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化年间古寺奇谭:书生观壁遇仙娥,魂入丹青结良缘
发布时间:2025-08-27 12:00 浏览量:1
明成化十七年,江南苏州府有两位书生,一为苏墨卿,一为柳子瑜,二人自幼同窗,皆有才名,这年秋闱过后,相约结伴游学,一来增广见闻,二来寻访名师。
行至浙西天目山麓时,天公骤变,乌云翻滚间,暴雨倾盆而下。山间无避雨之所,二人正焦急时,柳子瑜忽然指着前方:“苏兄快看!那山麓处似有一座古寺!”苏墨卿抬眼望去,果然见红墙隐在苍翠间,墙皮斑驳如老树皮,檐角残破的风铃在风雨中摇晃,虽显荒芜,却也是唯一的避雨处。
二人踏着泥泞奔至寺前,见山门匾额上书“净云寺”三字,漆皮大半剥落,唯有“云”字的一点还留着淡金痕迹。推门而入,寺内空旷得能听见雨声撞在殿柱上的回响,唯有大雄宝殿内,一位身着灰布僧袍的老僧,正趺坐在蒲团上诵经,念珠在指间缓缓流转。见二人浑身湿透,老僧只抬眼略一颔首,便复又闭目,口中梵音不断,倒也无半分嫌弃。
“叨扰大师了。”苏墨卿拱手致歉,与柳子瑜轻手轻脚绕到殿侧避雨。殿壁上满绘彩色壁画,虽经年月侵蚀,部分色彩已暗沉模糊,却仍能看出当年的精工细作——西壁绘的是“十八罗汉渡海图”,罗汉或怒目或慈眉,衣褶间似还沾着海浪湿气;北壁是“三界诸神朝会图”,玉帝王母端坐云端,仙官侍女环列两侧,庄严非凡。
唯有东壁的“瑶池散香图”,似是被人精心养护过,色彩格外鲜亮。画中数十位仙娥,或提篮散香,或吹箫奏乐,衣袂飘举如被风吹动,连发丝的弧度都栩栩如生。而人群正中,一位身着月白襦裙的少女,尤为夺目——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未施粉黛,只发间簪着一朵素白玉兰,双手捧着一只描金香盒,正微微侧首,似在听身旁仙娥说话,唇角噙着一丝浅笑,眼波流转间,竟似有光从画中溢出,仿佛下一刻便要从壁上走下来。
苏墨卿本就偏爱丹青,见此壁画,顿时挪不开眼。他凑得近了些,鼻尖似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兰香,不似寺外的湿土气,倒像春日里玉兰盛开时的清雅。他凝视着那月白襦裙的少女,越看越觉心头发热,恍惚间,竟觉得少女的眼波正对着自己流转,连唇角的笑意都深了几分。
“苏兄,你看这壁画虽旧,倒也算精致,只是……”柳子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像隔着一层水膜,模糊不清。苏墨卿只觉身体越来越轻,脚下的青砖似化作了云雾,眼前的壁画忽然动了起来——画中的仙娥们开始缓缓起舞,箫声从画中飘出,那月白襦裙的少女捧着香盒,一步步从壁画中走了出来,衣摆扫过壁上的云霞,竟带起细碎的光屑。
“苏兄?苏兄你怎么了?”柳子瑜伸手去拉他,却抓了个空。苏墨卿已被那片流动的光裹住,眼前一暗,再睁眼时,已站在一片琼林玉树之间。
脚下是铺着青石板的小径,两侧种满了从未见过的奇花,有的花瓣如琉璃般透明,有的花蕊中嵌着细碎的珍珠,空气中满是清甜的香气,比江南最好的香露还要醉人。不远处,一座白玉砌成的殿宇矗立在云雾中,殿檐下挂着水晶帘,风一吹,便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如仙乐一般。
“郎君可是从画外而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墨卿猛地回头,正是那位月白襦裙的少女!此刻她就站在几步之外,肌肤比画中更显莹白,发间的玉兰花似刚摘下一般,沾着细小的露珠,连呼吸间都带着兰香。
苏墨卿定了定神,忙拱手行礼:“小生苏墨卿,江南苏州人氏,因避雨入净云寺,不知怎的竟误入此地,还望仙子恕罪。”
少女掩口轻笑,手中的描金香盒轻轻晃动,洒出几点金色的香屑:“郎君不必多礼,妾身名唤云瑶,是这瑶池的司香侍女。方才见郎君在画外凝视,知是有缘人,便引郎君进来一叙。”她说着,引苏墨卿往白玉殿宇走去,“此处是画中瑶池,与外界隔绝,郎君且宽心,待雨停后,妾身再送你回去。”
苏墨卿跟着云瑶穿过水晶帘,殿内并无奢华陈设,只摆着一张楠木琴案,案上放着一架古琴,旁边的玉瓶中插着几枝与云瑶发间相同的白玉兰。云瑶为他斟上一杯清露,杯中竟浮着一朵极小的玉兰花,入口清甜,瞬间驱散了满身的疲惫。
“仙子为何会在净云寺的壁画中?”苏墨卿忍不住问道。
云瑶指尖轻抚过琴弦,发出一声清越的音:“百年前,有位画圣途经净云寺,见寺中玉兰盛开,便绘了这‘瑶池散香图’,妾身本是寺中一株玉兰精,因受画圣笔墨灵气滋养,竟化了人形,从此便栖在画中,守着这一方小瑶池。”
二人闲谈间,暮色渐浓。云瑶燃起殿内的夜明珠,光芒柔和如月光。她取出一支玉笛,吹起江南的曲调,苏墨卿一时兴起,以指节轻叩琴案相和。曲罢,云瑶望着苏墨卿,眼含情意:“郎君才华横溢,妾身一见倾心。若郎君不嫌弃妾身是花精所化,愿与郎君在此结为夫妻,共度画中岁月。”
苏墨卿早已对云瑶心生爱慕,又怎能拒绝?当夜,云瑶便以瑶池仙露为酒,以玉兰花为媒,与苏墨卿拜了天地。画中的仙娥们闻讯而来,吹箫奏乐,散花相贺,水晶帘外的云雾中,竟还浮现出漫天星子,比尘世的星空更亮几分。
此后月余,苏墨卿便在画中住了下来。白日里,他与云瑶在琼林中散步,看仙娥们散香,听云瑶讲画中百年的趣事;夜里,二人对坐弹琴吹笛,或是共赏月下玉兰。苏墨卿渐渐忘了尘世的秋闱、家中的父母,只觉这画中岁月,才是真正的人间仙境。
可这般快活日子,终究藏不住。一日清晨,二人正并肩坐在玉兰树下,忽闻空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金戈之声。抬头望去,只见云端立着一位身着青甲的神将,手持一柄青铜长刀,身后跟着数十位持戟的天兵,面色威严如霜:“云瑶仙子!你私自引凡人入画,还与他私结夫妻,触犯瑶池天规!速速将那凡人交出,否则,休怪本将不客气!”
云瑶脸色骤变,忙将苏墨卿护在身后,手中香盒飞出,金色香屑化作一道结界,挡住了天兵的去路:“青玄神将!苏郎是妾身的夫君,妾身绝不让你伤他!”
“冥顽不灵!”青玄神将冷哼一声,青铜长刀劈下,结界瞬间裂开一道缝隙。天兵们趁机冲了过来,琼林中的仙娥们吓得四散奔逃,白玉殿宇的水晶帘也被刀风劈碎,散落一地晶莹。
云瑶的结界越来越薄,嘴角渐渐溢出一丝血迹。她回头望着苏墨卿,眼中满是不舍:“苏郎,此地不能再留了。妾身送你出去,你回到尘世后,莫要再想画中之事,好好生活……”
“我不走!云瑶,我要和你一起!”苏墨卿抓住她的手,眼眶通红。
“听话!”云瑶含泪摇头,从发间摘下那朵白玉兰,塞进苏墨卿手中,“这朵玉兰是妾身的本体灵气所化,你带着它,若日后还能想起妾身,便看看它。”她说着,猛地将苏墨卿往前一推,同时用尽全身灵气,将结界推向天兵,“快走!”
苏墨卿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包裹,眼前的琼林、玉殿、云瑶的身影,瞬间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影。耳边最后传来的,是云瑶带着哭腔的声音:“苏郎,若有来生,妾身还想与你……”
“云瑶!”苏墨卿大喊着,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仍是净云寺的大雄宝殿,雨已经停了,阳光从破窗缝中照进来,落在他脚边的青砖上。柳子瑜正焦急地摇着他的肩膀:“苏兄!你可算醒了!你方才盯着壁画一动不动,站了快两个时辰,叫你也不应,我还以为你中了邪!”
苏墨卿茫然地环顾四周,老僧仍在蒲团上诵经,壁画依旧在壁上,画中的云瑶还是那副侧首浅笑的模样,仿佛方才的画中岁月,只是一场离奇的梦。可他低头一看,手中竟真的握着一朵白玉兰——花瓣莹白,还带着淡淡的香气,正是云瑶塞给他的那一朵!
“这……这是……”柳子瑜见了那朵玉兰,也吃了一惊,“这花怎会在你手中?寺中并无玉兰树啊!”
苏墨卿握紧了玉兰,快步走到壁画前,伸手去摸画中云瑶的身影,指尖触及的却是冰冷坚硬的墙壁。他再看手中的玉兰,花瓣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片刻后,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兰香,萦绕在指尖。
他急切地寻找那位老僧,想问问究竟,可蒲团上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一串念珠留在上面,串珠的红绳已经褪色。
苏墨卿将画中奇遇告知柳子瑜,柳子瑜半信半疑,只道他是淋雨着凉,做了场太过真实的梦。可苏墨卿自己知道,那不是梦——云瑶的笑容、瑶池的香气、青玄神将的刀光,还有那朵玉兰的触感,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自那以后,苏墨卿便失了心神。游学之事不了了之,他辞别柳子瑜,独自回了苏州。父母见他无心功名,只当他是秋闱失利,便为他寻了一门亲事,女方是本地商户之女,温柔贤淑。苏墨卿虽顺从了父母之命,却始终对云瑶念念不忘,夜里常常对着空墙出神,仿佛能看见云瑶的身影。
婚后一年,妻子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孩子满月那日,苏墨卿抱着婴儿,忽然怔住了——这孩子的眉眼,竟与画中的云瑶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灵动,像极了云瑶当年看他的模样。他心中一动,为孩子取名“苏兰生”,取“玉兰所生”之意。
兰生自幼便与寻常孩童不同,三岁时便能握笔作画,画的不是孩童常见的花鸟,而是琼楼玉宇、仙娥散香的景象,连画中女子的月白襦裙、发间玉兰,都与苏墨卿记忆中的云瑶一模一样。苏墨卿见了,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酸涩——这孩子,果然与画中世界有着不解之缘。
兰生五岁那年,苏墨卿带着他重游净云寺。此时的古寺比三年前更显破败,殿柱上爬满了藤蔓,壁画也剥落得更厉害,唯有东壁“瑶池散香图”中,云瑶的身影依旧清晰,仿佛有灵气在支撑着。
兰生刚进殿,便挣脱苏墨卿的手,跑到壁画前,指着画中的云瑶,拍手笑道:“爹爹!你看!是娘亲!娘亲在画里!”
苏墨卿大惊:“兰生!休得胡言!”
可兰生却不管不顾,伸出小手,轻轻贴在壁画上云瑶的脸庞处。奇迹发生了——那冰冷的墙壁竟忽然泛起一层水波般的光泽,兰生的小手陷了进去,整个人也跟着被一股力量往画中拉!
“娘亲!我来找你了!”兰生欢呼着,小小的身体瞬间便融入壁画中,消失不见。
苏墨卿扑到壁画前,拼命拍打墙壁,大喊:“兰生!兰生回来!”可墙壁依旧冰冷坚硬,画中的景象却变了——云瑶的身边,多了一个身着青布小衫的孩童,正依偎在她膝边,手中拿着一朵小小的白玉兰,对着画外的苏墨卿甜甜微笑。
苏墨卿跌坐在地,泪如雨下。他终于明白,兰生本就不属于尘世,他是云瑶留在人间的念想,如今,是回到了真正的娘亲身边。
从那以后,苏墨卿便散尽家财,重修了净云寺,特意请了最好的画工,修补壁画,尤其精心保护东壁的“瑶池散香图”。他不再执着于与云瑶相见,只守着这座古寺,守着壁画,仿佛这样,就能离云瑶和兰生近一些。
晚年的苏墨卿,常独居在寺中禅房,每日清晨都会去壁画前站一会儿,有时会对着画中的云瑶和兰生低语,说些尘世的琐事。寺中的僧人都说,每当夜深人静,能听见禅房里传来轻轻的笛声,与画中仙乐相似。
苏墨卿临终前,嘱咐家人将他葬在寺后山坡,坟茔正对着大雄宝殿的东壁,这样,他死后也能看着云瑶和兰生。下葬那日,寺中僧人与乡邻都看见,壁画上的云瑶眼角处,竟凝着一滴晶莹的泪珠,而兰生正伸出小手,轻轻为她拭去。
后来,净云寺的壁画成了浙西一带的奇闻。有人说,每逢玉兰盛开的时节,能听见寺中传来仙乐;也有人说,曾看见一个身着月白襦裙的女子,带着一个孩童,在寺中琼林里散步。
唯有苏墨卿留下的一本手记,记录着那段画中奇缘的最后一句:“画内画外,本无界;情深情浅,终有归。仙凡相隔又如何?一念相思,便可通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