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工业社的“媚梨”考——从无敌牌花露水说起

发布时间:2025-08-27 11:16  浏览量:1

关于家庭工业社的创始人陈蝶仙(陈栩,1879-1940),有这么一则轶事,说的是1929年6月的首届西湖博览会上,他在孤山的西泠桥北开设无敌牌化妆品商场,门前有喷水泉,喷洒无敌牌花露水,香气四溢,引得游客驻足流连,女子“以罗巾承之”,一时成为美谈(周瘦鹃:《湖上的三日》,《旅行杂志》1929年第7期)。虽然以上描述是否有夸张的成分难以考证,不过从现存资料来看,无敌牌花露水的确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频频见诸报纸杂志的广告栏,与家庭工业社旗下的其他美容护肤日用品共同构成陈蝶仙“美妆帝国蝴蝶牌”的重要一环。在梳理其丰富广告的过程中,一个略显陌生的概念进入我们的视线:“媚梨”。我们不禁要问:这有什么来历吗?背后又有什么故事呢?经过电影的改编,原来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有了很大的不同,悲情主人公从两人变为三人,再加上电影视觉效果的冲击力,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这种热烈反响应该是周瘦鹃所乐见的。他曾写了一篇《〈美人关〉之回忆》(《上海画报》1928年第326-327期),回顾了从剧本到电影的改编过程,称自己在《美人关》上映之时携妻子胡凤君一同前往观看,在肯定电影与原剧本的不同之外,也表达了对电影改编的认可:“表演之鞭辟入里,得未曾有,吾之剧本可摧烧,而此片固有永久存在之价值也。”换个角度来想,这样的评价是不是也在推荐更多人前往观影呢?目前,网上仍可检索到大量当年的《美人关》电影预告,可以从侧面展现这部电影的社会反响。考虑到20世纪二三十年代正是家庭工业社大力推广“媚梨”的阶段,这部影片刚好在此时横空出世,是否有借助票房的号召力为企业间接进行品牌宣传的用意?囿于资料的限制,这个问题的答案跟“媚梨女史”(Miss Marie Harris)的身份一样成谜。不过,颇有趣味的是,《美人关》中对“媚梨”形象设定已经脱离了传统叙事里屈服于包办婚姻而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女性受害者形象,转而成为具有很强自主意识,并且不怯于在公开场合表达自我欲望,突破了儒家道德规范;反而是男性主人公在故事情节中表现得更为被动和犹疑,面对女性主角既有爱慕之情又有畏惧之心。这种具有某种“危险”而又“现代”倾向的女性形象一定程度上迎合了大众对于“摩登女郎”的直观想象,而这种想象又是由报刊、画报这类大众媒体所不断制造、强化的。将企业产品与这种“摩登女郎”形象挂钩对于品牌的打造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事实上难以评估;不过,通过电影媒介技术将“媚梨”概念进行更为直观的呈现,对于提升“媚梨”的知名度和影响力,相信还是可以起到不错的效果。故事讲到这里,似乎又回到了起点:就在《美人关》出品之后不久,陈蝶仙在西湖博览会上大张旗鼓地推销家庭工业社的产品。周瘦鹃也到现场助阵(同时也来西湖旅游),并留下了一篇游记《湖上的三日》(1929)。他在文中谈到:吾们走了一程,已到西泠桥畔,蓦听得乐声悠扬,吹送到耳,抬头瞧时,见红灯千盏,围簇着一座挺大的半圆形的建筑物,这便是西洋式的音乐亭……去音乐亭不远,就是无敌牌商场,地位的优胜,超过其他各商场,因此生意兴隆,其门如市,吾们进去参观了一遍,各在衣上洒了些无敌牌花露,居然清香袭人,小息片时而出。他接着引用了陈蝶仙的一首即兴发挥的词作,而本文开头的故事便来自陈氏在词后的注解。当月,《申报》还发布了一篇广告《西泠桥边蝴蝶飞》(1929年6月19日),列举了诸多“香喷喷的无敌牌化妆品”,除了花露水之外,还有包括“铁盒媚梨粉”“媚梨牙粉”在内的20款产品。当游客的注意力被吸引到飘散着香气的无敌牌花露水喷泉时,或许他们也会注意到展柜上其他带有“媚梨”字样的化妆品,或许他们也会联想到不久前看过的那部电影《美人关》和影片中那个在不被认可的爱情中燃尽生命的女主人公“媚梨”,但是他们或许不会想到,是谁在生产和包装这些产品。作为家庭工业社二三十年代前半期的主要标志之一,“媚梨”的塑造作为一种早期的工商业探索,像很多企业故事一样湮没于历史尘埃。如果不是数量可观的图片文字资料传世,恐怕我们也不会发现她的存在。这个标签交织着一家本土企业的全球化布局、摩登女郎概念在世界范围内的兴起、大众媒体对民众日常生活的影响等多重线索,而关于这些幕后的故事和人物,却仍有太多值得考究的细节。(笔者注:反复出现的广告图片资料只注明已知最早的发布时间。)