上了他的侧脸。
我清晰地感觉到,男人坚实的胸膛,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震动。
他在笑。
那位花娘容色极艳,可看向我的眼神,却出奇的温和。
“公子。”
“这位是窈娘,”李眠鹤将我放下,站直了身子介绍道,“怡香楼的主人。”
他示意我自己跟窈娘说明病症,然后便背着手,很是自觉地退了出去。
窈娘先是为我诊了脉,又让我伸出舌头看了看,最后,她将李眠鹤彻底赶远,让我解了肚兜,为我做了细致的检查。
检查过后,她告诉我。
“你中的这药,是专门下给花楼里,用来调教某些姑娘的。”
她神色平静,提起此事时,语气里甚至还带了几分嘲讽。
“总有些男人,爱好特殊,就喜欢雏儿有乳。后来一些高门大户里也开始有样学样,说到底,都是一路货色。”
“那……那还能治好吗?”我几乎是颤抖着问出口,低头看了看自己,“能……至少能不像现在这样,一天要换好几件衣裳吗?”
“能治,别怕。”窈娘的回答十分肯定,“但是你用这药的时日太长了,药性已经侵入肺腑。即便日后治好了,若是情绪大起大落,恐怕还是会复发。”
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扑通”一声,落回了原处。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明显,窈娘看着我,温柔地笑了起来。
“别怕,我这就给你写个方子。”
我看她取出一张带着淡香的素笺,又要去取墨研磨,便赶紧上前帮忙。
她打量了我许久,忽然感叹道。
“果然不愧是谢家调教出来的人。看你这举手投足间的气度,连研墨的姿态,都赏心悦目。”
我手心里的墨条,突然变得重若千斤。
上一个夸我研墨姿态娴雅的人……是谢平之。
在我们互通心意,情意最浓时,谢平之曾发誓,此生绝不纳妾,一心一意待我。他曾手把手地教我写字,教我写的第一个词,便是“举案齐眉”。
我这样的奴婢,在那些贵家子弟眼中,与玩物无异。随着年岁渐长,我曾数次遇到过想将我当作战利品一样直接讨要,或是企图轻薄于我的人。
而那个向来桀骜不驯的谢家小少爷,曾毫不留情地处置了那个企图轻薄我的家丁,他命人将那人的手和子孙根一并剁下,扔去喂了府里的恶犬。
他抱着浑身发抖的我,温柔地对我说。
“我的鸢鸢,是上京城里最娇嫩的花。”
“我会永远,永远地保护你。”
我曾以为,我们真的会有以后。
可最后,却是他,亲手将我推给了别人。
密密麻麻的疼痛像疯长的藤蔓,死死地绞紧了我的心脏。我死死地咬住牙关,才没有让自己当场哭出声来。
窈娘看出了我的失态,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安慰性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有些不耐烦地敲响了。
是李眠鹤的声音。
“还没好吗?”
窈娘笑了起来,我这才发现,她那保养得宜的眼角,竟也有了细微的纹路。
“别急,快好了。”
她拉起我的手,神情温柔地对我说。
“别害怕。”
8
窈娘的药,果然有奇效。服用了一段时日之后,我那难以启齿的隐疾,竟真的痊愈了。
我开始琢磨着,该做些什么,来报答李眠鹤的恩情。
当今天子昏聩无能,朝中大事,皆由其长姐长公主一人定夺。
而坊间传闻,李眠鹤与这位权倾朝野的长公主,关系颇为暧昧。
我思来想去,决定发挥自己的长处,为他绣一幅小像。
幸而在谢家那些年,为了讨他欢心,我苦练女红,如今我的绣工,即便是在这藏龙卧虎的上京城,也算得上是拿得出手的。
我将绣好的小像送去给李眠鹤时,他刚从一场宴席上回来,身上带着浓厚的酒气,眼神却依旧清明。
见我送东西来,他先是愣了愣,待看清我手中之物后,神色顿时变得十分古怪。
“你为何……要送我我的小像?”
我知他误会了我的意思,连忙解释。
“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唯有这点绣花的技艺还算过得去,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所以,你绣我的小像,是为了报答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古怪了。
“是。”我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曾听闻过一些关于公子您的……传闻。这幅小像,我费了许多心思,自认称得上一句栩栩如生。您若将它拿去送给那位贵人,想必……能博得贵人一笑。”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报答方式了。
我曾听府里的老人说起,宫中妃嫔为了争宠,就连侍寝时供皇帝挑选的绿头牌,都要想方设法做得比旁人更精致些。
想必,若是李眠鹤能有一张足够精美的小像,让那位贵人可以时时睹物思人……或许,能帮他在那众多面首之中,脱颖而出,更受宠爱?
李眠鹤的脸色变得异常精彩,那是一种又好气又好笑,还夹杂着一丝无奈的复杂神情。
“……算了,你还是替我绣一幅万寿图吧。”
我乖乖地应了下来,想起传闻中长公主男宠甚多,再看看他那张即便是在上京城一众世家子里,也称得上是出类拔萃的俊脸,心中忽然对他生出了一丝同情。
家世、容貌皆是顶尖,竟然……都得不到偏爱吗?
李眠鹤看着我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了。
“你就没什么别的想说的了?”
我愣了愣,试探着开口。
“那……祝公子得偿所愿,恩宠长久?”
李眠鹤:“……”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
“你走吧。”
9
我万万没有想到,李眠鹤竟然会带我,去参加长公主的寿宴。
坐上那辆华丽的马车时,我整个人都惴惴不安。我这等身份,如何能与他同坐一车?
好不容易如坐针毡地到了公主府门口,他竟然想直接带我下车。最后还是在我的再三坚持下,他才不情不愿地让我戴上了一方帷帽。
李眠鹤皱着眉,语气里满是不解。
“本公子既然敢带你来,又岂会在意他人是什么眼光?”
我只能在心里苦笑。
这个世道,对男子和女子,从来就不是一样的。
这些道理,他又怎么会懂呢?
我谨慎地请他先行,自己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可他刚一下车,竟然直接转身,又一次将我从车上抱了下来。
他的动作潇洒而放肆,顿时惹得周围前来赴宴的宾客一片惊呼。
“那是谁家的女娘?竟然能得李家郎君如此青眼?”
“竟还敢将人直接带到长公主的寿宴上来……”
李眠鹤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众人顿时噤声,但相互之间那意味深长的眉眼官司,却丝毫未减。
“鸢鸢,”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紧张,不着痕迹地用自己的身体,为我挡住了那些探究的目光,语气里带着一贯的满不在乎,“我既然敢带你出来,自然就会给你相应的身份。今日,你便是这府上的宾客,没人能越过我,欺辱了你去。”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并非我不识好歹,而是就连那个曾经对我许下“一生一世”的谢平之,最后也不过如此。
我,又怎敢再将自己的一生,轻易地赌在另一个男人的一时兴起之上?
长公主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她的寿宴,也只简单地分了男女两席,在女宾席前,加了一道薄薄的轻纱作为遮挡。
好死不死,我的正对面,坐着的竟然就是谢平之。
我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生怕被任何人认出来。
从我落座开始,他那狐疑的视线,便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地钉在我的身上。期间有好几次,他都想借故起身过来,却都被李眠鹤用凌厉的目光,给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我紧张得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高坐主位的长公主,虽然看得出年纪已不再是少女,却依旧容貌昳丽,像一朵开到极致的秾艳牡丹。她的身边,围绕着好几位容貌出众的男子,一个个对她殷勤备至,态度谦卑。
耳边忽然传来李眠鹤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讥嘲:“鸢鸢,你看,其实男人落到需要争宠的境地,也和你们后宅的女子,毫无区别。”
我怔了怔,下意识地小声对他说了句。
“公子……想必,也很辛苦吧?”
李眠鹤:“……”
待到一曲剑拔弩张的祝寿舞终于结束,长公主姿态优雅地伸了个懒腰,将手搭在其中一位男子的手上,像一只刚刚睡醒的、慵懒而美丽的波斯猫。
“眠鹤,”她唤道,“你送来的那幅万寿图,本宫甚是喜欢。”
“针法之精细,构思之奇巧,实乃本宫生平仅见。你说要将绣制此图的人带来给本宫瞧瞧,若不是个绝色美人,本宫可不依。”
那边女眷席中,顿时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那位清河崔氏的崔小姐,此次送给长公主的寿礼,竟然也是一幅万寿图。
可长公主却对我绣的那幅大加赞赏,对崔小姐的,却只字未提。这,无异于是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狠狠地打了崔小姐一记耳光。
我下意识地看向李眠鹤,他对我做了个“莫怕”的口型,随即朗声笑道。
“回公主的话,臣,特意将她带来了。”
我感觉自己如芒在背,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的动作,缓缓起身。
我们才刚走了没几步,席上突然响起一个带着震惊的声音。
“鸢娘?”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是谢平之。
即便旁人一时认不出我,他也绝不可能认错。
他甚至有些失态地从席上站了起来,想要上前来抓我。可李眠鹤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迅疾地一转身,便精准地扣住了谢平之伸过来的手腕。
“谢公子,你逾越了。”
大概是见我始终没有回头,谢平之的声音更大了,像是在为自己鼓气,又像是在向众人证明着什么。
“她不过是我府上的一个奴婢!如何能来得此等场合?!”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贵女席那边,更是纷纷露出了鄙夷不屑的神色。
“谢平之,你是不是搞错了一点?”
李眠鹤忽然冷笑一声,用力将他的手往后一甩。
谢平之一个不防,踉跄了几步,险些当众摔倒在地。
“鸢鸢现在,是我的人。要见她的人,是长公主殿下。这里从头到尾,有你什么事?”
“奴婢又如何?”
“殿下此次要的是万寿图,论绣工,她,就是最出挑的那个!”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女眷席,那些方才还对我指指点点的贵女们,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自然有不服气的人站出来,与他理论长短。吏部孙侍郎家的公子,是崔小姐的狂热爱慕者,此刻便挺身而出,为心上人鸣不平。
“区区一个婢女,如何能与众位贵女相提并论?”
李眠鹤嗤笑一声,眼中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那我们比射箭,我蒙着眼,让你三箭,如何?”
“你……简直……简直强词夺理!”
孙公子顿时被噎得面红耳赤,谁人不知,李眠鹤的骑射之术,冠绝整个上京城。
长公主看够了这场闹剧,才施施然地开了口。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她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流连了许久,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眠鹤。
“是她?”
李眠鹤微微颔首。
长公主的眉眼顿时柔和了下来,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赞许:“是个好孩子,重赏。”
在一连串令人咋舌的豪阔赏赐之后,长公主竟当众亲自指定,由我来为接下来天子的寿宴,绣制贺礼。
女眷席那边的目光,此刻已经如同实质的钢针,即便不用看,我也知道,那其中最怨毒的一道,必然是来自清河崔氏的那位,崔小姐。
10
李眠鹤被他的那群朋友簇拥着周旋于宾客间,几杯酒下肚,人影便消失在了喧闹之中。
那些贵女们投来的目光,仿佛一根根无形的芒刺,扎得我坐立难安。
宴会过半,一个面生的婢女手持李眠鹤的剑穗,脚步匆匆地找到了我,压低声音说他酒意上头,唤我过去照应。
尽管一丝狐疑在我心头掠过,但长公主府的威严与侍女焦灼的催促,还是让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然而,前方的路途曲径通幽,植被愈发繁茂,光线也昏暗下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我猛地停住了脚步。
「你究竟要带我去何处?」
一道电光石火般的念头划过脑海。
李眠鹤今日赴宴,根本没有佩剑,这剑穗又是从何而来?
「公子就在前方等您。」那侍女见我生疑,竟直接伸手来拽我的衣袖。
我用力甩开她的钳制,转身就想逃离,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个身形粗壮的嬷嬷,像铁钳一样死死扣住了我的双臂。
其中一个嬷嬷,眼神阴狠,对准我的膝盖窝就是一记猛踹。
「卑贱的货色,见了贵人还敢站着?」
膝盖与坚硬的青石板猛烈撞击,剧痛让我眼前一黑,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们粗暴地将我的脸按在冰冷的地面上,又强行掰直了我的手指。
我越是激烈地反抗,她们的力道就越是狠毒。
一双精致华美的绣鞋停在了我的眼前,然后,毫不留情地踩在了我的指骨上,甚至还带着恶意的碾了碾。
「不过是个奴婢出身,真以为攀上高枝就能变凤凰?」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
「今天就废了你这双狐媚手,看你还拿什么去长公主面前献殷勤!」
这声音……
我疼得浑身颤抖,用尽全力抬起头。
面前是几位妆容精致的世家小姐,为首那位身边,赫然站着巧笑倩兮的崔雪柔。
而那只踩着我的脚,属于她身边的一个嬷嬷。
也是,在她们这些金枝玉叶看来,我这种泥地里的人,恐怕连脏了她们鞋底的资格都没有。
崔雪柔蹙着好看的眉,摆出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
「宋家妹妹,这里毕竟是长公主府,就算她平日里总缠着李公子,你也不该把人带到这里来教训。」
她转向身边另一位娇艳而跋扈的贵女,甚至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继续道:
「不过话说回来,李公子为了这么个女子,竟回绝了与你的婚事,也确实是……太不像话了。」
我听着崔雪柔这番颠倒黑白的挑拨,心中一片冰冷。
那位姓宋的贵女果然被激怒了,她冷哼一声,美艳的脸上满是鄙夷:「就凭她也配?」
「来人!」她厉声喝道,「把这贱人的一双手,给我彻底废了!」
「妹妹万万不可!」崔雪柔立刻上前,姿态焦急地阻拦,「长公主还说要让此女刺绣呢,今天若不是你非要我陪着,我怎会卷入这等是非里?」
她这番话,名为劝阻,实为火上浇油。
那宋小姐的怒火被彻底点燃:「我今天就算打杀了她,也不过是处置一个下贱的奴才!」
混乱中,我瞥见崔雪柔的嘴角,浮起一丝得逞的、温柔的笑意。
几个嬷嬷死死按住我的手,不知从哪摸出了几根尖锐的竹签,就在那闪着寒光的竹签即将刺入我指甲缝的瞬间——
我不知从哪爆发出的力气,猛地挣脱了束缚,一把抓住身边看好戏的崔雪柔,用尽全身力气将她一同拖向旁边的池塘!
崔雪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便和我一起,重重地跌入了冰冷的池水。
周围瞬间炸开了锅,怒骂声此起彼伏:「贱婢!你好大的胆子!」
我烂命一条,还有什么不敢的?
周遭的女眷们乱作一团,尖叫着呼喊救人。
谢平之他们恰好就在附近,闻声赶来时,看到的就是我和崔雪柔在池水中挣扎扑腾的狼狈景象。
池水冰冷刺骨,我幼时溺水的阴影让我对水有着本能的恐惧,今天若非被逼入绝境,我断不会出此下策。
看到谢平之的身影,我下意识地向他伸出手。
刚要开口呼救,水面之下,崔雪柔却借着水的掩护,在我小腹上狠狠踹了一脚。剧痛让我瞬间失声,刚张开的嘴灌进几口冰冷的池水,呛得我肺都要咳出来了。
我听到“噗通”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人群的惊呼。
「谢公子跳下去了!」
在浮沉之间,我眼睁睁地看着谢平之从我身边游过,没有丝毫犹豫,径直伸向了崔雪柔。
他明明知道的,我怕水。
他也明明说过:「鸢鸢,我会永远保护你。」
心中那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在这一刻被池水彻底浇灭。
我早就该明白的,在我和别人之间,他永远不会选择我。
恰在此时,我的腿突然抽筋,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万念俱灰之下,我放弃了挣扎。
冰冷的池水漫过口鼻,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我想,我今夜大概就要死在这里了。
突然,又是一阵水声响起,一个炽热的身体如游鱼般迅速靠近,男人强健有力的臂膀,轻而易举地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捞了起来。
「没事了?」
李眠鹤身上独有的、清冽的气息传来,新鲜的空气涌入肺中,我咳得撕心裂肺。
他一边轻拍我的背,一边带着我轻松地踩水游向岸边。快上岸时,他又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件披风,将我湿透的身体紧紧裹住。
「李公子!」
刚才那位宋小姐面色铁青地冲了过来:「这个贱婢将崔姐姐推下水,其心可诛,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让开。」
李眠"鹤根本没看她,他笑起来时是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可一旦敛去笑意,他周身的气场便如千年寒冰,能冻结一切。
宋小姐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壮着胆子拦住去路。
「不准走!」
李眠鹤那双漆黑的眸子终于落在了她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满是嘲讽的弧度。
「宋莲,你是在对我发号施令?」
一阵冷风吹过,我冻得牙关打颤,李眠鹤顺手将披风又给我裹紧了几分:「我们走。」
宋小姐见此情景,气得直跺脚,伸手就要去拉他。
「李眠鹤!你知不知道我们两家正在……正在……」
她毕竟是大家闺秀,终究没能将“议亲”二字说出口。
李眠鹤嗤笑一声,身形一侧,轻巧地避开了她。宋小姐扑了个空,狼狈地跌坐在地,气得哭出了声。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这时,崔雪柔也不再扮演溺水的弱者了,她被谢平之护着,楚楚可怜地开口:「李公子,你不能这样……」
「崔雪柔,」他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勾当。」
崔雪柔依旧是那副娇弱无辜的模样,引得谢平之立刻挺身而出。
「李眠鹤!不过是一个婢女,你竟敢为了她如此对雪柔说话?」
区区婢女。
我看着他们二人情深意切的模样,只觉得心脏被撕扯得又痛又可笑。
谢平之义正词严地护着心上人,直到目光扫过李眠鹤身后的我时,神情才骤然一变。
「怎么是你?」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刚才在水里的……是你?」
多么可笑,在我快要淹死时他看不见,在我像条落水狗一样狼狈时他看不见,现在要为心上人出头,倒是终于看见我这个靶子了。
他看看崔雪柔,又看看我,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迅速被恼羞成怒所取代。
「你何时变得如此不知廉耻?」
他口口声声指责我不知廉耻,却对崔雪柔唆使旁人欲用竹签废我手指的歹毒行径闭口不提,只因我抢了她崔大小姐的风头。
我对谢平之,已然彻底心死。
李眠鹤却将我更深地护在身后。
「你说她推崔雪柔下水,可有证据?」
「这么多人亲眼所见,李眠鹤,你这是公然偏袒——」
李眠鹤反而伸出舌尖舔了舔虎牙,笑得有些邪气。
「我就是偏袒我的人,你待如何?」
他话音刚落。
「都在闹什么?」
长公主终于姗姗来迟,她那双美丽的凤眼只是淡淡地扫过一地狼藉。
「我当是什么大事,」她轻描淡写地挥挥手,「不过是两个小姑娘不慎脚滑落水罢了。孙嬷嬷,你带崔小姐下去换身干净衣裳。」
「眠鹤,你带她,随我来。」
到了此时,谢平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是李眠鹤刚刚在拖延时间去搬救兵。只要长公主开了金口,今夜这桩事,便只能就此揭过。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眠鹤,目光又落在我身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好,好一个鸢鸢,是我小看你了。」
他像是给了我最后的通牒:「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跟我回去,今天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崔雪柔的脸色,瞬间变了。
李眠鹤沉默着,只是看着我。
我迎着谢平之的目光,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已经是李公子的人了。」
谢平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阴鸷得可怕。
回去的路上,我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一滴滴砸落下来。
李眠鹤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都没说你,你哭什么?」
我哽咽着将事情和盘托出:「是我推的崔小姐,可我只是为了自保……她唆使宋小姐,想用竹签废了我的手。」
「我知道,」李眠鹤的语气波澜不惊,「崔雪柔向来惯于在背后玩弄这些下作手段。你不是冲动的人,若非被她逼急了,绝不会动手。」
他看着我,话锋一转:「不过,我不是叮嘱过你,不要随意离开座位吗,你为何……」
「她们拿着你的剑穗。」我如实回答。
话音刚落,我便看到李眠鹤的脸色倏然一变。
「那是我以前……」他话说到一半,却停住了。
我仿佛窥见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难道说……
李眠鹤警惕得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狐疑地盯着我。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连忙用双手捂住嘴,心脏却怦怦狂跳。
原来……原来李眠鹤喜欢的人是崔雪柔吗?
难怪他刚才要那样针对谢平之。
11
果不其然,当天崔家就派人上门,气势汹汹地要讨个说法。
李眠鹤早已在府外另有居所,对崔家的人根本不屑一顾。
一句“长公主殿下留人另有他用”,便将人轻飘飘地打发了。
这份狂妄,简直到了极致。
也是从那时起,我才渐渐察觉,李眠鹤与李家的关系并非我想象中那般亲近。李家上下对他,与其说是对独子的宠溺,不如说是一种混杂着敬畏的疏离。
这又是为什么?
回到府里后,我便发起了一场来势汹汹的高烧。一碗碗漆黑的苦药灌下去,高热却始终顽固地不肯退去。
在偶尔清醒的间隙,我迷迷糊糊听见李眠鹤和窈娘在屋外急切地交谈着什么。
「她常年被虎狼之药损伤了底子,身体……这般下去,恐怕会影响……」
「我只要她醒过来!」李眠鹤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心病还需心药医……」
可我实在撑不住,意识很快又坠入了昏沉的黑暗。
等到再次睁开眼,我看到李眠he正有些疲惫地趴在我的床头,眼下竟有了一圈罕见的青黑。
我只是稍微动了一下,他便立刻惊醒了。
「鸢鸢,你醒了!」
他眼中那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感,让我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向后缩去,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床板上,发出一声响亮的「咚」。
李眠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悻悻然地退后几步,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你别误会,是长公主交代的绣活快到期限了,我怕你耽搁了时辰。」
我静静地看了他半晌,然后对他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
「谢谢你。」
李眠鹤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羞涩,他眼神飘忽地左右看了看,伸手揉了揉鼻子,竟然转身就跑了。
「你先好好休息!」
真是个蹩脚的骗子。
我这一病,就躺了足足三个月,早就错过了长公主要求的交货日期。
也不知李眠鹤最后是用了什么法子,才把这件事敷衍过去的。
我实在想不明白,李眠鹤为何要待我这般好。
可转念一想,他院子里还收养了好些流浪的猫狗,或许在他眼里,我和那些小动物没什么不同,都只是他偶尔兴起时施舍的一点善意。
谢平之以前也待我很好,可最后呢?不过镜花水月。
我已经不敢再奢望任何东西了。
12
大夫说,我久病体虚,需要多出去走动走动,散散心气。
李眠鹤的行动力向来惊人,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建议,就被他连人带被子,直接卷成一团抱上了马车。
他对此还颇为得意。
「我就说你身子不好,多半是平日里没求菩萨好好保佑。」
大夏朝向来信奉佛法,可我从未见他在家中供奉过神佛,他又是何时信起这个了?
马车刚到山脚的寺庙门口,一个小沙弥就满脸热情地迎了上来。
「李施主,您上次捐赠重修的佛祖金身已经完工了,您可要去瞧瞧?」
重修金身,通常是许下了什么宏愿得以实现后的还愿之举。
我由衷地替他感到高兴。
「恭喜公子得偿所愿。」
小沙弥也笑得见牙不见眼。
「想必是公子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吧。」
李眠鹤飞快地瞥了我一眼,有些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含糊地「嗯」了一声。
是找到他心心念念的崔雪柔了吧?
我心中默默地猜测。
没走几步,竟意外地在寺中与长公主不期而遇。
「眠鹤,」她笑吟吟地唤了一声,目光却径直落在了我身上。
「鸢鸢的身体可好些了?」
我没料到她竟会记得我,还如此亲切地唤我的名字,愣了愣神后,连忙谦恭地回答。
「多谢公主殿下关心,已无大碍了。」
她含笑打量着我。
「我见你第一眼,便觉得十分投缘。下山的时候,你便随我一同走吧。」
李眠鹤直到这时才找到插话的机会,语气里满是孩子气的不满。
「殿下,我这才刚把人带出来,还没来得及让菩萨瞧瞧呢!」
「哦?」长公主的笑意更深了,「带给本宫看,也是一样的。」
李眠鹤:「……」
我:「……」
取笑够了李眠鹤,长公主才仿佛大发慈悲地把我还给了他。
「行了,你先带她去进香吧。」
李眠鹤拉着我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她在背后悠悠地补了一句。
「别想着提前把人带下山,本宫会派人盯着你的。」
然后我看见李眠鹤的背影,像是被扼住了后颈的猫,瞬间僵直了。
他还真动过这个念头?
为了我得罪长公主,真的值得吗?
13
去大殿拜菩萨的时候,我听见李眠鹤在一旁跟那个小沙弥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收敛心神,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祈求菩萨保佑。
还没许完愿,身边就“扑通”一声,大大咧咧地跪下了一个人。
是李眠鹤。
我连忙想起身给他让位,却被他一把按住了肩膀。
「你跪你的。」
然后,我听见他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轻声念叨。
「愿佛祖保佑我,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他投来的目光,炽热得几乎要将我灼伤,让我感到害怕。
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崔小姐不是已经定亲了吗?」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咬牙切齿地对我说。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崔氏和谢氏今日下定,你以为我今日为何非要带你出来?」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原来是这样。
难怪他今天一定要带我来这座位于城郊的寺庙。
原来他家府邸的位置,恰好在崔家去往谢家下定的必经之路上。如果今日留在府中,那些送聘的仪仗、嫁妆,必然会从门口经过。
他这是……怕我看见了触景伤情吗?
可或许是早已失望透顶。
如今听到谢平之成亲的消息,我的心湖竟已没有太大的波澜。
大概是我沉默的时间太久了,李眠鹤忍不住有些焦急地追问我。
「……你,还好吧?」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很好啊?」
他像是背书一样,飞快地说道:「那姓谢的本就朝秦暮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要也罢,你也可以看看别人……」
看看谁?
可他一直灼灼地盯着我,让我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他一把扣住了后脑勺,不让我逃离。
「你又想跑?」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温热的气息几乎喷洒在我的脸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在躲着我。鸢鸢,我可以给你时间,但我绝不允许你一直躲下去。」
眼看那张俊美的脸越靠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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